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以回京,項子堯和連環迅速改頭換面,剃掉遮面大胡、穿上錦袍。原以為會和當年在京時的模樣相距不大,結果這四年他們倆在大漠歷經磨練,曬黑了也變得更加強壯、有男子氣概,更勝當年的翩翩風采。
在回京路上,項子堯與慕淡幽共乘雷馳,沿路不時可以聽見他們歡樂的笑聲,使人感染到他們的喜悅,情不自禁地跟著笑揚了唇。
直到進京前,為免落人口實,他們才戀戀不捨地分別進城。
慕淡幽主僕三人回家,項子堯和連環則已與黃公公取得聯繫,由黃公公秘密安排他們倆進宮面聖。
慕淡幽初踏入家門,便立即被家丁請至書房面見父母。慕淡幽心知父母喚她前去定是發現她的欺瞞,正大發雷霆,原本該是要感到害怕的,可是她卻一點兒也不,因為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而且完全不後悔。
珊瑚在書房外候著,已經嚇得臉色蒼白。她不斷地喃喃自語,感歎著自己怎麼老是跟禍端牽扯不清?不過這回她真的是無辜被小姐拖下水的,希望老爺和夫人別太生氣才好。
慕淡幽深吸了口氣後,挺直背脊進到書房內向父母問安。
書房內,慕雲山端坐於桌案前,妻子魏心如則立於一旁,他們倆一聽見家丁匆匆來報女兒平安歸來,連月來的焦慮擔憂總算可以放下,但緊接而來的即是滔天怒焰。慕雲山萬萬沒想到,向來乖巧聽話的女兒竟膽敢撒下漫天大謊!
「你給我說,這是怎麼回事?你以為真能瞞天過海地騙過所有人嗎?」慕雲山劈頭就罵,沉著臉怒瞪女兒。
慕淡幽悶聲不吭,跪了下來。
「跪著做啥?我要你給我說清楚!你沒去找你姑媽,究竟是上哪兒去了?」慕雲山非常生氣,大掌重重地拍向桌面。她竟敢欺騙父母,說是要到江南姑媽家去,結果壓根兒就沒去!雖然身邊有阿祥陪著,不會出事,但天曉得她究竟是跑哪兒去
「爹、娘,女兒錯了。」慕淡幽抿著唇,不肯交代去處。
「你的確是錯了!若不是我再寫了封信,要你姑媽照顧你,又怎麼會得知你人根本就沒上她那兒!你可知道你的作為有多令爹娘失望?你到底上哪兒去了,你說是不說?」慕雲山堅持她非給個答案不可。打一發現女兒沒到妹妹家,他便急得有如熱鍋上的螞蟻,忙派人四下打探,這才查出她人往西行。他是百思不得其解,全然不懂她為何要往西?
「老爺,您消消氣,淡幽都跪下認錯了,您這麼大聲會嚇著她的。」魏心如柔著聲忙要丈夫消消火,並不忘對女兒使了個眼色,要女兒順從丈夫的意思,從實招來。
雖然魏心如也對女兒的行為很不贊同,可眼見丈夫的怒火正旺、罵得正凶,她就心生不捨,沒跟著痛責女兒的下是。
「她做錯了事,難不成我還要對她輕聲細語,說她做得好嗎引」慕雲山怒喝,要妻子別插手他管教孩子。
「淡幽,你別淨是不說話呀!你瞧你爹,都發這麼大的火了,你還不快點告訴爹娘,這段日子你究竟是上哪兒去了?」魏心如眼見無法使丈夫火氣消減,便改由女兒身上下手。
「娘,對不起。」慕淡幽對母親道歉,目前還不能坦誠究竟是上哪兒去了,因為她明白一旦說出來,爹娘會有多震驚與忿怒,說不走她會馬上被送進尼姑庵反省懺悔,直到出嫁的那一天才會被放出來。
「你不肯說是不?好!我直接問阿祥!」慕雲山瞭解她有多倔強,當她不肯說時,任誰都沒辦法逼她說。
「爹,這件事和祥叔、珊瑚一點關係都沒有。祥叔與珊瑚擔心我孤身上路會有危險,才會勉為其難地陪著我。」伯父親責怪祥叔與珊瑚,慕淡幽連忙說道。
「你都已自身難保了,竟然還有閒功夫為他人說項!」慕雲山冷哼一聲。
「爹,女兒知道您很生氣,女兒的確不該瞞著您和娘擅自離家,女兒甘心受罰。」
「你到底在維護誰?什麼人、什麼事值得你寧可受罰也要離家不可?」她什麼都不肯說,使得慕雲山的心火燒得更旺。
丈夫的一句「維護誰」,使得魏心如心頭一震,腦海中不期然浮現童年時的淡幽與子堯。他們倆若是不小心在外頭玩瘋了或是惡作劇,淡幽與子堯總會互相維護,莫非……這一回也一樣?!她掩唇驚呼,瞪大眼不敢置信地瞧著跪在下方、變得益發美麗的寶貝女兒。
不!不會的!一定是她多心了,女兒怎麼可能會跟他在一起?他已離家多年,何況他們是童年玩伴,感情雖然好,但嚴格來說是手足之情,絕無牽涉其他!她不能自己嚇自己,肯定是淡幽貪玩,想趁著尚未嫁給子熙之前四處遊山玩水,對,一定是這樣的!
