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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君 第六章 作者:魈
    在你懷念一個人的時候,一年三百六十五個日夜是那麼的漫長。

    在你被瑣務世俗纏繞時,一年三百六十五個晨昏是如此的短暫。

    不論傷春也好,悲秋也罷,總歸轉瞬間,一年的時光即將流轉而過,不論你是市井小民,縱使你是達官顯貴,就算你手握天下,指揮千軍,都留駐不了歲月的匆忙……

    ☆☆☆☆

    「舉、舉辦武林大會!?」震驚地重複了一遍自己剛剛聽到的消息,天下第一莊的二當家警惕地盯著倚在美人塌上的藺怡風,他很願意懷疑是耳朵聽錯了,但後者從來不給別人做夢的機會。把玩著手裡的刀和鞘,別有用心的將龍刀和鳳鞘彼此插合著,藺怡風挑了挑修長秀美的雙眉,鳳眼裡含著不懷好意的奸笑:「怎麼∼你敢懷疑武林盟主的命令嗎!?」

    「當然不敢啦!」連忙不迭的表示道,心知武林盟主的身份不重用,最大的威脅來自藺怡風這個人的本身,天下第一莊的二當家苦命的抹了一把冷汗,謙卑地陪笑著小心翼翼的措詞勸慰道:「不過……大師兄啊……舉辦武林大會這麼重要的事情,是不是應該先取得各派掌門的同意再做商量呢?」

    「……為什麼?我是武林盟主,全江湖我最大,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這不是你們當年告訴我的嗎?嗯∼?」笑容可掬地瞥過來,藺怡風渾身上下一觸即發的威脅意味濃重的令後者連呼吸都覺得困難。暗自咒罵著把自己推出來當替死鬼的無情師弟們,天下第一莊的二當家拿出愚公移山的精神,試圖憑借三寸不爛之舌消除了一場怎麼看都會成為武林浩劫的大會……

    「話、話是這麼說啦……可是,不是一年前才剛剛舉辦完嗎?這麼快就再次舉辦,總得有的名目吧……」硬著頭皮搜刮可以搪塞的理由,他戰戰兢兢地偷看可一眼面帶微笑,卻流露出意圖不軌神態的藺怡風:「隨隨便便的召集群雄,若無大事,傳出去對盟主的名譽有損吶……大師兄你上任以來,本就沒做過幾件實事,這麼一來,落人口實的把柄又要增加了……」他已經不指望藺怡風體諒一下他們每天處理堆積如山的怨言的辛苦了,但如果對方不肯幫忙的話,至少可以不添亂吧?

    「名目嗎?有啊∼」正中下懷地驟然收刀,藺怡風半坐起身子,將旁邊案幾上擬定好的伏案丟了過來,接著料事如神的快速摀住自己的耳朵!果然不出所料,下一秒,殺豬似的慘嚎就由幽靜的小院裡響徹雲霄——

    「什麼啊啊啊啊——!你要重選武林盟主——」

    ☆☆☆☆

    半個月後,一頭霧水的彙集到華山之巔的比武擂台周圍,各路英雄好漢如臨大敵地瞪向場中央玉樹凌風,滿臉堆笑的藺怡風,交頭接耳的竊竊私語著,多半的口氣是懷疑的。

    「真的只要打敗他就可以成為新的武林盟主嗎?」

    「開什麼玩笑!那不是一點意義都沒有嗎!?就算我們全都上去也不一定能幹掉藺怡風這個小妖怪!他該不會只是為了向我們重申他是最強的才舉辦這次大會吧……」

    「但是……不試試的話,很難甘心啊……」

    「別傻了,連龍鳳刀都到他手裡了,哪裡還有任何武功可以奈何的了他啊……」

    「我還是打算試試看,反正輸給藺怡風也算不上丟臉……情有可原嘛!」

    「……奉勸你不要太天真了!你難道沒有看到,天下第一莊的那群傢伙看我們的眼神,擺明了在暗示,若是誰敢響應挑戰,敗北之後還會被他們拖出去打的嗎!?」打了個哆嗦,背後泛冷的縮回角落裡,又一個意圖挑戰的傢伙在上場前就光榮的打了退堂鼓。

