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築 >> 古代,大陸 >> 帝王將相,青梅竹馬,波折重重 >> 負相思之天下定·下卷作者:賈童 | 收藏本站
負相思之天下定·下卷 page 21 作者:賈童
    江鶦在床畔坐下,小心望去,帳內昏沉,陰影層疊,江琮沉沉睡著,剛才的響動完全沒有打擾到他。江鶦抹開那些濡濕後貼在他額際的鬢髮,多年相伴讓她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江琮蒼白一如三月晚櫻的臉色,卻從沒有哪一次覺得他離自己這樣遙遠,彷彿一個隨時會消散的虛影,連觸碰都覺得不忍。

    「你究竟有什麼秘密瞞著我?什麼時候起你不願意再把心事對我說了?」江鶦怔怔盯著江琮的側面,她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曾經就深深藏在自己心底,只是過了太久太久,已經找不出來。江鶦伏下身,臉頰貼在他胸前,被恐懼攥住心臟。多年前在樹林裡苦苦等待的那個漫長雨夜,以及為熙瑞扶靈的日子,她只是悲傷,不曾這樣絕望。他們的離開像一場驟雨,來去迅疾,過境只留傷痕纍纍。而江琮……江琮是陽光下的雪,曾經吞天蓋地,冰冷刺骨地降臨,卻只為純白一場,靜靜消融。

    「連你也要離開我嗎?」江鶦心裡沉得難受,眼淚竟止不住地湧出,滿腔的委屈四處衝撞,急於找到一個宣洩的口子,「已經夠了,我不想再做被留下的那一個,一句宿命,一句家國天下,就能捨我而去,既然如此,當初何必把我扯進你們的世界裡,給了我開始,又要我獨自一人走下去,我早就累了,卻不知道抽身的方法,你告訴我怎麼停止這一切吧,告訴我怎麼才能離開這個皇宮,離開這個漩渦,不管去哪裡。」

    江鶦趴在床畔,把臉埋入被衾。滿滿都是江琮的氣息,甘苦參半的藥味,清冷的漫步竹林時衣襟留下的霧香,她側過臉看著屋子裡的每一件物品,如此的熟悉,熟悉到讓她以為自己穿過時空的狹縫,回到了清晏的家中。

    兩天後江琮才睜開眼睛,沒有意外地看見了枕畔的江鶦。她只是消瘦了一些,此外並無改變,神情淡雅,容顏清麗,眼神一如初識時那般溫婉。

    「我夢見你了,好長的一個夢,就像重新經歷了一遍過去的時光……我睡了很久嗎?」

    「久得我以為你不會再醒了。」江鶦轉過臉來微微一笑,就低下頭去忙碌。

    江琮看見自己的手放在她的膝頭,絹布都已拆開,那些橫亙交錯的傷口正被重新敷上藥粉。

    「最近我總是夢到過去,而不是以後,聽說這是不祥,真的嗎?」

    「胡說,這只說明你懷念過去。」江鶦輕輕斥責,忽然別開臉,江琮覺得掌心傳來微微的刺痛,一滴淚水落在了上面。

    「你怎麼了?怎麼哭了?」江琮想扳過她的臉細看,身上卻軟軟的使不出力氣,只能輕輕拽一下她的袖子。

    江鶦轉過頭來,「沒什麼,我睡得少,所以眼睛酸痛而已。」說罷繼續裹纏他的手。

    江琮卻有點明白過來,淡淡一笑,「是不是御醫們說我病入膏肓了?他們以前不就是這麼說的?別理他們。」

    第七章碧水黃沙,夢到尋梅處(2)

    江鶦默默包紮完畢,平心靜氣地看了他一眼,「那天你半夜離開崖廊,是不是身子不舒服?你從來都是這樣,小傷小災時才會跟我撒嬌,真正病得狠了,倒使勁藏掖著不讓我知道。」

    江琮不說話,半晌拉拉她的袖子,「扶我一下。」江鶦垂眼把他扶起來靠在床頭,江琮抬起手,指尖碰了碰她的眼角。笑的時候會先下垂,然後微微揚起的眼角,像花蕊頂端小小的一丁嫩芽。那時他還不知道,這深凹進去的眼角,面相稱做桃花霧,有子生得眉眼如斯,必定一目風流,柔腸百結。

