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害怕什麼?
「不否認嗎?呵呵,因為你否認不了吧!二十五年前,那個無知的男人為了保護而成為我的劍下鬼,二十五年後的今日,他又將走上同樣的亡命之路,無塵啊無塵,你果然是命犯孤剎星,連老天都幫不了你了!」
雙眸閃爍著危險的光芒,疏琉訣弘忽然抽出身邊某個男人所佩帶的劍,劍峰筆直的指向諸葛無塵,唇邊徐徐染上一層蠱惑人心的笑意,「當年你曾經說過,在你有生之年絕不會離開訣情谷,所以我也承諾不會去打擾你,但是今時今日,打破誓言的卻是你自己,也怪不得我要出手了;二十五年前,我就說過了,告訴我如何起死回生,長生不老之術,我就放過你,現在,我還是這句話——如果你不希望當年的悲劇再來一次的話,就把我想要得全部交出來。」
「不可能,現在的我已經做不到了。」諸葛無塵面無表情的陳述道,當年一時的好心,卻換來往後痛苦的一生,他,命中注定如此淒慘嗎?
「呵呵,不可能?怎麼會不可能,我想要得不多,你應該知道我這個人的性子,倘若真的動了手,你未必會是我的對手哦。」
始終沒明白眼前這兩人究竟在說些什麼,任御風知道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他一定要保護好諸葛無塵。不管過去他是誰,將來他又是誰,至少這一世,他是任御風。
「哦?那就是上古寶物之一的燃塵劍嗎?」瞥見任御風手中的寶劍,疏琉訣弘似乎又有了另一番打算。
「嗯……小鬼,我給你一個機會,如果你用你手中燃塵寶劍打贏了我,我就放你們走,往後再也不會出現在你們面前,但如果你輸了,你就要任我處置。」
「不——」諸葛無塵想阻止,卻被任御風抱了個滿懷,同時低沉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我一定會保護你的。」
「呵呵,那麼自信的話,等打贏我再說吧!」話音剛落,劍氣便直衝任御風而去。
「唰。」
寶劍燃塵不愧是上古寶器之一,任御風在避開劍氣的同時一個反手,便用燃塵劍講那凌厲的劍氣擋了回去。
然而,疏琉訣弘也不是省油的燈,只見他長衫輕輕一揮,便將那迎面而來的劍氣收入了掌中,表情還是那般迷人,更甚者,他的笑容越發俊美了,「沒想到過了二十五年,你依然是我的阻礙,天狼星……哼!那是什麼?如果你是天狼星,那我就是捕狼的獵人,這一世,你還會落的同樣的下場!」
話語閉,疏琉訣弘提起真氣,帶著殺意的旋風掌直撲向任御風!
人常說,既定的命運是很難改變的,然而,真是如此嗎?
諸葛無塵唇角流淌著鮮紅的液體,但他卻在笑,那是一種深沉的笑容,既沒有嘲諷也沒有苦澀,只是一份安心,因為這回,這第一次,他違背了師尊的教誨,做出違抗命運之事。
當年傅蒼月交給他預言之術時曾再三告誡,對於所「看到」的未來決不可洩漏,更不可干涉!否則將有性命之攸——二十五年前,即使看到了緲會因自己而亡命,諸葛無塵依然放任命運捉弄自己,二十五年後的今天,他不會再任憑命運這樣下去了。
所以當那勢在必得的旋風掌撲向任御風時,諸葛無塵也提足了真氣,為任御風擋下了這一掌。只是,這幾日的奔波疲憊再加上為瞭解任御風、祖軒翊身上的毒,他體內的真氣早已流失,那掌旋風掌來勢不小,他現在只能勉強站立著。
「二、二十五年前的悲劇……我不會讓它再發生了——」諸葛無塵忽然提足體內全部真氣,化為一道氣流,直撲眼前的疏琉訣弘。
「你以為憑你那樣的身體能夠傷得了我嗎?幼稚!」疏琉訣弘輕而易舉的便擋下了諸葛無塵的那道掌氣,另一手再度發出一道氣流,直擊在任御風的肩膀上。
冷著表情,絲毫不在意肩膀所受到的衝擊,任御風緊緊抱住已然暈厥的諸葛無塵。
「哼……你那眼神還是一樣令人討厭。」最後這一手,疏琉訣弘只用了三分力道,因為對他來說,任御風還有用的很哪!
「咦?」看著手中忽然斷裂的韁繩,祖軒翊的胸口忽然浮現出一抹不祥的預兆,發生了那麼多事情,祥王的目的就是要他們歸順朝廷——不過現在看來,他已有了殺人之心;幾次三番欲置大哥死地,前次更是歹毒的串通四川唐門……現在他們就這樣分三路而走,對大哥而言是否太危險了?
