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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動九宵(上) 第二章 作者:天子
    一個時辰後,正是晌午時分。

    此刻,白玉堂與展昭已離了五丈河,回到開封府衙。

    展昭一路無言,似在沉思著什麼,直到進了自己的廂房,白玉堂才跟了進來,問道:

    「在想什麼?」

    「在想你我手上未結的案子。」展昭答道。

    「你說的是相國寺釋空舊案、殿前大將軍顏霆睿被殺以及胭脂苑前拋屍這三樁疑案吧。」白玉堂一掀袍服在展昭身邊坐了,習慣性地抓了他的雙手握緊。雖已是春暖花開的時節,但,還是如此冰冷……

    「正是。」展昭頷首。「這三樁案子發生時間不同,尤其是釋空舊案,距今已有六年之久,乃是追查襄陽王餘孽才又重提,但我總覺得三案之間的內情密不可分,或許我們此行前去大理,恰可有機會將一切查得水落石出!」

    「不錯,雖然襄陽老賊早已被誅,不過我亦有種預感,『赤寒宮』不除,無論江湖、朝廷、我朝、大理都將永無寧日!此番前往大理正是一個絕好的時機!而且——」說到此,白玉堂緩緩抬起適才始終半垂的眼簾:「我也並非全無私心。」

    「我明白。」展昭點了點頭。

    那日韓幽鷺與柳依儂一同失蹤,至今已有一月,仍是音信全無。而且,也不知她此去大理,能否順利尋到寒冰掌的解藥。若是能親自前往大理,或許便可再多一線希望。

    「你明白就好。大丈夫生死無懼,卻也沒有輕賤性命的道理。希望總是人尋來抓來的,如同白爺爺闖過了鬼門關,當日又有幾人能想得到?依我看來,命硬如同你我,便是閻王也不敢隨便亂收,何況貓有九命,自有老天庇佑!」

    白玉堂說到此處,一雙眼望向窗外蒼天,久久未語,似要將那蒼穹盯出一個洞來!直到展昭發覺不對,猛的站起身抬手一按他的雙肩,急急喚道:

    「玉堂——玉堂!夠了,不要再想了!」

    「貓兒……」

    白玉堂回過神,始才驚覺,自己剛剛又不小心陷入了某個漩渦,險些又狂躁起來!展昭直盯著他,面上顯出一絲蒼白——

    「玉堂,你——可還好?」

    心被狠狠抽痛了。

    一種類似於冬日裡突然離開溫暖的屋子時的感覺竄過了脊骨。

    人欣喜、興奮、激動的時候體溫會升高,而擔憂的時候卻恰恰相反——

    那股無法忽視的寒意足以在三伏天令人刻骨銘心!

    何況,現在窗外吹來的風還是半冷半熱的;而且,展昭身上原本就帶著寒毒。

    冷,冷得彷彿置身冰窖!好像連體內的血液都在顫慄了!

    不過,絕對不能在這個時候讓白玉堂發現這種異樣!

    所以,展昭只是皺了皺眉。他強行定住了身軀,不讓哪怕是一絲寒戰傳遞到白玉堂那裡。可以感覺得到,細微的汗珠從背後緊繃的肌膚中滲了出來。冷汗,或者該說,是成千上萬顆冰珠!

    事實上,當仁宗在宮外下旨派他們去大理的時候,他同樣也是欣喜的。他也有私心。世界上沒有哪個人完全沒有一點私心。若是當真完全沒有,那便是無情了。差別只在於,有的人會把私心放在天下第一重要的位置上,而有的人則會將私心置於大義之後。

    展昭想去大理,有一個對他自己來說非常重要的原因。

    他想去大理,確切的說,是想入苗疆。苗疆之藥名聞天下,聽說只要是這世上有的藥,不管多麼刁鑽詭異都可以在苗疆找到。苗疆的醫術乃是極品,九大苗寨名醫無數,尤善解毒!當年毒王大會上,曾有苗疆巫醫坐等對手當場配製毒藥;不論什麼毒藥,只要有人配得出,他便有得解!只不過,那些巫醫不僅善於解毒,也非常喜歡下蠱。若是運氣不好,可能才解了身上病痛,卻又著了那甩也甩不掉的蠱。因此令很多心懷希望前往求助之人半途望而怯步。江湖傳聞,赤寒宮七件鎮門之寶之一的「食情蠱」就是出自苗疆。

