「如果向你母親道歉這件事對你來說很重要,我會這麼做。」天愛反身靠進他懷裡,喃喃低語:「我想,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情。」
「那又為什麼不讓我知道這個決定?」程寬口氣溫柔不少,他有多久沒有用這種語氣對她說話了?真不明白自己哪來的狠心腸,居然能對摯愛的天愛冷淡這麼多天。
「我還在掙扎,想知道自己為什麼願意為了你為沒做錯的事情道歉?」天愛聲音很低:「我想出去找個地方好好想想,在還沒釐清自己的想法之前,不想輕易開口。」
她還是認為自己沒錯!程寬頓時覺得沮喪。
「可是我心裡又一直有個聲音在說:告訴他吧!告訴他你願意道歉!為了不讓自己將這些話說出口,我……」
「於是你就傚法古人以錐刺股?」就只是為了這件事,這個不要命的女人居然如此傷害自己!程寬心痛不已。
程寬的堅持一點一滴的消逝。就為了一聲對不起,她寧可如此傷害自己。算了!他不再堅持她道歉了,他無法忍受再一次的驚嚇與心痛。
「程寬,你瞭解我嗎?」天愛突然問道。
「還算是吧!」程寬沒有十足的把握。
「我對你撒過謊嗎?」
「沒有。」
「同樣的,這次我也沒有騙你,你母親不喜歡我,她甚至還希望我們分開。」天愛平靜的陳述事實。
「不可能!」程寬打從心底排斥這樣的想法。母親或許不喜歡天愛,但絕不會挑撥他們。更何況母親答應過他,只要天愛肯先示好,她也不會再對天愛擺臭臉。
「程寬,難道你還看不出來嗎?不要說是婆媳了,我跟你媽永遠不可能成為朋友。她排斥我,而我也不想拿熱臉去貼她的冷屁股。」
「媽其實心腸很好,只要你先低頭,媽不會刁難你的。」程寬為母親辯解。
「你真這麼想?」天愛只是笑了笑,沒再說什麼。
程寬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好不容易兩人間的氣氛融洽了許多,他不願意破壞這份靜謐。
像風般捉摸不定的笑容又出現在天愛臉上,她輕聲表示:「程寬,這已經是你第二次不信任我了。」
天愛說的很輕描淡寫,程寬的心卻漏跳了一拍,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他倏地想起了第一次懷疑她的結果。她曾說過誠實是她唯一的優點,而信任則是她最介意的事情之一。
「天愛,我愛你。」程寬托起她的臉,誠懇的說。
天愛將臉埋進他胸前,深深歎氣:「我知道。就是因為知道你愛我,所以我才覺得痛苦。」
「我的愛讓你痛苦?」程寬想看她的眼睛,因為她的眼睛藏不住心緒。但天愛埋著臉,不肯抬頭。
「我願意為你承受痛苦。」這是生平第一次,天愛可以為了自身以外的人忍受委屈及痛苦。
程寬的心因為這句話而揪緊了。他的天愛,他最在意的人!
他一定是瘋了,才會如此冷淡地待她、使她如此痛苦!
