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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燭印 第三章 打賭 作者:素問
    往事,都已成為過眼雲煙。

    榻上的玄齡口中默默低語,雙肩一陣抽搐。

    每當午夜夢迴,想起那恐怖的一幕場景,她都心驚膽戰,痛不欲生——

    怪她!都怪她!這是一道終身無法癒合的傷口。

    風燭凝睇著她蒼白的雪顏,煩躁地甩開撫摸他胸前傷口的手,「你哀悼完沒有?我就算沒死也被你咒死了!"

    玄齡緊咬著嘴唇,不受控制的淚水再度落下,輾轉念及剛才因她的哭泣,他對那個老大夫發的一頓炮火,又慌亂地以手背拭淚,「對……對不起。」

    「你搞什麼?"他惱怒地鉗住她的細腕,免得那張無辜的臉被徹底摧殘,「該死的!我已忍耐到極限了!君玄齡,你給我聽著,再不交待清楚你的來意,或是又東拉西扯一堆陳年舊事,別怪我不客氣!"

    混蛋!真是混蛋!天朝第一酷刑——

    打又打不得,罵又罵不得,活生生的折磨,比那欽命要犯更難伺候!

    玄齡努力壓抑著,菱唇被嚙出清晰的血絲。

    「不准咬!"他蠻橫地掐住她的下巴,指尖一碰到濕滑的淚珠,像被灼燙了一樣,當即鬆手。

    「你答應過今年跟我妹妹完婚的!"終於,她說出憋在心裡許久的話。

    風燭聞言,面罩寒霜,冷笑道:「你千里迢迢跑來,就是提醒我這個?"

    「呃,不光是這個。」她吞吞吐吐地低下頭,手足無措地揪著錦緞褥子不放,「有點變化,唐門的三少主特地到君山島提親,他……喜歡上佩兒。爹不願負你,但又不好與唐門結怨,所以想出一個公平競爭的法子。過些天,就是我爹的五十壽辰,你們在壽宴那天當著眾人角逐,誰勝誰娶親。」

    風燭厚實的胸肌一陣緊繃,半天,他平靜地道:「不是你爹想的主意,是君玄佩那個妮子的點子對吧?君萬浪不會出這樣荒唐的主意,定是你的寶貝妹子以死相挾,逼得他不得已背棄當初的約定,選擇重新招婿。」點點頭,一咬牙,「好好好,你們君家姐妹真有種!"

    「風大哥!你聽我解釋——」她心急如焚地去安撫他,卻被甩開,跌到床榻內側。

    「解釋?解釋什麼!"他震怒地「啪」的一拳砸到床柱上,啐罵道:「你們一而再,再而三地毀婚,當我是任君戲耍的死人?"

    「不!"玄齡吃力地支起身子,跪坐在榻上,「我們沒有戲耍你的意思!實是……情非得以。」

    「喔,看來你們情有可原是吧!"他順著她的口氣嘲弄。

    玄齡這會兒詞窮了,小腦袋瓜一盆漿糊,訥訥道:「你別……扭曲我的意思。」

    「我扭曲你的意思?你不就是這個意思?"他居高臨下地與她四日相覷,涼涼道:「八年前是你毀婚,鬧著要把玄佩塞給我;如今,輪到你妹妹玩這個把戲了?我算什麼東西?一個寄人籬下的落魄漢,當然高攀不起名門正派的小姐!是我自不量力!是我自取其辱!是我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哈,報應來了不是!"

    玄齡睜大眼,聽著他吐出一大串妄自菲薄的話,啞口無言。不錯,八年前是她在成親當日掀開紅蓋頭,棄轎而去,害得他成為天下人的笑柄。也正因為此,他負氣地離開洞庭湖,跟隨祝融野叟遠走天涯。如今,她又跑來告訴他婚約再度更改,自始至終都沒人顧及他的感受……是!他們之間,是她負他;但玄佩的事情的確非她所願。天曉得,她有多希望他這一生無災無難、平安幸福地度過。只是,世事難料,她沒想到玄佩會在這期間喜歡上別的男子,而且,那名男子竟真的登門提親!

