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廚娘捧著一大籃蔬果行經棠四草身旁,發現她目光呆滯地望向天空。
棠四草蹲在木板前,正忙著替肥魚去鱗,雖然出了神,可手裡握刀削魚鱗的動作卻沒有一絲停頓。
張廚娘瞧她發愣的模樣,心裡也覺得困惑,她放下竹籃,來到棠四草身旁。
「小四草,再削會削到手的!」
「咦?大娘…:啊痛痛痛痛!」話才說完,棠四草便削到手。
她掐著受傷的指頭,朝傷口呵氣以減輕疼痛。
「真的削到了?」張廚娘大驚,想到上回她鼻血猛流的慘狀,不禁慌張起來。「快讓我瞧瞧!」
「大娘,小傷啦,不礙事不礙事。」
棠四草將那小血口亮給張廚娘瞧,然後把指頭含進嘴裡。
張廚娘沒好氣的瞋著她,伸指戳戳那顆小腦袋,然後她拿著竹籃來到水缸邊,忙著洗菜。
「你啊,遲早把我們嚇到魂都飛了……小四草,你最近這麼容易發愣,若是有心煩事,說給大娘聽聽呀。」她回頭望去,又見棠四草在發呆了。
張廚娘睇了眼,連連搖頭,拿她這容易魂魄出竅的習慣沒法子。
含吮自己指頭片刻,棠四草忽而想起什麼地睜大眸子。
「大娘,你覺得這天底下,最厲害的武林中人會是誰?」
「我怎麼知道,我又不像你們一古腦的喜歡江湖……問我這個做啥?」
「前些天我去西市看了皇榜,那上頭有個題,寫著天下第一強的江湖俠客。」
「喔?榜首是誰?」
「是鳳求凰。」
「鳳求凰?!」這答案讓張廚娘吃了一驚,抬頭看向棠四草。「我以為他只是個小賊呢,沒想到他也有這點本領。」
棠四草努努嘴,踢著腿、不答腔,可張廚娘一眼就瞧出她心裡有話。
「小四草,那你覺得這榜首該是誰?」張廚娘覷著她笑問。
「我覺得……該是風大哥才對。」
風大哥身手了得,又擁有一把靈劍,況且還是六道派佘長泰指名的傳位掌門人,怎麼想都是風大哥厲害啊。
聽她這麼說,比聽到榜首是鳳求凰更叫張廚娘吃驚。「怎麼是那個姓風的,他有這麼厲害?」平時看他行事低調、足不出戶,要不就是不知他何時出房,竟從客棧大門走進來,嚇死趙世熊那夥人。
談及鳳求凰的威風,棠四草欣喜之色表露無遺,她本想宣揚他當日在市集裡是如何的厲害,可想起鳳求凰的叮囑,她又僵住臉色的猛搖頭。
張廚娘瞅著她,慈笑地問:「小四草,在風公子住進咱們客棧之前,你和風公子曾有一面之緣,是不?」
棠四草想了想,驀地臉紅,傻笑著緩緩頷首。
看來是有人英雄救美羅……張廚娘明眼地瞧出她的心事,她拿顆菜浸入水裡,細細洗清。「小四草。」
「嗯?」
「你對風公子,是不是有些心動了?」
「心動?」她眨眨雪亮雙目,眼裡透著不解。「我自己也不知道……」
見到美的東西她心跳速度都會加快,就像是前些日子在西市裡救她的俊公子,她在看見對方面容的瞬間心也跳得好急。
可是獨對風大哥,她除卻心跳快之外,還有想留在他身邊的念頭,只要想到哪天他會離開,她心裡就覺得很酸很酸……
唉唉唉,好難懂,太難懂了,這種事情若是天天想,她頭髮不變白才怪。
看棠四草苦惱地搔頭,張廚娘忍不住竊笑,眼角餘光瞟見几上的小酒罈,再瞧瞧棠四草仍陷苦思的模樣,她臉上笑意更深。
「小四草,幫我個忙。」張廚娘伸手指著那罈酒。「那是風公子要的西鳳酒,你現在替我送去。」
「好!」
一聽能見鳳求凰,棠四草眼裡燦光四射,連忙捧起小酒罈,興高采烈地跑出廚房直奔二樓菊閣。
見她如此猴急,張廚娘搖頭失笑。
「年輕人的事,還是要讓年輕人自個兒談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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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兒個趙世熊不在,棠四草抱著小酒罈衝上樓可說是暢行無阻。
甫上二樓,她便直奔菊閣,迫不及待想見到鳳求凰,邊走邊哼著小曲,十分愉快。
菊閣十五號房就在前面,她蹬著腿跳躍行走,來到房門前依照慣例地敲敲門。
「誰?」
房裡傳來鳳求凰低沉渾厚的嗓音,不知是他剛睡醒還是怎地,那聲嗓比平時更為慵懶舒適。
他在他在,風大哥他在呢!