「我希望你快樂。」程寬收緊了環著她的雙手。
「因為愛你,我覺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快樂的人;也因為愛你,我常常覺得痛苦。如果有一天……」天愛突然打了個冷顫。
「怎麼了?冷嗎?」程寬以為天愛覺得冷,趕忙拿了毯子包裹住兩人。
天愛像是渾然未覺程寬的愛意,只是繼續剛才未完的話:「如果有一天,痛苦多過了快樂……」她抬頭望進程寬深邃的眼裡,「會有那麼一天嗎?程寬,會嗎?」
「不會,永遠不會!」程寬堅定的承諾。
天愛認真的看著他:「那就好。因為,痛苦多到承受不了的那一天,就是我要離開你的時候。」
兩人都沒有再開口,程寬靜靜擁著天愛,共享一室安詳。
希望那天永遠不會到來!兩人在各自的心裡說著同一句話。
接下來的這一個月,程寬小心翼翼的避免再提起這件事。他單純的以為不再提起,事情就結束了,卻不知道在天愛心裡,已經埋下了不被信任的悲痛。
但天愛卻不再多說什麼,因為她不希望與程寬的感情再經歷任何一次傷害。
日子就這樣過著,表面上是恢復了過去的親密,但有了裂痕的感情,無論如何也回不到最初的純淨了。
每天洗過澡幫她換藥時,看著天愛腿上尚未復原的一道道傷痕,程寬總會歉疚得無以復加。
「天愛,原諒我當時無知的舉動,原諒我對你造成的傷害。」這時,他會吻著她受傷的腿,一遍又一遍的訴說著心疼與歉意。
「已經不痛了。」天愛會如此安慰他。
但天愛的安慰並不能減輕他心中的悔恨,因為他已經知道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了。
當時看天愛寧可傷害自己也不輕言道歉,程寬心中有了懷疑,他遂打了通電話給母親,逼問一切真相。
而程母懾於他難得的怒氣,又震驚於天愛自殘的堅決,只好將她們之間的對話,一五一十的告訴程寬。
末了,程母還淘淘不絕地說,自己也不知道這樣會害他們夫妻吵架,還怪程寬娶了個恐怖的女人,當心哪天被殺了都不知道。
程寬終於忍不住了,他對著話筒大吼:「媽,天愛是我這輩子最愛的女人!您為什麼每次都要傷害她,讓她難過?」
程母受傷得想辯解,但程寬沒有給她機會,便堅決的表示:「如果無論天愛怎麼做也不能取悅您、如果每次她到台中都要受您的氣,那麼我再也不會帶她回台中了!」
果然他以後不曾再帶天愛回台中,而自己一個人回去時也總是當天晚上就回台北。
是他的錯,是他逼得天愛割傷自己的!每每想起這一點,程寬的心就不禁隱隱作痛。
天愛雖然表面上什麼都不說,但程寬知道,她心裡還是相當在意當初他沒有相信她的話。
兩人之間,因此漸漸生疏了。
程寬比以前更加追求研究上的完美,他花了更多的時間在論文上;天愛也投注了大量的精力在工作上。儘管兩人對彼此的愛並未稍減,但夫妻之間的裂縫卻日漸擴大。
天愛和程寬都盡了全力要維持這段婚姻,卻都有很深的無力感。或許是兩人都太在乎彼此,也可能是雙方都還不夠成熟,「相愛的人不一定適合結婚」這句名言,在他們身上出奇的靈驗。
不久,另一次更大的爭執隨即發生,只不過這次要求道歉的對象換了。
原因跟徐萬林有關。
徐萬林其實算是個有品的男人,至少他不會強取豪奪。確定了天愛不可能接受他之後,他對天愛那份迷戀,已經轉換成真誠的友誼,他甚至還熱心地幫她介紹不少客戶。
天愛對他也很信任,她看過的男人不在少數,所以知道徐萬林是真心將她當成好朋友而沒有其他非份之想。
由於程寬近來待在學校的時間比在家裡多,天愛下班回家後常會自己一個人面對一室的冷清。她對家裡的這種氣氛感到無奈,唯有徐萬林可以任她傾吐苦水,因此兩人經常相邀到PUB放鬆自己。
「你真的不怕他誤會?」徐萬林不只一次這麼問天愛。
「我們做了見不得人的事嗎?」天愛也總是如此回答他。
儘管閱歷豐富,但直來直往的天愛思想還是很單純,她總以為人只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就不必管他人的閒言閒語。她不是不知道人言可畏,只是從來不願花心思去注意這些小細節。
好幾次程寬打電話去公司找天愛、而她又剛好外出時,那些唯恐天下不亂的同事,便自以為好心的提醒他:「程先生,天愛最近跟徐議員走得挺近的。老婆不看緊一點,恐怕會出問題喔!」
程寬不是個疑心病重的丈夫,但自從上次的事件之後,天愛和他一直回不到過去的親暱,他甚至覺得,天愛正慢慢的離他而去。而那段期間,據說都是那個男人陪在她身邊,這點更加深了他的疑懼。
程寬原本就焦慮不安,天愛同事的話無疑是雪上加霜。
他必須想個辦法喚回天愛跟他之間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