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習慣的動物,多次明示暗示的驅逐無效後,她也就不好意思再提起,怕會顯得自己太小家子氣;既然比不過人家的臉皮,除了認敗還能怎樣?於是她習慣了他的如影隨行、他的嗜吃好玩、他的動手動腳——
「拿開你的手!」
湛無拘無辜地撫著自己被拍紅的手背:
「我只是怕你被馬車撞到嘛!」
「不勞費心,我會自己注意。」不知為何,近日來他總愛不合宜地牽握她手,往往當她由沉思中回神時,便曾發現自己又被牽著走了。致使到後來,她獨自沉思失神的機會愈來愈少,因為大多的時間都被拿來防備他的小動作。
由於追尋她的人馬已尋至太湖,她不得不在湛無拘的建議下隨意找了個目的行去。揚州就是她下一個地點。搭了十天驛車之後,他們在揚州城外的柳村下車。倒也不是為了貪看特別優美的景致,而是荷包內銀子消失的速度出乎預料的快上許多,她不得不加以精打細算。
其實認真說來,湛無拘這人並不難相處。他雖好吃、好玩,卻不挑,只要能讓他吃飽,就算擺在他眼前的是五花肉拌飯,他也會吃得不亦樂乎。而且通常是她點什麼菜,他就吃什麼。有時錯過了宿頭,在原野山林間過夜,他也會抓魚獵雉張羅出像樣的一餐野味。他自稱來自山林,與她自幼被養在深閨便有了強烈的分別。他知道怎麼捕魚獵獸、怎麼與一些店家砍價,為著一文錢二文錢斤斤計較;初時不免覺得他這行為粗鄙不堪,但日子一久,才知道這對只出不進的荷包助益有多大。
他是個不太差的食客;也是個讓人又氣又笑的無賴。
也許離開浮望山莊的時日已稍微久遠,致使每次一想起再不覺得椎心般遽疼,也甚至不再那麼常想起了。曾經她以為她會心碎而死,但現下她只求自己定力好到不會被湛無拘給氣死。
「你、在、做、什、麼?」瞧,才一個恍惚,他竟巴到幾名乞丐身邊不知在鬧些什麼,不會是要欺負那些可憐人吧?她大步地走過去,忍耐地問道。
「我在請教他們一天營收多少嘛。」湛無拘露出善良無害的笑容,一手卻掩不住他拎住人家衣領的事實。
「放開他!管人家那麼多做什麼?」她伸手過去,非常習慣性地又要拍打那只靜不下來的爪子。
豈知她想像中的可憐人竟有一雙惡狠狠的眼,令她嚇退了一步。
「放開本大爺!」被擒住的乞丐低喝一聲,雙掌成爪直攻向湛無拘胸前各大穴,卻意外地發現自己竟掙不開被抓攫住的衣領。
湛無拘輕鬆地以另一手化解乞丐的攻勢,眼角更瞟到原本裝得老弱貧病的另幾名乞丐也一副豁出去了的表情,各自打算攻過來了,他轉頭對姬向晚喚道:
「小姐,到樹上看戲去,免得被拳頭掃到。我要玩一玩。」隨著另四名乞丐的加入,他專心以對,沒再覷空與她聊天。
姬向晚眨了眨眼,不敢相信一場打鬥竟可以在這麼莫名其妙的情況下發生!當然她是知道遇到打鬥事件,躲遠些總沒有錯,可是初初親臨險象環生的情況,「知道」與「行動」間總有令人遺憾的落差。
眼花撩亂地看著一群人打得方興未艾,她除了張口結舌外,已無力再做其它反應。直到一名被打退的乞丐撞上她令她跌坐在地上,她才連忙要閃開,不料那名被打退的人心有不甘,在起身時一拳打向她門面——
「找死!」湛無拘飛身過來踹開那人。
「哇!」被減去八成力道的拳頭仍掃過了她的眼窩,姬向晚頭暈目眩地倒入湛無拘懷中。
不讓湛無拘有查探她是否安好的機會,四、五名乞丐全都夾攻而來。
「你為什麼要與他們動手?」她摀著左眼,氣怒地質問。被他帶著左避右閃,暈得都快吐了。
「我只是好奇乞丐怎麼會有狐裘避寒嘛。」他回答得甚是無辜。
她一征,復又更氣,咬牙低問:
「那又干你什麼事?」
「現在有干係了,他們打了你。別怕,我替你報仇。」他嘻嘻一笑,加了些力道,打得對手無力還擊。
好個可鄙的倒果為因,她真是不敢相信他會把這種借口使得這麼理直氣壯!