    在一傳十,十傳百的惡性循環下,足足在台上風吹日曬了三個時辰,依然等不到半個應徵者的藺怡風終於耐不住性子了!狠狠地白了分佈四周,巧妙地到處散佈流言的師弟們一眼,他舉袖掩去唇邊洩露了心計的媚笑,彎著眸子,不用做作,藺怡風便把壞蛋的角色十全十美地飾演出來:「啊啊∼差點忘了補充一句∼!我已經決定了,今年做為武林盟主,沒為大家留下什麼深刻的印象,所以承蒙大伙不棄,再度讓我連任的話,我打算……」深吸了一口氣,七分真三分假地開口,藺怡風就不信人群中連稍微有點基本良知的江湖人都缺乏:「取締所有人數少於五十人的幫派!」

    「……太霸道了吧……」聞言,人群爆起一頓嘩然,但幾句零星的抗議聲後,整片會場再度噤若寒蟬了。見狀,藺怡風輕蹙眉頭,不悅地補充:「還有,就是所有的幫派都要掛起我們天下第一莊的大旗助威,包括少林武當。」

    「真是不成體統!在想什麼啊——」這次的響應強了些,可惜還是沒有敢以身試法的英烈。

    「大、大師兄……你差不多一點好不好……」明顯地看出大家的臉色變得臭臭的,天下第一莊的眾人暗歎不妙的湊上來,壓低聲音乞求不為所動的藺怡風。回答他們的,則是後者層出不窮,不斷加碼的「宏偉目標」。

    「……所有幫派要向天下第一莊上繳保護費!」

    「搞什麼啊!又不是地痞……」

    「……所有幫派要主動到天下第一莊服役一年,負責端茶送水!」

    「……江湖前途堪憂哇,怎麼叫這麼個魔頭做了盟主啊——」

    「……可惡。」喊得嗓子都啞了,仍舊不見有志之士現身,藺怡風撇了撇嘴角,決定向躍躍欲試的人群祭出殺手鑭。看也不看臉色鐵青,敢怒不敢言的師弟們,他悠然一笑,緩緩啟唇:「為了便於管理,從今以後,所有同類幫派合併,統一規劃駐紮地。比如說,峨嵋和少林……」

    「……你鬧夠了沒有!太不可理喻了——」氣氛在他的話音剛落之時陷入了一陣窒息,許久,才有一聲遲來的怒吼劃破了會場的死寂!不願夥伴的拉扯衝上台來,一個虎頭虎腦,目光閃爍著赤誠的帥氣青年躍到藺怡風面前,滿頭青筋地攥緊氣到顫抖的拳頭:「你算是什麼武林盟主!居然利用權力,亂謀私利——」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啊∼」滿意地打量著青年,欣賞的目光罩上卑鄙的面具,藺怡風笑地很開懷,也笑得足夠卑鄙。對於青年的指責,他照單全收,並且變本加厲:「我還在考慮,乾脆廢掉所有的幫派,江湖上只要有我們天下第一莊就足夠了!」

    「你——你究竟是為了什麼才做武林盟主的!?」義憤填膺的叱責道,青年兩眼冒火的瞪過來,而藺怡風卻朝沒連臉見人的師弟們翻了個白眼,淡淡地反問:「不是有人告訴我,只要號令天下群雄,抱得美人歸就行了嗎?」

    「簡直是——人神共憤!你就不怕天理報應嗎!」

    「哈哈哈哈∼如果老天爺有眼,就不會留我到今天了!」

    「難道你就不怕夜半走路撞到鬼嗎——」

    「放心吧,閻王不敢收我,神仙見我也繞路而行∼」

    「啊啊啊啊啊啊──早晚會有人在你背後捅刀子的!」

    「這麼幹的人每天早、中、晚都有,而我呢?依然毫髮無傷的站在你面前∼」

    「……」理智被正義感衝垮了,青年在藺怡風的刻意挑撥下,徹底忘記了兩人武功相差懸殊,想也不想的掄圓拳頭,直直地朝後者奸笑的俊顏上砸過來!