    如果有機會深入苗疆,或許……醉臥紅塵便有望得解。

    如同世上美麗艷絕的事物時常會傷人一樣,醉臥紅塵名字雖美得蠱惑人心,效用卻異常歹毒。若是吃了下去,藥性盡發,索性將前塵舊事忘了個乾乾淨淨,一切重新來過倒還無妨,終其一生也不會與人帶來什麼危害;但是白玉堂偏偏就少服了七日的藥量,藥力難以全數發揮,與他體內之力糾纏相抗,一旦被觸及毒性就會發作,令人頭痛欲裂,情緒狂躁,甚至難以自已。

    這些,卻當日的黑修羅完全沒有想到的。他想不到自己的自作聰明竟會在日後害了自己一心想「救」的人。

    「貓兒,莫急,我沒事。」舒緩過來,重新控制住情緒之後,白玉堂伸出雙臂,攬住了展昭的腰,低低開口。

    其實在展昭皺眉的那一刻他就已經壓制住了那股狂躁的控制。他在最初的時候就被展昭喚醒了,所以並沒有陷進去。因此,即使只是皺了皺眉,他還是發現了他隱藏在內心深處的那一絲顫抖。他知道,他在為自己憂心。而憂心的時候,那寒毒便會作祟!

    「我不想,你也無須如同看到了朝廷欽犯一般將眼睛瞪得老大,盯住白爺爺不放,還是你嫉妒白爺爺天生英明神武、瀟灑風流,勝過你的貓皮?」

    白玉堂笑著打岔,一雙手卻沒有放鬆,仍然扣在展昭腰後。但是移動間沿著背脊一摸卻不由得大驚!立刻跳將起來吼道——

    「臭貓,快把衣袍給我除下!」

    「什麼?」展昭一愣,想不到白玉堂會突然蹦出這麼一句話來。這若是玩笑,也未免太嫌過火。

    「什麼什麼?把衣袍除下,我此時沒在與你說笑!你若不想我急,便速速依我說的去做!」

    白玉堂的雙眼紅了起來,幾近咆哮。此時也顧不得許多,掌風一掃,「砰砰砰砰」幾聲把廂房的幾扇窗子全關了,不由分說一扯展昭手腕,趁著他本能旋身出招反擊的勢,將外袍裡衫一同拽住,用力扯下。之後也不管展昭被他莫名其妙之舉弄得面上青紅交錯,眼看就要發作,雙眼直望那挺直緊繃的背後掃去——

    果不其然,一片霜白!細看之下,才發現原本光滑堅韌的肌膚之上附著著無數細小的冰珠!幾乎每一個毛孔便是一顆!原來,剛剛滲出的那些冷汗已經被他體內的寒氣化成了冰霜!

    「笨貓!以後若再這般強忍,休怪白爺爺與你翻臉!」

    「玉堂?」展昭只覺背後一片冰寒,就道是適才的寒氣尚未散盡,卻不知道那些汗珠俱已凝結附在了身上。茫然間,已被那惡狠狠威脅之人從身後環住了雙肩,緊緊貼合住那副炙烈寬厚的胸膛——

    「展昭,你知不知道我最恨你這一點?我最恨你為了別人好過次次都要委屈自己!我記不起你我從前是如何相處,但是白面鬼說生死相許,大嫂說結髮之好,我說即便服了醉臥紅塵仍然從不曾忘、從不能忘——我不是別人!就算你有你的傲岸不願依靠他人,至少不要在我面前掩飾!我不怕頭痛,就只怕你這般樣子!」

    ※※※

    一陣微風拂來,雕花木窗吱吱響了兩聲,但仍是扣得安安穩穩,沒讓屋外的光線透入。

    收回貼在展昭背後的雙掌,白玉堂緩緩吁了口氣,順手撈起一旁的裡衫披在他的肩上,以免再有寒氣入侵。此時,那些冰珠早被他化做了一攤熱水,逐漸散去了,只是肌膚仍有些發紅,倒也沒有大礙了。只是奇怪,開春之前寒毒幾次作祟,展昭都是咳嗽發熱而已,怎麼如今倒像更嚴重起來?