「你是怎麼了?一副吃驚的模樣。」妻子突來的驚呼引起慕雲山的注意,他怒著聲問。
「沒事,我只是突然問被口水嗆到了。」魏心如可沒膽說出先前晃過她腦海中的是怎樣可怕的猜測,就怕會惹來更大的風波。
慕淡幽的眼對上了母親飽含驚嚇的眼,她的眼瞳充滿堅定,猶如告訴母親所猜無誤,她的確是為了子堯而離家。
淡幽的眼神說明了什麼,瞭解女兒甚深的魏心如再清楚不過,她瞬間覺得頭好疼,只希望這是一場可怕的惡夢。怎麼會這樣?早知如此,當年他們倆親熱地玩在一塊兒時,他們就該阻止了。
慕淡幽緊抿著唇,任父親怒火高張,不說就是不說。
「你不肯說,我也有辦法查出來!」慕雲山氣極了。
「老爺,女兒平安回來就好,不如咱們就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好嗎?」魏心如可不認為丈夫能接受女兒是為了項子堯才出定的。儘管她只是臆測,不過還是忙著說服丈夫別追究此事,如此一家人才可以繼續維持平靜和樂的生活。
「你在說什麼?!女兒都出了這麼大的事了,你居然還維護她?她就是被你寵壞了,才會無法無天!」慕雲山見妻子非但沒責備女兒,反而要他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更加生氣了。
「老爺,我的意思是,淡幽一直都是個乖巧的女兒,她也不曾闖過禍,這次不過是一件小事罷了,咱們不妨當淡幽是出外遊山玩水去了。」魏心如努力想維持家庭的和平。
「你是怎麼了?什麼叫不妨當淡幽這回是出外遊山玩水?」慕雲山無法置信地看著妻子。
「相公,淡幽長途奔波,想必已經累了,不如就先讓她回房休息吧?你也瞧見了,淡幽的氣色不太好,一定是累壞了,不如改天再問,如何?」
「她哪裡氣色不好了?我瞧她面色紅潤得很!」不管慕雲山怎麼看,都不覺得女兒的氣色不佳。
「怎麼會?不論我怎麼瞧,都覺得淡幽的臉色慘白得很哪!依我看,就先罰她閉門思過好了。」魏心如想出了個折中的辦法來。
慕雲山本是不允,但見妻子一臉堅持,且似有難言之隱,唯有先按捺下滿腔怒火,暫且不追問。
「既然如此,淡幽,你就先回房去。記住!爹並沒有原諒你,該交代的事你一件都不能不說清楚!」慕雲山心想,待會兒他非得問問妻子,到底是怎麼回事?