    「……」無聲一笑,藺怡風微微側頭,險險地躲過青年的攻擊,秀髮伴隨著身體移動飄舞在空中,劃出優美的曲線。腳下輕挫,在避開對方接踵而來的攻擊時,藺怡風抬手,婉轉地彷彿只借用了摘花的力道便輕鬆的將青年撂倒在地上!俯身傲慢地凝視著齒間掛血的對手,藺怡風的刀始終沒有出鞘,只不過在沒人注意到的光鮮外表的背面,一抹詭計得逞的快意笑容正在逐步成型。

    「哼!不自量力的螻蟻,還想和本盟主做對嗎!」緊張地嚥了口口水,生怕對方臨陣脫逃,藺怡風準備在打擊的過程中適度鼓勵一下,卻被青年正義凜然地截口打斷了!

    豪爽地抹了一把唇邊的血漬,青年越挫越勇地翻身而起,不在乎親朋好友的勸阻和陌生人的嘲諷,宛如全世界只剩下眼前的邪魔和自己的拳頭,既然他已經豁出去了,索性就貫徹到底把英雄做完,即便明知英雄的下場,往往是慘烈的!他不能萎縮!就因為已經有太多人萎縮了……

    「唉……真是笨吶,少林寺的方丈在大師兄手下只頂了四十一招而已,他這麼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居然妄想打敗大師兄,簡直是癡人說——」撩了撩頭髮,心虛地閉上眼睛。不忍目睹怎麼看都是好人的對手被怎麼看都該天打雷劈的大師兄虐殺,天下第一莊的眾人莫名感傷的別開頭去。然而,就在他們的諷刺接近尾聲的時候,擂台上的戰局也宣告結束了!茫然地在暴風雨前的靜寂裡回過頭,還沒有看清戰況,胸有成竹的天下第一莊眾人就被突然炸開在周圍的歡呼聲吼得耳膜與大腦同時罷工了——

    「萬、萬歲——新盟主萬歲——武林有救了!老天開眼了——藺怡風終於也有今天了——萬歲——」

    「……現在的年輕人還真是不客氣啊……」捂著故意送上門去挨打的右頰,藺怡風哭笑不得地站穩腳跟,似笑似嗔的白了一眼僵硬在原地,作夢都不相信自己一拳句撩倒了號稱天下無敵的天下第一莊的大當家的青年。見對方震驚之餘,有再打幾拳確認真假的嫌疑,基於戲要做到位,面子也得顧全的原則,藺怡風急忙騰身飄出擂台,雲淡風輕的淺笑片刻,吐字清晰的向全武林鄭重宣佈:「我、輸、了。」

    「……我一定是在做夢吧……」不敢置信的呆呆望著似乎不屬於自己的雙手,青年喃喃地自問著,眼神有了些微的狂亂。而瀟灑的擺出比勝利者還歡欣的姿態由他身邊退場的藺怡風,在扔下武林盟主的令牌的同時,留給他一句仿若來自雲端之外的飄渺囑托……

    「如果是做夢的話……你又何妨把夢做得偉大些呢……」

    ☆☆☆☆

    「大師兄!」藺怡風的前腳剛邁出會場,後面醒悟過來的天下第一莊眾人便氣急敗壞的追了出來!仗著人多把他圍在其中,幾個師弟一陣推托後,索性你一言我一語的抗議起來!開什麼玩笑,用腳趾都猜得出是他故意放水的!藺怡風不做武林盟主的話,他們將近一年的含辛茹苦又是為了哪遭啊!越想越難以甘心,幾個師弟抹起眼淚,聲嘶力竭的控訴道:「大師兄——不怎麼可以將武林盟主之位兒戲的讓出呢!」

    「是啊……你怎麼對得起師傅和大伙的期待啊——」

    「大師兄!江湖需要你啊!」

    「大師兄……今後我們可怎麼辦啊……」

    「大——」

    「停!我只是讓出盟主之位,你們不要說得像奔喪一樣好不好!」誇張地歎了口氣,藺怡風撿了塊青石坐下,懊惱地托著腮,嬉笑之後,意味深長的望向悲痛欲絕的師弟們。

    「可是……」還想抽抽咽咽的抱怨幾句,眾師弟們卻被前者出奇的沉穩態度征服了!抬起頭,掃視著華山千古刀削斧劈而成般的峻峭,鬼斧神工的青山入眼,人的心也宛如被綠水流經似的,說不出的清涼。藺怡風垂下眼簾,在天高雲淡的環繞下,接過隨風飄至的落花,抿唇一笑:「你們真的認為我適合作武林盟主嗎?」

