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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動九宵(上) 第六章 作者:天子
    焦躁、急噪、浮躁——對敵之時,任一種都是要不得的。

    躁,便容易妄動。妄動,必生破綻!

    展昭察覺到自己心生躁動的時候,白玉堂已經是狂暴了。

    那接連不斷如同水波般湧來的梵咒彷彿化做了無數利爪,一下下抓撓撕扯著他的心;又好像鐘鼓齊鳴,瘋狂地撞擊著他的顱骨,令他頭痛欲裂!他越是想反抗,便越急噪;越急噪,卻越擺脫不得!

    而道彥就在暗中躲著,看著,等著。等他忍受不了,失去控制,徹底發狂的那一刻——

    「妖僧!你究竟躲在何處?出來!滾出來!」白玉堂怒吼,急弛般躍上半空,一劍空斬而下——

    劍光如夢!劍氣如虹!

    只可惜,倒下的不是對手,只是一棵被索了性命、臨死也叫不出一個「痛」字的松樹。a

    「好!劈得好!」

    道彥哈哈大笑。因為鼻子斷了骨,歪在一邊,那笑聲更顯陰沉發悶,令人憎惡!狂笑令他呼吸困難,血液倒流進喉中,使得那笑最後變成了止不住的乾咳,痛苦異常,可他的心情還是開朗得很!他只需要繼續耐心地等上一會兒,等白玉堂發狂之後,耗光精力。

    他失去了韓幽鷺這個籌碼。不過在失去之前,她還是替他除去了一個對手。展昭劫走韓幽鷺的同時給了他沉重的一擊,以至於即使他此刻拿回了奪魂鞭也難再與人正面打鬥。可是,他自己也仍是受到了寒氣的侵襲,恐怕眼下連手中之劍也無法握緊。這一來一往,一得一失間,大局還是掌握在他的手中!

    想著這些,他又開始得意起來。得意了,也就再度露出了破綻。

    因為,他在等的時候,展昭也在等。

    的確,如道彥所想,他的手在發抖,連握劍都異常艱難。不僅如此,他的視線也隨著寒潮的湧動一陣清晰一陣模糊。但那只是軀體,他的神志並未喪失。他既不像白玉堂那樣體內含有醉臥紅塵之毒,也未如同城中百姓那般長期飲用被動了手腳的井水,只要靜氣凝神,控制住自己的心志並非難事。

    於是,他沒有急於衝上前與阻止白玉堂。否則,兩人短兵相接,只會讓道彥漁翁得利。他咬緊牙關,合攏了雙眼,集中精神傾聽著周圍的聲音,所有的聲音——

    風聲;枝葉搖動聲;驚飛的鳥兒的翅膀拍動聲;自己的呼吸聲;白玉堂的吼聲;雪影的嗡鳴聲;

    以及——道彥的笑聲和咳聲!

    聽聲,即是為了辨位。

    在辨別出敵人的方位的那一刻,發起奇襲!

    一支袖箭無聲地射出,乘風而去——

    噗!

    風的柔,恰恰襯出了箭的利!

    射中的不是要害,但人的血肉總是血肉。肉被刺穿,鮮血縱橫!

    「不好!」道彥痛得一聲怪叫。腹側,的確不是要害。只是,那支箭不偏不倚,恰恰鑲在了左腹一根肋骨上方,鑽入肉中,挑開了護骨的那層薄膜,好比硬是把肉硬生生地從骨上撕下一般,疼得他一個激靈,冷汗直冒!

    這一擊,暴露了道彥藏身之處,逼得他只得現身。在現身之前,他強忍疼痛,腦中電光石火般做出了判斷——

    他要現身,就必須出劍。出劍的話,要取白玉堂,還是直刺展昭?相比之下,自然是後者更有把握。白玉堂發了狂,好比瘋子。就是尋常瘋子的蠻力也大過普通人數倍,何況他是一個武者。就算他神志不清,自己也不會是他的對手!展昭與白玉堂不同。除非偷襲,若是正面交鋒,他的狀態倒未必比自己更好。

    所以,他選擇繞過白玉堂,挺劍自空中衝下,惡狠狠地刺向展昭。

    道彥如此作想,事實上展昭此時的狀態比他想的還要不如。舉凡是毒入了人體,必是隨著血液在經脈中遊走;所以中了毒,便要封閉某些通道,更不可妄動真氣。寒毒發作之後,他已經接連動了兩次真氣,耳邊清清楚楚聽到敵人來襲,雙眼卻再難準確視物。對手若到了近前,根本來不及只靠聲音判斷方位——

    因此,他只避過了道彥的前三劍,接踵而來的第四劍眼看就要刺穿他的胸膛!