「是。」得以暫且脫身,慕淡幽感激地看著母親。
「淡幽,你回房去好好反省。珊瑚,還不快進來扶小姐回房去。」魏心如鬆了口氣,又想到待會兒勢必得給丈夫一個交代。她該怎麼說呢?唉……
守在書房外的珊瑚機伶地進去書房,連忙扶著淡幽離開,免得老爺突然反悔,又要逼供。
魏心如一臉憂鬱,滿腦子不斷想著即將要出事,她就覺得更加不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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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子堯和連環穿戴整齊,秘密讓黃公公派人接進宮裡,他們兩人被帶到皇上接見近臣的東暖閣,足見皇上對他們倆有多器重。
皇上接獲黃公公的通報,早在東暖閣等候他們倆到來,他們倆見到皇上立即跪安,皇上面露喜色地將兩人扶起。
項子堯心知皇上迫不及待想看他搜到的密函,馬上自襟口取出呈交皇上。
「這些個可惡的胡人,居然在朕的身邊埋下這麼多細作!」皇上蹙眉看著密函上的人名,知道的、不知道的,一個個呈現在眼前,想到這些年有多少消息傳至胡人那兒,皇上便大為震怒。
項子堯與連環立於皇上面前,靜候皇上指示。
「胡人狼子野心,幸好朕身邊有項卿與連卿盡心盡力為朕付出,才得以斷了他們的妄念。」
「皇上天縱英明、澤被萬民,豈是胡人蠻子所能比擬的?他們光是聽見皇上您的名號,莫不嚇得魂飛魄散——」黃公公拉拉雜雜地拍起皇帝的馬屁來。
「好了,百福,你馬屁再拍下去,可是會教項卿與連卿笑話。」皇帝要他收斂些。
「是。」名為百福的黃公公嘿嘿乾笑兩聲,馬上噤口。
項子堯與連環不動聲色地互看一眼,極力忍住笑意。在大漠待了四年,身邊儘是些血性漢子,寧可斷頭也不願拍人馬屁,回京後再見馬屁文化,令他們覺得京城與大漠相距甚大,心中另有一番感觸。
「這一回你們做的很好,胡人細作潛伏於六部與其他重要部門當中,有了這份名單,就可以將他們一一揪出嚴懲,不讓他們再竊取機密。這些年來他們蠱惑民眾、散佈謠言、破壞水利,除去他們之後,百姓即可安居樂業了。」皇上將密函收起,稱讚項子堯與連環的努力,他們這些年來陸續呈上的重要密函文件,皆證明了當年他並未看錯人。
「項家與連家皆是一門英傑、國之棟樑,朕有你們這班盡心輔佐的臣子,便可高枕無憂了。項卿,朕沒忘記當年與你的約定,你此番立下大功,朕將讓你如願抱得美人歸。至於連卿,你想討什麼賞?」皇上龍心大悅地賞賜兩人。
「謝主隆恩。」項子堯馬上叩謝皇上賜婚,他終於辦到了!
「皇上的誇讚已是最大的恩賜,微臣並不想要其他賞賜。」連環什麼都不缺,也不是有野心的人,於是婉拒了皇上的賞賜。
「先別急著拒絕。這麼吧,如同項卿,朕也給你一個願望,當你想起要什麼樣的賞賜時,再來告訴朕。」
「是,謝主隆恩。」再推拒就太傻了,連環連忙叩謝皇上賞賜。
「除了這以外,朕還要賞你們。」皇上大方地說道。
項子堯與連環沒料到皇上會再有賞賜,兩人驚訝地互看一眼。
「項卿和連卿在大漠多年,對大漠已是瞭若指掌,朕想要指派你們鎮守邊關,防止胡人再犯。」現在皇上指派鎮守邊關的大將軍太過無能,無法阻擋胡人進犯,而項子堯與連環在大漠的成績是有目共睹的,連胡人的軍隊都被他們打得落花流水,多次鎩羽而歸,因此皇上認為他們有能力守護邊關。
項子堯聽見皇上有意指派他鎮守邊關,心下大喜。雖然回京不到一日,可他已經覺得渾身不舒坦了,他還是比較喜歡大漠的自由與遼闊。
連環的想法與他相同,雖然大漠沒京畿富足,但那裡的人卻是比京裡的人要有人情味,才離開大漠沒多久,他就又想念起大漠來。
「朕是非常希望你們能夠成為鎮守邊關的兩大猛將,不過你們若不願再離京,朕也不會勉強你們,一切由你們自個兒決定。」皇上希望他們是心甘情願地前往大漠,而非出於無奈。
更何況,項子堯即將迎娶吏部尚書的千金為妻,嬌生慣養的慕家千金能否適應嚴酷的大漠可是個大問題,皇上明白項子堯定會考慮到這一點,所以沒要他們馬上作決定。