「小雪,我們往後走。」用力一拉韁繩,坐騎往後飛奔而去。
而另一方面,展夕雲也感到事情的不合理之處,帶著清竹回到了他們幾人當初分道揚鑣之地。
「夕雲?你也感到事情不對了?」祖軒翊一點都不意外看到自己的三弟,真正令他意外的,是眼前奔馳而來的那匹白馬!
那是大哥的愛馬「追雲」,那大哥呢?還有諸葛無塵呢?他們怎麼不在馬上?
越來越重的不祥感在兩人的胸口浮動著,事情——似乎到了一個無法預測的地步。
***
「唔——!」任御風是被一盆冷水潑醒的。
「呵,受了我那掌你居然還沒死,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你命硬呢,還是我的鞭子粗。給我繼續。」疏琉訣弘丟下這句話,轉而面向另一端被鎖鏈鎖住四肢的卻仍然一臉淡漠的諸葛無塵。
「如何,如果你不想他死的話,就告訴我起死回生、長生不老之術如何煉製,告訴我當年你究竟是如何救活我的!」疏琉訣弘的眼中閃爍著極度危險的光芒,他向來是個不打目的決不罷休的男人,過去是如此,現在是如此,將來也是如此!
「……就算你知道了也是徒然,你根本無法做到起死回生。」諸葛無塵冷冷丟下這句話,撇過頭去,不再看疏琉訣弘那張神情詭異的臉孔,一百二十年前,他就看到了今天這一幕,卻無法阻止,阻止既定的命運是會遭受到十分嚴重的懲罰的。
體內流串的陰寒之氣告訴他,這就是違抗命運的下場。
疏琉訣弘那一掌,不但打破了他的護體神功,還與引導他體內的至陰之氣衝破束縛,此刻在全身流竄著。
師尊傅蒼月當年曾經說過,他體內的至陰氣流倘若抑制不當,衝破束縛而出的話,諸葛無塵便會喪失神志,少則數年,多則百年都將陷入慢無止盡的沉睡中,這也是他一旦離開訣情谷便時常陷入沉睡的原因。自幼與常人大不相同的能力造就了今日的諸葛無塵,當然,也可輕而易舉的毀了他。
「徒然?」疏琉訣弘的眼眸瞇成了一直線,他伸出手,握住了諸葛無塵的下顎,強硬的扳過他的臉孔看著自己,「不管結果是不是徒然,我勢必要一試。」
「你會後悔的。」那雙深邃的黑眸閃爍著讓人捉摸不定的光芒,會發展成這樣,他早就預見到了,甚至更遙遠的事情,關於自己、關於任御風、關於疏琉訣弘、關於這一連串的陰謀,以及所牽涉的人的未來,他都瞭然於胸,只是——洩漏天機的後果是很嚴重的。
他沒有能力去承擔那個後果,他只是先知,而非天人,即使他擁有這身能力,這種不死的能力——不,現在的他已經沒有這種能力了。
「後悔?呵呵,後悔的,不該是你嗎?如果當年不是你多事的救下我,就不會有今天的疏琉訣弘了,也不會有什麼皇星隕落之說!這一切只能說是天意,上天決定了我疏琉訣弘的命運,我又怎麼能反其道而行呢?呵呵……呵呵呵呵。」
「你瘋了。」
「對,我是瘋了,一百三十年前我就瘋了——從那一天開始——」疏琉訣弘的眼神變的虛無飄渺了,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中。
忽然,他收回思緒,「看好他們,沒有我的令牌,誰都不准接近他們!」
只有兩個人的暗室內,任御風傷痕纍纍,不過他畢竟內力深厚,這點傷對他來說,其實不算什麼;諸葛無塵依然被鎖在十字交叉型的木樁上,他看起來只是有些疲倦,並沒有受到什麼刑法。
「……」嘴唇乾裂,任御風抬起充血的眼眸,看著眼前那自己發過試驗要保護的人兒,他不懂星相顯示了什麼,也不管自己是不是那個「緲」的轉世,這一生,他只是一個名為「任御風」的男人罷了,為了保護自己最重要的人,他現在正遭受到最嚴酷的考驗。
「你的傷口……沒事吧。」硬是擠出一絲笑容,諸葛無塵輕柔的聲音在這陰暗的刑室內飄蕩,最後傳入了任御風的耳中。
「無事……不用擔心。」任御風看到了諸葛無塵眼中那抹擔心,那抹自責,事情發展到這一步,諸葛無塵已經無法像過去那樣保持平常心了,不管是二十五年的「緲」還是二十五年後的「任御風」,都為了他而受到傷害,他們雖然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卻擁有同樣的靈魂。