    噗!

    又是人的肉體被刺穿的聲音!

    道彥聽到這輕柔而恐怖的聲音後愣住了,他看到一柄染了血的利刃從自己的胸前「長」了出來!甚至還感覺到了劍鋒上夾帶的森冷殺氣!

    「這……這是怎麼回事?」

    他動了動雙唇,還沒來得及知道答案,已經被當胸剖成了兩半!

    怎麼回事?

    展昭也在想,但暈旋中,眼前看到的只有一道白影。

    「玉堂?」

    沒錯,就是白玉堂。他手中的雪影正在滴血,右腿之上也在滲血。在展昭以袖箭射傷道彥之時,他並非意識全無,只是難以控制。若是在這般情勢下進攻,勢必無法保證不在刺中道彥的同時傷到展昭。為此,他只能割傷自己,在大腿上劃出一條血口,以疼痛刺激混沌的大腦,保證一擊必中,將力道收放得恰倒好處。

    □

    「玉堂?」

    展昭支持著身子腳下站定,再次喚道,隱約看到白玉堂緩緩靠向自己,卻不能確定方位。下意識地伸出手去,掌下感覺到的是一顆砰然有力跳動著的心。

    「貓兒,你——」白玉堂皺起眉,一把抓住展昭的肩膀,直覺他似有不對。

    「我無妨,只是剛剛那半掌勾起了體內寒毒作祟,卻還不至難以堅持。」展昭搖了搖頭,慢慢轉過身去,將巨闕歸了鞘。「你還是先去看看幽鷺姑娘怎麼樣了。」

    ※※※

    亂。

    這時他才覺得心中真的有些亂了。果然是看不到,白玉堂就在面前,他卻連他的面孔也看不真切。一時間,除了掩飾,裝做無事,也難馬上決定何去何從;而且,此刻也斷不是讓眾人分心之時。

    「……」

    白玉堂看向展昭,直直盯了好一會,眉峰不由索得更緊。不對,他剛剛雖是抬頭看著他,卻完全沒有發現他腿上有傷;若是發現了,絕對不可能無動於衷,倒可能比他還急上三分。

    想到此,正欲開口細問,卻聽到離此不遠處有人聲馬鳴傳來,不知是誰正摸上山來,待要舉劍,一陣咆哮聲響起,如雷貫耳!

    「段思廉,我警告你,不要對我身邊的下手!否則我與你便不止是形同陌路,而是今生今世勢不兩立!」

    「是柏雩與段思廉。他們……既回來了,該是城中一切順利。」展昭道。否則,總不該是如此氣氛。不過,那句話倒頗值得深思。

    正說著,趙珺已一馬當先衝上山來。

    白玉堂見有人來了,只好暫且將滿腹疑問吞回肚中。

    不論如何,這一戰總算是大獲全勝,暫且塵埃落定。至於其他,惟有等回得堂中,四下沒有旁人之時再作商量。

    打定了主意,白玉堂一拉展昭手臂,扣住他的左腕,道——

    「走罷,柏雩來了正好。他們有馬,可帶幽鷺速速回堂子裡療傷,你我殿後便是。你若想瞞什麼,至少不能瞞我。否則,一人勉強,也難騙過週遭眾人。」

    「玉堂——」展昭聞言猶豫了片刻之後開口,「我此時也不知要如何解釋,但無論你察覺了什麼,絕對不可讓柏雩知道。」

    ※※※

    六月十九。

    「才十九?」趙珺問。

    「才十九。」向孤波答。

    「是嗎?」趙珺皺眉。

    六月十五——那一日之後發生的事太多了。鬆下一口氣後,端了茶杯靠在椅中,竟有種這一戰已鬥了十數日的感覺。

    這時,任擎劍正從屋外走進廳中,收了手中的油紙傘,露出一襲被雨水打濕了半邊的青衫。此刻,外面不僅在下雨,還在刮起了颶風。所以,就算撐了把傘也和直接站在雨中無甚區別。

