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赫捨裡氏關心地探問。
珊瑚這才勉強拉回心思。
「呃,沒什麼,額娘剛剛說到哪裡了?」
「聽說你最近老愛偷偷跑出府去,是去了哪裡?」赫捨裡氏喝了口湯。
「你可別隨便亂跑,免得出事了。」
「我只是在府裡悶得發慌,才出去走走,逛逛市集,不會有事的。」珊瑚貼心地幫額娘布菜。
「額娘不用擔心。」赫捨裡氏歎了口氣。
「你阿瑪在朝中樹立的敵人不在少數,誰知道那些人知道你是誰之後,又會幹出什麼事來?所以你沒事就少往外頭跑。」
「我……在外頭聽到一些關於阿瑪的傳聞,說阿瑪怎麼對付那些和他作對的大臣,其實額娘都知道對不對?」珊瑚還是忍不住開口問了。
「你管那些做什麼?如今就連皇上在你阿瑪面前都不敢吭氣,所以只要咱們母女倆日子過得舒服、過得好,別人的死活也與咱們無關。」赫捨裡氏重新執箸,吃著女兒布的菜。「誰教那些朝中大臣要跟你阿瑪作對,是他們自尋死路,就算死了幾個人,也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珊瑚無法反駁額娘的話,但心裡也很清楚這麼做是不對的,怎麼能只顧著自己享福,卻眼睜睜地看著別人受苦呢?
「也許額娘可以勸勸阿瑪,有些事別做得太絕……」珊瑚被額娘一瞪,只得把話嚥了回去。
赫捨裡氏不滿地皺眉。
「你最近是怎麼回事?以前的你可從來不會過問這些事,是不是有人跟你碎嘴了?」
「沒有,只是……」珊瑚總覺得良心不安。
「別人愛怎麼說是他們的事,這事兒以後就別再提了,要是讓你阿瑪知道,可是會不高興的,額娘已經失寵,要是再讓他討厭,咱們母女倆說不得還會被趕出府去。」
赫捨裡氏只要想到一個身份卑微的小妾看到自己,居然還敢在她面前耀武揚威,連禮數都省了,只因為生了個兒子就目中無人,每次想到就氣個半死。
珊瑚只好安慰道:「額娘才沒有失寵,早上阿瑪不是還特地來陪額娘用膳,這就表示阿瑪還是喜愛額娘的。」
「只不過才吃到一半,伺候小妾的婢女來說孩子哭個不停,你阿瑪就匆匆忙忙地走了。現在他是有了兒子,就忘了還有你這個女兒……」赫捨裡氏哀怨地喃道。「我已經老了嗎?得想法子挽回你阿瑪的心……」
見額娘全部的心思都放在爭寵上頭,其它的事完全不在意,珊瑚沒再說下去,靜靜地吃完晚膳,便回到寢房。
不管阿瑪再怎麼壞,別人怎麼痛恨他,終究是她的阿瑪,可是那些無辜枉死的人呢?珊瑚想到這裡,卻又深感過意不去。
「你是中堂大人的親生女兒,我怎能期望你會頹意幫我?」格日勒嘲譫的嗓音在珊瑚耳畔響起,讓她像被困在窄小的地方,四面都是牆壁,無法從裡頭逃脫,就快要窒息了。
你要為了一個男人,背叛自己的阿瑪嗎?
不是!我沒有!我真的沒有!
珊瑚抱著頭,在心中吶喊,她怎麼能為了得到格日勒的心,而選擇背叛自己的阿瑪?那種事她做不出來。
已經不能再去見格日勒了……
珊瑚自我掙扎了好久,決定當個孝順的好女兒,這麼一來就得忘了格日勒,只要忘了他,也就能回到過去無牽無掛的日子,不用再這麼痛苦煩惱了。
也因為這樣,接下來整整半個月,珊瑚努力不去想起格日勒這個人,不斷告訴自己她已經完全忘了他,也以為自己成功了。
「格格是不是哪兒不舒服?最近好像吃得特別少。」丫鬟關切地問。
珊瑚有些恍惚地吃著廚子準備的糕點。
「我沒事,大概是天氣太熱的關係,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丫鬟看了下天色。
「已經未時了。」未時?
