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僅渾身刺青、披頭散髮,而且喝得爛醉,手臂內側還怖滿施打毒品的針孔。
在終於被捉到的那一刻,若非警方人員的強力護持,恐怕他早已被群情激憤的村民們給痛毆致死。
那是因為早他一個多小時,在…處溪谷中被尋獲的元妹傷痕纍纍、昏迷不醒,且用不著經醫生證實,明111~A.一看即知她曾遭受凌辱的暴行。
由於在找到元妹的當時,兇手仍未被尋獲,所以僅有包括美瑜、碩人在內的五名女眷,伴隨美瑜的村長父親,將奄奄一息的元姝送到車程一個半小時外的醫院去,而開著廂形車的人.赫然是曾揮拳將程勳揍倒在地的廖大哲。
令碩人覺得更加意外的是,開著吉普車於廂形車前做前導的,竟是若非親眼目睹,恐怕就是任由她想破了頭,也想不到會在此地出現的余啟鵬。
而且最先找到元妹的人,便是他跟廖大哲。
對於他的赫然出現,碩人有著太多的疑惑,但在元姝身心受創的時刻,再多的疑問,相形之下,似乎也都變得無關緊要。
直到元姝的外傷經消毒包紮,醫生也宣她已無大礙,只等她自己醒來,再做進一步的治療輔導後,碩人才重新意識到余啟鵬在這裡出現的突兀。
病房內有美瑜守著元姝,其他三位婦人則由廖大哲先進回~11.b去了.碩人忖思著不知余啟鵬是否也與他們相偕同行,卻在走出病房後,透過候診室的窗口,瞥見他倚在外頭廊柱上的修長身影。
無論如何,自己總該為昨天晚上至今天凌晨所發生的事,跟他道聲謝吧?
於是碩人便悄悄的來到他的身後,正在為不知如何開11:I傷神時,他卻已猛然轉身,並將才抽了一半的煙丟到腳邊去踩熄。
「剛剛大哲走之前,曾跟搜山警員通過電話,他們已經捉到元兇了。」
碩人無語。
「怎麼?捉到逞兇之人的這個消息,似乎引不起你的一絲歡喜?」
「遺憾的事終究已經無法挽回或抹煞,是不是?有沒有捉到他,元妹的身-11'均已受到重創。」
「除了可見的外傷,她……」啟鵬流露出關切的神情。
碩人朝剛才在醫生向他們解說傷勢時,並無在場的啟鵬點了下頭,證實了他最不希望成真的猜測。
「畜牲!換做剛剛是我在場的話,絕不會像你那位溫吞的程秘書那樣,只揍他兩拳,就被人給拉開,不打得那個人渣倒地不起。我就不姓余!,,
對了!程勳還在山上呢,本來他是昨晚稍後便要開車下山去的.碰到這種事,把所有的情況都給打亂了。
「程勳會動手就已經夠讓我驚訝的了,跟在我爸爸身邊多年,他應該會是最冷靜的一個人,應該要獨排眾議,堅持由法律——」
「我的天啊!尹碩人,到底是你太天真樂觀,相信法律自會還天底下所有冤屈者一個公道,或者是你把我想得太愚蠢無知,認為我會相信你的官腔說詞?」
「總比你那時時記掛仇恨,動不動就想以私刑解決的扭曲心態健康!』,
啟鵬的雙眼乍然瞇細,表情陰森道:「你知道些什麼?」
回想起程勳才剛起了頭,就被美蝓的呼喚所打斷的解說,碩人即刻別開臉去,有點兒不甘心,卻又不想撒謊,便說:「我什麼都不知道,爸爸不肯說,你也不肯說,我還能夠知道些什麼?」
「其實不論知不知道,與我對你的提議,都沒有太直接的關係;倒是昨晚所發生的那件事,」他頓了一下,似乎在找適當的措詞。「碩人,讓我真切的看到你這多年來的徒勞無功、白費心力。」
他說的話委實太過直接,也太傷人,競讓碩人完全沒有多餘的心思去理會他對她「得寸進尺」的直呼其名。「你說什麼?」