    「沒詞了?讓我說中了?"他斜目一睨,自桌上取來筆墨紙硯,以掌為台,刷刷點點揮筆而就,把紙箋撂到榻上。

    玄齡拾起一看,頓時,如遭電擊。

    「遊戲結束!"他翻手擲開毛筆,「以後,你們君家姐妹愛嫁誰嫁誰,與風某無關!"拎著賬鉤上的外衫,看都不看她便往外踏。

    「等等!風大哥!"玄齡顧不得虛弱的身體,自後拽住他的衣袖,「你不要衝動!"

    「好等你們施捨給我再一次的羞辱?"他的臉上:佈滿陰霾,青筋欲裂,「你認為君家給我的還不夠?"

    「這不是兒戲啊。」她失魂落魄地盯著他粗獷的背影,思緒已被抽空,癡癡道:「風叔是我爹的再世恩人,風姨對玄齡視若己出,你對我、我們姐妹更是義重如山。君家怎會有意羞辱你?"

    再世恩人?義重如山?

    風燭聽了不禁昂首大笑,十多年的情意,他換來的只是一句感激涕零的「恩義」。回首瞥見她站在涼地上那雙失去血色的裸足,他的頰上肌肉抽搐,「你閉嘴吧!"扭頭,搖搖食指,唇角勾出一抹森冷的笑意,「一切到此為止,自現在起風君兩家再無瓜葛,老死不相往來。明天,你就給我滾回去!"言罷,甩門而出。

    玄齡木訥地待在原地,紋絲不動,腦中不斷迴旋著剛才所聽到的每一句話。

    心,似乎被凌遲了。

    屋外,岑寂的長廊悄然無聲。

    仰望長空,月白如練,風燭卻無雅致欣賞,他煩躁地搔了搔發——

    不!不行!他非要想個法子讓腦袋忙起來,省得胡思亂想。

    該去哪兒窩一宿?

    哎呀,煩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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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露水凝結。

    一夜未眠的玄齡勉強打起精神,簡單整理了褶皺的衣裙,才推門而出。

    新鮮的空氣混合著初春時節的芳草清香,撲面而來,她壓抑的心終於有了些許好轉。再抬頭,只見一名神采風流的華服男子興沖沖地奔來,對她的存在視若無睹,逕自抬腳踢開風燭的屋門,闖到裡面環視四周,發現並沒第二個人,方退到外面。

    此時,男子開始注意到她,且從頭至腳細細打量,那眼神就像是在看怪物,可散漫中潛藏著不為人知的犀利,給人一種身體被肢解後再逐個被剖析的恐怖錯覺。

    「女人,你是誰?"

    玄齡莫名其妙地握緊了粉拳,有些懼怕他語調中的刻薄尖銳。

    「我……」

    不等她說完,男子索性又問道:「得了,你先告訴我,風燭那個混蛋在哪兒?"

    聽他的口吻似乎不含善意,玄齡戒備地後退幾步。

    男子不滿地皺皺劍眉,繼續逼近,「回話啊!"

    「你找他做什麼?"玄齡猶疑不定地開口。

    「原來你不是啞子。」男子嗤笑著,狂傲地扳扳十指,「我找他抽筋,扒皮,喝血。」

    啊?玄齡眨眨杏眸,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欠我的,本大爺要連本帶利討回來!"男子從寬大的袍袖中倒出精巧的玉算盤,邊撥邊道:「你若是他的女人,沾親帶故,最好離遠點,不然,別怪我一勺燴!"

    「燴什麼?"隨著溫和的嗓音響起,華服男子的臉側無故多了把明晃晃的彎刀。

    「雪韌?"玄齡漾開淡淡的笑顏。

    華服男子滿是懊惱,哀歎道:「親親雪韌,你又來湊熱鬧。」

    「狗嘴裡永遠吐不出象牙。」雪韌文雅的臉上閃過一絲怒意,以刀背拍拍他的脖子,「花大少要不要我錦上添花,給你那張自詡貌賽潘安、俊美無儔、風流倜儻的臉兒上劃幾道?"

