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箏原本沒有心情聽錦繡的抱怨,也沒有餘力去敷衍她,但是聽見她說出如此令人憐惜的話,頓時心軟了。
「錦繡,我們要學會適應逆境,不要遇到任何挫折都當成是人生最大的不幸。我們現在只能彼此互相照應,把心情放鬆一點。你應該多瞧瞧外面的景色,不要一直鑽牛角尖了,好嗎?」月箏盡己所能地安慰她,鼓勵她。
「芮敏姑娘,你是蘭王府的千金小姐,我以為你會哭得比我更慘,沒想到你竟然一滴眼淚都沒掉,你難道不怕渤海國君是個凶暴可怕的男人嗎?」
錦繡柳眉深鎖,眼神流露出畏怯和恐懼。
「男人啊……」月箏冷笑了兩聲。「管他是個什麼樣的男人,再凶暴也不會把人給吃了吧?倒是有些男人外表看起來人模人樣的,內心卻陰險狡詐得很呢!」
好比蘭王府的五爺和六爺,在她的眼中,他們就是人面獸心的代表。
「芮敏姑娘,聽你這麼說,我心裡比較好受了。不過,如果有機會讓你逃走,你會不會逃?」錦繡壓低聲音問道。
「逃走?要逃到哪兒?」她還沒有絕望到要作出這種選擇。
「不管逃到哪兒,只要能逃走就好!」錦繡興致勃勃地說:「也許逃走以後會遇上個農家男子,然後嫁給他為妻,再生幾個孩子,一家人過著簡單平凡的生活……」
月箏還沒聽她說完就笑了起來。
「錦繡,還沒遇上農家男子以前,就會被羽林軍給捉回去了吧?」
錦繡表情一籌莫展地看著她。
「你難道不怕逃走以後,你的家人會被你連累嗎?你……應該有家人吧?」月箏又問。
「當然有,我爹是當朝太醫。」錦繡幽幽歎口氣。
「那你還敢逃走?你就不怕你爹被皇上砍了頭?最好死心吧,我們是逃不走的,何不放開心胸,讓自己好過一些呢?」
她沒有任何親人,又是頂替凌芮敏,就算逃走也不用顧慮任何人,不過她並不會因為自己而牽累到蘭王府,畢竟她在乎的許多人都還在蘭王府裡。
錦繡一邊聽著她說話,一邊看她看得入了神。
「在想什麼?」
月箏見她發呆,奇怪地問。
錦繡微微一笑,道:「芮敏姑娘,你真的很美,我想能夠迷惑渤海國君的人可能只有你了。」
她的聲音是真誠的,不是虛偽也不是嘲諷。
月箏低頭輕笑,半開玩笑地說:「你的意思是,萬一渤海國君是個凶暴的男人,先把我扔出去餵他比較好嗎?」
錦繡一聽,忍不住笑出聲來。
月箏一句玩笑話沖淡了錦繡心中的不安和害怕,兩人之間也不再有距離,開始你一句、我一語地說笑起來了。
車隊緩慢地行進著,太陽下山以後就紮營,十個女孩子圍在火堆旁彼此領先著度過一夜,天亮後再繼續趕路。
走了三日夜,終於要到邊境了。
月箏從馬車內看出去,看見遠方有皚皚積雪的山峰,山峰下還有綿延不斷的森林,美麗得令她發出讚歎聲。
「錦繡,快來看,那裡就是渤海國了,好美的地方!」她開心地指著遠方翠綠的草地和山巒大喊。
「看起來挺美的,不像不毛之地。」錦繡驚奇地叭在窗口。
「是啊,只要穿過這一片乾燥的戈壁,再過去就是草原了,我想渤海國應該就在那裡了。」
他們的車隊正行駛在乾燥的硬土地上,只有遠方的山巒才能看到滿山的綠草,還有在草地上緩緩移動的羊群。
「芮敏,渤海國就快到了,真不敢相信你的反應會這麼興奮開心。」錦繡對她的悠然自得感到不可思議。