「我說不只你這六年來,包括在你之前,馬嘉竣所謂的種種付出,已經由昨晚那件事證實全是不切實際、一廂情願的幼稚把戲,對於改善整個偏遠地區的環境,根本起不了什麼作用。」
「你憑什麼這樣說?」
「憑什麼?啟鵬冷哼一聲,像是她問了一個其蠢無比的問題一樣。「憑眼前這個殘酷的事實,憑套用你所做的形容,身心均受重創的……她叫什麼名字?邱無妹,對不對?」
他並沒有給碩人回答的空間,立刻逼近一步說:「我問你,邱家姊弟每天走路上、下學,需要花多久的時間?」
碩人回望著他,冷冷應道:「一個小時,從他們家到學校,必須要翻過一座小山的。」
「如果學校設有宿舍,他們就不必翻山越嶺了,對不對?我再問你,為什麼從事發到現在,不見邱家父母前來探視女兒?」
「元妹的媽媽早就離家出走,不知去向,身為退伍軍人的爸爸叉到山下去工作,每十天半個月才會回一次。」元妹的鐲立乖巧,全村鍺知,說到這,碩人不禁覺得心痛如絞,她才只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孩亍啊!為什麼偏偏會去碰上這種事呢?
「據我所知,這裡平常只有小孩在的家庭並不只邱家一戶,一點碰上事上像昨晚那種喪心病狂的暴徒,誰能救得了這些孩子?你嗎一個甚至沒有教師資格,只空有滿腹熱誠的代課老師。」
「至少他們平時還有我這個代課老師,」碩人再也按捺不住的翊嘴道:「你以為我沒有為他們叫屈過,替他們感到不平過嗎?如果有正式的教師肯來,我這個代課老師又何至於年年都能賴在這裡濫竿充數?」
這次換她沒給啟鵬開口的機會,馬上接下去說:「問題就出在根本沒有人肯來,就算偶爾有具備教師資格的人來好了,卻都若非拿這裡充當回返都市裡去的跳板,便是因『不適任』的理由,而被派過來的。
「你知道什麼叫做不適任教師嗎?就是那些在平地犯了過錯,被貶降到鄉下或離島去的老師,有時我都搞不清楚我們的教育當局想懲罰的對象是誰?到底是做錯事情的大人,還是這群湊巧住在偏遠地區,所以就活該倒楣的孩子?」
說到激動處,碩人甚至渾然不知自己已挪到跟他僅隔數寸的身前。
「而你又有什麼資格來論斷我的付出有沒有效果呢?你什麼力都不曾出過,什麼事都不懂,你只不過是個光靠手下炒作股票,便日進斗金的奸商而已!」
啟鵬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將她拉近,近到她幾乎都已經可以感覺到他散發出來的體溫和淡淡的煙味。
「對,我也許真的什麼都不懂,真的什麼力都沒出過,但碩人,你也說對了另一件事,或許還是最最重要的事。那就是我有錢,有足夠幫這群孩子改善環境,或建造宿舍、或開路買車,至少可以不讓昨天那種悲劇再重演的錢。」
碩人瞪大眼睛,忍住手腕被扣住的疼痛問道:「你真的願意捐錢?」
啟鵬的雙眸閃現令人心悸的精光,唇邊則浮現躊躇滿志的笑容。「如果這裡回報予我滿意的條件的話。」
「條件?」碩人的心跳不斷增快,他強烈的男性氣息,也教她再度感到微微的暈眩。「所以你才會碰巧在這裡出現?」
除了不斷加深的笑意,讓人益護膽寒之外,啟鵬什麼也沒有說。
『『什麼樣的條件?」她頓了一下再說:「土地?股票玩厭了,你想牟{炒土地,對不對?」
「錯了,」他用空餘的左手執起她滑膩的下巴,壓低聲音,湊近臘說:「這回猜錯了,碩人,我要此地回報我的,不是土地,是人,是活鹽生的你。」