「這皇上給微臣幾天的時問,待微臣下了決定,即會報呈皇上。微臣斗膽,還有一事相求。」項子堯很想馬上決定,不過這件事他得先讓淡幽知道才行。
「什麼事?」
「微臣在『禿鷲褰』待了近四個年頭,在這四年間,微臣發現他們雖然是令人聞風喪膽的馬賊,也做過不少傷天害理的事,但自從前任當家禿鸞死後,他們已收斂不少,不再殺害無辜百姓,同時發現他們之所以淪為馬賊,也是生活所逼或受奸人所害,因此希望皇上能看在他們對微臣有不少幫助的分上,網開一面。」項子堯為寨中兄弟請命。
「皇上,微臣也懇求皇上開恩。方才皇上問微臣要什麼樣的賞賜,現下微臣想到了,請求皇上赦免『禿鷲寨』的馬賊們一死,這就是給微臣最好的賞賜了。」連環一同請命。
「據說『禿鷲寨』除了原先的馬賊外,後來又收容了下少孤苦無依的男女老幼?」皇上看著跪在下方的項子堯與連環。
「禿鷲寨」的情形他略知一二,項子堯與連環將那裡打理得很好,教導他們鍛煉體魄也教導他們圈養家畜,使得一些窮到沒飯吃,原本會淪為小偷、妓女的人有了家,生活足以溫飽,不必再擔心隨時會沒有下一餐或是又突遭惡人所害。他要的正是可以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給予百姓幫助的人,他們能理解別人的痛苦與悲傷,是以他才會這麼器重項子堯與連環。
「回皇上的話,寨中的確有不少孤苦無依的男女老幼。」項子堯老實回答,沒有任何欺瞞。
「好,『禿鷲寨』中眾馬賊功大於過,朕就赦免了他們的罪。堂皇上果斷地下o%0了決定。
「謝主隆恩!」項子堯與連環大喜,忙叩頭謝恩。
「還有,讓你的手下放了曹謀成,他受的教訓已經夠了。」所有發生的事項子堯都老老實實地回報了,對於項、宋兩家的恩怨情仇,皇上清楚得很。
項、宋兩家結的仇,連身為皇帝的他都解不開,唯有睜只眼、閉只眼,只要兩方沒鬧得太過火,破壞朝野社稷的平靜,他很樂意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是!微臣謹遵聖命!」項子堯明白不能不給皇上面子,熟知白鷲個性的他非常瞭解這段日子白鷲肯定不會讓曹謀成好過,既然曹謀成已吃盡苦頭,的確該是放了曹謀成的時候了。
「項卿放心,朕會下道聖旨,不讓曹謀成動『禿鷲寨』任何人一根寒毛,直接召他回京。」為免曹謀成報仇,皇帝早就想好該怎麼做了。
「皇上能考慮到『禿鷲寨』所有人的安危,實乃『禿鷲寨』之福,微臣在此代他們謝恩。」
「項卿與連卿不用多禮。」皇上笑呵呵地擺了擺手,要他們不用磕頭了。
「對了,如果你們願意駐守邊關,屆時你們要讓誰入軍隊,朕一概不干涉。」皇帝對兩人拋出誘餌。
皇上說中了他們倆的心事,他們倆若決定駐守邊關,的確有意安排「禿鷥寨』的男人人軍,而女人則可以當廚婦或是其他不粗重的工作。另外,他們準備讓小孩上學識字。當然,前提還是會遵照眾人的意願,絕不強求。
尚未答應皇上前往大漠鎮守邊關的項子堯和連環已經開始在心中盤算著未來要怎麼安排眾家兄弟姊妹,讓他們可以抬頭挺胸地過上更好的生活。
皇上呵呵直笑,和黃公公交換了個眼神,對於他們是否會接受他的派任一事,已有八成的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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吏部尚書府自慕淡幽回家後,就籠罩在一片烏雲當中,所有僕傭都感受到老爺心中的怒火,一個個小心翼翼,就怕無辜地慘遭波及,偌大的吏部尚書府瞬間變得寂靜無聲,人人但求自保。
慕雲山無法自女兒口中得到答案,轉而詢問祥叔,祥叔對慕雲山忠心耿耿,因此沒有隱瞞,照實說了。
慕雲山沒料到事實會如此令他難以接受,大感震驚,這才明白為何妻子會一副有難言之隱的模樣,想來妻子早已猜到。他又急又氣,擔心女兒在大漠已和子堯做出糊塗事來,氣憤的是他有眼無珠,怎麼沒早日看出女兒與子堯的感情非手足之情,而是男女之情?難怪子堯離京後,她就變得鬱鬱寡歡,他竟傻得以為女兒的個性變得更為沉靜了,原來全是誤會!