「瞧那裡,看過去到處都是牛羊馬,一大群一大群的,我從來都沒看過這種景象,你難道不覺得很新鮮有趣嗎?」
月箏好想車隊趕快駛向大草原,讓她可以跳下車衝進羊群抱一抱那些可愛的羊。
「我想到的只有渤海國君,根本不是牛羊馬。」
車隊愈接近邊界,錦繡的心情就愈來愈緊張不安。
「何必把自己逼得那麼緊呢?輕鬆一點嘛!」
接連幾日的相處,月箏已經很習慣錦繡凡事先往壞處想的悲觀個性了。
突然一陣強風刮過來,沙礫吹進了月箏的眼睛裡,痛得她淚水直流。
這一陣風過,另一陣吹來的風又更強了,吹得馬車搖晃不定,馬兒也突然焦躁了起來。
「好大的風,怎麼回事?」錦繡不安地緊緊靠著她。
強風彷彿在耳邊吹囂,突然一陣猛烈的轟聲作響,只聽見前方的羽林軍有人大聲喊道:「沙暴!沙暴來了!」
月箏從窗口看見遙遠的沙地上突然揚起一陣可怕的煙塵,高高地捲向空中,她從來沒有看過這樣的景象,嚇得目瞪口呆。
「快!統統離開馬車!所有的人都躲進林子裡去!快!」
羽林軍催促吶喊著,不斷用手中的兵器敲打每一輛馬車。
「我們快走!」
月箏抓住錦繡的手,飛快地衝下馬車,拼了命地往旁邊的林子奔過去。
下了馬車之後,更覺得沙暴的威力驚人,巨大的轟鳴聲朝她們逐漸逼近,尖銳的沙粒隨著狂風聲擊打著她們的肌膚。
「救命啊——」
錦繡尖叫著,髮髻被強風吹散,她的長髮隨風張牙舞爪地飛向空中。
月箏看見馬車被狂風吹倒,十個女孩子雖然都離開了馬車,但是跑得再怎麼快也快不過沙暴席捲而來的速度,最後只能靠騎著馬的羽林軍將她們一個一個救上馬背,拚命鞭策馬匹往林子的方向疾馳過去。
月箏一直拉著錦繡的手奔逃,看見一個羽林軍騎馬衝過來要救她們,她想也沒想就把錦繡的手送出去,那名羽林軍一把捉住錦繡的手,將她扯上馬背。
「芮敏——」
錦繡回過頭,突然狂叫一聲。
她看見芮敏被沙暴侵吞,捲起的煙塵將她整個人完全覆蓋住了!
月箏只覺得眼前一片黑暗,無數沙礫猛烈地敲擊著她的全身,令她沒辦法睜開眼睛,耳旁的轟轟臥巨響猶如置身在瀑布之中。
她無法呼吸,可以感覺得到有股力量一直要將她拉向空中,讓她有一種快要窒息的痛苦。
再這樣下去,一定會死的……
她的一生難道就這麼短暫嗎?
誰來救救她……
恍恍惚惚,就快要失去意識時,她突然感覺到有雙強而有力的臂膀將她拖了過去,然後,風暴不見了。
是羽林軍來救她了嗎
在馬匹的快速行進中,她小心翼翼地睜開眼睛,看見了一張模糊不清的男人臉孔,她還來不及看清他的長相,就被他強壯的手臂用力圈進懷裡,而他寬闊的肩臂和胸膛彷彿是最佳的屏障,為她擋住猛烈的強風和沙暴,剛好可以讓她嬌小的身軀躲在其中。
這個救了她的人似乎很高很壯,她不記得羽林軍當中有如此高大的男人。
身下的駿馬在大步狂奔,沙暴和煙塵在她耳旁呼嘯著,然而包圍住她的臂膀讓她感到安全,她不再感到害怕。
她虛弱地靠在偉岸的陌生胸膛上,臉頰就貼靠著他的戰甲,恍惚間,她好像見了獅虎圖騰。
「獅……虎……」
她模糊地呢喃著,意識迷離,漸漸昏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