    「擎劍,可派人去請了大夫?」一見任擎劍,趙珺立刻問道。

    「沒有。」任擎劍搖了搖頭。「王爺,雨太大了,山路泥濘陡峭,而且堂子離官道還有一段距離,此刻下山十分危險,所以——」

    「所以無法下山?」趙珺「啪」的放下茶杯站了起來,「這叫什麼?屋漏偏逢連夜雨麼?堂子裡為什麼連個大夫也沒有?難不成本王何時少過各處的銀餉麼?流雲飛龍的堂子,就算不扯上嘉王府、不扯上朝廷,在江湖上也是響噹噹的名號,莫非連個大夫也養不起?」

    「因為流雲飛龍雖在江湖,但仍是大宋朝廷下屬;表面做的是消息營生,實際只是為了潛伏在平日官府難以涉足之處,更好的控制大局。舉國上下,上百個堂口,大小事務,哪一處不需要銀子?屬下們有心節儉,才只備了些金瘡藥之類,做意外時療傷之用。王爺您向來對屬下們關懷倍至,難道此時卻看不出大伙的用心良苦了麼?何況,展大人的病,也不是尋常醫館大夫便可醫得的。」

    向孤波生性寡言少語,到了必要之時卻言辭犀利,即便面對王爺也從不客氣。因此,趙珺無論走到何處都要將他帶在身邊。

    「我——」趙珺被向孤波一席話堵得啞口無言,只得背轉過身去,半晌才蠕動著雙唇道:「知道,本王怎會不知……只是一時心急了才會發起火來。我叫擎劍去請大夫,也不止是為了展大哥,剛剛救下的那位姑娘,還有堂子裡其餘受傷的兄弟們總也需要診治療傷。」

    「孤波,王爺有王爺的難處,別人不知,你還不清楚嗎?你話雖不多,性子怎的卻比王爺還急?再說,我話還未說完,待我向王爺解釋清楚,他自會靜下心來。」任擎劍見狀,忙將向孤波拉到一旁,再次上前道:「王爺莫急,待屬下詳稟——王爺命屬下派人下山,屬下本想山路濕滑,易出危險,乾脆莫讓其他兄弟冒險,自行下去請了大夫前來便是;之所以中途折返,沒有下山,是因為已有人請了大夫上山來了。」

    「已經請了大夫前來?這怎麼可能——我們才剛回到堂子裡半個時辰不到,這段路程便是晴天快馬上下來回也要一個時辰啊!」趙珺驚道。

    「來的是段爵爺的人。那人說,是爵爺發出消息,命他今日一早上山,他便冒雨找了來。」任擎劍答道。

    「那人懂醫術?」趙珺狐疑追問。

    「懂。自稱精通,三日以前才從大理趕至巴州,準備在此接應我們。」任擎劍點頭應道。

    「接應我們?特意請了個精通醫術之人前來接應,難道他能未卜先知不成?」趙珺奇道。

    「這——確切的說,那人並非白蠻,而是一個苗人,他是為了展、白二位大人所中之毒而來。」任擎劍解釋道。多年跟在趙珺身邊,他早已習慣在有生人出現時,在最短的時間內設法弄清對方的底細。

    「現在那人呢?」趙珺回頭再問。

    「那人一來,段爵爺便急急帶他前去替展大人診治了。」任擎劍答。

    「可惡——我早知他心懷不軌!從未向他提起過兩位哥哥中毒之事,原來他早把一切探得清清楚楚!」趙珺咒道,情急之下,一拳捶下,身邊茶几立時應聲而裂,茶壺茶杯之類辟里啪啦碎了一地。

    「王爺——」

    任擎劍與向孤波不知出了何事,連忙上前,只聽趙珺緩緩歎道——

    「此時,也只有暫且如此了——」

    不甘地握了拳,趙珺暗自咬牙,想起一個時辰以前,他與段思廉解決了城中妖僧回到山上的途中——

    柏雩,你今日既執意要隨我一起守在城中,便說明你仍關心我的安危,平日為何硬要對我形同陌路?