    「大師兄……」

    「你們只是希望天下第一莊成為武林至尊吧?」

    「我們不是——」

    「或者說,你們希望把我和那死老頭一手創立的莊子推向顛峰。」

    「……」

    「你們啊……說你們是小傻瓜,自始至終還真沒冤枉了你們!」轉動著花萼,芬芳落盡,唯有暗香盈袖,久不散去。

    「天下第一莊已經是至尊了,我也是天下無敵了,這是事實,不需要證明。武林盟主可以拿武力弄到手,但人心所向呢?現在你們縱然可以強迫大家額手稱慶,但人間的孰是孰非,要留待後人去評論。」極目遠眺,藺怡風緩緩插嘴,笑容始終沒有從唇邊褪去:「綠水無憂,因風著面。青山不老,為雪白頭。古人說得確實好,這世上,也只有人最會自尋煩惱啦!武林盟主是嗎?讓合適的人當,不是正好?江湖上人人高興,既然人人都高興,你們又何必不開心?」

    「但是……我們希望……可以為大師兄做點什麼啊!可以把師傅的天下第一莊發揚光大啊!」

    「既然你們熱血沸騰,就用在有用的地方吧!去幫那位新任盟主不就好了?」

    「可是!他又不是我們的大師兄!」

    「是啊……他是武林盟主卻不是你們的大師兄,我是你們的大師兄卻不是武林盟主。可他不是你們的大師兄卻依然可以做一個很好的武林盟主,我不是武林盟主也依舊可以好好做你們的大師兄。人生百相,各不相同。既然如此,做好最適合自己的角色便好。」

    「太不負責任了啊……大師兄……太狡猾了啊……」

    「呵呵∼你們花了那麼多年才看透我的本質嗎?你們啊,心裡早就明白我不適合了,強扭的瓜不甜,強求的事情難圓。懂得放棄才是真聰明哦!」

    「說來說去,大師兄,你根本就是不準備回心轉意了嘛……」

    「……那我將功折罪,給你們個建議如何?」受不了師弟們哭喪的臉,藺怡風苦笑著挑眉,輕描淡寫的把災難轉嫁他人:「你們去勸說那個青年加入天下第一莊,不就兩全其美了嗎?」

    「……」剎那見茅塞頓開,幾個師弟的眼前漸漸亮起來,彷彿在絕望的路上又看到峰迴路轉的希望。甩下手還舉在半空中的藺怡風,堅忍不拔的精神重新在他們體內燃燒,幾個人回身,頭也不回的向原路奔去!正當藺怡風想要埋怨他們太過現實,不講情誼的時候,其中一人撇頭,狡猾地笑了笑,丟下一句讓前任武林盟主忘了呼吸的回答……

    「大師兄,你確實不適合做武林盟主,也不適合做別人的師兄!」報復地打擊完,師弟的補充不知是故意還是羞赧,聲音變得很淡,淡地像要掩飾濃地化不開的真誠:「但是……你卻很適合做藺怡風這個人,你卻很適合……做你自己……真的令人嫉妒啊……適合做武林盟主的人好找,可以堂堂正正做自己的人,卻難尋吶……所以,請你繼續做你自己吧,任性點也無所謂,懶惰點也無所謂,就算有點小狡猾也不會真的招人討厭。因為對於戴著設計好的面具舞在限定了的舞台中的我們來說,你的與眾不同,原來是那麼的精彩……」

    「難尋嗎……」默默地咀嚼著師弟們的話,不知不覺間,笑容爬上了眉梢。把玩著手裡的刀和鞘,藺怡風不期然的想起來一個賭約,也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與自己打賭的一個人。誰說知己難找,明明……債單上還有一個沒有和自己清帳的傢伙嘛……