「你作夢——」
啟鵬的雙唇覆蓋下來,封住了碩人其餘未來得及出口的駁斥,硇最初的驚愕過後,碩人立刻死命的掙扎起來,但他的雙手如鉗,任舅碩人再怎麼出力擺動,依舊掙不出他的掌控。
而就在碩人的忍耐終於達到極限,並回過神來,發現自己仍可£由活動的右手,除了能夠抵住他堅硬的胸膛,還可以發揮更大的作月時。他卻再度搶先一步鬆開她,並且像是預先就掐準時間似的,擋侶了她用力揮過來,本來是想給他一巴掌的手。
碩人氣急敗壞的抽回手來,並踉蹌的連續倒退好幾步,各式各樣罵人的話在心底轉了又轉。偏偏被他吻得微腫.份外誘人的紅唇因心情太過激動的關係,劇顫了半天,竟然還是連一字半聲都吐不出來。
可惡的是他還故意舔了下上唇道:「夠勁!碩人,但下回我希望你的雙唇能夠如玫瑰般綻放,讓我得以一親芳澤、一償宿願。」
碩人的臉色更加慘白了,幾乎已經不見絲毫血色.於是啟鵬也不再多言,彎下腰去撿起剛才被他踩熄的半截煙蒂後,便朝廊外走去。
但在走了兩步後,卻又轉回頭來說:「對了,碩人.你的價碼當然不僅止於區區數億,如果你肯頭點,不但我剛才說的條件照付.連對馬進興的『關照』,我也願意考慮取消,畢竟,」他朝她眨一下眼,彷彿兩人是打情罵俏慣了的情侶續道:「你才是我理應全神貫注、憐愛有加的對象,是不是?」
暑假過後,在秋高氣爽的季節裡回到家中的碩人,甫一進門便帶給了進興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丫頭,你沒哄老爸開心吧?」進興早已笑得合不攏嘴了。
「信譽保證,」碩人舉起手來做發誓狀。「從今天開始,除非有特別需要幫忙的場合或地區,否則我絕不再輕易出門,更不會長年不在家了,爸,我要多抽一點時間陪您、照顧您,和程勳做您內外的左右手。」
「程勳,你聽到沒有?」進興喚道:「快幫我做個見證,免得這丫頭兩、三天後,又改變主意想跑到什麼我連聽都沒聽說過的地方去當義工。」
「爸,」碩人朝坐在單人沙發上,一逕帶笑瞅著她看的程勳拋去一朵燦笑後再說:「不是跟您保證過了嗎?瞧您連自己的女兒都不肯相信,在政界浸淫久了啊,性格果然都會遭到扭曲。」
「你看看你這丫頭在胡說些什麼?」
「真的嘛!不過我做這麼重大的犧牲,您也得兌現一個諾言才行。」
「什麼諾言?」
碩人擠到父親身邊去,攀附在他臂膀上說:「下一任立委,不要再出馬競選了,回家安享清福,您已經為選民奉獻了大半輩子,接下來是否也該轉換一下角色,由我來服務伺候您呢?不然,」她噘嘴道:「我這次決定回家裡來,豈不就是白回了?那多不好玩。」
「喂.老爸我又不是你的玩具,叫我退休回家,就為了陪你玩啊?」
「就算是這樣,又有什麼不好呢?朋友、人群再怎麼熏要,總還是重要不過我們彼此吧?這也是最近我想通的一個道理,如果我服務了全天下的人。卻獨獨遺漏了您,那我的人生還有什麼意義呢?爸………」說到最後,碩人已淚眼盈盈,連忙低下頭去,強忍淚水。
「碩人?哭啦?爸爸又沒說不答應你,怎麼用起苦肉計來了呢?」聽了其實十分感動的進興,畢竟年紀較大.還能佯裝鎮靜的逗女兒道。
「爸!您最討厭了啦,每次都要這樣出我的醜。」碩人破涕為笑,乾脆撒起嬌來。
「好了,好了,你再這樣鬧下去,才真會讓程勳看笑話哩,其實啊。我本來就已經打算好在這一月內退休。」