    我關心的不是你,是大宋!我已說過,若你在此出了什麼意外,我便無法向皇叔交代!

    你要向他交代的不過是兩國聯姻結盟之事,如果你想,待我登基之後自然可以滿足你的願望。但是此前我也說過,我唯一的條件就是要你留在大理。

    不可能!我的根基只在大宋!

    若是我把這根基一同留在大理呢?

    你此話又是何意?

    我指的是流雲飛龍,還有展昭和白玉堂——若是我能把這些你放不下的所謂「根基」都留在大理,你又怎麼說?

    段思廉,我警告你,不要對我身邊的下手!否則我與你便不止是形同陌路,而是今生今世勢不兩立!

    …………

    只是片刻之前,話猶在耳,想不到那人早已先一步下手!

    ※※※

    風雨飄搖。心,亦難定。

    回到堂子裡,眾人忙著在廳前包紮療傷,白玉堂只在耳邊知會了趙珺一聲,也不等他答話,便不著痕跡地伸手拽了展昭腰側,飛身越過門廊,穿過後面院落,到了房前,一腳將門踹開,把人直抗到床邊,安置在枕上。

    赤硝丹是硬扣住下頜,撬開牙關餵進去的。之後,展昭只勉強道了一句「玉堂,你先出去」,便再說不出話來。

    白玉堂聞言,自然明白展昭之意,未再多言,放下床帳,逕直轉身而出。直待到房中靜了下來,才重又開門進去,替那終於痛苦至昏厥之人換下了早被汗水浸透的衣袍,將疊在一旁的兩條薄被一併拉過來蓋了上去,此時方才注意到自己一襲白袍的前襟已給腿上滲出的血水染得猩紅駭人!心中正想到前院去尋些金瘡藥來,卻聽外面有人叩門——

    「白兄,可方便開門說話麼?」

    「段兄。」白玉堂開了門,只見段思廉正抬臂拭去面上的雨水,身後還跟了一名肩上背了藥箱的中年男子。

    「白兄,段某請了大夫來,不知——」段思廉開口,十分客氣地詢問。

    「段兄請進。」

    白玉堂始終沒有全然信任過段思廉,不過並沒有拒絕這位雪中送炭、來得非常適時的大夫。

    那大夫雖著了漢服,卻披散了一頭亂髮,兩耳上各掛了幾枚銀環,一看便知是來自關外;而且雙腿掛泥,全身濕透,一張臉凍得有些發白,十指皮膚發皺,顯然已在雨中淋了好一陣子。眉宇之間散發出的深沉凝練絕非尋常人所有;這大夫,也絕非尋常大夫。

    進屋之後,那中年男子並未開口詢問什麼,便直接叫白玉堂上前幫忙將展昭翻過身來,改為趴臥,接著從藥箱中取出幾枚銀針,逐一刺入他背後的穴道,方才開口道:

    「赤硝丹可曾與他服下了麼?」

    「一個時辰之前,一回到堂子裡便服下了。」白玉堂答道,並不奇怪那大夫竟對一切了若執掌。

    「那便暫時沒有什麼大礙了,我為他行過針後,便可打通被寒毒堵塞的穴道,但這一兩日之內他的熱度可能不會立時退去,不過只要按時服藥,很快就可以控制住毒性。雖然在下無力為展大人祛除寒冰掌的病根,至少可以盡量保他不被寒毒所苦。」

    那大夫說著,又轉身取出了金瘡藥,一併替白玉堂將傷口包過,才重又背起藥箱道:

    「兩刻之後在下再來為展大人起針,此時,聽說還有一位姑娘需要診治。」

    白玉堂聞言待要開口,段思廉卻先一步道:

    「白兄留在此處照料展兄便可,我們這就前往幽鷺姑娘處為她療傷。」

    「如此也好,那麼便有勞二位了。」白玉堂抱了抱拳,又轉向那大夫道:「還未請教,尊姓大名?」

    「不敢當,在下鐵瑛。」那大夫邊說,邊又躬身抱了抱拳,隨段思廉一同去了。

    屋外,仍是風雨飄搖。

    一時半刻,似乎沒有停止的意思。

    白玉堂掩了門,聽到身後傳來一聲極輕的歎息。

    或者該說,只是當一個處於警惕中的人放鬆下來後,發出的細微呼吸聲。

    搖了搖頭,他當下已有幾分明了。不過,仍是走到床邊坐了,才俯下身去,橫眉立目盯住那蒼白著面孔卻顯出幾分狡慧的人,低聲問道:

    「你何時醒的?」

    「就在一刻之前,我本想叫你,但是有人來了,便未開口。」展昭道。

    適才勉強與白玉堂一同回到堂子中,他便再也不支,一到房中就一頭倒了下去。服下赤硝丹後,藥力與寒力相抗起來,兩股力量在胸中四處亂撞,痛苦難當,以至他根本不知自己究竟是何時失去了意識。但痛苦過後,藥性開始生效,逼退了寒毒,並未昏睡多久也就醒了過來,還未及開口,就聽到段思廉在屋外叫門。腦中一閃念,便乾脆繼續合了眼,裝作不省人事。

    「你這臭貓,倒連白爺爺也一起騙了!」白玉堂瞪起眼,「惡狠狠」道了一聲,伸手探了探展昭的額頭,之後一邊搭住他的脈門一邊問道:「先不說其他,此時感覺如何?」

    「原本還有些發寒,但刺了針後,氣血的確順暢了許多。」展昭答道,只是背後插了十幾根銀針,不敢立時起身。但片刻之前睜了眼,清清楚楚看到白玉堂一張凶臉,心中的憂慮便放下了一半。「玉堂,幽鷺姑娘的傷勢如何了?」

    「柏雩命人請堂子裡的女眷為她包紮過傷口了,此時人還未醒,不過應該沒有什麼大礙。」如那鐵瑛所說,毒性控制住之後,展昭又開始發起熱來,不過總算是脈象平穩,白玉堂也稍稍安下心來。

    「那你的傷勢——」展昭又問。剛剛聽段思廉與鐵瑛在房中時說起,才知白玉堂受了傷。

    「小傷而已。你不問起,白爺爺自當它不存在一般!」白玉堂一語代過,不給展昭機會再多細問便叉開話題接言道:「話說回來,你還未解釋,剛剛裝做昏睡未醒,究竟在打什麼主意?」

    「適才在山下時,你可聽到柏雩喊了些什麼?」展昭聞言,不答反問。

    「他說,『段思廉,我警告你,不要對我身邊的下手!否則我與你便不止是形同陌路,而是今生今世勢不兩立!』。」白玉堂略想了一想,將趙珺之言重複了一遍。

    「不錯。你我此前也曾說起過,柏雩並非蠻橫無理之人,他無端端火氣變得如此之大,必有他的道理。若是細細想來,他的身邊之人除了皇上,流雲飛龍一干屬下,以及你我之外,便也再無他人——」展昭說到此,頓了一頓,看向白玉堂。

    「所以,你懷疑那段思廉此番除了奪取王位之外,還有其他企圖?」白玉堂接言道。

    「正是。而且,玉堂,不止柏雩,你從見到段思廉那一日起便對他有所防範,勢必也有你理由。你從未與我細談此事,恐怕也是在等待一個適當的時機——」展昭頷首道。

    「也罷,若說時機,今日也未嘗不可算是一個時機。若是我問你,自這些時日看來,段思廉可否執得大理國璽,你又怎麼說?」白玉堂斂起神來,問道。

    「志在必得。」展昭只答了四字。其後,略作思量,才又道:「這一路上,段思廉極少言語,卻是滿腹躊躇;不論露宿郊野或是留宿客棧,日日都是最後一個睡下;除了兵刃與衣物細軟,他隨身只帶了兩樣東西,一樣是兵書,另一樣是大理國疆域圖,每每落腳安歇時便拿出反覆觀看斟酌,一心只在奪取江山。而且,我相信柏雩的判斷不錯。段素興荒淫昏庸,段思廉胸懷大志,且備受擁戴,一國之主,他應是當之無愧。」