    ☆☆☆☆

    「皇弟啊∼上次你說好像湖南的災情折子呈了上來的……」機器地回憶著不知道多久前聽到的消息,賀齊月軟趴趴的癱在御花園的石桌上,手無意識的擺弄著鳳刀和龍鞘,時而偷笑,時而思緒飄到了晴朗的天空之上。坐在他對面的少年卻沒有他這樣享福的命,冷冷的皺起眉頭,小了賀齊月足足四歲還有餘的少年瞇起眸子,責難的白了朝廷的「蝗」蟲一眼,淡漠的回答:「臣弟已於七日前替皇兄處理完了,著令附近三省開倉濟民,波五十萬石糧食日夜加急運往賑災。」

    「哦……」有氣無力的應了一聲,抬頭望瞭望自由自在的白雲,賀齊月遲鈍的沉默了一會兒,懶洋洋的換了個話題:「那邊疆告急的事情……」

    「臣弟已於五日前派兵鎮壓了。」

    「好像土蕃的頭頭兒說過要來的……」

    「臣弟代皇兄招待過了,他們前天就滿意的出發回程了。」

    「北三省的暴亂……」

    「原因已查明,臣弟派人先遊說了。」

    「江南的微服私訪……」

    「不切實際,臣弟替皇兄取消了。」

    「薛將軍告的御狀……」

    「臣弟審完了。」

    「……關於朕不甚遺失的御璽……」

    「……昨天晚上我在你的床下面找回來了!」

    「唉唉∼皇弟∼啊」歪歪頭,賀齊月無辜地睜大桃花眼,笑在唇邊蔓延開了,但眸子深處卻是深思熟慮後的慎重:「朕想拜託你一件事情……」

    「只要能做到,萬死不辭!」正經八百的拱手為禮,少年輕蔑又不失禮數的沉聲道。

    「不用死一萬次啦∼你只要替朕死一次就好了……」搖了搖頭,賀齊月笑得越來越奸詐了,只可惜一本正經的少年體會不到危險的訊號。沉吟了片刻,將懷裡早就準備好的聖旨交給弟弟,賀齊月彷彿是在對方接過輕薄的黃絹時卸下了千金的重量,立刻恢復了活力,精神百倍的跳起身來,舒展了一下僵硬的身體,頭也不回的向外走去!

    半柱香後,某個倒地的悶響「咚——」地迴盪在了空蕩蕩的御花園中……

    ☆☆☆☆

    「你瘋了嗎?突然丟下個禪位詔書,叫一個野種當九五之尊!我們羅家是絕對不會答應的!」抱臂而立,羅煜的表情生硬地猶如岩石一般,不容商量的攔住收拾包袱打算跑路的賀齊月,氣到了極點,他反而冷笑了三聲:「開什麼玩笑!唯有你才有資格繼承皇位,好不容易盼到你登基,我們羅家還以為可以了卻心事,九泉之下也有臉面對舊主了!誰知道——」話尾的音裂開了,喘息了半晌,羅煜才沙啞的接過自己的話來,根本不理會賀齊月暗示的抗拒,他扯過對方的袖管,大步流星的朝不遠處的皇城走去,自顧自的尋找著理由:「……肯定是你一時糊塗!沒關係!天下大半的兵馬是我們的,皇位就還是你的!」

    「可是……我已經名正言順的把位子讓給弟弟啦∼」陪笑著甩開朋友的手,賀齊月歎了口氣,瞇起桃花眼,隱隱約約露出幾絲不可駁斥的堅定:「皇帝金口玉言,說過的話也可以不作準嗎?」

    「與其讓那種野女人生的小子代替你,不如將整個朝廷顛覆掉!」冷哼了一聲,羅煜說到做到的打了個響指,立刻有武功高強的錦衣衛竄了額出來,聽候差遣。見狀,賀齊月無奈地垮下肩,重重地歎息著,牢牢的握住羅煜發號施令的手指:「我說……血統就這麼重要嗎?煜。」

    「不然的話,我和爹辛苦這麼些年,甘居仇人之下稱臣為的又是什麼!」

    「……舊朝的血脈,嫡傳的血脈,正統的血脈……如果皇帝隔三差五的放放血就能換來天下太平,百姓安樂的話,你說的倒也沒錯。」搖頭晃腦的順著對方的思路分析道,賀齊月不是不知道羅煜的意思,可是,太執著的人生,不是太累了嗎?