    花凋知道雪韌是言出必行的人,立刻見風使舵地一笑。

    「不必太客氣,小的敬謝不敏。」然後委屈地咧開嘴申訴,「說實話啊,這也不能怪人家!好不容易脫身離開皇宮,回到六扇門一看,亂七八糟的,你來評評理嘛!明知昨日起輪到我打理門中內務,風燭和月剎那兩個傢伙故意整我。現在的餉銀不好掙,咱們跟別個府不同,又不便雇外人,就得自個兒花銀子去宮裡找那些宮女太監來清理。你心裡清楚,宮裡人見錢眼開,收錢猛宰,我痛啊!你們無後顧之憂,人家上有高堂供奉呀!嗚嗚……」

    玄齡總算弄明白,原來這個傲慢刁鑽的男子就是六扇門中四大捕頭之一的花凋,難怪行為舉止偏頗。打她見過風燭現在邋遢的打扮和難以捉摸的脾氣,恐怕已是見慣不怪了吧!

    雪韌收回彎刀,不再理他,朝君玄齡一笑,「你怎樣?身體感覺如何?"

    「我沒事了。」玄齡輕描淡寫帶過去。

    「你的臉色不太好,真的不要緊嗎?"雪韌關切地問,「讓你受到波及,真抱歉。其實,他們平日也常打,不過大家都是鬧著玩,可昨天有點過火,才會……」

    玄齡搖搖頭。那不重要,反正風大哥已對她厭恨入骨,其他的對她來說還能有多大意義?

    花凋湊過來,笑瞇瞇道:「親親雪韌,這位姑娘是……」

    一看他曖昧的眼神,雪韌用膝蓋想也知道那豬腦袋在想什麼,冷冷地瞪著他,「她是君山島的大小姐君玄齡,風燭兄的故交。」

    「風老大的……」花凋愕然地張大嘴,「他有故交?"他一直以為那個野人是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呢。

    玄齡沒心情聽他們發表任何感慨,對雪韌道:「你有沒有看見風大哥?"昨天晚上,她佔據了他的房間,他會跑到哪裡去?

    「風燭?"雪韌也是一頭霧水,「他不是和你在一起?"記得夜裡一更時,他還在前院看到風燭大吼大叫地拎著一個老頭往後面走啊。

    「你也沒見他?"玄齡的眉頭皺得更緊,心裡擔憂萬分。風燭走時的一臉憤怒,她記憶猶新。天子腳下,京畿重地,他身為六扇門四大名捕之一,萬一在暴怒之下,做出了什麼衝動的事該如何是好?

    雪韌安慰她道:「你別擔心,他不會有事。」

    「我是擔心別人有事。」玄齡苦笑。

    花凋哈哈笑道:「擔心別人?呵呵,說得真好!那個野蠻人不去傷害別人就已是萬幸,誰會傷害他?君姑娘,說得妙!"

    「你閉嘴。」雪韌瞇起俊眸,低低道:「我後悔沒狠心破了你賴以生存的相。」

    花凋雙手一舉,「別亂來!關於風燭的消息,說不定我可以幫你們的忙呢。」

    玄齡睫毛眨動,轉向他,「花凋大人,你知道風大哥在哪兒?"

    「我不是大人,我是不折不扣的小人。」花凋撇撇唇,晃動著小算盤,「不過,天上不會白白掉餡餅,對吧!"

    玄齡何等善解人意,一點就透,不待他再說就從懷中取出一塊晶瑩剔透的玉玨,「我出門在外,身上帶的只是零散的錠子,這塊輿玨總算值些錢。如果,你真的知道他人在何處,我把它送給你。」

    看上去是塊色澤不錯的玉玨,定是荊山特產。花凋頓時心花怒放,剛要伸手去拿,便被一架刀柄扣住。

    「你敢!"雪韌沒好氣地斥道:「兔子不吃窩邊草,你在宮裡大魚大肉還沒有撈夠本兒?兄弟的朋友你也不放過?"

    「此言差異。」花凋搖頭晃腦地來回踱幾步,「正所謂:『親兄弟,明算賬』。何況,初次見面就破了規矩,不太好吧!"

    「你——」雪韌白淨的面頰漲得通紅。他算領教什麼叫「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了。丟臉,六扇門的臉全被他丟盡了。

    玄齡打著圓場,微笑道:「雪韌,不要緊。既然,花凋大哥如此喜歡這塊玉玨,即是緣分。」一伸手,遞給他。

    花凋心滿意足地接到手心把玩,道:「你們想想看,風老大那個人還能到哪兒去?京城上下,能吸引他的只有一個——」

    他的話音未落,雪韌接口:「醉仙樓!"