不久後,四五名乞丐已各自倒在地上哀號不已。湛無拘踢了踢為首的那一名問道:
「你們來揚州要做的壞事是什麼?說來聽聽?如何?」
「你憑什麼以為我們在做壞事?!」乞丐喘著氣反問。
湛無拘由懷中掏出一枚小竹筒,就見倒在地上的人臉色全部丕變,更有幾名企圖衝上前搶過,但反被制住了穴道。
「我看這竹筒上面的固案與你們衣領後方的那只百足蟲挺像的,所以這個應該是你們的沒錯。而裡面呢,正寫著:高堂主,吾等已查知丐幫將《極天秘籍》暗中護送到揚州,決定易容改扮乞丐守在城門外,加以攔劫……」
「住——口!」為首者顧不得傷勢以及被踩住的情勢,四肢狂動,恨不得搶回機密信件。
不過湛無拘嫌煩,點穴讓他加入安靜的行列。
「你怎麼會有這東西?」姬向晚瞠目地問。
「我們沿路不是吃了許多烤鴿肉?」他不答反問。手也沒閒著,一一將他們捆成了粽子。
「是呀,那又怎——呀!」她發指著他,竟一時說不出口。
湛無拘呵呵一笑,從懷中掏出了數個造型各自不同的小圓筒,招手要她過來,忙不迭地現寶:
「喏,這一張為了一首噁心至極的情書哦;這一張寫著計謀已成;還有這一張,記了一大堆數字,報告營收的,還有——」
「你怎麼可以抓別人的信鴿來吃?!」她質問。
湛無拘指著天空:
「現在是正月天,天上飛來飛去的也只有信鴿了,而且每天打咱們頭上飛過去的三、四十隻不止,咱也不過抓了一、兩隻下腹,很客氣了。」
「你這人有沒有一點道德呀!」她真是不敢相信,做了這種事的人竟還一副「我已經很手下留情」的嘴臉。
「這關道德啥事?」他一臉不以為然。
「要是別人漏了什麼重大的訊息,致使悲劇造成,你要如何擔待?」
湛無拘伸出食指搖了搖:
「你多患了。真正重要大事,別人該懂得派專人傳送以保護機密的滴水不漏;今天他們敢用信鴿,就要有承擔信件遺失的覺悟,不是落人你我之口,也會落入獵人之手。你知道,鴿肉非常鮮嫩美味。」說完還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你……歪理!」
「別忘了,你也吃有份。」一句話堵死她的義正辭嚴。
她瞪大眼,卻開不了口辯駁。本性中的剛直,容不得她忽視自己參與有分的事實。一旦立場失去公允,她哪還能直指著他的過失而不感心虛汗顏?
湛無拘扛起昏迷的假乞丐往一間破屋走去。
「你要做什麼?」她追問。
「他們至少得昏迷上一日夜,快下雨了,總該盡點道義安排他們棲身的地方。」快速來回四趟,已將人放妥。
姬向晚探頭看了看天色,果真有絲除霾,也飄下雨絲。
「那我們快走吧……你又在做什麼?」她連忙過去拉住湛無拘的衣袖。結果「嘶」地一聲,他整條袖子竟就這麼硬生生地落在她手中。
湛無拘望了望她愧疚萬分的臉色,平平道:
「沒關係,反正本來就很破了。」然後狀似傷懷地別過頭去,聳著肩頭,微微顫抖——
「對不住,我會幫你補好的。」她慌忙地安撫,可是想了想又不對,是他先有錯,才會被她不小心扯破衣袖的:「你剛才怎麼可以搜他們的身?」
湛無拘聳聳肩:
「我在他們身上聞到迷藥味,想是他們身上有這些害人玩意。你剛才也聽到了,他們正計畫去搶別人的東西呢,既然咱們不打算殺他們,至少也要沒收他們身上的害人物品嘍。」
那倒也是。但……
「趁人之危是不對的!」
她瞪大眼看他已搜出一些油紙包、匕首、令牌、銀兩……最後朝她微微一笑,她一時不察笑了回去,才暗自扼腕不已。
「麻煩把水袋給我。」
她不明所以地遞過去。在好奇心的驅使下,也蹲在一邊親看。
「這是什麼?」她指著他自懷中掏出的小磁瓶。
「洗不褪的粉末。」他倒出些許,以水調合,開始在那些人臉上寫起字來。
極天秘籍在我身上
「為什麼這麼寫?」她問。
湛無拘又沾了沾手指,往第二個人臉上做文章去。