淡幽與子堯的事是樁不能外洩的醜聞,慕雲山氣得想痛責女兒一頓,但怕被碎嘴的僕役聽見洩漏出去,所以他僅是嚴厲地將女兒關在房裡,不許她踏出房門一步,同時命令珊瑚對於大漠與子堯的事一字都不能提,否則就將她轟出去。至於祥叔,他知道祥叔守口如瓶,什麼都不會說,因此放心得很。
可一想起祥叔說子堯在大漠做的荒唐事,慕雲山就覺眼前一片黑暗。堂堂兵部尚書的么子放著正經事不做,竟然跑到大漠當起馬賊來,這事情若傳了出去,項家滿門可都是要掉腦袋的!幸好曹謀成讓子堯擒抓住,風聲才沒傳出,可他不禁擔心這不是長久之計,終有一天,子堯的身份還是會被人識破的。
他真的無法理解子堯在想什麼?問了祥叔,祥叔同樣不明原因,派妻子去套女兒的話,結果什麼也沒套出來,使得慕雲山一籌莫展,不知該為女兒的膽大妄為或是子堯的膽大包天發愁。
慕淡幽被開在房裡,父親不准任何人與她交談,連珊瑚都被撤下,不許侍候她。整天待在房裡倒也不無聊,因為房裡多的是子堯給她的書,可以讓她解悶,若真感無聊時,她就會搖搖右腕的手鏈,想著子堯。
出了宮門與連環分了手的項子堯不急著回家,反而急著先跟淡幽報好消息。再過幾天,所有人將不再視她為大哥未過門的妻子,而是他項子堯未過門的妻子!想到這,他便忍不住笑揚了唇。
他一如往常地不經過吏部尚書府守門家丁的通報,直接翻牆潛進慕宅,猶如識途老馬般,很快地就來到淡幽所住的院落。剛到她的院落,就赫然發覺有兩名家丁守在房門前,似乎是正看住她,不許她踏出房門一步。
他心想定是她爹生氣了,才會罰她閉門思過,不過區區兩名家丁可是構成不了阻礙的。他自地上拾起兩顆小石子飛擲,隔空點住兩名家丁的昏穴後,笑嘻嘻地現身敲淡幽的門。
「誰?」房裡的淡幽沒想到會有人來,疑惑地問道。
「是我。」項子堯怕驚動他人,小聲附在門邊回話。
慕淡幽一聽見是他,開心地赤足奔下床為他開門,門甫一開,項子堯便緊緊地將她擁入懷中。
不過一天未見,他就想她想得緊,真不知道那四年他是怎麼熬過來的?
「你爹罵你了?」他心疼地吻著她的發,以腳帶上門扉。
「嗯。」她開心地回他,一點兒都不覺得委屈。原以為要好幾天後才會見到他,沒想到他會來得這麼快。
「對不起,為了我讓你受了委屈。」
「比起你為我受的苦,這點委屈算不上什麼。」她搖搖頭。
「我受苦是應該,但你受委屈會讓我心痛如絞。」男子漢大丈夫,受點苦算什麼?但她不同,他最想做的就是將她捧在掌心,小心呵寵,哪捨得她受到半點委屈?
「不,我的心情和你是相同的,一想到你為我吃盡苦頭,我就難過。」她同樣、心疼他。
「我的傻淡幽。」聞言,項子堯將她擁得更緊了。
「我的傻子堯。」她故意學他又憐又愛的口吻。
項子堯被她可愛的舉動逗笑了,忍不住低頭給她一吻,吻得兩人幾乎無法呼吸了,這才離開她的唇。
「皇上就要下旨賜婚了。」他抵著她的額,喘著氣說道。
「我們總算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是不?」本以為這一天永遠都不會來到的,沒想到它真的到來了,她開心地紅了眼眶。
「是的,它到來了。」他激切地重複,要她知道這是真的,並非幻覺。
「我爹、我娘他們現在知道了我們的感情,也知道我到大漠去找你,目前他們並不贊同,但等皇上下旨賜婚後,他們會明白諒解的。」子堯為何當馬賊,她沒透露給祥叔和珊瑚知道,她認為在事情尚未底定前,愈少人知道愈好,待皇上下旨賜婚後,不明白的人便會明白了。
「一定會的。」項子堯想著該如何跟她開口說出皇上打算派他鎮守邊關一事?