「是我,小四草,給你送酒來了。」棠四草心口怦怦怦跳得好急,臉頰漾著紅暈,癡癡傻笑。
房裡好一陣子沒有聲音傳出,半晌,才又聽到鳳求凰那聲低嗓。
「進來。」
獲得首肯,棠四草於是推開房門,踏進客房再將門關妥,捧著那壇西鳳酒笑嘻嘻地拐入內房。
「風大哥、風大哥,跟你說個好玩的——哇啊啊啊啊!」
房中瀰漫的蒸氣似薄霧般朦朧,鳳求凰的衣物掛在屏風上,而他的人則是泡在大澡桶內,兩手攀著澡桶邊緣,肩頭渾厚、臂膀結實,柔順烏髮狂放披洩,笑看著被這一幕美男泡澡圖嚇飛半條魂的棠四草。
「跟我說什麼來著?」他翻身一轉,濕淋淋的手撥撥額發,下巴倚著手臂,懶懶睇視她。
棠四草緊揣懷裡的小酒罈,兩腳僵直不知該進還是該退,她兩頰燒紅,喉嚨發出不了半點聲,明明知道非禮勿視,可她的眼睛就是無法從這誘人至極的畫面移開。
為什麼……為什麼要讓她看到這種畫面?
若是以後風大哥走了,她要找誰才看得到如此誘人的美男泡澡圖?天底下的極品男子少之又少,雖說在西市救她的那個俊公子也不錯,可人家是有對象的,她總不能為了看美男子泡澡就要求對方脫衣吧?
不行,棠四草,一名未出嫁的姑娘是不可看如此誘惑……不對,是如此傷眼的畫面,眼見也不一定為憑,其實泡在裡面的人不是風大哥,是一隻癩蛤蟆、癩蛤蟆、癩蛤蟆……
「風大哥,我,我給你送酒來,不好意思,打擾你泡澡……」
鳳求凰有趣地盯著她緩緩走近,還用酒罈擋住視線。
走到茶几邊,她放下酒罈,背過身子就要衝出房時,手腕驀地被人緊緊攫住。
一陣麻癢竄上背脊,棠四草屏息背對著身後人,動都不敢動。
「上哪兒去,這麼急?」他笑意深深,好玩地看著她發抖的身體,箝緊皓腕的大掌緩緩移動。
「風大哥在泡澡,我我我我……我不方便留下來。」癩蛤蟆,只是一隻癩蛤蟆……可癩蛤蟆的掌不是有蹼嗎?那現在跟她十指交扣的是什麼東西啊?
瞅著她的背影,鳳求凰笑得頗樂。「不會,你來得剛剛好,幫我擦背。」
擦、擦背?!棠四草一怔,手心裡讓他塞入一條布巾,她回頭垂視,他已背過身子等著她。
光是盯著他的闊背,她臉頰便紅得像是可搾出血來,緊張地絞著手中布巾,不知該從何下手。
「小短腿,我等著呢。」他的嗓音裡滾著笑聲。
棠四草蹙緊眉心,深吸口氣平撫緊張的心緒,然後伸手準備替他擦背。
顫抖的指尖攏起他背後髮絲,輕柔撥到他左頸窩處,她將布巾浸水,略略擰乾,這才慢吞吞地替他擦起肩背。
他的膚色像是蜂蜜般,大概是長年練武曬出的色澤,摸起來觸感滑膩無比,肌肉碩實,脊骨堅硬筆直,果真是個武功高強的人才有的身材……
棠四草抿著嘴,雙頰紅透。
張大娘這回真的害死她了,萬一她又忍不住噴鼻血怎麼辦?到時趙叔那些人前來觀看,就真的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小短腿,手臂記得替我擦一擦。」鳳求凰幾乎要咬住唇,才能憋住欲衝出口的笑聲。
她難道不知道心裡話是要放在心裡想的,而不是嘀咕出來讓人聽的嗎?
