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羽像個孩子似的,突然癱坐在地上,傷心的抽噎起來。
「想知道為甚麼?」
冷燡冷睇著地上傷心啜泣的小人兒,唇邊浮起一抹殘酷的冷笑。
南宮羽淚眼朦朧的抬起頭,竟突然有些害怕聽見,即將從他口中吐出的話。
「其實,這個計畫早已經部署了十多年,早在你爹忘恩背義、見死不救的那一刻起,我就發誓要向南宮家一一討回。」
忘恩背義、見死不救?「不,這怎麼可能?我爹怎麼會做這種事?」南宮羽大驚,連忙抹乾淚跳了起來。
「莫怪乎你會不相信,畢竟你爹是個那麼善於偽裝的偽君子,幾乎將全天下人都騙了。」冷燡嘲諷的一笑,又繼續說道:「我想,你一定更想知道,南宮山莊接二連三的意外,是怎麼一回事吧?」
南宮羽看著他眼底那抹快意的眸光,雙眼驀然瞠大。
「是你?」
「沒錯!」冶焊得意一笑。「南宮珩的腳、南宮琰的失妻之恨,甚至是你自動送上門,成為任我把玩的玩物,全是我潛伏在南宮山莊五年來,精心設計的。」他極盡殘忍,決心徹底折磨她。
南宮羽搗著小嘴,簡直不敢相信,大哥的意外,二哥跟衣水映的婚事告吹,甚至連她不知不覺付出的感情——竟都是他的計謀?!
「怎麼樣?還喜歡我為你準備的驚喜?」他殘忍的問道。
「那些可怕的事——全是你做的?」
只要他搖個頭,甚至說聲不,她就會相信他,相信這一切全跟他無關。
但他卻一句話也不說,只是用一雙寫滿恨意的眸子,承認了一切的罪行。
「你怎能這麼做?」南宮羽難以置信的搖著頭,一步步往後退。「你怎能這麼殘忍、這麼可怕?」
她更不敢相信,那樣溫柔的笑容、無微不至的照顧,竟然都只是虛情假意、全是為了報復的手段?
「恨我吧!」就如同當年對南宮驛充滿恨意的他一樣。
望著他冷血至極的臉孔,除了心碎,她竟一點也恨不起他來。
「不——」她痛苦的搗著小臉,拚命搖頭。
那樣全心全意、死心塌地付出的感情,怎是一朝說收,就能收得回來的?
她的眼淚、她的絕望像把烈火,炙得冷燡心口發疼。
「我要你恨我,聽到了沒!」他遽然抓起她,恨恨的用力搖晃她。
是的,他跟她之間只能有恨。
唯有從她眼中逼出恨,他才能徹底擺脫那股不由自主的莫名情緒,才能真正跟她劃清界線。
「我不要!」南宮羽遽然用力推開他,用盡所有氣力喊道。
冷燡驀的一怔,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南宮羽這樣反抗他。
「那些恩怨、那些仇恨我全都不懂,我只知道我愛你!」
看著南宮羽噙著淚哽咽低喃,那樣澄淨卻又混和著心碎的眼神,幾乎快將他的心給撕裂。
「我不希罕任何女人的愛,尤其是南宮驛的女兒!」他遽然披衣起身,狂亂的怒吼著,轉身不再看她。
他不該被一個仇人的女兒給迷惑,更不該對她手下留情。
望著他決然的背影,她噙著淚,遽然轉身就往外跑。
聽著逐漸遠去的紛亂腳步,冷燡緊握雙拳強迫自己不去看她。
「燡,你們是在說些甚麼嘛,怎麼我一句也聽不懂?」
嬌嗲的抱怨,以及一雙倏然爬上他胸膛的滑膩小手,終於喚回冷燡近乎麻木的神智。
即使冷燡用天價包下了她,但她卻始終覺得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遠不如這個稚嫩的小丫頭,她更不會沒注意到,冷燡總是不經意流連在她身上的眸光。
看來,這丫頭絕不像冷焊口中所說的那麼簡單,只是個暖床的丫頭,她得想辦法施展手段,牢牢抓緊這個男人才行!冷燡厭惡的將緊纏在身軀上的妖嬈胴體給推開。
「燡?」孫盈盈僵住嬌笑,一臉不明所以。
冷燡沉著臉沒有開口,一雙幽深讓人探不出半點思緒的黑眸,只是緊盯著南宮羽離去的方向,空洞的眼神像是被抽空了靈魂。
「你是怎麼了嘛?人家——」孫盈盈撒嬌的將雙雪白的柔荑,再次撫上他結實的胸膛。
「滾!」冷燡暴怒的吼道,陰冷的神情像是快殺人似的。
孫盈盈臉色一變,急忙撿起散落一地的衣裳穿上,便倉皇逃出門。
隨著孫盈盈將門一關,冷燡也一拳狠狠落在堅硬的床柱上。