「怎麼了?有什麼事嗎?」發覺懷抱她的胸膛突然變得僵硬,她好奇地問道。
項子堯望著她充滿信任的眼眸,吸了口氣,將皇上的派任原原本本地告訴她。
慕淡幽靜靜地聽他陳述,由他的語氣中聽出他非常嚮往再回到大漠,何況皇上的指派是對他的肯定,他一直都覺得子熙大哥與子麒哥比他更為優秀,事實上他也很優秀,不過是沒自覺罷了。
他在大漠可以發揮所長,她清楚大漠比京城更適合他,他那狂放不羈的性子本來就不適合待在繁華卻處處受限制的京城,且他也牽掛著「禿鷲寨」裡的兄弟姊妹。
那她呢?她可願意隨他一道回到大漠?又或者只要簡單說個「不」字,他就會為她勉強留在京城這片不適合他的土地上?究竟她該怎麼做呢?
京城是她出生成長的地方,這裡有父母、兄長以及朋友,她一直在眾人的呵護下長大,倘若離開京城到大漠去,她要做什麼?能做什麼?當個養尊處優的將軍夫人,飽食終日、無所事事嗎?
她不期然地回想起在「禿鷲寨」中那群目不識丁卻天真爛漫的小孩。因為父母、長輩不識字,他們也跟著不識字,沒辦法學習更多知識,拓展視野,真的是非常可惜。想著他們,又回想起自己的童年生活,覺得她的確是幸福也幸運太多。
再看看眼前這個充滿期待又不想勉強她、深愛著她的男人。早就想過為了他,她可以走遍天涯海角,何況大漠她又不是沒去過,而他是她深愛的男人,她為何不能再陪他回大漠去呢?
「沒關係,這事我也還在考慮,並不是非去不可。」項子堯做作輕鬆地對她一笑,不願左右她的決定。「況且這消息來得太突然,總是要好好考慮,是不?」他試圖輕鬆地對她眨眨眼。
他的尊重、他的不勉強,讓她知道該怎麼做了。她很開心能夠愛上像他這樣體貼的男人,非常開心。
「子堯。」她輕喚。
「我會告訴皇上,我還是比較習慣京城,你曉得的,大漠幅員廣闊,有時候不小心就會迷了路……」項子堯喋喋不休地舉出大漠的缺點來,想說服自己忘了在大漠有多自在逍遙。
「可是子堯,我想和你一塊兒去大漠,過過當將軍夫人的癮,你卻說要跟皇上說不去了,該怎麼辦呢?我不能當將軍夫人了嗎?」她一臉無辜地看著他。
「什……什麼?」項子堯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看著她。
「我想當將軍夫人呢!」她巧笑倩兮地宣佈。
聽見她的宣佈,並確定她願意拋下富足奢華的生活,隨他一塊兒到大漠,項子堯立即興奮狂吼,將她攔腰抱起,大聲歡呼。
「謝謝你,淡幽!謝謝你願意陪我一道去!」項子堯顧不得得低調行事,以免被人發現,他開心地抱著她轉圈。
慕淡幽勾著他的脖子格格嬌笑,他的喜悅讓她知道她沒下錯決定,雖然到大漠後便不能時時刻刻見到爹娘及朋友,但她想念爹娘時還是可以回家,再不然也可以邀請爹娘到大漠作客,變通的方法很多的。
兩人開心的笑聲引來路過家丁的注意,家丁循聲而至,透過窗影僅見到一個男人親密地抱著小姐轉圈,而被命令看守小姐的兩名家丁則倒地不起,嚇得家丁原地大喊有採花大盜出現!
家丁的喊叫聲立即引來祥叔與其他身懷武藝的家丁,住在別的院落的慕雲山、魏心如與慕淡然亦分別趕往淡幽的院落,就怕淡幽被採花大盜給欺負了。
沉浸在喜悅當中的項子堯和慕淡幽剛聽見有人大喊有採花大盜時,還沒有馬上意會過來,祥叔已氣惱得一腳踹開了房門!