    「醉仙樓?那是什麼地方?"玄齡問。

    「醉仙樓是咱們京師中最著名的大酒樓。」花凋難得盡職盡責地解釋,同時,擠眉弄眼道:「風燭可是老闆娘的常客呦。」

    「他晚上就喝酒去了?"玄齡覺得不可思議。

    雪韌說道:「本來京城的來往人口就多,不少客商,或遠道而來趕考的舉子為討個吉利,都喜歡在此樓住。為了方便錯過宿頭的客人休息,醉仙樓除上元燈節,基本上十二個時辰開放。」

    聽他們一講,玄齡倒有幾分印象。以前外出辦事的師兄曾說過,京城有一座聞名遐邇的酒樓,十分氣派,吸引了八方墨客前去聚會。他們是武林世家,素來遠離與世俗名利有關的東西,所以並未留心。

    「那,我去找他!"玄齡打定主意,轉身就走。有些話是必須說清的,她不能糊里糊塗來,再糊里糊塗去,否則,也許日後都沒有機會再向他傾訴了。

    「慢著,」雪韌不放心地攔住她,「京城這麼大,你知道醉仙樓的位置嗎?萬一走丟,或是遇到無禮的人怎麼辦?"天朝風氣不好,上樑不正下樑歪,達官貴人更是墮落腐化,任玄齡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姑娘隨便走動,實在不讓人放心。

    花凋插話道:「我來帶路,怎樣?"

    玄齡尷尬地笑笑,「謝謝你的好意,可是,我已經沒有值錢的東西給你了。」雖然相知不深,但她已差不多瞭解了這個花凋捕頭的性格。沒有錢,任何事情免開金口。

    雪韌諷刺地一勾唇,「沒錯,再請花大少幫忙,血會被吸乾。」

    「喂喂,我可不是惟利是圖的人。」花凋趕緊維護自己僅剩不多的名譽,「呶,算免費吧!我陪你走一趟。」

    「真的?"玄齡心無旁騖地開心一笑。

    雪韌若有所思:那個刻薄小子會突然良心發現?不不,他鐵定是抱著看好戲的心思才跑去湊份熱鬧。實在放心不下單純的玄齡,他索性也跟著一同去醉仙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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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醉仙樓。

    風燭端坐在那個固定的東拐角小廂內,面對空空如也的酒罈,他煩躁地大吼:「老闆娘,快上酒!"

    聞聲而來的老闆娘見狀,忙賠笑道:「我說風爺,你喝了一晚上的酒,都不點些熱菜下肚,受得了嗎?要不,奴家讓師傅給你隨意做幾個小菜,再重新燙壺酒給你。可好?"

    風燭不耐煩地一拍桌子,「我要喝就喝,你休得噦嗦!"

    「爺,奴家也是為你好嘛。」老闆娘的眼神風情萬種,水蛇腰輕輕一扭,順勢依偎到他的腿上,「咱們酒樓的規矩,上上下下都有數,須得飲下三罈燒刀子才能換一瓶上好的陳年佳釀。可大爺你呢?每次來,奴家可都是直接把箱底翻出來。不說那些流俗的『狀元紅』、和『花彫』,就本樓特釀的『春青陽』、『夏朱明』、『秋白藏』以及『冬玄英』哪次不是在你面前一罐一罐地拆了封!奴家從不曾心疼過什麼,要不是怕爺醉酒誤了公務,誰攔著啊。」

    風燭瞇縫著黑眸,大手一掐她的下頜,哼笑道:「老闆娘是個眼明的細緻人,何曾看我風某人吃醉過酒?"