該死的,他是中了邪不成?南宮羽臉上那抹受傷的表情,竟會讓他覺得於心不忍?!最讓他迷惑的是,這場戲到最後,他竟不知道受折磨的究竟是她,還是自己!有誰能告訴他,他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茫然看著沁出鮮血的關節,他竟絲毫不感覺到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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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呢?找到沒有?」
氣氛冷凝的大廳裡,冷燡端坐在廳前,強忍著焦躁開口問道。
「回少主,奴才們山前、山後全找遞了,就是沒見到南宮姑娘。」幾名家丁怯怯的說道。
「你們呢?」他冷厲的眸光掃向另一旁的幾人。
「回少主,奴才們這邊也沒——沒找到人。」
聞言,冷燡靠在扶手上的大掌,不覺用力一握。
當他走到客房,卻聽見裡頭一片安靜,才發現——南宮羽不見了!他沒想到,一個自小嬌生慣養、從沒吃過半點苦的嬌嬌女,竟然能逃出他冷家莊。
一整個晚上下來,他派出所有的人手,卻還是遍尋不著她的下落。
莫非——她是逃回南宮山莊了?不,不可能的!天色已暗,她既沒有馬騎,也沒有人幫忙,憑她一個人,根本不可能走上三十多里的山路回去。
只是,她究竟是跑去哪裡了?一時之間,他竟難以分析心頭那團亂,是擔憂還是憤怒。
「這裡山路陡峭難行,除非是跳崖了,否則依一個姑娘的腳程,這一時半刻根本不可能找不到人。」一名家丁喃喃自語道。
跳崖?不,不可能的!她膽子再大,也不可能敢跳下數十丈深的山崖——冷燡強自壓下倏然而起的慌亂。
「少主,您想南宮姑娘會不會被山賊給擄走了?」另一名家丁壯起膽子說道。
「是——是啊!最近這一帶突然出現一批大盜,行徑囂張大膽得很,南宮姑娘該不會——」家丁看著主子陰晴不定的臉色,不敢再往下說。
被山賊擄走?冷燡原本冷凝的臉色,這下顯得更加陰鵝了。
「燡,那丫頭不過是個暖床的女人罷了,走了就算了,何必這麼大費周章的找——唉喲——」
一旁的孫盈盈,事不關己的說著風涼話,孰料,話還沒說完,一隻大掌已遽然箝住她的頸子,森冷的吐出警告道:「你最好學著管住自己的舌頭,否則,下一個滾蛋的人就是你!」
孫盈盈看著他冰冷的眸,面色蒼白的不住點頭,被扼住頸子的她,連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冷燡的大手遽然一鬆,雙腿發軟的孫盈盈,就這麼頹然跌坐在地。
一群家丁中較為年長的管事,一向善於察言觀色,趕緊開口安撫道:「少主您別急,奴才們這就多帶些人手出去找——」
「不必了!」
冷燡的話,讓所有的家丁詫異得面面相覷,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少主,您的意思是——」
「你們各自去歇息吧,不必再找了!」
就算她沒有掉下山崖、也沒有被山賊擄走,恐怕也會凍死在這寒冷的山裡。
這是南宮家罪有應得,這樣的結果,該是老天爺給他冷家最好的補償。
看著主子莫測高深的臉色,誰也不敢多問一句。
他遽然起身,面無表情的邁著大步回到房間。
原以為會是舒暢好眠的一夜,孰料他一躺上床,腦裡卻總是不由自主的浮現,南宮羽那張美麗無邪的臉龐。
一想到她可能受了傷,正躺在某個不知名的地方,或是落入了山賊手中,此刻正驚恐的哭泣,不然可能正被賊人欺凌,他竟有種莫名的心焦。
該死的!他是中了甚麼邪?竟然會為仇人的女兒擔心起來?他跳了起來,在黑暗的房間裡來回踱起步。
今夜的月格外黯淡,陰沉詭暗的氣氛,叫人坐立難安。
這不就是他想要的嗎?無情的折磨她,將她推落痛苦的地獄,讓她償還南宮驛欠他冷家的——只是,這個復仇計畫,怎麼會讓他如此痛苦不安?