「好教他們十天半個月不敢出門去。壞事自然也做不得了。」
第二個人臉上寫的是:丐幫殺殺殺
姬向晚忍不住批評著:
「好醜的字。」
「難道你會比我寫得好看?」
「當然。」她低哼。
他拉她到第三人身邊:
「你來證明看看。」
「不要!這種缺德事。」她拒絕。
「我們對四個壞人使壞,卻可以救了許多其它無辜的人,怎麼算缺德事?釀成大禍的善行與救人一命而不得不為之的小惡,哪一種是你願意去做的?」
「善行怎會釀成大禍?」她駁斥。
湛無拘抬頭想了想,道:
「我爹娘年輕時,曾經被一個壞人陷害得幾乎脫去半條命,最後壞人被捉了,一副悔不當初的死樣子,求爺爺告奶奶的,求大伙饒他一命。若是你,你會怎麼做?」
姬向晚直覺道:
「放了他,讓他有自新的機會。」
「是的,我姨娘就是這麼想,而我爹娘反對。但當時在我姨娘的地盤上,也不好太過堅持。結果是,不出兩年,姨娘一家子全遭殺害。」
「老天爺——」
湛無拘笑了笑:
「那惡人竟還不自量力地想去殺掉我爹娘,結果不勞他老人家四處找人,我爹娘自己送上門給了他一個痛快,當然,我們不能以偏概全地認定壞人不會有向善的一天,只不過我向來不太信任就是了。如果這些人是好人,還須我們現下浪費力氣做白工嗎?」他拉過她右手食指,沾上顏料,問道:「你想寫什麼?」
「壞人。」她只想出這貧乏的兩個字。於是也當真在壞人額頭上寫下了。
湛無拘只好加以裝飾一些花花草草在兩頰。
「你怎麼知道他們是發出信鴿的人呢?」
「很簡單,他們發信鴿時,我就看到了,所以才建議你來揚州看風景。」
直到第四人也被改頭換面過後,他把四人的隨身物品全丟入一口枯井中。咧嘴笑道:
「走吧!進城去。」
姬向晚戒慎道:
「你似乎有了明確的目標?」
「不就是看熱鬧嗎?」
強拉著她離開破屋。雨不知何時停了,一道彩虹掛在青碧的山邊,地上一窪窪的積水與藍天相映,她忘了斥喝他不合宜的舉措,看著新晴的早春風光,一時竟被美景所迷惑了。
而心中的陰霾,悄悄化蝕在春日中,雖不自覺,但心境卻已開闊……
※※※
春日始,揚州擁入大量文人墨客,莫不為了歌詠麗景而來。熱鬧的揚州,又因某些詭譎的波湧,使得一些身份不明的練家子悄悄落宿於此。
每一家酒樓食肆忙著迎接這一波賺錢的好時機,莫不卯足了勁,增加人手、僻建房舍,然而仍不及客人擁入的速度。客棧被住了個十成十,許多租不到屋的,只好向佛寺掛單。
有人的地方就有油水可撈,做營生的、做賊的、偷仔的、正經的、不正經的,全加入其中各憑本事。
姬向晚三日前原本還在愁眉苦臉地數著所剩不多的銀兩,怕接下來無以為繼,然而今日那扁扁的荷包再也困擾不了她了。
因為——被扒了。
這慘事發生在早上。有兩名年約十歲左右的小孩,一身泥污地向她討包子吃,說是數日沒吃食了。她一時善心大發,不僅給了所有剛買的包子,還掏出荷包拿出五文錢給他們一雙苦命的小兄弟。哪知不過轉個身的瞬間,她袖內的荷包已不翼而飛;原本看來弱不禁風的兩兄弟也早不見蹤影。
而湛無拘哪兒去了呢?他正在磨著一間小寺廟的住持讓他倆掛單,吃宿的費用由他每天幫忙炊煮、劈柴、挑水來抵。那時姬向晚覺得這行為太強人所難,又實在不想再露宿了,於是轉身走開,打算買兩人的早膳,一面躲躲羞,結果早膳沒買成,還一貧如洗地回來。
「也就是說,咱們得乞討度日了?」湛無拘面無表情。
萬般慚愧的金主頭低低地無顏應聲。
他拉起她手,往小寺廟的偏門走進去:
「我向住持師父借了兩間房掛單,一時半刻是不必擔心食宿無著落啦,但總得合計合計日後的肚皮問題。咱們得弄個小營生來做做。」
「什麼?」姬向晚仍沉浸在世道險惡、人心不古的哀愁中,有氣無力地隨口問著。任他牽著手也不反抗……或許已不知不覺地習慣了?