房門一開,祥叔與子堯、淡幽面面相覷,門外一群拿著棍棒掃帚準備跟隨祥叔撲上、痛歐採花大盜的家丁們,也瞬間止住了步伐,因祥叔沒有開扁的動作,使得他們也不好搶了祥叔的鋒頭。
登時沒有人說話,項子堯仍傻愣愣地懷抱著淡幽,忘了將她放下。
隨後而至的慕雲山見狀差點要氣昏,他費盡苦心地隱瞞子堯和淡幽相好的事,結果子堯這小於好好的家不待,竟然大膽地跑到他家來撒野,簡直是想活活氣死他!
「你還下快把淡幽放下!」慕雲山發出怒吼。
「老爺,您小聲點兒,被人聽見了可不好。」魏心如忙要丈夫先平心靜氣。
「所有人都看見了,難道我還怕被人聽見嗎?」慕雲山氣壞了。
項子堯為了不讓未來的丈人氣昏,連忙放下淡幽,他們兩人互看一眼,各自偷扮了個鬼臉。都怪他們太開心了,一時忘記得要收斂,才會東窗事發。
慕淡然讓家丁們先下去休息,這件事得關起門來處理,家丁們知道得愈少愈好,祥叔則認為沒他的事,也自動離開了。
「爹,有話咱們進房裡說。」
「是啊!老爺,淡然說得對。」魏心如勸著丈夫,真要打、要罵,也得關起嚴來做啊!
「哼!」慕雲山暴怒,重重一哼,踩著不情願的步伐進了屋內。
魏心如與慕淡然尾隨在慕雲山身後進屋。
「你們給我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慕雲山雙手背在身後,不悅地看著站得太過靠近的女兒與子堯。
知道他們倆在一起是一回事,親眼看到又是另一回事,魏心如大受打擊,不明白淡幽怎麼會犯糊塗,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呢!
「慕伯伯、慕伯母,我是真心愛著淡幽的,請你們成全。」項子堯大膽懇求,不怕被人知道他對淡幽的濃情蜜意。
項子堯的直言不諱惹來慕雲山與魏心如驚駭地倒抽了口氣。這不是他們想聽的答案,本以為項子堯會認錯,結果他竟然大言不慚地說他愛淡幽!
「誰准你牽淡幽的手?還不快給我鬆開!」慕雲山瞧見到了這個節骨眼,他們倆居然還手牽著手,十指交扣,不由覺得刺目得很,怒咆道。
「老爺,您消消火,別太生氣。」魏心如心不亂得很,不知該如何是好,只好先勸丈夫消氣。
項子堯和慕淡幽不情願地聽命,鬆開交握的雙手,但未曾避嫌地分開,仍是站在一塊兒。
「女兒都捅出大樓子了,你說我能不生氣嗎?你們給我老實說,你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在一起的?」慕雲山開始審問。
「爹,您忘了,我和子堯從小就在一起。」除了他離京的那四年,打從她出生以後,他們就不曾分開過,她的身邊一直是有他的。
「我說的不是何時玩在一塊兒,我指的是你們什麼時候開始暗生情愫?」
「不知道,或許打從我第一眼見到淡幽時,就已經無可自拔地喜歡上她了。」項子堯說得理直氣壯。
「我也不知道,誠如子堯所言,或許一開始他的身影就已進駐到我心房。」愛他並不可恥,她要爹娘知道她是認真的。
他們倆的坦然使魏心如無法隨著丈夫指責他們,總覺得這對小兒女的感情是誠摯的,眼看著他們倆站在一塊兒,宛如是一對璧人。假如一開始和淡幽訂親的人不是子熙,那麼就什麼問題就都沒了,兩家對他們倆的情投意合肯定會樂見其成的。
慕淡然沒插嘴,他早就看出妹妹與子堯相互喜歡,現下的宣告不過是希望爹娘能夠接受成全罷了。但這件事難就難在所有人都知道淡幽是子熙未遏門的妻子,不能不顧慕、項兩家的顏面,私下更改婚約會惹來他人質疑叔嫂逆倫的流言,尤其一直對項家虎視耽耽的宋德生更是絕不會放過這個大作文章的機會。
「你們倆還真有瞼說!要知道你們這麼做,教子熙情何以堪?你們給我老實回答,在大漠那一段日子,你們可有做出逾炬的事來?」雖然他後來又私下問子珊瑚,而珊瑚信誓旦旦地說沒有,但慕雲山終究還是放心不下,非得聽他們親口說不可。