    那年晚春的一場邂逅,竟種下了一生的劫。

    「姐姐,你有多久沒對我真真正正地笑過了?」

    江鶦抬起眼,「你覺得我應該笑?」

    「……在我的夢裡你笑得好快樂,天藍得我們的眼睛都痛了,風很大,吹得你裙子上的花不停地落,幾乎要把我們埋起來,我,你,還有玉書……真的很奇怪,明明都是些以前的事,我卻也夢到了玉書。」

    江琮的聲音頓住,閉上眼輕輕呼出一口氣,短短幾句話竟耗盡了他所有的氣力。

    江鶦目光落在他臉上,一下子緊張起來,「不要再說了,好好休息,我扶你躺下。」

    「不用……」江琮無力地笑一笑,「你想不想聽秘密?我最大的一個秘密……你知不知道為什麼父親派人四處搜集玉器?為什麼家裡房總是源源不絕運來玉器,卻怎麼也堆不滿?」

    江鶦握著他的手搖了搖頭,她也疑惑過這一點,但那不過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只是在心頭一晃而過,此後就再不曾想起。

    「我出生時就已頑疾纏身,如果不是媚姝,根本無法活到現在。媚姝是上古的動物,死後屍體會自我腐蝕成津液,津液凝固,經過千萬年的沉蝕,光潤剔透,宛如美玉,誰能想到它真正的功用其實是一味良藥,除非砸碎了仔細察看斷口,否則真假難辨。有一次父王在機緣巧合下得窺個中玄機,為了拿它做藥引治我的病,自此便不斷在全國各地廣搜玉石,世人只當他愛玉成癡,競相納貢,爭購玉器,沒有人真正懂得這個舉動背後的無奈和悲傷。」

    江鶦聽得怔住,久久不能成言,憧懵中恍然大悟,家裡那些玉器每過一段時間便不知所蹤,原來竟是摔碎扔了。

    「許多年了,父王背負天下人口中的奢淫罵名,碎玉萬千,只求一塊媚姝,這個秘密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原來我的命是這樣延續了十幾年,能活到現在,已經是上天的眷顧。」

    江鶦慌亂起來,「難道非得媚姝來做藥引?別的都不能替代嗎?」

    江琮輕輕搖一搖頭,他很冷,很累,連被江鶦握在手裡的手指都有些麻痺,已經快要感覺不到那一絲幸福的溫度。

    江鶦脫口而出才察覺問得有多愚蠢,如果有,父親又何必這樣近乎瘋狂地求玉?只是心底仍有一線微薄的希望,「那麼多玉石產地呢?下令加緊採掘,一定可以找得到一兩塊吧。」

    江琮只是淡淡地笑,「你我都清楚,再怎麼瘋狂開採,媚姝總有用盡的一天,人遲早要死的,我不過早走一些時日。」

    江鶦怔怔坐了片刻,一雙風流灑脫的秀眸竟迅速被淚水充盈。她忽然哽咽起來,咬住嘴唇在眼淚還沒有決堤之前把頭靠在了江琮胸前,彷彿那是唯一可以讓她逃避開這個事實的港灣,灼燙的淚水直直滴入衣領中,經過鎖骨滑到胸口,那樣的甜蜜和哀傷。

    「你說得對,我只是太想念以前的日子了……如果可以,真想一直活在過去,永永遠遠都不去經歷未來,可惜現在我只能在夢裡回去了。」

    「可以的,」江鶦緊緊環抱著他,「我們可以回去,你忘了你也夢到玉書了嗎,我們三個一起回去,不管清晏的家,還是天涯海角,我們不用再分開,以後的日子會一直像從前那樣,像你夢到的那樣,除了多一個玉書,什麼都不會改變。」

    江琮忍不住淺笑,滿心滿身的疲累,只想就這樣睡去,可意識渾濁之際卻突然想起有一件重要的事一定要告訴她,撐著睜開眼,話語出口時他驚訝發現聲音低得竟連自己都聽不清楚。

    「你是不是問我,世上除了媚姝還有沒有別的什麼可以救我?其實我早已得救了……那是塊罕世奇玉,比媚姝都要珍貴。」

    江鶦愣了愣,江琮說到這裡卻不說了,她正想問下去,只覺得江琮被她握住的手抽動了一下,然後就著她掌心在輕輕慢慢地寫起什麼,一筆一畫遲滯而誇張,彷彿將死之人用盡全力的流連。最後一捺無力地飄出了她的手掌,在虛空中輕輕墜落,江鶦收攏握緊手指,她沒有低頭去看那個字,但心裡已經明白,殘留掌心的冰冷觸感,毫無保留地告訴了她江琮一直為之守護的那個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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