    老闆娘見他這次竟沒拒絕她的靠近,心中大喜,變本加厲地雙臂圈住他的脖頸,「爺的確好酒量,但以往總是晌午頭來歇歇腳,潤喉嚨罷了。可今個兒不同,你昨晚就跑來喝,這屋子裡少說得有二十來壇,再喝下去,縱是鐵打的身子也撐不住。」

    「你倒記掛我的死活。」風燭被四周繚繞的酒罈餘香熏得陶然。

    索性,他捧住老闆娘的臉蛋,狠狠地吻上著那張殷紅的嘴唇。

    當前來尋找風燭的一行三人掀開他們所在的掛簾時,雪韌一張冠玉般的臉剎時青紫,他猛地旋身攔住隨後跟上的玄齡,顫聲道:「咱們走錯房了,別、別打擾人家。」

    花凋高他許多,自旁邊探頭觀瞧,嘖嘖道:「呦,好羨慕呢。」

    「怎麼會走錯呢?"玄齡被他們「你一句我一句」說得毛骨悚然,不祥的預感越來越強烈,推開花凋的瞬間,唇邊的話凝結,「花凋大哥不是說他向來——」

    屋內瀰漫著麝香和酒氣。

    她心心唸唸的風大哥正親暱地懷抱著一個女人。

    「你們來了?"風燭對他們的到來並無太大驚訝,只是淡淡地打個招呼,根本不曾鬆開懷裡的老闆娘。

    「花凋大哥。」玄齡幾乎不敢置信,一眨不眨地望著風燭,輕輕問兩側的人:「你們不是都說,醉仙樓是京城最大的酒樓?"

    「其實,這個……也是酒……」花凋把玩著嘩啦啦響的小算盤,嘿嘿道:「再說,人有失手,馬有露蹄,世事難料!"他素知老闆娘對風老大傾心已久,但從沒成功的紀錄啊!記得以前,除了一個叫蕭如瑟的西域女子,風老大根本不讓女人靠近,他甚至曾為此笑他有問題呢。怎麼一日不見,乾坤大挪移了?

    雪韌淡淡道:「玄齡,你看夠了,咱們都回去。」他一向敬重風燭的為人,沒想到……

    玄齡固執地搖搖頭,困難地挪步到風燭面前,柔聲道:「風大哥,你跟我們一同走好不好?我有好多話和你說。」

    風燭慵懶地一抬頭,漠然道:「你看不出我在忙?"

    「風大哥!"玄齡習慣性地又去咬唇,「你生我的氣,何苦為難自己?"

    聞言,老闆娘挑起風眉,不依地嗲道:「哎呦,小姑娘,你說的是何意?敢情風爺和奴家在一起,就糟踏了他?"

    玄齡面若紙灰,忙不迭道:「不是,我不是貶低你。」小手指指屋內擺放的空酒罈,「我說的是酒。」是她們姐妹對不住他,又憑什麼去干涉人家呢。

    花凋差點一頭撞死。她……她竟然有心情給情敵解釋?鬼都看得出,她明明傷心欲絕,偏偏還裝出一副鎮定的模樣,女人啊,言不由衷的小東西。

    風燭拉著一張臭臉,鼻息越來越濃厚。

    老闆娘格格笑道:「原來是個純純的丫頭。」涼涼一歎,「風爺的酒量極好,恐怕普天之下,也沒幾個漢子比得過他。他喝了一整夜的酒都不曾醉倒,你就不用擔心了。請回吧!"自死鬼老公去後,她就獨撐下醉仙樓,兢兢業業,仗著玲瓏八面逢迎的手段度日。看慣了秋月春風,好不容易找到風爺這樣有男人氣魄的主兒,得以依靠,怎能隨便放棄?儘管,她已看出自個兒不過是人家彼此較勁兒的籌碼,但不拼一回,到時後悔都沒處哭!

    玄齡倔強得緊,直挺挺站著一動不動,道:「你不答應回去,我絕不離開京城。」爹爹已邀唐門三少主在君山島小住,等待的就是風燭。她深知,爹心裡也希望風大哥贏,因為他一直把風大哥當親兒子般看待,總想著義子能變半子。既然,她今生注定和他無緣,就指望佩兒了。唐門三少主一表人材,但正邪難測,佩兒嫁給他,會幸福嗎?也只有風大哥,才會讓她放心托付妹妹的終身大事啊。

    「真煩。」風燭在老闆娘的耳邊道,「去再拿幾罈酒。」

    「叼?"老闆娘凝眸,注意到他陰鷙的神色,旋即心領神會,從他腿上下來,轉身出去吩咐。

    風燭敲敲空酒罈,漫不經心道:「醉仙樓的規矩,飲罷三罈燒刀子換一罈佳釀。我讓老闆娘取幾罈酒。如果,你有法子用四罈燒刀子換兩罈陳年佳釀,我就跟你回去,怎樣?"