湛無拘突然止住步子問道:
「小姬,你家中做何營生?」
「沒做什麼營生,收田租,請人管事。」
「那你爹就啥也不做、鎮日風花雪月?」他暗自歎氣,果真這妞兒出身於鄉紳之戶,也就是——什麼也不會的千金小姐。
姬向晚不悅地質問:
「家中有田產又哪兒錯了?我爹每日忙著做學問,可不是游手好閒之輩,何況排解佃農糾紛並不簡單呢!」
「是是是!了不起。」湛無拘安撫著,復又垂頭喪氣地拉她開步走。
「不要拉我的手!你明知道我是規矩的姑娘,你還……」
他轉頭打量她臉:
「對呀!我早就想告訴你了,你的易容術真差。」說著,又更湊近了眼,差點抵住她鼻尖,令她嚇得後退。
「不必你多事!」
「咦!」他突然捧住她臉驚叫了聲。
嚇得她以為出了什麼事,一時動也不動。
「怎麼?」她悄聲問。為他少有的正經而怔忡。
湛無拘凝眉打量她良久。這是一張頗為美麗的面容哩,為何他以前竟然無所覺?還是看了美艷無雙的娘親太多年,早已使他對其他女色再無感應,於是一律當成包子饅頭般尋常?
「我以前總是把你看成饅頭哩。當然,偶爾沾了泥灰,我會湊合著想成芝麻包子……」
姬向晚拒絕跟隨他天馬行空兀自亂跑的思緒打轉,但一聽到包子什麼的,她真的百思不得其解,極忍耐小心地控制住自己打人的慾望,她問:
「什麼芝麻饅頭的?」
「你們女孩兒的長相不都全像是白嫩嫩的饅頭?可是我剛才仔細打量你,才發現你長得很好看呢,已經不是尋常包子可以代表的了,你是個美人,不是饅頭。」
她該感到榮幸嗎?
「多謝盛讚。那,這又何干於我易容術的優劣?」
他慎重地搖頭:
「無干礙的,不論美醜,你都扮得很是失敗。」
她深吸口氣,繼續問:
「那麼,這又何干於我爹做啥營生?」她逐漸明白,若想弄清楚他亂無章序的詞彙與道理,最好的方式就是自己抓到方向一一問回去。她相信他的頭腦絕對與正常人有絕大的相異。
湛無拘開始覺得事態有點嚴重。
「我問你家中營生是要合計咱們一同合作賺銀子的可行性。而結論是:我在妄想。然後你易容失敗是第二件閒聊;你是美女則是第三件閒聊,兜不在一塊兒的。你看起來挺聰穎的,怎麼……」竟然有點……
「怎樣?」她美美的臉開始扭曲,封死了他不敢說出口的「笨」字。
「你似乎不常與人聊天?」他小心地問著。
聊天?多麼不莊重的字眼。她點頭:
「這是當然,多言必是非,萬事皆招惹。」十八年的生命中,以婦德為念,再加上無兄姊弟妹,當真生性多言,早也教寂寞孤獨的成長歲月給磨靜了。她的貼身丫鬟甚至比她更安靜少言。
湛無拘點頭:
「可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不是說你不開口就不會有事。當你長年閉口如蚌,而在一朝遭受含冤莫辯的情況,只會喊「大人呀!冤枉呀!」是沒用的。所以人該學著利口巧辯,不害人卻得防人害我。」
「歪理!」
「歪理也是理。」
「都有你說的!我說不過,可不表示我理屈。」甩開他手,大步在迴廊間穿梭。最後發現她還不知道要在哪一間房掛單而尷尬地止住步子。背著他不肯面對。
湛無拘倒也不落阱下石地招惹她更多的羞惱,拉住她手,露齒而笑地將她帶下迴廊,遙遙指向北側的木屋。
「那兒離廚房近些,我爭取了好久才爭到的。」
「為什麼?」她不自覺地皺眉。在一般人家中,廚房、茅房、浴間邊通常不會辟置臥房,要不也是留給下人去睡,想也知道地緣不佳,何以他會爭取得千辛萬苦?