所以當年傅蒼月才會在臨走前給他那句歎息。
『你的天狼星勢必會為你付出一切,不管他們分成幾個人,轉生多少次。』
「他……那個男人說的,可是真的?」任御風嚥下口溢滿口中的鮮血,因為連續幾個時辰遭受的酷刑,他的聲音已經因為乾澀而變形了,只能微微聽到一絲沙啞。
「……」諸葛無塵明白他問的是什麼,長長的睫毛微微垂下,覆蓋住了那雙剪水般的明眸,好半晌,他才緩緩的道來,「是,疏琉訣弘說的都是真的,你的確是緲的轉世。」
「……你早就知道卻什麼都不說?」即使受到如此殘酷的嚴刑,任御風的那雙鷹眸也毫不失色,冷冽的光芒從眼中射出,甚至——帶著責難。
「我是在為你驅毒時偶爾發現的。」諸葛無塵清楚的記得,當自己的血液流過任御風的咽喉時,任御風胸口所浮現的那道印記,那是傷口的痕跡,是二十五年前緲為了保護自己而受傷的傷口,形狀,位置一模一樣,還有最關鍵的一個證明,那就是——
「你胸口的傷痕,是從小就有的嗎?」諸葛無塵凝視著任御風那早已佈滿傷痕的胸口,一道道血痕,一抹抹殷紅,皆是為了自己。
「……從我一出生就有了。」不過越大那傷痕越模糊,這些年幾乎都不見了蹤影,諸葛無塵是如何會發現的?
「你一定在疑惑,我是如何發現那傷痕的,對嗎?」是呵,當初從谷底救下他那時,因為受傷並不嚴重,所以自己只是將內力灌輸進了任御風的體內,直到那日,為他驅毒,才偶然的發現了任御風的胸口竟慢慢浮現出一道傷口?那傷口——竟與二十五年前緲去世時一模一樣,難怪這些日子以來,他總覺得任御風的感覺與緲十分相似,特別是他們看著自己的眼神,都是那般溫柔——儘管他們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不管是個性還是身份,對自己的態度都完全不相似。
「你胸口的那道傷口,正是二十五年前,緲為了保護而留下的,他就那樣帶著那道致命的傷口走了……離開了我,師尊當年曾經說過,即使擁有完全不同的肉體,然而,靈魂卻是一模一樣的。」提到過去的種種,諸葛無塵的眼神黯淡了,自從離開訣情谷之後,他就時常露出這樣的眼神,看的任御風胸口一陣不捨。
「你如何肯定我就是那個『緲』的轉世?」即使不願承認,但任御風隱隱約約也感覺到了,從第一次見到諸葛無塵開始,他就感覺自己對這超凡脫俗的人兒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還有訣情谷的一切,好似自己曾經在夢中來過此地,見到過諸葛無塵那般。
「你會知道的,你會知道我是如何肯定你就是緲的……」諸葛無塵的話語帶著令人猜不透的迷霧感,他垂下臉頰,被高高鎖起的雙臂忽然之間鬆懈了下來,那枷鎖不知何時已經被諸葛無塵的能力所打開了。
他來到傷痕纍纍的任御風面前,緩緩的伸出手掌,從他的掌心發出的溫和光芒,瞬間便治癒了任御風身上所有的傷口。
「這一回,換我來保護你了。」溫柔的,在任御風的唇邊落下一個吻,頓時,任御風只感到全身一陣酸軟,意識開始模糊了。
「無塵……」
諸葛無塵深深的望了眼即將陷入昏迷中的任御風,最後走到刑室的門口,對著門外守護的男子說道。
「去告訴疏琉訣弘,我要見他。」
他的眼中閃爍著堅毅的光芒。
***
「聽說你要見我?呵呵,終於想通了?」疏琉訣弘一身白色裝束,那頭黑髮披在肩頭,此刻的他看起來異常妖冶,美麗的讓人感到恐懼。
「我只有一個要求。」長臂一指陷入半昏迷狀態的任御風,諸葛無塵的表情告訴疏琉訣弘他的決心,「放了他,此後不要再傷害他及他身邊的人一根汗毛。」
「哦——」疏琉訣弘瞇起了眼睛,「只要他不在和朝廷作對,祥王自然不會在為難他。」
「不……可……以……」縱使意識愈來愈模糊,任御風卻也知道,諸葛無塵正朝著自我毀滅的道路義無反顧的走下去。
「當年,你知道我是如何救活你的嗎?」諸葛無塵淡淡的丟下這句。
「當年……?」疏琉訣弘皺起了眉頭,當年他只記得那種對死亡的恐懼感以及死而復生的超脫感,至於諸葛無塵是使用了什麼方法,他怎麼都沒印象。
「呵……」揚起輕笑,「現在我可以告訴你,為什麼你能起死回生,長生不老。」