「每日未時左右,我會派頂轎子去接你……」
「不要再去想了……不要去想他……」珊瑚自我催眠。
「格格在說什麼?」珊瑚將沒吃完的糕點擱回碟子內。
「我只是有點困……」
格日勒帶著引誘、帶著承諾的魔魅嗓音,又一次把她的心給勾走了,這段日子的忍耐全化為烏有。
「你去忙你的,不用在這兒伺候了。」
只要讓她再見格日勒一面就好,保證是最後一次。
「那格格有事再喚奴婢。」丫鬟見主子最近都很安分,都乖乖地待在府裡,便不疑有他地退下。
聽見寢房的門關上,珊瑚不容細想,馬上換了套較為樸素的衣裳,雖然明知不該抱著期待,但還是想知道會不會有頂轎子在東大街的街口等著她,如果沒有,她正好死了心,如果有……就表示格日勒還想見到她。
那又如何?有個聲音反問她,可是珊瑚顧不得那麼多,她小聲地掩上房門,然後避開府裡的侍衛和奴僕,順利地從偏門出去。
她在街上跑著,心跳得好急好快。
過沒多久,珊瑚來到東大街口,嬌喘吁吁地停下腳步,看到真有一頂藍呢轎帷的四人大轎等候在牆邊,只是不確定是不是格日勒派來接她的。
侍立在轎旁的小廝認出珊瑚,悄悄地過來。
「格格,你可終於來了,咱們貝勒爺可等了你好多天。」
聞言,珊瑚不禁喜出望外。
「格日勒等了我好多天?」
小廝點頭如搗蒜。
「奴才可不敢欺騙格格,咱們貝勒爺每天都會親自來等,可惜都沒見到格格,還以為格格真的不想再見到他了。」
珊瑚聽了小廝的話,胸口漲滿了感動。就快要溢出來了,因為格日勒同樣也想念她。
「他……在轎子裡頭嗎?」
「咱們貝勒爺再怎麼忙再怎麼累,都要親自來一趟,這會兒正在裡頭閉目養神呢。」
小廝領了珊瑚來到轎旁,然後朝裡頭的主子稟告。
「啟稟貝勒爺,珊瑚格格已經來了。」
見轎內的人沒有響應,珊瑚索性自己掀起簾子,就見格日勒身軀斜倚著,一手托著下顎,似乎睡得正熟,就像小廝說的,再累也要來這兒等她,讓珊瑚再也壓抑不住滿腔的情意,心情激動地上了轎子,也驚醒了格日勒。
「你真的很可惡……好可惡……」珊瑚又慎又惱地嬌嚷,氣格日勒逼著她非選擇哪一邊不可,但又好高興他也想見到她,想到這裡,一顆心融化了,所有被壓抑的情倏一發不可收拾。
「你總算來了。」格日勒收起臂彎,將珊瑚牢牢抱在大腿上。
外頭的小廝揚聲命令轎夫起轎,平穩的往貝勒府的方向前進。
「你明知道我不能背叛阿瑪,為什麼還要天天來這裡等?」珊瑚哽咽地問。
「我也不想這樣,但總想能再見你一面也好。」格日勒寵愛地睨著她。「不過你終究還是來了,這一切等待都值得了。」
格日勒原本以為珊瑚應該熬不過兩天就會跑去找他了,那麼就可以證明她的自私和幼稚,不在乎自己的阿瑪,結果沒有,她拖了好多天才來,想必她的內心也備受煎熬,要在孝順與正義之間做出抉擇,並不是那麼簡單,也因為這樣,格日勒對她起了一絲內疚,心想是否對她太殘酷了。
珊瑚半羞半喜,細聲地問:「為什麼想見我?」
「你說呢?」格日勒就是不肯說出她想聽的話。
「要是我都沒來呢?你還要等下去嗎?」
珊瑚整個人就跟心一樣,喜悅得飛了起來,飛得好高好高,知道格日勒這麼喜歡自己,為了見她一面,如此勞心勞力,珊瑚對他的心也就更堅定了。
「這個嘛……」格日勒故意拖長尾音,要讓珊瑚急一急。
「怎麼樣?」珊瑚屏息問道。
格日勒扯出一個可惡但又令人暈眩的笑意。
「要是再等不到你,那我就趁著夜深人靜,偷偷潛進你的寢房裡,把你劫走,再也沒人找得到。」
「府裡戒備森嚴,哪能讓你偷偷潛進來把人劫走。」珊瑚甜膩地哼道。「萬一失手被抓到了,我可救不了你。」
「那就讓中堂大人把我抓去皇上面前,要皇上砍了我的腦袋好了。」格日勒說得很輕鬆,聽在珊瑚耳裡可是很嚴重。
「你別亂說!」珊瑚緊張地嬌斥。
「心疼了?」
「本格格才不會心疼……」
珊瑚嘴硬地回嘴,話聲方落,微敵的嫣紅小嘴便讓人啄了一下,頓時怔愣住了。
格日勒將嘴又覆上,揚了揚眉,在珊瑚的唇上低喃。
「想賞我巴掌就趁現在。」
不過他早知道她不會,也打不下手的。
「你……」
珊瑚的唇瓣被格日勒舔吮著,什麼也記不得了,當舌尖碰觸到探進口腔內的男性舌頭,好像有一道什麼傳到四肢百骸,讓珊瑚不由得顫抖。
「還喜歡嗎?」