「喔,好……」她轉到前頭,垂首不敢迎視他,努力克制住發抖的手,輕刷著他攀在澡桶上的臂膀。
愈別,力勁愈輕,愈刷,她心裡的遐思愈是無邊無際地擴大。
她憶起那日他在夕照下的俊逸模樣,讓她情不自禁地想摸摸他的臉,而現在指上慾望,卻比那天更深、更濃。
「小短腿。」
「啊?」她傻傻抬頭,與他染著雜思的深邃黑眸撞個正著,霎時心頭一震。
「我是要你替我擦手臂,可沒要你撫摸我。」鳳求凰斜著臉龐,媚笑道。
這輕佻嘴臉和口吻讓棠四車趕緊捂鼻,背過身,猛喘好幾口氣。
她會不會出這房門後立刻倒頭暈死過去?此地不宜久留,她如果不想血盡人亡,現在最好趕快出去!
「風大哥,我,我去忙了,等下若有吩咐,再告訴我……」
鳳求凰只手撐頰,唇邊慵懶笑意漸漸擴大,趁她跨出步伐時突然伸出長臂,一把勾住她的細腰,將她往澡桶裡拖。
菊閣十五號房裡,登時傳出響亮落水聲以及女子驚呼。
「哈哈哈哈哈——」
鳳求凰終於忍不住放聲大笑,地上水漬斑斑,澡桶內水波蕩漾,且浮著一頂濕透的布帽和把木簪,還有兩隻細瘦手臂拚命地打水。
他大手一撈,立刻將她撈出水面。
才出水面,棠四草立即攀在澡桶邊緣,背向他大口大口喘氣,平時包在布帽裡的黑髮這下全都散了,緊緊貼在她的鬢旁和頸項。
「咳咳……咳咳咳咳……」
惡劣的笑聲頓止,鳳求凰看她似乎真的十分難受,憂心地向前靠近她,輕輕拍著她的背。
「怎麼了?哪裡不舒眼?」她一逕的咳著,不說話,這讓他更憂慮。「小短腿,你轉過來,我瞧瞧……」
他扳過她的身子,捧起平時摸來特別暖手的包子臉,本以為這張臉依舊樸素,可當棠四草那張可憐兮兮的臉一抬起來,他頓時啞口無言,直盯著她失神。
「你為什麼要拖我下水啦……」她害怕的放聲大哭,眼淚不停掉,用手抹也抹不去。
聽見她的哭聲,鳳求凰這才回神,雙臂一伸將她攬入懷裡,拍著她的背,柔聲安撫。
「我剛才還、還以為我死定了……我,我……嗚哇哇哇!」
「好好好……對不起,別哭了,乖。」他壓著心口的強烈悸動,呵疼懷中瘦弱的小姑娘。「乖,四草最乖,不哭……」
本想鬧鬧她,卻沒想到他連自己也一併整了下去。
不知是否因沾水的緣故,棠四草看似比以往更讓他心憐。
平時見到的她總是笑臉嘻嘻的,看似無憂無慮,還未見她失控過,他方纔的捉弄是真的玩過火了。
棠四草倚著他厚實肩頭,聽他聲聲柔撫,她劇烈大哭也轉為細微低泣,直至最後剩下哽咽。
「好些了沒?」他俯首看向她。
她驚魂未定,咬著唇不說話,輕輕頷首,頭低低的似在賭氣不肯看他,雙手不斷揉著眼睛。
「別揉眼,會愈揉愈腫。」他沒好氣地勸阻,兩指捏緊她的下巴仔細看著。「嗯,還是跟以前一樣討喜,不過眼睛紅了點,還有,別咬唇。」他的指頭撫過她的唇,咬緊的牙關即刻鬆開來。
棠四草吸吸鼻水,忘我的盯著他,全然忘記自己還泡在澡桶中。
「還生我的氣?」他略抬眉,為她挑起鬢旁濕發勾向耳後。
她搖搖頭,還是不說話。
她又想大哭了,可不是因為他的捉弄,而是因為他的溫柔。
溫柔的教人好捨不得,若是他走了,她就再也看不到他了……
「風大哥……」
「嗯?」
「你能不能別走……」她眨眨泛著水氣的眼看著他。
聽到她有些任性的要求,鳳求凰失笑地戳戳她的頰。「我現在又還沒走。」
「可你總有一天會走的,對吧?」
想了想,他頷首,可見她眉頭一皺、嘴巴抿緊,他慌慌張張的立刻改口。
