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要離開這裡……」
珊瑚想要逃離這一切。
「我不要待在這裡……」
她寧願不要知道這些,可是已經太晚了。
格日勒瞅著珊瑚慘淡的臉色,俊魅的臉龐一凜,攬著她的肩頭,往轎子等候的方向前去,他可以感受到倚在身側的嬌小身子不斷地發抖,知道這些事對珊瑚來說太殘忍過分了,如果她無動於衷,就跟阿克敦一樣視人命如草芥,那麼格日勒會樂得利用她對自己的喜愛,來重重打擊阿克敦,可是珊瑚善良的天性,以及此刻臉上流露出的震驚和痛楚,頓時讓他猶豫不決……不!阿克敦既是皇上的敵人,也就是他的敵人,而這小丫頭更是敵人的女兒,這一點絕對不能忘。
幾乎是立即的,格日勒警覺到自己不該有這樣的情緒,把冒出頭的於心不忍硬生生地連根拔除,不許因這無聊的兒女情長而壞了大事,為了能讓皇上早日親政,沒有任何人可以阻止他要做的事。他更不會放過所有可以幫助自己達到目的的機會,因為那有違他的原則,即便將來珊瑚會恨他、怨他,他也不會在乎,所以這帖猛藥下得正好。
兩人回到了貝勒府,由於珊瑚受了些驚嚇,格日勒便帶她來到後花園的穹廬內歇息,珊瑚盤腿坐在三角毯上,心情似乎還沒有恢復過來。
「先喝一口。」格日勒倒了碗茶遞給她。
珊瑚聽話的接過去,才喝了一小口就被從未喝過的味道給嗆到,整個人都醒了。
「咳咳……這是什麼?」
「這是蒙古奶茶,先用水將茶磚熬煮成湯,然後濾掉枝葉再加鹽調味,最後再倒入鮮奶繼續熬煮而成。」
格日勒瞅著珊瑚臉上的血色因嗆咳而漸漸紅潤了,他還是愛看她神采奕奕的瞳眸,以及偶爾耍耍小威風的嬌蠻模樣,這才勾唇一笑。
「怎麼樣?不好喝嗎?」
「第一口還有點不太習慣,不過多喝幾口,真的覺得好香,是我喝過最好喝的茶。」珊瑚連喝了幾口,點頭誇讚。
格日勒又為她倒了一碗。
「心情好多了嗎?」
「嗯。」珊瑚的臉色又黯淡下來。
「我也沒想到會這麼巧讓你遇上了,不過洗脫禮部尚書的清白是刻不容緩的事,因為以我對中堂大人的瞭解,他是等不到秋決,就算矯旨將一干人立即處斬也是做得出來。」
格日勒一面喝著蒙古奶茶,一面審視著珊瑚掙扎又掙扎的表情。
「你不用擔心,總會有法子的。」
珊瑚又想到那些人明明是無辜的,只是因為跟阿瑪作對,就要被砍頭,這真的是記憶中那個讓小小的她坐在肩膀上的阿瑪嗎?也是教她騎馬使刀的阿瑪嗎?她的阿瑪不是那麼可怕的人……真的不是……
「我能怎麼辦?他是生我養我的阿瑪……」珊瑚眼眶濕潤地輕喃。
「從小到大,只要府裡來了客人,阿瑪總是跟客人炫耀,說我是他的寶貝女兒,因為我長得比穆庫什漂亮可愛,又很會撒嬌,阿瑪自然多疼我一些……不管我要什麼,新衣裳或首飾,還有想吃什麼,只要開口就可以得到……」
格日勒不動聲色地順著她的話說:「我瞭解你的意思,就把剛剛看到的事忘了吧,只要當作不知道就好。」
「可是我忘不掉……」珊瑚啜泣嬌嚷。
「就像我也想忘掉你,假裝咱們從來不曾認識過……就這麼一天又過一天……以為自己辦到了……可是……我還是好想見你,想得快要瘋了……」
「好了,別再說了。」
格日勒很想將她擁在懷中,柔聲撫慰,不想被她的為難和痛苦給影響,可是他的心還是因她的淚而抽緊。
珊瑚抽抽噎噎地說下去。
「我明知道你跟阿瑪是敵人……我依然好喜歡好喜歡你……我真是個不孝的女兒……」
「你若真的不孝,就不會這麼痛苦了。」
格日勒的手越過矮桌,用食指輕輕拭去她頰上的淚水。
「因為你不想再見到中堂大人濫殺無辜,希望能救他們,但是又不想背叛自己的阿瑪。」
格日勒的話讓珊瑚的淚水掉得更凶。
沒錯!珊瑚無法眼睜睜地看著最疼愛自己的阿瑪害死那麼多人,連那麼小的孩子都不肯放過,犯下這麼多殺孽,將來讓世人唾罵痛恨,就算阿瑪的權勢再大,總大不過皇上,有朝一日,皇上絕不會饒了他的。
「如果……我幫你的話,我阿瑪會被皇上處死嗎?」
「只要中堂大人願意繳還議政權,讓皇上得以完全親政,我可以力保他不死。」
這已經是格日勒最大的讓步,留阿克敦一條老命,不過得終生監禁,像囚犯一樣在嚴密的監視之下度過餘生,那對一個權勢欲極強的人來說可是比死還痛苦。
「你真的可以保住我阿瑪的命?」珊瑚神情凝肅地看著他。
「我保證。」
「你敢對天發誓?」
珊瑚好怕,全身都在發抖,但是又不得不這麼做。
格日勒凝睇著她半響,看得出珊瑚已經做出抉擇,那是要下多大的決心才辦得到,讓他心為之震動了。
