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築 >> 古代,大陸 >> 帝王將相,波折重重 >> 鳳凰涅磐作者:顧縈茴 | 收藏本站
鳳凰涅磐 page 38 作者:顧縈茴
    原本明明有機會佔住她的身體和心,現在卻發現即使把她禁錮在身邊一輩子,也再不能真正屬於自己。

    迦延很傻,居然把這樣天大的叛逆之事對他實言以告。原因是她覺得他是一個好人,她說她覺得他講道理、善良、寬容、有愛心,她說她把他當成親哥哥一樣尊敬和信任。

    還真是信任得很,信任到以為他能用足夠的淡定來應對妻子的背叛,並且成全她。

    這樣天真的一份信任,讓他在懊惱之餘卻仍然產生了幾許感動。

    在她的心裡,或許他已經早就不是丈夫了,但她很真誠地把他當成了兄長看待,把他當成可以指引她、帶給她光明和希望的人。

    追根究底,是他最先給她灌輸了一套兄妹的理論,是他最先誤導了她。

    當他和茹佳情意兩投的時候,他甚至私心裡盼望過迦延不愛他,那麼她對他的要求會少一些,他對她的愧疚也會少一些。

    他並沒有迦延想像中那麼好,他其實很自私。

    一整天,他沒精打采,連上朝的時候都無法集中精神來聽政。一開始想稱病輟朝的,但想到一稱病必定會引來很多人探病,頭一個清河王姐就很難對付,他便打消了這樣的念頭。

    但今日在朝上好幾次反應過慢,已經引起了清河王姐的幾許警覺。姐姐的眼神銳利起來,有時候連他都會感到幾許驚慌,覺得心裡的想法幾乎無所遁形。

    下了朝回日彩殿換常服,進殿之前他竟然極為猶豫,他怕迦延還在。

    她跪在地上哀哀啼哭的樣子讓他很不忍睹。

    她痛的時候,其實他也在痛。

    進去了,發現她已不在,卻又莫名有些失望。

    一個人在王宮裡信步地走著,不知不覺地,他走到了月華殿。

    金軒接日彩,紫蓋通月華。

    南陵的歷代王后都住在月華殿,包括他的母親。

    月華殿裡發生過的愛情便與月亮一樣,一代一代,陰晴圓缺。

    月華殿在他母親的時代重修過一次,迦延入住時基本都沒有再動什麼。

    以前,身嬌體弱的小妹妹明河也一直都是隨著母后住在月華殿。

    最後,明河和母后都故世在月華殿。

    月華殿有他童年最溫柔快樂的記憶,也承受了他的喪親之痛。

    當父王也隨之駕崩以後,他從太子宮搬進日彩殿,很長一段時間他都不敢走進月華殿,生怕觸碰到傷心記憶的邊緣。

    直到新的王后冊立,承襲了母親的位子,也繼承了她的宮殿,給月華殿帶來了新鮮的人氣。

    他想起了十三歲那年的冊封大典,第一次挽起迦延的手,在下宗廟台階的時候她差點跌倒,他攙扶住她,她倉惶之間一抬頭——眼波裡的驚慌與茫然無措讓他很憐惜。

    他出入月華殿,他關注著沉默寡言的迦延,知道她不好熱鬧,喜歡用一些安靜的玩藝兒打發時間,比如刺繡、書畫和編織。

    他覺得她很有耐心,但總是看上去有股難解的憂鬱。

    明河因為心臟缺失了一部分,才病入膏肓,迦延的心也總是讓他感覺缺失了一部分。

    現在才明白她所缺失的那一部分到底是什麼——沒有了柳殘風的迦延,從來就不曾完整過。

    他一直都希望能帶給她快樂的,就好像以前拼盡全力也願意讓明河活得跟正常人一樣。

    他把她當成了明河的影子,以前的她確然也只是一個影子,可因為柳殘風的到來而讓她變得立體了起來。

    就好像一張美人圖,突然之間被人施了法術,美人有了生命,從畫卷中活生生走了出來,眉眼生動。

    很遺憾,施法術把她變活的人是柳殘風,而不是他。

    月華殿宮門口的內侍仿似在開小差,起初沒有注意到身著常服並且獨自前來的君王,一下子突然看到了,著了一忙,脫口大喊出來:「國主駕到——」

    他來不及阻止。

    過其門,原本不想入的。

    見到她以後該說些什麼呢?