「吃食方便不說,也好借他們膳房來烹煮些食物上街去賣。你……會煮食吧?」他飽懷希望地問。
「我會,但是這未免太……」他將別人的拖舍利用得太不知羞了吧?!
湛無拘打開木屋的門,裡頭分隔成兩間房,分裡間與外間,各自有張木板架成的床榻,便再無其它長物。
「放寬心,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嘛。咱們還要在揚州停留上許久,難不成當真厚著臉皮向住持討吃喝用度嗎?自食其力是很有良心的做法啦。」
她垂下雙肩,再無從辯駁起。想到自己已然身無分文就難過不已。
「真的做不得善事嗎?為什麼一片好心反遭利用呢?」
他推她進裡間,打開一扇窗讓陽光照進來。
「反過來想,也許你的一句銀子可以使他們溫飽數個月,而讓其它人免於受害,功德很大喔。」
她睨他一眼:
「你被騙時也能這麼豁達?」
他笑得好欠揍:
「通常都是我騙人比較多。你知道,天資有優劣之分,區別了誰是騙子、誰是呆子。」
※※※
「確定她在揚州?」
夕暮柳岸旁,一名風塵僕僕的男子無視奉上前的茶水,開口便問。
恭立在他身邊的六名男子肯定地點頭應道:
「表小姐確已進城,少主若想立即找去,屬下立刻備馬——」
男子沉吟了下,道:
「不急。丐幫的事,如何了?」諸多江湖事沾惹得揚州勢必得成為是非之地,讓他心底有無限擔憂。
「丐幫的揚州分舵教人給挑了,三十口人無一倖免。三日前,寒江派的五名幫眾疑似中了「欺雪毒」。」
「元教的毒?!苗疆的人也來揚州了,為何?」原本沉著的男子也禁不住動容以對。「他們已有二十年未涉及中原,更無聽聞被誰得罪,他們這次意欲為何?」
詭譎莫測的元教統治著苗疆,絕不容許外人干犯分毫,也不輕易勞師動眾地遠征他方。偏安於苗疆一帶,擅用毒。百年來未曾讓外人有探知一分的機會;曾經誇口欲前去一探以揚名江湖的人,從沒有回來過的。百年來皆如此,功夫不濟的,大半毀於苗疆險惡且瘴氣叢生的地形中;功夫好的,不見得找得到元教的所在地。有沒有人闖進去過,世人不知,倒是沒人回來過就是。久而久之,元教的神秘莫測,便成了令人又畏又敬又避而遠之的調兒,而現下,元教的毒出現在揚州,代表著什麼訊息?
「派人追查了嗎?」
「已經吩咐下去了。」
男子想起另一件事:
「那秋冰原可有進城?」
「四日前進城,但屬下無法追查到他的落腳處。」
「他意欲為何呢?」獨自沉吟,經月累積的憂心在眉間刻劃出一條筆直的紋路,使得他向來俊朗出色的面容偏向愁鬱。
「少主,屬下以為,揚州即將成是非之地,不該讓表小姐受到驚嚇,更甚者讓敵人知曉表小姐在此就大大危險了,若挾她以制肘我等,咱們便萬般施展不開了。」
「我明白。」男子歎了口氣:「給了她兩個月的時間,她的氣也該消了。想必吃了不少苦頭,也知曉了世道的險惡了吧!」真是捨不得,但倘若鎖她於重樓中,想必會更糟吧。
小表妹呀!身為江湖人有太多的不得已,太多的不可不為,但願你這一趟出走,可以明白,進而體諒……心中暗自低語,跨上了下屬牽來的駿馬,領先馳行而去,馳向波濤暗湧的中心,江湖人的宿命。
揚州城的暮色正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