格日勒吮了下青澀的舌尖,感受著珊瑚的嬌顫,大掌輕易地解開她便袍上的幾顆盤扣,探進其中,隔著單薄的內衫和小衣,包覆著一隻柔軟,那更是從不曾讓男子碰過的部位。
「格日勒……」
珊瑚嬌喘一聲,哪擋得住這樣的調情和撫弄,只覺得身子好熱,體內有一把火在燒著。
「你不制止我嗎?」格日勒琥珀色的眼瞳距離珊瑚好近。
「我……我並不討厭……」
珊瑚小臉紅濫潑的,不過她不會否認喜歡此刻的親密滋味。
格日勒邪邪一哂。
「這麼大膽的言語,真不知羞,不過我很喜歡,喜歡親吻你的小嘴的滋味,還喜歡你柔軟豐盈的……」
「不准說!」珊瑚嬌嗔道。
「我也寧願用手……」說著,格日勒便想重施故技。
珊瑚又羞又窘,不知該順著他,還是拒絕,不期然地,轎外響起吵雜的人聲,引起她的注意。
「是有市集還是廟會?」
珊瑚隨口問著,漸漸地,可以感受到那人聲中混入了憤慨,還有一股濃得散不去的哀傷。
格日勒透過小窗問:「怎麼回事?」
「回貝勒爺,是押解的隊伍正好經過。」小廝回道。
聞言,格日勒的嘴角輕扯出一道嘲諷的弧度,很快地聯想到是怎麼回事。
「他的動作還真快……」
今兒個早朝,阿克敦才逼得皇上下了道聖旨,他就馬上去抓人了,剷除異己的速度可比什麼都來得快,於是格日勒又朝伴隨在轎旁的小廝道:「繞其它條路走。」
小廝立即響應。「是。」
「什麼押解的隊伍?」偎在格日勒懷中的珊瑚感到不解。
「你還是別知道的好。」格日勒涼涼地說。
「為什麼?」珊瑚追根究柢地問。
格日勒眉眼之間透著森冷的寒意。
「就算你知道了也幫不了他們,所以還是別問的好。」
「難道跟我阿瑪有關?」珊瑚從格日勒的口氣可以聽得出來。
「我要知道發生什麼事了。」
「你不後悔?」珊瑚用力領了下頷首。「我……不後悔。」
「停轎!」格日勒似乎也猜到她會這麼說。
待轎子落地之後,小廝掀開轎簾,珊瑚率先鑽了出去,就見許多百姓都往同一個方向走,好像前頭有什麼,大家正議論紛紛:
「你真的要看?」
格日勒也不確定自己在猶豫什麼,這不是大好機會嗎?可是心裡總有那麼一絲遲疑,不想讓珊瑚見到那些悲慘和醜惡的一面。
這時的珊瑚已經循著人潮,快步地往前跑,想知道前面到底有什麼,直到她瞥見大概十幾輛的囚車,有老有少,個個都上了手銬腳繚的關在囚車內,正被官差押待著死亡的來臨。
「他們……是什麼人?」來到珊瑚身後的格日勒,口氣很淡地說。
「禮部尚書一家人,女眷全入辛者庫,男丁則等候秋決。」
「禮部尚書?」
珊瑚想起曾經在書房外頭偷聽到阿瑪和兩位朝中大臣的談話,就是要對付禮部尚書。
珊瑚再往前走了幾步,陡地見到最前面數來第三輛囚車內居然是個只有七、八歲大的男孩,一個人坐在裡頭哭著,正巧望向自己,那眼神好無助、好可憐,讓珊瑚只能怔怔地開口問道。
「他們……犯了什麼罪?為什麼連個孩子都不放過?」格日勒沒有回答她,只說:「別看了!」
「真的是我阿瑪……」
珊瑚喉頭一窒,瞠圓美眸瞪著格日勒,像是希望他否認自己的猜測。
「這禮部尚書是先帝重用的老臣,對大清可以說忠貞不二,無人能及,就因為看不慣中堂大人的專斷擅權,以及兩年前中堂大人假藉一名文人所著之書籍中有大逆之語,大興文字獄,因此牽連了有上百人,兩人才結下樑子,禮部尚書不滿中堂大人誣陷無辜百姓,意圖蒙騙皇上,屢次在大殿上指責他的不是。」
格日勒睇著珊瑚慘白的小臉,硬下心腸地說,既然棋已經下了,他就不能收手。
「所以他們的罪名就是……不該和中堂大人為敵,今日早朝,中堂大人提出各項人證物證,指出禮部尚書賣官收賄,逼得皇上下旨抄家滅族,就連七歲的孫子也不能放過。」珊瑚連唇色都泛白了。
「那些罪名是真的嗎?」原本還抱著一絲希望,想不到她偷聽到的那些對話都成真了。
「當然是捏造的,不過禮部尚書以下的大小官員皆是中堂大人的心腹,要羅織罪名是輕而易舉,我只能當殿力諫,請求皇上給予三個月的時間好查明真相,所以才沒如了中堂大人的意,判他們斬立決,而改成秋決,暫時關在刑部大牢。」
格日勒想起在大殿上如何和阿克敦針鋒相對的場面,也慶幸皇上英明果斷,堅定自己的立場,才沒有讓阿克敦得逞,保住了忠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