「燡,你怎麼了?」
突然間,一雙纖纖玉手撫上他的胸膛,一股嗆人的濃烈香氣也隨之攏來。
冷燡暗自一驚,不知自己何時變得這麼大意,竟然冥想出神,連孫盈盈何時進房都不知道。
他強忍著推開她的衝動,冷著臉沒有說話。
小心翼翼覷了眼他陰鵝的臉色,孫盈盈故意哀歎了口氣。
「我說那丫頭也真是太不知好歹了,竟然就這麼跑出去,讓大夥兒光為她一人忙和著,豈不是存心折騰人!」
沒有發現冷燡即將爆發的怒氣,孫盈盈仍不知死活的在一旁煽風點火。
「燡,別管那個丫頭了,這四處都是深山野嶺,我看她這一去,肯定是必死無——」
話還沒說完,冷燡已狠狠扭起她的纖腕。
「哇啊——好痛啊!我的手——快斷了——」
孫盈盈痛得雞貓子喊叫,一張臉全扭曲起來,再也不復平時矯揉造作的模樣。
在孫盈盈的慘叫聲中,冷燡遽然鬆手任由她癱倒在地,壓抑吐出一句。
「立刻滾出我冷家莊!」他受夠了她!看著頭頂上那張陰騖冷冽,宛如閻羅的俊臉,孫盈盈終於知道,這個男人是惹不得的。
狼狽的自地上爬起來,孫盈盈甚至連頭也不敢回,倉皇失措的跑出門去。
遽然沉寂下來的房間,再度攏來一股襲人的寒意。
他木然在椅子上坐了下來,矛盾的將臉埋進掌心裡。
夜涼如水,窗外的月隱晦的照在窗前高大的身影上。
那孤寂卻又充滿矛盾掙扎的身影,在此刻看來,竟宛若一頭狼,在茫茫的荒野中失去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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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霧瀰漫的深夜,一個高大的身影騎著匹黑馬,奔出了籠罩在一片靜寂中的冷家莊。
一刻也不停蹄的快馬,劃開了濃濃寒霧,快速馳進闃黑的沉夜之中,旋即失去了蹤影。
黑色的身影奔進山裡,在闃黑的林間來回穿梭,最後高大身影索性下馬,在石縫間仔細搜尋,黑暗中,男人的臉孔看不清表情,唯有急促的腳步洩露出焦急。
夜裡寒冷的霧氣,沾濕了他的發,而他身上的衣衫,也被汗水給濕透了。
眼看著天際露出魚肚白,他幾乎要放棄了,直到透進林間的淡淡光線,讓他不經意看到一處石縫邊,隱約有個蜷縮的黑色身影。
冷燡胸口一緊,急忙上前將已然陷入昏睡的小人兒抱出,才發現她的身子冰冷得駭人,就連鼻息也十分微弱。
他迅速將南宮羽抱上馬,在天色即將破曉之際,匆匆奔回了冷家莊。
將南宮羽安置在床上之後,他立刻前往下人房間。
「少主?」
一群丫鬟們睡眼惺忪中,看到突然出現在房間裡的冷燡,僅存的睡意都給嚇醒了。
「我要你們去替南宮姑娘更衣,順便準備熱水暖身。」
「是的!」
一群丫鬢們七手八腳的準備妥當,便趕緊尾隨主子的後頭而去。
來到房間裡,丫鬟們一見到渾身冰冷,已然凍昏過去的南宮羽,趕緊將她泡進熱水裡,又準備了薑湯,一小口、一小口灌入她嘴裡,好驅出她體內的寒氣。
不多時,南宮羽原本蒼白的臉頰,又再度恢復了紅潤,只是人卻始終陷入昏睡之中,遲遲沒有醒來。
「你們先退下吧!」
始終在一旁看著的冷燡,突然開口道。
丫鬟們收拾起南宮羽的濕衣裳跟一大盆水,魚貫步出了房間。
等到房間裡只剩下兩人,冷燡終於緩緩來到床邊,看著兀自沉睡的美麗容顏。
一切都亂了!他一手揉著因整夜在冷霧中尋人,而隱隱作疼的頭,腦子裡紊亂得幾乎無法冷靜思考。
連他也弄不清,自己怎會鬼迷心竅似的衝出去找她,更不明白當他發現她就蜷縮在一處狹小山洞裡,渾身凍得宛如一根冰柱那一刻,那種心跳幾乎停止的恐懼,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該是恨她的,但卻無端的為她感到心疼。
看著她自衣袖下露出來的白皙纖臂上,布著幾塊青紫,冷燡猜想是被陡峭的山路給摔出來的。
他幾乎想伸手撫去那些傷痕,只是,他始終沒有動,只是靜靜的望著她。
如果沒有這筆不共戴天的仇,或許,他真會愛上這個令人心疼的小人兒也說不定——絲毫沒有察覺到,身旁男人百轉千回的思緒,床上的南宮羽,仍兀自睡著。
經過大半天的昏睡,在傍晚之際,她總算是醒來了。
茫然的眨眨眼,她從朦朧的眼裡瞧去,只見冷燡面無表情端坐在床邊,正瞬也不瞬盯著她。
「這……這是哪裡?」
南宮羽捧著小腦袋,明明記得自己冷得受不了,躲進了一個小山洞裡,怎麼一醒來卻會在這裡?