    「說得不錯,若段思廉有心,絕對可成為一方霸主——但我說此話倒不僅僅是因為他的雄心與謀略。」說到此,白玉堂的神情也隨著聲音沉冷下來:「貓兒,你可還記得前朝曹松名句——」

    「一將功成——萬骨枯。」

    「一將功成萬骨枯——你既吟得出此句,該也明白我的意思。那段思廉看似為人謙和,實際城府極深;當為國君,卻難成生死知交。因此我們此番前往大理,首當牢記自己的目的;其次,便是要分清你我,免得叫那白蠻生生利用裡去,成了他腳下一堆枯骨。」

    「這般道理我自是明白,我適才佯裝傷重昏迷未醒也是為了令其放鬆警惕,不要過早暴露鋒芒。只是,人非草木,柏雩更是個性情中人,我擔心的是他當斷難斷,反受其亂,不覺中便會被人牽制——」

    「既是性情中人,又是個烈性之人——我怕的也正是此事,若是果真被人牽制,早晚有一日他會如同飛蛾一般,一把火將自己焚燬。看出這點的恐怕也不止你我,難免何時便會遭人算計。不過如你所說,人非草木,柏雩更不可能當真做到絕情絕義,如此一來,自然只有週遭其他人時時勿忘擦亮一雙眼,小心提防。這個盟友要得,卻也不能糊里糊塗賠上我大宋堂堂嘉王!」

    二人正說到此處,外面廊上傳來了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不一會兒已停在了門前。

    展昭與白玉堂對望一眼,重新合起了眼簾,聽他起身走去開了門,道:

    「鐵大夫,有勞了。」

    「不敢,鐵瑛身為醫者,自當效勞。在下無能,不能替展大人祛除毒根已是十分慚愧。」

    鐵瑛邊說,邊抱了抱拳,隨白玉堂走進屋內,上前為展昭起了針。臨了,又叮囑了幾句,便告辭離去。

    耳邊聽得鐵瑛腳步聲漸漸遠去,展昭這才重又放下一口氣來,這次總算可以翻身坐起。接過白玉堂遞過的裡衫穿了,微微動了動頸項,肩背肌肉早僵得酸痛!半晌,抬了頭,才發現那人仍是一臉難得的肅穆,直直盯住自己不放,開了口,吐出的也是硬邦邦的兩個字——

    「展昭。」

    兩個字,說得認真,說得鏗鏘,並且不容迴避。

    「此時再無閒雜人等來打擾,正事也已說過,我卻還有件私事要與你談。」

    私事。

    展昭當然明白白玉堂要說什麼私事,也還記得他在林中說的那句話——

    你若想瞞什麼,至少不能瞞我。否則,一人勉強,也難騙過週遭眾人。

    「我要聽實話,而非敷衍——那寒毒,可是傷了你的雙眼?」

    未等他細想,他已經問出了第一個問題。

    「是。」

    事到如今,也的確再難瞞他。

    「適才在林中,你可看得清我的模樣?」

    「看不清。」

    「那麼,眼前,此時,可能看清?」

    「能。」

    「好——能。昨日,你問我,『這一戰,我們能否全勝』,我也問了你同一個問題,你我答的都是這個『能』字。如今我再問一次——這一戰,我們能否全勝?你的答案是否不變?」

    「不變。」

    「既然如此,現在就為我做一件事。」

    「何事?」

    「看。」

    「看?」

    看。

    看到的只有一雙幽黑狹長的鳳眼。

    只是一瞬,唇上一閃而過的溫熱似乎倒像錯覺。

    耳畔聽到的,卻到了何時也是真真切切——

    「看。此時看得到的,再過上十數年也一樣看得到。那時我再問你,倘若答案變了,可要罰酒!」

    此後——

    溫熱成了滾燙;

    錯覺化為真實;

    言語轉作纏綿。

    風雨飄搖。

    心……亦飄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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