「還沒決定什麼時候,但起碼不會是最近。」該槽,他是個這麼怕女人哭的窩囊男人嗎?從前那些姑娘哭得梨花帶雨,抓著他的手求他別走,他也沒心軟過。「就這麼不想我離開?」
明知她的心意,但他還是想問。
美酒藏在壇裡無人知其香,唯有破泥封,才能聞到那醉人香醇,他想聽她親口說,因為他想醉在濃郁裡。
可棠四草遲鈍,永遠不明白自己心口泛著酸與甜的滋味是什麼,她張著無措與無知的眼,瞅著他。
久久沒聽聞期盼的答覆,鳳求凰歎息,苦笑伸指輕撫這張小圓臉。
她太傻,在這小天地裡天真過活,幸好她沒認為世上的人統統都是好的。
「小短腿。」
怎麼又喊她小短腿了?她更失望的皺緊眉心。
「你把眼睛閉起來。」
棠四草愣愣地瞅著他唇邊的笑,害怕他又會整自己,她不敢閉。
「乖,這次不騙你,眼睛閉上。」他的手撫過她的眼皮。
她配合地合上雙眼,左等右等就是未有半絲動靜。
忽而,柔柔的撫觸蹭過唇瓣,她一震,不知唇上觸及的為何物,她張口想說話,可下一瞬卻被人牢牢地封住口。
棠四草驚駭地睜開雙目,意外發現與鳳求凰的臉貼近不到半寸,他的眸垂視著她,四目相對,染起她頰上紅潤色澤。
「風……唔嗯!」
聲音才逸出些許,馬上又被鳳求凰緊緊封於口中,他不若蜻蜓點水的溫柔,舌尖竄入她的口裡,掃過她的貝齒,逗引她。
這親暱接觸令棠四草驚駭得挺直背脊,卻等於是將自己送入他的掌握,他喉中悶哼出笑音,伸手將她緊擁在懷,另一手也強硬又不失柔情地扶在她頸後。
這次他給她的不是配合,而是將她該知道的東西,完完全全地教給她。
激吻片刻,她發出輕吟,無力回擊口中的蠻橫掃蕩,直到她虛軟地趴在他懷中時,他則轉而向她的頸處攻城掠地。
「風大哥……你,你在做什麼……」她頭好暈,好累,好沉。
吮吻著她的粉頸,他在她耳邊瘖啞低語:「把你從單純的傻子,教到懂一點人事。」說完,還咬了口那玉般渾圓的耳垂。
「咬著我的頸子就是教嗎……唔……」她手背壓著唇,抑住嬌吟。
聽到她的話,鳳求凰笑了,厚掌撥開她濕濡的衣衫,露出一側纖細的肩膀,他輕啄著,甚是憐惜。
「風大哥……」
「怎麼?」另一隻掌也悄悄潛入水中,滑入她的衣擺裡,順著那優美腰線上移,滑呀滑地準備掌握他最期待的部分——
「我想睡覺……太舒服了……」
溜進她衣內的手頓時僵住,鳳求凰自她頸項處抬首,愕然發現這丫頭當真把脖子向後仰,雙眼也瞇了起來。
「你……四草?棠四草?」他錯愕地搖著她的肩,她只是晃個幾下,繼續睡。
被她這毫不捧場的反應給戳痛男兒自尊,鳳求凰突然感到一身寒,即便水再熱,也融化不了他心頭寒湖。
瞅著眼前已呼嚕大睡的嬌俏臉蛋,他只有苦笑的份,將她打橫抱上腿,扶著小腦袋挨緊自己頸窩,哭笑不得地將臉頰靠向她的頭。
「算我敗給你了,小笨蛋。」他啄吻她的發頂,替她拍撫著背。
唉,喜歡的姑娘不能太天真,不然辦事時還挺麻煩的。
懷中的棠四車不安蹭動著,咕噥幾聲,「風大哥……你的床怎麼不太好睡……有個東西頂著我……」
聽她夢囈,鳳求凰深吸口氣,左手驀然抓緊澡桶邊緣,力氣大得差點失手掰壞一塊木板子。
棠四草!
這女人真是單純的讓人想劈開她的腦袋,看看裡頭究竟是塞了什麼豆腐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