    「貓兒,如何,可覺得好些了?」穿好短靴舒展了一下身體,白玉堂重新坐回榻邊問道。

    「寒氣已全散了,不妨事了。」展昭睜開雙眼,點頭答道。

    「當真沒事?」挑了眉,白玉堂仍是半信半疑。

    「當真……唔……」

    重新著好了衣衫,展昭又答。不料因為冷不防被面前那人伸手捏在了鼻上,發出的聲音有些含糊可笑。心知那老鼠是放了心又要戲弄自己兼作報復,面上不動聲色,腳下已一腿橫掃了過去——

    「好你個惡貓,自己做錯了事,還要動手揍人麼?」白玉堂一個錯身,再向後一仰躲了過去。

    低沉陰鬱的氣息就此散了去,留下的是剩幾分絲絲縷縷,纏綿不清……可偏偏就有那不速之客不識風情,愣頭青一般在此刻上門打擾——

    「展大哥,快開門讓我進去!」

    「是柏雩——」

    展昭一句話尚未說完,那等不及開門的人已經越窗而入——

    「誒,白五哥也在?」

    趙珺一愣,本已察覺似乎不對,再看丟在一旁地上那件被扯裂的藍衫,立刻「恍然大悟」,尷尬地立在原地,一時倒不知再如何開口。

    展昭按了按額角,低咳了一聲,始知何謂「無力感」——眼下,若是開口辯解只會越抹越黑……不過走窗不走門的習慣倒頗似某人真傳!白玉堂見了,無奈歎了口氣,只得道自己今日是走了背運。一邊收了那件破衣暫時塞入櫃中,一邊清了清嗓子,道:

    「看你這般慌慌張張,又出了何事?難道有人追殺你不成?」

    「不是有人追殺,是惡靈纏身!」趙珺啐了一口,狠狠咒道。「對了,一會若是有人來找,兩位哥哥千萬說從沒見過小弟!」

    白玉堂聞言,倒是當即聽出了那「惡靈」所指何人,上前拍了拍趙珺肩膀,按他在桌邊坐了,道:

    「今日幫你躲藏於我們只是小事一樁,問題卻在於日後。」

    「日後?」

    「你無論如何也躲不了一世。就算那白蠻是你的仇人,過幾日登程上路前往大理,你不仍要與他朝夕相處?」

    「話雖如此,我仍然與那混帳勢不兩立、不共戴天!否則我堂堂大宋嘉王、流雲飛龍門主的顏面何在?」趙珺仍是恨恨道。「皇叔說得沒錯,我也確是到了該立妃的時候了。好在,我與雲妍也算熟實,平日也十分談得來,若是成了夫妻,總比娶回一個素不相識的生人要強!算了算了,既然躲了那衰神,那些煩心之事不說也罷——剛一打岔,我倒差點忘了,其實來此躲藏只是說笑,我還不至當真怕了那混帳!今日來衙內,是有一件東西想送與展大哥。」

    「哦?是什麼新鮮寶物,怎麼此時才拿出來?」白玉堂問。

    「那是多年以前吐蕃部進貢之物,皇叔賜了與我,放在王府久而久之也就忘了。此番回來才想了起來——」趙珺邊說,邊自懷中摸出一隻錦繡緞面的錦囊,從裡面倒出一顆蛋黃大小、通體赤紅的珠子:「此物名為火融珠,乃是一種靈石,如同活物一般,自然天成,平日是溫的,倒了天寒時便會發熱。此番我們前往大理名為迎親,其實是助段思廉奪權,我這個忙卻也不能白白幫他。他在白蠻江湖之中也算極有勢力,我必定會要他想方設法找出為二位哥哥解毒之策。至於眼下小弟能做的,也僅只於此了。」

    ※※※

    四月十二。

    不知今日是否真的走背走煞。

    或者,不宜談情。

    不管是愛情還是友情。

    趙珺的情與義,白玉堂與展昭自是感動的,也是感激的。

    只可惜,他們還來不及把自己的感動和感激說出口,便風雨又至——

    「王爺,段爵爺那裡出事了!」

    門外說話的是「琴」——秦相思。回到汴梁之後,趙珺在明,段思廉在暗。於是,他便派秦相思跟在段思廉的身邊「監視」他,以防其「圖謀不軌」。

    聽了這話,展昭立即轉身開門,趙珺快步跟了過去,道:

    「出了何事?莫非是他不懂我大宋的規矩,犯了什麼王法?」

    「回王爺,是『那邊』下了手,派了殺手。」

    「『那邊』?『那邊』如何會得知他的行蹤?他們不是自以為軟禁了他?『影』的易容術不止是那一張皮相與音容笑貌,便是被模仿那人的心念也能學去八、九分,天下還沒人敢說比他更精於此道;就算他也有那千萬分之一的破綻給人瞧了出來,又是哪裡來的殺手?我們途中不是早已查得清清楚楚,『蒼山雪』一脈奸賊忙於助那昏君鎮壓民間叛亂及江湖動盪,並未遠道跟來中原嗎?」

    「『那邊』究竟是如何得知的消息屬下也不清楚,不過,此番來的不是『蒼山雪』,而是『上關花』。王爺可還記得,此番自大理前來的,還有一路身份不明之人?」

    「『上關花』?『上關花』不就是那『赤寒宮』?他們來了,所以赤焰令才會出現?」白玉堂一震,插言道。

    「他們不是早已退隱不出了嗎?怎會突然出現在中原?」趙珺怔了一怔,再問。

    「『眼』今日一早從大理傳來了消息——段爵爺一動身前往中原,段素興便突然臨朝封了『赤寒宮主』楊春愁為大國師;而在此之前,楊春愁已然派了『鬼煞』與『冤魂』暗中避開大隊人馬,取道水路北上。」

    原來,除了「琴」「心」「劍」「膽」、「安」「邦」「定」「國」兩大明堂、八大先鋒外,流雲飛龍另有兩大暗堂,「刀」「槍」「有」「眼」、「風」「影」「無」「形」。趙珺口中的「影」指的便是祁應天,「影」路暗堂領主;秦相思所說的「眼」則是另一位暗堂領主,閻飛雪。

    「原來如此——」趙珺握拳,一陣懊惱。當初只以為那楊春愁與襄陽王勾結不過是為了借老賊勢力壯大已身,入侵中原,稱霸武林,想不到這次棋差一招,輸在了本已是大宋手下敗將的身上!

    「王爺,您——要不要前去探望一下段爵爺的傷勢?」秦相思見趙珺臉色陰沉,不敢隨意開口,半晌才小心翼翼地問道。

    「傷勢?」趙珺聞言,聲音本能地拔高起來,但察覺之後,又馬上冷言冷語道:「是真傷還是假傷?楊春愁派來的殺手當真厲害到可以傷得了他?」

    「這……這……那殺手被抓住了,被抓之後就自盡死了……但屬下也是親眼看到段爵爺受了傷,還流了血……」秦相思囁嚅,這次倒連眼睛也垂了下去。

    此人名為相思,聽來溫存雅致,性子也是心細如髮,但表面看來卻是莽漢一名。因此他謹慎無比的樣子就顯得越發好笑起來。

    展昭一邊看了,忍不住咳道:

    「柏雩,你也休再為難他了,是真是假,你橫豎總要去看看。不為探人,也為查事。」

    「展大哥所言有理,如今證實赤焰令重出江湖之事果然不假,小弟倒是無論如何也要走這一遭了。」趙珺如此說罷,又猶豫了片刻,才又開口道:「不過,小弟尚有一事相求——」

    「何事還要說得如此吞吞吐吐?若是我們做得到,自然二話不說答應幫你。」白玉堂道。

    「只要二位哥哥答應便做得到!此事不難,小弟只是想請白五哥與展大哥隨我一同前往。若是那人耍詐,也好有個見證!」

    ※※※

    放眼天下,風雲變幻之快,可謂勢不可擋。

    不論江湖,或是朝廷,可以數十載風平浪靜,也可以一日之間地覆天翻。

    如同四月初八,突如其來的那七道條條份量不輕的消息。

    可是,世上卻有一樣事物比風雲變得還快。

    那就是白玉堂的腦子。

    到如今,展昭與白玉堂相識七年了,或許是世上唯一習慣於用這樣「飛躍」的方式與他交流的人。

    至於別人,白玉堂根本未曾給過他們任何機會去掌握自己的思路。

    曾經,白玉堂給人的感覺就像一個無法無天的頑劣孩童,永遠長不大。但當你看到趙珺的時候就絕對不會再這麼想了。因為他的心思太狡慧多變,不若趙珺聰慧中總保有著一份赤子的天真。也許,三年以前、或是四年以前的他仍有著那麼一種天真純粹的赤誠與驕傲;不過,那不是如今的他。

