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時,人人都抬頭看過來。想來,葉蓉已經將蕭漠的事情說了一遍。桑桑兒捏著蕭漠的手,微笑著回應那些帶著刺探的眼光。那邊,已經有人招呼著讓出座位,竟然是在周子期旁邊,另外一邊則是記者團裡的副社長,叫王佳。桑桑兒想了想,拉著蕭漠坐在周子期身側。
蕭漠笑著招呼:「你們好。」
他這一笑,眉眼彎彎,仿若在暗夜裡盛放的花朵,氤氳出曖昧的氣息。眾人皆是一愣,才回神過來,紛紛回應:「你也好。」
桑桑兒拿過已經串好的肉丸子,刷了一遍醬放上烤爐的架子上時,周子安突然在她身邊落座,看樣子是仗著大哥的權威將周子期掃在一旁。這位大哥顯然不是一般的有影響力,一時間,竟然沒有人敢出聲,只有爐火辟里啪啦地燒著。
桑桑兒側了側頭,「你來了,要烤點什麼?」
周子安手指摸著下巴,瞇眼笑道:「你吃什麼我就吃什麼。」
這話如此曖昧,眾人下意識地去看蕭漠,卻見蕭漠自顧自地在牛排上刷辣椒,一層又一層,竟像是沒有注意到一般。倒是周子期說話了:「哥,你不是說不參加的嗎?」
周子安挑眉詫異地「哦」了一聲,笑容更燦爛了,揉了揉周子期的頭髮,「既然來了,哪有不參加就走的道理。」笑著的一群人,都沒有發現周子期鬱悶得不得了的神色。
***
烤肉大會之後是篝火晚會,一群人嘻嘻哈哈又唱又跳,音響效果十分好,簡直震徹山谷,還引來不少趁著週末來度假休息的人。蕭漠拉著桑桑兒在眾人不注意的時候悄悄退場,選了處安靜的亭子面對面坐下。
秋蟲細細低語,仰頭便可見漫天星辰。他們靜坐在這一隅,聽著不遠處的喧囂聲,有種遺世而獨立的意味。夜深了,風吹拂,微涼。桑桑兒搓了搓手臂,蕭漠已脫了襯衫給她披上,桑桑兒詫異地看,發現蕭漠裡面還有一件背心,頓時失笑。
在這一方,路燈照射不過來,只能隱隱約約看出個大概的輪廓。這樣,看不到他的臉,不知道他的眼神,就不會被輕易地誘惑,忘記本來要說的話。
桑桑兒抓著蕭漠的襯衫,深深呼吸,然後開口說道:「我沒有想到,你會出現。」聲音很平淡,帶著不可察覺的顫抖。
「嗯。我也沒想到我這樣心急。」蕭漠靜默了好幾分鐘,甚至桑桑兒以為他不會說話了,他慢慢地說,很平靜地敘說。他只停頓了兩秒鐘不到,又繼續說道:「來之前,我一直在回憶。我們在巷子裡狹路相逢,你拖著我就跑——」
「狹路相逢不是這麼用的,而且,我是怕連累你才拖著你跑的。」桑桑兒忍不住插一句。
「是啊,完全不顧我的意願拖著我就跑,還把我帶到了我完全不認識的地方,嗯,當然最後你對我負責了。」
對……對他負責?桑桑兒臉一熱,他怎麼可以把話說得那麼不清不楚的?真讓人惱怒。
「第二天,我一進教室你就匆匆忙忙地撞了上來,真是嚇我一跳——當時我想,咦?什麼時候班上多了這麼一個冒冒失失的傢伙?」蕭漠輕輕地笑道。
「啊,真是不好意思啊,我就是冒冒失失而且不起眼。」桑桑兒沒好氣。
「後來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師看我不順眼,居然把你調到了我旁邊。我當時就想,慘了,這麼一個書獃子,還愛管閒事,自己肯定慘了。」
「年少的你心理活動還真豐富啊。」桑桑兒撇嘴嘲諷。
「哪裡哪裡。」蕭漠彷彿聽不出桑桑兒的嘲諷,聲音越發溫柔,「我那個時候只是表面惱怒罷了,心裡不知有多歡喜,以後不用上課沒法睡覺,因為視線老往那個書獃子身上飄,完全控制不住,還總支起耳朵仔細聽,生怕漏過她的話。以後這個人就在旁邊了,那麼近,完全不用擔心看不到聽不到,多好。」