    「國主駕到——」

    宮門外值日的內侍清亮而促然地一聲呼喊。

    迦延正在梳頭,獨自對著鏡子,跪坐著,青絲披了滿地。

    自茹佳拜訪以後她一直都在梳頭,怎麼梳都梳理不通順一樣,反反覆覆。

    巧榆在擦地,用一塊抹布,彎腰匍匐著,雙手用力,是一個很勞頓的姿勢。

    原本不是她該干的活,她已經很多年沒有再幹過這麼累的活,她一直是主人身邊地位最高的婢女。

    可是今天她搶著幹最髒最累的活,滿身的力氣用不盡似的。

    蘭喜端了一銅盆的水跪在旁邊,很多小宮女也上來幫忙,或者去清潔別的地方。

    各就各位,誰都不敢開口說話。

    當聽到這一聲「國主駕到」,第一個有反應的是蘭喜,她手裡的水盆「光當」一聲沉落到地上。

    直直地摔落,落到地上盆沒有翻,但水卻仍然濺出來了一大半,把巧榆剛擦過的地方弄成一片小汪洋。

    蘭喜的臉色蒼白,「奴奴婢、該該死!」

    巧榆還來不及責難,珍河已經進來了,一室的人都慌忙地跪下。

    迦延沒有跪,她只是轉身愣愣地望著他,一手握著梳子,一手握緊了一把頭髮。

    珍河往前走,直走到水漬處,洇濕了他長衣的一角,也洇濕了他軟緞的鞋。

    蘭喜瑟瑟然地抖著,「陛陛下,濕……濕……」

    「濕了。」珍河替她說完,「沒關係的,你們都退下吧,朕想和王后單獨呆一會兒。」

    聽到這話,迦延卻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巧榆,巧榆亦重重地望著她。

    那麼重的目光,那麼沉的份量。

    王后,不要再做讓榆娘失望的事了,不要因為你的一時任性而害死很多人。

    奴才們都退下,迦延緩緩地放下雙手,雙手放到膝蓋上,一個端莊的坐姿。

    她的眼眉低低地垂下,「陛下。」

    他涉過水漬走到她的身邊,居高臨下地俯首望著她。

    她一動也不動,仿如就此石化。

    又變成這個樣子,死水一樣沒有半點微瀾。為什麼在面對他的時候,她會這個樣子?

    「如果我可以把昨晚的事情當成一場夢,如果我願意和你重新開始……」他說,「迦延,你可以快快樂樂地留在我的身邊嗎?」

    迦延略有詫異地一震,她想不到他會這樣說,不必利用茹佳去枕邊相勸,也不用自己懺悔求饒,他主動提出來把一切都當成沒有發生過,主動給她一個改過的機會。

    巧榆沉重的目光浮現在面前,養母慈愛的笑臉也隨之出現,而殘風哥哥……殘風哥哥漸漸被很多人的臉蓋住了,每一張面孔覆上來,她的心便被割了一刀,再結痂。一張一張面孔的覆蓋,使她的心結了一層又一層厚厚的痂,痛都變得麻木了。

    如果她任性,很多無辜的人會因她而死,這樣的現實讓她痛不欲生。

    她點點頭,「好!」

    眼淚卻同時滑落下來,滴在端放於雙膝的手背。

    一滴一滴地忍不住,光潤的手背上轉眼也積了一片小汪洋。

    珍河的心亦開始疼了起來。

    洇了水的腳底開始發冷,一種無力的寒愴。

    「迦延,為什麼要哭?」

    他伸手輕撫她的頭,那一頭濃濃密密的發,又黑又長。像一條披巾一樣包裹在身上,把一張小臉襯得蒼白蒼白。

    緣愁似個長……

    迦延反手胡亂地擦著自己的臉,重重吸了吸鼻,「因為……因為割捨……會痛,告別……也會痛。」

    她要把對哥哥的感情割捨掉,要向以往的一切作個告別。

    「痛過這一次,哭過這一場……我再不會哭。」她很堅決地保證著。

    只這一場,她決定流乾一生的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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