「真的嗎?」碩人既驚且喜的拉住父親說:「您沒騙我?您……找到理想的接班人了?」
「對,上回那場手術啊,不但打通了血管,還像是同時打開了我的心房,讓我整個人豁然開朗起來。」
「我何嘗不是?若非您那場病,我可能到現在都還不曉得應該要把握當下,及時的孝敬您呢。」
「這麼說來,老爸是病對羅?」進興攬住女兒的肩膀笑道。
碩人立即以指關節輕叩三下紅木桌面。「百無禁忌,大吉大利,爸,拜託您別拿這種事開玩笑好不好?對了,您還沒告訴我,您的接班人是誰?」
進興卻不忙著回答,反而站起來說:「稍安勿躁,丫頭,我覺得人家理想,可也要對方願意出來競選才成啊,你說是不是,等我問清楚。一切敲定之後再告訴你;今晚嘛,我們先來吃個團圓飯,我去請廚子加菜。」他邊朝後頭走,還邊吩咐道:「程勳,你別走,留下來一起吃,你一走啊,我們父女倆可就成了二缺一,不算團圓羅。
「委員,我想吃『十全』菜。」一直沒有出聲的程勳突然開口。
「十全菜?」進興鎖起了眉頭,「現在都快開飯了,頂多一個鐘頭的時間裡,你叫廚子怎麼做得出十全菜來?」
「放心,絕對做得出來,這兩天我嘴饞,老是想著這道菜,所以早央廚子準備,今早還在廚房裡幫她撕了半天的金針,沒辦法。誰教我是始作俑者,累她又買又洗、又切又煮的?要把十項材料都處理得纖細如發,吃來入口即化,還真是門功夫。」
「知道就好,」進興笑道:「不過碰巧遇上碩人回來,你這嘴饞得還真是時候,十全?嗯,好兆頭!我去看看,務必要她做出含笑生前要求的味道來。」
他前腳一踏出,兩個年輕人後腳便凝眸相對,同時開口。
「你是故意——」
「騙委員容易,瞞我可——」
由於是碩人先停了口,便由得程勳繼續往下說:「瞞我可就沒有那麼簡單了。」
「你故意讓爸爸到廚房去,不得脫身。就是為了要審問我?」她仍試圖迴避道。
「是關心,不是審問,碩人。」
「還記得邱元姝嗎?」她卻突然轉了話題。
程勳熟知碩人的個性,便鬆開原本鎖緊的眉頭,接續她的話題。「當然記得,她現在全好了嗎?」
「外傷已痊癒,至於心理方面,可能還要再看一年左右的心理醫生。」
「心理醫生?邱家負擔得起這筆費用?」
碩人搖了搖頭。「但余啟鵬負擔得起。」
程勳原本深深倚入沙發中的身子,聞言不禁打直。表情也一改悠閒為凝重說:「余啟鵬怎麼會跟邱家扯上關係?又為什麼肯幫邱家出這筆為數肯定不少的醫療費?「因為這是『買』我的部分費用。」她垂下眼瞼。
「告訴我是我聽錯了,碩人,告訴我他已經放棄那個荒謬的念頭,你快說啊,碩人!」
相對於程勳的激動,碩人要顯得沉著多了,她終究令程勳失望的搖了頭,並自背包中抽出厚厚一疊紙來,遞給他說:「他沒有放棄。」
「這些是什麼?」程勳接過手後問道。
「你看看不就知道了。」
迅速翻閱過後,程勳幾乎啞口無言。「這些……這些………」
「你都看到了,不是嗎?」碩人起身倚著沙發背。不疾不徐的說:「學校、唇顎裂嬰兒協會、小兒麻痺兒童保育院、早產兒基金會、受虐兒收容………」她覺得自己已毋需複述所有的單位。「凡是我待過的地方,他都捐了錢.每一筆均上千萬的款項,捐贈人用的還都是我的名字,現在這些地方在寫給我的收據和謝函中,莫不恭喜我佳期將屆,並說他們可以體諒我以後會把大部分的時間,全數轉移回家庭的心情。」
「那又如何?企業家回報社會,理所當然.而且還可以為他博得為善不欲人知的美名,我覺得余啟鵬甚至應該感謝你喚回他的良知,捐錢行善;天經地義,也是他自己心甘情願,你何須為此就——」