    「但也不能叫一個先皇跟野女人的野種當皇帝啊!」理智服從了賀齊月,但情感還高舉著歧視的大旗護航,羅煜並非和新皇帝有仇,和他有仇的,是所有不是賀齊月卻覬覦帝位的人!

    「……野種嗎?」淡淡地品味著這個次的凝重,許久,賀齊月不在乎地笑了起來:「我認為,你口中的野種會成為一個好皇帝呢,呵呵。」自己弟弟的本事,所有明眼人都知道。不比任何人差,而且絕對比自己強。

    「那又如何!我承認的皇帝只有你——」

    「可是皇帝不能是『你的』了啊……皇帝……可是全天下的啊……」安撫地背靠背而立,仰頭靠在羅煜的肩上,豁然開朗的望著沒有雜色的天空,那片藍太美麗了,使人的心剎時比提那還有廣博:「煜啊,他是個能讓更多人吃飽穿暖的皇帝,他也可以讓更多人安居樂業,頤養天年的皇帝,他是個中規中矩的人,也許沒什麼樂趣可言,但卻是個懂得如何做皇帝的人。我不如他,我的心太野了……我不如他。」

    「……你只是想無拘無束罷了,別以為說些大道理我就會被矇混過去!」

    「啊啊∼被你看穿了啊∼」感覺到羅煜繃緊的肌肉有了鬆懈的跡象,賀齊月不著痕跡的鬆了口氣,目光追隨著浮雲,愈飄愈遠。大概道理太簡單了,大概事實太明顯了,最後也沒能找到反駁的華麗辭藻,羅煜狼狽地擾亂了頭髮,眉頭緊皺的抗議:「麻煩死了!你本性我早就知道,留得住一時留不住一世,朋友一場,我是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我爹那個老頑固肯定不答應!啊啊啊——你叫他怎麼面對慇勤囑托的舊主啊!」

    「很簡單啊……」笑著跑開,在不遠處站定腳步,賀齊月灑脫的揚了揚包袱,幾個字的答案裡,藏盡了身餓日萬民之主的玄機:「就說∼他為蒼生……挑了個好皇帝……」

    「……」趁著羅煜被自己打動的瞬間,賀齊月的身影已消失在晨曦的包圍中。等前者發現問題根本就沒有解決時,早就抓不到狡猾的逃君了!呆了呆,羅煜邊感歎這麼不負責任的賀齊月絕對不能做好皇帝,邊頭疼的拖著腳步往回走。想到家中還有父親老當益壯的咆哮在等待,他就恨自己為什麼要認識賀齊月這個只會在任性胡為,給周圍添麻煩的芬角色!拋下一堆看似有道理,實則很難說服人的話走掉,剩他去面對殘酷的結果,總有一天他會被賀齊月害死的!然而……自己又為什麼不能乾脆放棄,不管那傢伙的死活呢?

    「終究……還是被他吸引了啊!」自歎命苦的聳了聳肩,羅煜摸摸鼻子,轉身向手下取消了命令,獨自邁向朝霞籠罩下,宛如剛剛從一個漫長而冰冷的夢裡甦醒過來的皇城。賀齊月笨嗎?當然不笨,小時候整人的怪法都是那傢伙在想,自己只負責幫兇兼挨打跪祠堂而已。賀齊月高尚嗎?當然更不,從來都只有那傢伙厚著臉皮拖人下水的份,自己做為職業受害者,再刻骨銘心不過了!賀齊月自私嗎?那傢伙雖然優點自以為是,但做為一位太子,他有著海一般深沉的寬容。終歸,對方也不過是想怎麼說便怎麼說,不想做打死也不會去做,認為是對的就決不認錯,認為是錯的就直言不諱罷了。惹人嫌卻不招人厭……

    「不做皇帝只因為自己不適合嗎?」思考了一下,羅煜苦笑著推翻了自己的結論:「不對……依你的脾氣,不做皇帝,只因為皇帝的身份不適合你才對吧!還真是個彆扭的人呢!但是……足夠精彩……」