「我們的確是對不起我大哥,但愛情是無法選擇的,我沒辦法不去愛淡幽。我痛苦過也掙扎過,卻依然無法將她放下。不過雖然我深愛著淡幽,但是我同樣尊重她,不可能會對她做出逾炬、無顏面對家人的事來。」她是他最珍視的人兒,他永遠都不可能傷害她的。
「爹、娘,我和子堯是清白的。」
聽見他們倆沒有鬧出更大的事來,慕雲山和魏心如總算是放心了。慕雲山以最嚴苛的目光審視子堯,除了狂放不羈,除了他在大漠無法無天地當起馬賊外,其實子堯是個很不錯的孩子,敢做敢當,絕不推托委過,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像他這樣的孩子,京裡多的是姑娘想嫁他,偏偏他誰也不愛,硬是要愛上淡幽,選了條最艱難的道路走。
慕雲山不禁後悔當年太早與項安邦定下婚約,如果時光能重新倒轉,他不會讓淡幽與子熙訂親的,如此子堯或許就不會自暴自棄,到大漠當起馬賊,惹出禍端來了。
「你們倆從今以後忘了彼此吧!就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慕雲山明知會使女兒與子堯痛苦一輩子,仍是鐵石心腸地下了這番決定。
「不。爹,我愛子堯,我再也不願與他分開。」慕淡幽緩緩搖頭,拒絕父親的要求。
「我和淡幽的心情一模一樣,死也不會放開淡幽的手。」項子堯再次牽著淡幽的小手宣誓。
「臭小子!要知道你若不是項兄的兒子,我早命家丁打斷你的手腳,將你扔到大街上了,你還有膽說死也不放手!」看見他們再次互執起的雙手,慕雲山勃然大怒。若不是為了保持風度,他早一個箭步衝上,硬生生地扯開兩人交握的雙手了。
「子堯、淡幽,你們別這麼倔,你們明知道你們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就算我們心軟認同了你們的感情,可眾口鑠金,天下人會怎麼說?你們真忍心為了成全自己的私慾而使兩家淪為天下人的笑柄嗎?」魏心如要他們看清事實。
「沒錯,淡幽,你娘說得對,你們絕不能被愛沖昏了頭。」慕雲山轉變口氣,苦口婆心地勸他們回頭。
「如果我有辦法扭轉情勢呢?」項子堯堅定地看著慕雲山問。
「你哪會有什麼辦法?淡幽和子熙的婚事勢在必行,這樁婚約是毀不得的,除非皇上賜婚,不然沒有改變的可能。」慕雲山擺擺手,要他別異想天開。依他看,子堯似準備蠻幹,他得和項安邦商量一下,盡快讓淡幽嫁給子熙,免得鬧出更大的事來。
「皇上賜婚倒是個辦法。」慕淡然同意。
「皇上怎麼可能會突然賜婚,而且是將淡幽賜給子堯?不可能。」魏心如搖頭,子堯對國家社稷沒有貢獻,又聽說他這四年在大漠胡作非為,沒讓皇上派人抓去砍頭就要偷笑了,皇上豈會突然下旨賜婚?
「如果皇上下旨賜婚,伯父和伯母是否會成全我和淡幽?」項子堯笑問。
「如果皇上真下旨賜婚,老夫二話不說,馬上將淡幽嫁你為妻!」慕雲山認定絕無可能,因此斬釘截鐵地說道。
「不錯,我的想法和老爺相同。」魏心如點頭附和。
慕淡然見項子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挑了挑眉。看來小豹子似乎真有辦法讓皇上下旨賜婚,他倒想看看小豹子用的是什麼方法?
「那小侄就在此先謝過慕伯父、伯母的成全。」項子堯心下大喜,眼下慕家兩老的問題已解決,接下來就是大哥那兒了。
「謝謝爹娘。」慕淡幽跟著喜孜孜地謝著父母。
「謝什麼?皇上會不會下旨賜婚都還是個問題,有什麼好謝的!」慕雲山白了兩個興奮過頭的孩子一眼,子堯身為馬賊的身份恐怕很快就會被拆穿,被皇上下旨砍頭,不知他們在開心什麼?
項子堯與慕淡幽兩人相視一笑,沒讓爹娘與哥哥知道,事實上皇上已要擬聖旨賜婚,屆時毫無心理準備的爹娘接到皇上所下的聖旨,肯定會嚇一大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