「如果他答應考慮一但忘了過去與爸爸之間的恩恩怨怨呢?」
程勳聞言一窒。「這是他親口跟你說的?碩人.你甚至還不算清楚當年往事的全貌哩!」
「這麼說,你是清楚的羅?」碩人反問他道:「那你又為什麼不肯跟我說個明白呢?」
「好,我就把我所知道的全說給你聽,二十多年前,有位我們暫稱A君的商人,長年與一名B姓的民意代表有金錢往來,政商互利,這時有位c君暗中收購A君所開的公司的股票,起先A君憑仗自己是大股東,根本不把c君的行為看在眼內,等到他覺得不對時,公司已面臨易主的危機。」
碩人趁他緩過氣來的當口接下去說:「A君懦了,利益與他幾乎重疊的B姓民意代表更慌、更亂,因為他在政壇中的聲望正看漲,眼看著就要直上青雲,如果背後的金主發生財務危機,一切的鑽營努力,豈不都要成為泡影?於是他央求與C君相熟的同儕D君,拜託他向c君說項,請他把股票再讓出來。」
「原來你已略知一、二。」
「是的,既燃你們都不肯說,那我只好自己去查、去看、去推論和研判。」
程勳默然。
碩人卻彷彿立意要說個痛快似的。「D姓民意代表不負所托,順利讓C君點頭同意以幾與原價相同的價碼,把股權釋回,A君大喜,自然重重酬謝了D君。」
「不料半年後,此事為媒體所揭發,D君宣稱自己只是居間調節,一毛錢的謝禮也沒拿,並堅拒透露事件的內幕與過程,兩個禮拜後,他即在民眾正鬧得如火如荼,要求展開調查的喧囂聲中出了車禍,意外身亡,至於當時那筆換算成今日幣值,恐怕有上億價碼的五百萬元酬金,下落終成懸案,但一般大眾盡皆認為錢早已落入D君的荷包裹」
「那你應該也知道這些人是誰了吧?」
「A君是現在國內首屈一指的紅頂商人——林兆瑞,C君是當年以開設高級應召站『王朝』,在政商兩界皆如魚得水,優遊自在的王金印,D君是與他同宗的王志龍,而日君,」她咬了咬下唇,終究還是強迫自己擠出話來:「就是我爸爸。」
「你不相信實情即是如此?」
「我相不相信,或你相不相信,根本都無關緊要,程勳,你還不明白嗎?重要的是,余啟鵬他不相信,不相信自己的父親會收受那麼大筆的酬金。」
「如果錢不是王志龍收去的,那麼他認為是誰——」驀然閃現的念頭,讓程勳住了口。
「其實你早就明白了,對不塒?你只是不願意告訴我而已。」
程勳別開臉去,故意輕描淡寫的說:「荒唐的揣測,說來做什麼?」
「真的是荒唐的揣測嗎?我查過了,爸爸現在握有的銀行股權,根本不是他跟我說的祖產,而是在王志龍死前一個月買下的。余啟鵬的確有充分的理由懷疑那筆下落不明的五百萬其實是爸爸中飽了私囊,而他父親與兄長的死亡,或許也不純然是個意外。」
「碩人!你知道自己現在在說什麼嗎?」程勳大驚。
「知道,我不但知道自己現在在說什麼,也很清楚自己接下去該做什麼。」
「不!」程勳猛然站起,扣住她的雙肩就搖動起來。「不准做傻事,你聽到沒有?」
「程勳,爸爸堅決不肯對我透露隻字片語。代表了什麼意思?在已經被逼到差點因心肌梗塞而送命的情況下,仍對余啟鵬百般容忍,又透露了什麼玄機?」
「即便真相確實如此,也沒有拿你當祭品的道理。」
碩人仰望著他,用絕對清楚的口齒說:「我是個遺腹女,當初若非含笑阿姨收容我們母女,給了媽媽管家的職位,恐怕舉目無親的她早就餓死街頭了,媽媽過世以後,我又成了馬家的養女,可以說我今日的一切,全是爸爸給我的。」