「人間。」冷燡冷冷吐出話。
南宮羽望著他沒有半絲情緒的俊臉,昨晚的一切,再度湧進她的腦海。
咬著唇,她第一次沉默了。
「你以為這樣做,就能改變些甚麼?」
「既然這麼恨我,為甚麼還要帶我回來?」南宮羽悠悠抬起眸望著他。
這麼做,只是為了能更徹底的毀掉她,不代表甚麼——冷燡這麼告訴自己。
但他竟開不了口,只能怔然望著她的眸,像是跌入一潭漫著輕愁的春水中。
「你還是在乎我的,是不?」南宮羽眼底倏然燃起一抹光采。
那抹幾乎讓人無法逼視的光采,卻倏然觸醒了他,像是譴責著他,他己違背了當初的誓言。
「你未免也太一廂情願,我只是還沒有折磨夠你罷了!」他甩去腦中的紛亂思緒,近乎憤怒的吼道。
「你騙人!」她心碎的大喊。「我看得出你眼神中的擔憂,那絕不會是假的,我知道!」
「你只是我手中的一顆復仇棋子。」冷燡雙拳緊握,遽然別過頭去。
「不,你也愛我的,對我不全然是無動於衷的,是不?」她喃喃低語道:「否則你不會來找我,你眼裡不會有擔心……」
「住嘴!」他狂亂的遽然一把箝住她的頸子,像是被逼入絕境的野獸。「你到底想知道、想證明甚麼?」
他不在乎任何人,除了恨,他心裡再也容不下任何東西,尤其是愛!「我只要你告訴我實話。」她無畏的抬眸迎視他。
「你真想知道?」他勾起殘酷的笑,一字一句的說道:「好,那我就老實告訴你,我對你的感覺——只有恨!」
「難道,你對我的好,從來沒有一絲絲的真心?」她的聲音顫抖得幾乎連話都說不完整。
她永遠也不會忘記,他那令人心悸的溫柔眼神,以及無微不至的細膩關懷,更無法相信那些全是假象。
直到這一刻,她才終於明白,這世界上不是一廂情願的喜歡就可以了,還有很多的不得已跟無奈,在左右、操控著每個人。
而如今,就算她被傷透了心,她還是愛他,愛得連心都痛了。
看著她淒楚的小臉,冷燡驀然背過身去。
他受夠了她無所不在的干擾他的情緒,看來,是讓這一切結束的時候了!
許久之後,他終於開口了。「你走吧!對我而言,你除了復仇的價值外,甚麼也沒有,既然目的已經達成,你就沒有再留下來的必要。」
「我不走!」
聞言,冷燡愕然轉過身,望著她堅定的臉龐。
「我要留在這兒,直到你願意承認你也愛我為止。」南宮羽抹去淚,堅定的仰起下巴。
她相信,他絕不是對她無動於衷的。
「你——」冷燡的怒氣遽升,隨即被理智壓了下來。
這可是她自找的,怪不得他。
「很好,那就等著瞧吧!」
他會讓她知道,除了永無止境的痛苦,他甚麼也不會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