「我發誓會保住你阿瑪一命。」
「要是你沒有遵守誓言,我會恨你一輩子。」
聞言,格日勒朝她伸出左手。
「過來!」珊瑚咬著牙,投進他的懷抱中。
「我願意幫你,因為我不想再看著阿瑪害死更多的人,只要你告訴我該怎麼做。」
「你真的都想清楚了?」
格日勒俯睇著坐在自己腿上的小丫頭,目光旋即一沉。
「我可不希望到時你指控我陷害你,那我可就百口莫辯了。」
「我是心甘情願的。」珊瑚吸了吸氣說。
格日勒透過長長的黑色睫毛覦著偎在胸前的小臉,既善良又充滿了勇氣,反倒是自己動搖了。
「這可是你自個兒說的,不要後悔了。」
他不該擔憂珊瑚承受不起被親人憎恨的痛苦,因為他並沒有逼迫她。
「我知道中堂大人的書房向來是個禁地,聽說連進去打掃的奴僕都是挑選他最信任的,你進得去嗎?」
珊瑚想了一想,然後頜下頷首。
「嗯,阿瑪雖然不准府裡的人隨便靠近書房,不過他白天較少待在府裡,就算我進去被發現,侍衛也不敢對我怎麼樣。」
「那麼你識得字嗎?」
「幾年前額娘曾經請教書先生到府裡來教我識字,就因為穆庫什看得懂滿文漢字,額娘不想讓人譏笑,說自己的女兒目不識丁,所以硬要我也學,算是認得幾個大字。」
珊瑚想到自己根本不是讀書的料,偏偏額娘愛面子,什麼都要比,就是不希望她輸給嫡福晉生的女兒。
「這樣就好,等你進了書房之後,找找看有沒有和裕親王有關的密函。」格日勒用最簡單的方法說道。
「裕親王?」
格日勒輕扯了下漂亮的薄唇。「沒錯。」
當年裕親王和先帝爭奪皇位,卻不幸敗了,可是野心依舊存在,阿克敦表面上和裕親王不合,可是格日勒卻發現兩人私下往來多年,這可就不得不防了。
「總之你就照著我說的去做,辦得到嗎?」
因為他安插的眼線始終接近不了書房,只得利用珊瑚的身份,既方便也不易令人起疑。
「嗯。」珊瑚鄭重地點頭。
「現在反悔還來得及。」格日勒用手指輕刮著她白嫩雪白的臉蛋,給她後悔的機會,同時也做最後的確認。
「我已經決定了。」
如此一來,就能避免阿瑪鑄下大錯,保住他的性命。
「你也別忘了答應我的事。」
「沒問題。」格日勒說完,吻上她的小嘴。
「格格到底上哪兒去了?格格,你快回來……」
伺候珊瑚的丫鬟像熱鍋上的螞蟻,要是讓側福晉知道自己沒看好格格,準會挨一頓板子。
丫鬟在府裡前前後後找了好幾回,還是找不到主子。心想該不會又跑出府去了吧?只能祈求側福晉別在這個節骨眼來找格格,不然她就死定了。
待她回到主子的寢房,卻見珊瑚已經回來了。這才吁了口氣,雙腳也差點軟了。
「格格真的要害死奴婢了……」
珊瑚洗了把臉,不過還是遮不住紅通通的臉頰,想到格日勒的吻,臉上的溫度又升高了。
「你沒去跟我額娘說吧?」
「奴婢可不敢說。」
「那就好,往後要是我不在府裡,額娘又派人來找我過去,你就找借口推托知道嗎?」珊瑚的叮嚀可把丫鬟給嚇壞了。
「格格,奴婢不敢。」
「算我拜託你好不好?我從來沒有求過人,求求你幫幫我好不好?」珊瑚低聲下氣地問道。
「格格……」丫鬟從來沒看過主子這麼求人。
「好不好?」
「奴婢幫就是了。」丫鬟不忍心看主子這麼求她,只好答應。
珊瑚這才笑了。「你不用擔心,有事我會頂著。」
「格格到底出府做什麼?」
「這個你就別問,總之以後你就負責幫我守門。」珊瑚原本給了幫她開門的奴才幾個賞錢,不過想到萬一對方嘴巴不牢靠,傳了出去就糟了。
「奴婢知道了。」丫鬟說。
珊瑚才換了套衣裳,便一個人來到阿瑪的書房外頭,居然沒有侍衛看守,於是悄悄地推開門扉,裡頭也沒人在。
「會放在哪裡呢?」
珊瑚拉開書案後方的抽屜,裡頭除了文房四寶,沒有什麼信件,更別說密函了。
珊瑚才關上抽屜,就聽到外頭傳來腳步聲,趕緊狀若無事地打開門扉,把剛從茅房回來的侍衛嚇了一大跳。
「格……格格?」
「你剛剛跑去哪兒了?」
珊瑚也很緊張,故意擺出格格的架勢先唬住對方。
「幸好是遇到本格格,要是讓阿瑪發現你沒在這兒看守,小心人頭落地。」
「還請格格千萬不要說出去。」
侍衛嚇得冷汗直流,要不是吃壞了肚子。急著上茅房,絕對不敢擅離職守的。
「本格格今天心情不錯,就好心地放你一馬,不過你可欠本格格一個大大的人情。」
珊瑚的腦子也動得飛快,到時他非得讓她偷偷溜進去不可。
「是,格格!」
侍衛提心吊膽地恭送珊瑚離開,也忘了問她進書房做什麼,只想著自己的命又檢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