「只因為如此,你便甘心——」
「你不覺得這個理由已經夠充分了嗎?」她轉過身去,背對他說:「只要我肯點頭,過往恩怨即有機會一筆勾消,爸爸可享幾年晚福。嘉竣的理想也能獲得更有效的推動,想通了之後,我甚至已經快要找不到繼續拒絕他好意的理由。」
「委員的健康,嘉竣的理想,你自己的喜怒哀樂呢?婚姻是一輩子的事。你怎麼不問問余啟鵬為什麼一心一意想娶你?再問問自己嫁他可會幸福快樂?」
碩人身子僵硬,不發一語。
程勳忍不住將她轉過來面對自己吼道:「你說啊!碩人,該死的!我在問你問題,你聽到沒有?」
「聽到了!聽到了!」她也反手拉住程勳的前襟說:「坦白說,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余啟鵬為什麼一心一意、堅持要娶我為妻,我只知道自己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或許我們還應該要為我仍有當祭品的價值感到慶幸.因為他的堅持,使我們至少還擁有了一線希望。」
程勳突然用力將她擁進懷中,恨自己無法大叫出心聲:沒有!碩人,面對余啟鵬,你根本連一絲機會也沒有,但我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你一步步踏進那萬劫不復的深淵。
這是碩人第三度來到「一隅」,卻沒達到她提早半小時過來的目的。
「小姐要喝點什麼?」打扮整齊,還繫個小領結的酒保笑容滿面的問道。
「我等人,」碩人停頓了一下,實在忍不住,便輕聲喚住那頷首退開的酒保說:「請問………你是代班的嗎?」
「不,我是一隅的長駐調酒師,已經在這裡服務兩年了。」
「但是,」碩人遲疑著,不曉得自己的問題會不會顯得太唐突。「但是我兩次來,都沒見到你啊。」
「前兩次來………什麼時候的事?」聽完碩人描述的大概時間後.他立時鬆開眉頭笑道:「我曉得你碰到的酒保是誰了,那是我們老闆。」
「駱司奇是你們的老闆?不是………」碩人不禁膛目結舌的說。
酒保臉上的笑意加深。「當燃不是,如果他真是這裡的酒保啊。我看酒吧就沒辦法維持『隅』,非得擴充到像大廳那麼寬廣的空間。才足以容納慕名而來的——」發覺自己失言,他趕緊打住,對碩人瞭然於心的笑容,正有些尷尬時,所幸已進來另外一位客人。讓他得以脫困。
「先給我們兩杯蘇打水。」
一直飲料送上,保退開之後,啟鵬才拉起碩人的手。彷彿滿懷深情的問道:「你決定好了?」
碩人垂首無語。
「就定在下個月底吧,秋天的新娘,不怕汗如雨下。也不愁冷顫連連。」
「我只有一個要求。」她抬起頭來,迎上他炙人的凝視,意識到雙頰隨即熱燙起來的說。
「哦?什麼要求上他輕撫著她滑膩的手背。很滿意她那幾乎無力招架的反應。
「婚禮………愈簡單愈好。」
「要求駁回。我要給你一個最盛大隆重的婚禮。」
「為什麼?已經有過經驗的你,應該不會想再受一次儀式繁複瑣碎之罪才對。」她衝口而出道。
他眼中的陰沉則閃即逝。「但這卻是你的第一次,甚至還有可能是唯一的次,對不對?當然要力求豪奢了,我的新娘。」
當他把她的手拉到唇邊,吻上那脈搏躍動疾如鼓捶的手腕內側時,碩人只覺腦中一片火熱,再也無力思索其他,更遑論開口爭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