「騙……騙人。」桑桑兒頓時結結巴巴。
「嗯,就是騙你。」蕭漠居然連反駁都不,直接承認了。桑桑兒懊惱極了,恨恨地閉上了嘴巴,決定要當一個啞巴。蕭漠似乎滿意了,微微的笑意從話裡洩露出來,「後來,在得到肯定的答覆說,你要搬去C市,在那裡讀高中,我就慌了。C市離H市可真遠,坐火車都要四五個小時呢,我怎麼能放心?可跟過來的我什麼也不能做,每日裡混沌度日,那可真糟糕。連自己都無法掌握,如何能確定我們會在一起這個結果呢——」
桑桑兒再不是賭氣的不說話,安靜下來。
蕭漠想太多也好,她想得太少太天真也罷,那些他們各自的自以為是,那些在那個時候完全無法面對只能像揪住救命稻草般一定肯定地告訴自己,結果一定要達到,過程不重要。然後那一日,蕭漠放任趙椿,那種心思小手段,是過程中漸漸形成的蕭漠的一部分。
大雨傾盆裡,心底涼意從腳底冒出來,那麼冰涼,讓她下意識地要逃離。蕭漠所在的世界是她那個時候無法企及和贊同的世界,之後她更是不敢在他沒有聯繫她的情況下主動與他聯繫。她害怕啊——
就連今日,如果蕭漠提早通知她——我要來了,她絕對會先找個地方躲起來吧。
「真是個壞心眼的傢伙……」桑桑兒啞著嗓子控訴。
他突如其來,以那種姿態,簡直是誘惑人撲上去,她看見烏蘇眼睛裡的沉迷了,他居然敢把那一面對著其他人,太過分了——氣急的她哪裡還顧得上逃跑,真想馬上脫了衣服拿了被子將這個人包得嚴實藏起來。可居然甩了他一個耳光,還說不疼,怎麼能不讓心疼得厲害。才想質問他那兩年,才想拉開距離,這個人又擺出回憶往事的姿勢,一言一語都是告白,讓她如何、如何抗拒?
「嗯,我就是個壞心眼的傢伙,我們沒有兩年時間的間隔,我不要那兩年時間的間隔出現,我也不要……」語調一轉,蕭漠輕聲問:「桑桑兒,你是不是覺得我離你很遠?你還是什麼也不懂的單純的大學生,而我已經在社會上摸爬滾打這麼多年了。現在的我,誰也不會想到,我其實跟你一樣年紀吧?」
是……故意惹她心疼的吧?絕對是故意的吧?!根本就是要她坐立難安,左思右想非要想出個安撫他的法子來才會消停,不,不會消停,安撫了他她的心要如何安撫?
「難道要我說,你還會覺得我什麼都不懂,單純得礙事呢?我的心思,我想什麼,你不都知道嗎?」桑桑兒扶住額頭,焦急又無力。
「對不起,我太心急了。」蕭漠從對面到她身側,拿下她的手,輕輕地按摩她的太陽穴,減緩她的壓力。桑桑兒靠著他,放空腦袋,不讓自己想那麼多。蕭漠的手指輕柔,按壓,配合他輕柔的語調,讓人十分舒服。
「我跟椿沒有決裂,不過,我辭職了,對外的說法便是決裂了,因為我不會再回去了。這個說法是椿放出去的,那個傢伙如今假正經得厲害呢——周子安是認識的朋友,那個傢伙想讓我為他做牛做馬很久了,知道我往北,堵在車站等著我呢。我說我要找你沒空,他打電話一問,你跟他弟弟居然是在同一個社團,而且,要來參加他弟弟的生日宴會,所以我來了。
「另外,蕭漫去日本了,一起去的還有爸爸媽媽——不過,我猜他們很快就會回來。因為那倆老可不習慣外面了,年輕的時候就不習慣,老了怎麼可能會習慣?那邊天氣奇怪不說,吃的東西也奇怪……」
那些人那些事,因為只有自己一個人,總是被埋藏假裝不存在地忽略,被提醒了才知道他們都是那樣的鮮明。
一切,如昨,嶄新。
桑桑兒轉身抱住蕭漠,緊緊地抱住,含糊不清地說了一句:「你……總算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