    ☆☆☆☆

    日正當中,熙熙攘攘的人群在集市上川流不息,擦肩而過的喧囂以及人體彼此接觸的溫度,每一個熟悉的陌生的景色,都令行走其間的賀齊月安心。

    一年了……同樣的時間,同樣的地點,只是再次見面的兩個人,會不會情淡如水了呢?攥緊手中的刀,垂首默默地趕著路,楊花柳絮滿天飛舞,夾雜著不知名的花瓣,妝點著人忽起忽落的心情。猛地,悅賓酒樓特有的醞釀幽香飄過來,自嘲地搖了搖頭,賀齊月一掃灰暗的情緒,胸有成竹深吸一口氣……

    為什麼要杞人憂天呢?對方是不會變心的。

    因為自己沒有改變,所以藺怡風一定也沒有,因為他們是如此的截然不同,又是如此的相似……就如同手中的鳳刀龍鞘,明明不相配,卻又契合在一起,在光下透出隱藏的秘密!「龍非龍來鳳非鳳,龍作鳳時鳳作龍。」眼看壓倒囂張的武林盟主這千載難逢的機會被自己逮到了,如果怯懦的話,他就不叫賀齊月!

    傲然自信地昂起頭,不期然卻又那麼恰倒好處的在熟悉的窗口看到熟悉的人探出頭來,露出熟悉的帶邪氣的眼神。賀齊月的心漏跳了一拍,彷彿在確定的一刻來臨前,對幸福,他只有模模糊糊的猜想。沒有任何理由,他的心暖了,猶如投射進了此刻無限美好的春光……

    「呦∼好久不見……」俗氣的招招手,賀齊月並不急於衝上樓,仰首望著藺怡風比記憶裡還要秀美的容顏,他笨拙的找了個自以為聰明的話題:「這一年還好嗎?盟主大人?」

    「……已經不是盟主了。」瞇起眸子,藺怡風的聲音裡溫柔遙不可及,只是那週身駭人的戾氣在見到賀齊月的時候,悄悄地融化在了春風裡。

    「咦?為什麼?」好奇的眨眨眼,賀齊月大概猜得出答案,但他想聽對方親口來說。

    「被∼人∼打∼敗∼了∼!一拳而已∼你滿意了吧?皇帝陛下!」

    「那個啊∼我已經不是皇帝了啊∼嘿嘿∼」

    「哦∼雖然覺得這是遲早要發生的事∼但你這麼快就被人給篡位趕下台了啊?」

    「錯錯錯∼是我預料到反正早晚要被人篡,所以當機立斷,自己提前把自己革除了∼!」

    「……你真是英明啊……」

    「……彼此彼此……」

    風帶著花的香拂過,陽光明媚的照耀下口頭街邊。

    誰家的孩子歡歡喜喜的活蹦亂跳著?

    誰家的少女為相思二字懶做梳妝?

    誰家的門前貼出了喜字?

    誰家的孝子披上了喪?

    誰是誰?誰又在扮演誰?誰扮演的有像誰?

    默默地舒展開眉頭,他不關心答案。

    輕輕地瞇起桃花眼,他不計較結局。

    所以……他笑了……

    所以……他也笑了……

    當兩個精彩的人遇到彼此,總是要會心一笑的……

    「喂∼接下來∼我們兩個失意的人應該去做什麼呢?」

    「還用問嗎!?當然是……喝酒慶祝啦!把號令群雄的位置拱手讓人的笨蛋……」

    「那麼你很聰明嘍?把九五之尊雙手奉送的白癡……」

    「笨蛋加白癡的話……誰也別挑剔誰了∼正好送做堆。」

    「唉唉∼我真的懷疑我們的相遇是上天預謀已久,一箭雙鵰的處罰!」嘴裡抱怨著,藺怡風跳窗而出,輕快地躍下酒樓,落在賀齊月的正前方,捧過對方的臉。白了他一眼,賀齊月甩下包袱,戲謔的在對方耳畔調笑道:「這就叫,惡人自有惡人磨吧……」

    言罷,不再給前者張口的機會,賀齊月閉上雙眼,摸索著渾然天成的吻上了藺怡風的唇……

    ……最是一年春好處,落花時節又逢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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