    雪韌和花凋面面相覷,都浮現出一抹錯愕。

    別說三罈酒換不來兩壇的陳年美酒,單說那烈性的燒刀子,他們尚且受不了兩壇,何況玄齡她一個嬌滴滴的姑娘呢?這分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純粹在刁難人嘛。

    老闆娘指揮夥計放好幾罈酒,打發他們下去。而後,風情萬種地走到玄齡面前,淺淺笑道:「姑娘,別勉強。燒刀子普通人是承受不起的,宿醉很難受呦。」

    「你太多話了。」風燭撕開一壇的封條,豪飲道:「識趣兒的人自會滾開。」

    玄齡一陣心悸,強穩心神,嘴唇嚅囁道:「說話算數?我能用四壇換兩壇,你就回六扇門?"

    風燭撇撇唇,若有所指:「風某豈是背信之人?"

    鮮明的影射使得玄齡一哆嗦,臉色更加難看,纖細的五指慢慢摩挲著酒罈的外壁,沉吟道:「好。」

    雪韌不安地道:「玄齡,你千萬不要開這種玩笑。」

    「玄齡?"風燭挑挑眉,尖酸道:「你們倒是熟稔得快。」

    玄齡沙啞道:「你不需要顧左右而言它,我接受你開的條件。老闆娘,允許我問你一個問題嗎?"

    老闆娘見多識廣,曉得面前的姑娘雖然婉柔,但骨子裡透著精細明朗,絕不是任人欺凌的泛泛之輩。她款款扭腰,站在桌旁,「當然可以,請說。」

    「老闆娘。」玄齡深吸一口氣,鎮定地說:「俗話說:無奸不商,無商不利,無利不起早。你是生意人,倘若有人用一壇上好的美酒去換你的燒刀子酒,你肯不肯?"

    「當然肯。」老闆娘塗滿蔻丹的手指輕輕掩唇,含笑道:「此乃大賺的買賣,不答應的是傻子。」

    玄齡微微一笑,「記住你的話喔,老闆娘。」說著撕開酒封,吃力地捧起酒罈便喝。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待在原地!

    風燭目光閃爍不定,拳頭上筋脈暴凸,汩汩流竄的血液在毛管中橫衝直撞,若奔騰的海嘯,浪捲狂濤——

    他視為明珠的女子,竟然為了和他賭氣,不惜折磨自己原本就孱弱不已的身軀。

    燒刀子,那麼熾烈的酒勁,她冒失地喝到腹中?!

    玄齡自然不好受,她在心裡拚命拚命告誡自己,就當做是良藥苦口利於病吧!反正,身子不過是一副臭皮囊,每嚥下去一口,便離成功又近一步,何樂而不為?

    然而,胃一陣陣翻湧,嘔吐的慾望越來越強烈。昨日到現在粒米未沾唇,難怪會不適。

    雪韌不禁走上前,拎起另一罈酒,「總歸是四壇,既然我們三個同來,就不會袖手旁觀。風燭兄,你的條件中並未要求一人獨飲,沒錯吧?"語調依然溫文,卻透著不容拒絕的堅定。

    風燭沉默不語,不置可否。

    花凋一怔,指頭點向自己的鼻子,「三個人?我也有份?"

    雪韌回眸冷笑,剎那,掌中的彎刀已抵在他的脖子上,「我想你既然來了,便不會拒絕。」

    花凋的肩跨下,苦著臉端起一罈酒,「就會欺負我。」

    玄齡側目看著雪韌,以眼神告訴他不必如此。

    雪韌對她淺淺一笑,「不是傾蓋如故嗎?"

    她理解他的無奈,並且守口如瓶;他投桃報李,回敬一罈酒——禮尚往來,不是嗎?

    風燭冷眼旁觀,瞧著他們一來一往的眼神,更是怒火中燒。

    好一個「傾蓋如故」!

    他太小看玄齡的魅力了。短短一天,她竟能牢牢牽絆住那淡薄儒雅的雪韌!甚至令雪韌為她亮刀?

    她可以對任何男人好,但惟獨負了他?為什麼?無言的嘶吼盤旋在心潮澎湃的思緒中——

    玄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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