    如今的白玉堂依舊是一身一塵不染的白,輕易便會讓世俗感到一種睥睨,但年少輕狂的飛揚跋扈已磨成了浴血重生之後才會擁有的凝練深沉。

    所以,即使尚未完全猜透他的心思,展昭仍是同意了與他分兵兩路,自己先陪同趙珺前往段思廉落腳之處,放他一人暗中跟隨。

    段思廉的住處是一座官宅。

    一座已經衰敗十數年、空置已久的官宅。

    趙禎原本之意是讓段思廉一行秘密住進嘉王府,卻被趙珺以種種理由藉故搪塞而過,將他安排在了這座雜草叢生、夜半陰氣甚重的宅子中。

    趙珺的到來顯然令段思廉非常高興,只是他沒想到,他並非獨自前來,身邊還跟了秦相思和展昭。所以,他放棄了原本親自迎接的打算,只派了一名貼身侍衛出來,請三人入內。

    「聽說段爵爺遭到了殺手的阻擊,受了傷,本王特來探望一下他的傷勢。不過此時看來,莫非他已經傷得見不得人了麼?」來到廳中,趙珺不見段思廉,立時冷下臉來問道。

    「回稟王爺,我家爵爺傷得不重,但剛剛敷過藥,著不得風,還要勞煩王爺入內一敘。」那侍衛如此說罷,便肅立一旁,不再多言。

    趙珺見狀,直咬得牙關咯咯作響,卻也無可奈何,只好轉向展昭道:

    「展大哥稍待片刻,我去去便回。」

    語畢,那侍衛引趙珺入去了。展昭本想趁此機會再與秦相思詳談一下那殺手行刺段思廉的經過,誰知兩人才開了口不久,廳後院內便傳來了一陣激烈的打鬥之聲。二人不知出了何事,同時從椅上彈了起來,也顧不得那許多,直接衝入後院。來到院中定睛一看,原來動起手來的不是別人,卻是趙珺與段思廉!

    確切地說,是趙珺不知何故突然發狠,而段思廉只是在招架躲閃他手中那柄變幻莫測、氣勢洶洶的丈八銀槍——

    「柏雩,你冷靜一些!你不覺如此咄咄逼人對待一個受傷之人未免太過分嗎?」

    「你這無恥小人!你以為我還會再相信你的詭辯之詞嗎?」趙珺聞言一聲冷笑。隨著這聲冷笑,手腕一抖,槍尖之上便綻開了數十朵白花,毒辣異常!

    這一槍,實中帶虛,虛中帶實,直取段思廉心間——

    以段思廉的身手,躲過這一槍本不是難事,但壞只壞在他太過輕敵。

    因為自信而輕敵。

    他自信趙珺不會當真傷他,可趙珺偏就沒留半分情面!

    不好!

    不好——當他這麼想的時候已經太晚了。

    不過,他是當局者。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對他來說為時已晚,對旁觀者來說卻未必——

    「柏雩,不可衝動!」

    「若真刺死了他,日後後悔的可是你自己!」

    一低一高兩個聲音分別自兩個方向傳來,卻幾乎是同時響起;一藍一白兩道身影疾閃而過,趙珺當即被突如其來的強悍外力震退了數步,已經送出的槍尖在千鈞一髮之際不知被何物擊中,略微偏斜,險險從段思廉頰邊擦過——

    之後,便是靜默。

    鴉雀無聲。

    好一會兒,趙珺仍是怒目圓睜,一雙泛了紅的眼緊緊盯著段思廉,好似要將他的心口盯出一個洞來!許久,方才狠狠一咬牙,轉身提槍去了。

    「貓兒,我們也回吧。剛剛柏雩下手重了些,卻也是某人自找。」

    「嗯。」

    展昭與立在身邊的白玉堂對視了一眼,點了點頭,臨行前衝段思廉抱了抱拳,縱身去了。

    ※※※

    離了官宅,已追不上趙珺。雙腳落了地,展昭開口道:

    「玉堂,你沒事吧?」

    他在他身上嗅到了血氣。

    他與人交過手,其中一人受了傷。

    「放心,受傷的不是我,只是身上沾了那蛇蟲的騷臭之氣。」白玉堂答道。這貓本就異常敏銳,自己身上若有一絲一毫的變化怕是都瞞不過他。

    「適才我並未感覺到任何殺氣,那人必定是名高手。」

    「是高手,他也的確沒有發出任何殺氣,因為柏雩已經和段思廉動起手來,他打算先靜觀其變。不過,他身上那股腥氣卻提早出賣了他。那氣味此前曾出現在邊關那迷陣之中,我不會認錯!貓兒,你可還記得黑煬?」

    黑煬。

    修羅宮。

    楚無咎。

    醉臥紅塵。

    …………

    那一個名字牽出的思緒實在太多,多得讓展昭半晌沉默無語。一瞬間,彷彿有千萬般思緒在那雙漆黑幽深的眸子中一閃而過,如同子夜中飛逝的流星。

    白玉堂捕捉住了最後那一點星光,望著展昭,等他開口。

    「黑煬——當日段兄曾說,他懷疑黑煬未死。」展昭道。

    「不錯,黑瘟神身上的蠱毒根本未解,說明那施蠱者還安然活在世上。」白玉堂點頭,「那日在邊關,白面鬼給了那惡賊貫胸一劍,將他釘在了樹上,以為他必死無疑,便把屍首丟在了林中。我至今還忘不了,白面鬼將劍拔回之時帶出的那股腐血的腥臭之氣!適才那人身上也帶著同樣的氣息,尤其是在我以飛蝗石將他擊傷之後,便愈發明顯!」

    「黑煬……黑煬……他怎會出現在此處?剛剛你說要與我們分兵兩路,我大抵猜出該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之計。若當真如『琴』所說,『那邊』暗中派了另外一路人馬從大理跟至中原,意欲藉機暗算段思廉,那麼這幾日潛伏在他身邊週遭的便不可能只有那一名殺手而已;而今日他們出手未必猜不到不可能一次阻擊成功,極有可能乃是『投石問路』之策,端的是要看這一顆石子投下,究竟能激起幾重浪來。此時,必定有人隔岸觀浪——」

    「是,白爺爺的心思瞞得了天下也瞞不住你這隻貓!雖然我的目的不止於此,但那些都是次要。」白玉堂接了展昭的話,只勾了勾唇角,卻未全然笑出來。因為此時談的,是讓人不得不嚴肅的話題——「我想看的,就是那觀浪之人究竟是何方神聖,順便會他一會,想不到等來的卻是這鬼!不過,也正因為來的是他,讓我有了另一般感受——那赤寒宮主楊春愁的野心當真不是一般的大!貓兒,我來問你,提起施蠱,你可想到了什麼?」

    「赤寒宮七件鎮門之寶之一——『食情蠱』;以及西域苗疆,九大苗寨。」

    山雨欲來風滿樓。自從那日一連七道「驚雷」之後,事態幾乎一日一變,好似層層織就了一張巨網,把所有的人、事、物都網羅在其中。不過,到了此種時候,展昭反倒越來越沉著冷靜。因為,對辦案的人來說,情勢複雜到了極點就代表著隱藏的真相呼之欲出,遠比一片空白、無從下手要好得多。

    「怎麼,玉堂,你的意思是,黑煬也與那赤寒宮有關係?」

    「那日黑瘟神使出寒冰掌我就如此懷疑了。」白玉堂說這話的時候背著身,不想讓展昭看到他提起那一掌時冷厲的臉色。「他並非赤寒宮中之人,若非被蠱毒所控,斷然是使不出那寒冰掌的。」

    「但寒冰掌的功力並非一朝一夕可以練就,楊春愁又是個生性多疑之人。當年幽鷺姑娘是他門下嫡傳大弟子,尚未得到全部精髓,之後又出了背叛師門之事,他絕不可能再將寒冰掌傳與他人。以黑煬的身手,遠不及他的十分之一功力——」展昭並非沒有如白玉堂那般作想,只是在此處存有很大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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