諸葛無塵目光深邃地看了眼意識不清的任御風,不管是二十五年前還是此刻,他都為了保護自己而受傷,而犧牲,二十五年前,自己沒有辦法保護他,這一回——
就讓自己來保護他,助他渡過這個死劫吧。
諸葛無塵從一旁的刑衛腰間掏出一把鋒利的匕首,毫不猶豫的朝自己的手腕刺了下去。
疏琉訣弘再度瞇起了那雙金色的眸子。
一下,兩下,三下……諸葛無塵的白晰的手臂上頓時劃開了一道道傷口,殷紅的液體緩緩的溢落而出。
那是一種不常見的艷色,有人說,血是最鮮艷最殷紅的色彩,然而,諸葛無塵的血卻比一般的血色還要深還有艷,就像是烈火中舞動的妖精那般,讓人無法挪開目光,他的血,與常常大大不同。
「碗。」
諸葛無塵手中的碗漸漸被那抹殷紅溢滿而出了,他的嘴角同時露出了一抹難以形容的笑意,「拿去吧,這就是你要得起死回生、長生不老之術。」
「居然是你的血——我早該想到的。」得意的笑容頓時出現在疏琉訣弘的臉龐上,他接過諸葛無塵手中的碗,另一隻手在他的手腕大穴處點了幾下,那溢出的鮮血停止了流動,「那麼好的寶貝流光了就太可惜了……哼,如果不夠就麻煩了。來人,將諸葛公子帶去竹園,好好伺候著,不准給我怠慢了,知道嗎?」
「等等,你必須先放他離開。」
「呵呵,不著急,無塵哪,我還不知道這碗血夠不夠用,他還必須留在這裡,直到我確信你的血有用之後,我才會放了他。」
「那將他一起帶離這裡,我要與他在一起。」
「哼……好吧,來人,將任御風抬到竹園去!」
二十五年前,星相的預示告訴他不能離開訣情谷,否則將有滅頂之災,所以他失去了生命中最為重要的人,他回到了訣情谷,決心不再違抗芒星的指示;二十五年之後,又是同樣的星相,預示他無法離開訣情谷,他又一次違背了芒星的預示,所以,現在,他幾乎再次失去最重要的人。
望著昏睡中的任御風,諸葛無塵的心無法平靜,二十五年前,緲也是這般,在昏迷中離開了自己,任憑自己如何哭喊,如何懺悔,如何用盡鮮血,緲卻不再清醒過來——緲的血無法與自己的融合在一起,因為上天注定了他要背負這個懺悔繼續活下去。
「這一回……我的血可以救你……太好了。」撫摸著任御風的臉頰,諸葛無塵輕喃道。
「星相所顯示的劫難,我一定會助你渡過的,我不要你保護我,你做不到,這世上沒有人做得到……那會害了你,知道嗎?星相已經注定了我毀滅的命運,你是無法改變的……」
「磅!」一聲巨響,竹園的門被推開了。
「諸葛無塵,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欺騙於我?!」疏琉訣弘風風火火的衝進來,一臉怒容,手中拿著的碗用力的摔在了地上,血花四散,「這根本就沒用!沒用,他根本就沒醒,諸葛無塵你騙我!」
「我已經說過你會後悔的。」諸葛無塵直起身子,眼神淡漠的看著發瘋似的疏琉訣弘。
「說!」衝上前去,一把就抓住了諸葛無塵的衣襟,疏琉訣弘恨恨的怒視著他,「起死回生之術究竟是什麼,你給我說清楚。」
「當年救活你的就是我的血。」
「那現在為什麼沒有法子救活他?為什麼,為什麼?!」
「我的血已經失效了。師尊當年說過,我的血與常人大不一般,對常人而言是救命的良藥,若,我的血一旦與命中之人體內的芒星碎片相觸,它就失去了救人的功效,只是平常的人血罷了——」頓了頓,諸葛無塵的眼中微微有了笑意,「疏琉訣弘,我說過,你所作的一切不過是徒勞無功。」
沒錯,這正是任御風是自己命中之人的最好證明!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的血既然沒用了,那身為你的命中之人,任御風的血一定——」
「沒用的,即使他喝下了我的血也還是常人。只有我的血在進入他體內之前所給予另外一人的血才有效。」
「那我的血——我跟你一樣都是——」
「你體內的鮮血早就發生異變,同樣無效。」
「哼——」用力的推開諸葛無塵,疏琉訣弘的神情有些異常,「救不了他,你們就永遠都別想離開這裡!」
門,被鎖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