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但自消息發怖以後,各報章雜誌、新聞媒體便爭相採訪報導,連男女雙方過往的成長資料,以及門當戶對的環境背景,都成了記者們挖掘的目標。
前所未有的陣仗和干擾,讓一直過著平淡生活的碩人,幾度懷疑自己能否撐到婚禮結束後,仍不至發狂瘋掉,更何況待在家裡時,還得強顏歡笑,力稱自己是因愛才應允下嫁的。
「對不起羅,爸,」她甚至不只一次的對父親說:「才答應要好好留在家裡陪您的,卻馬上就食言而肥,沒辦法,愛情的魔力實在是太強了。您不會怪我吧?」
進興搖頭道:「打送嘉竣走的那一天起,我就無時無刻不在盼望著這一天的來臨,能看你披上白紗,爸爸這一生便再也沒有任何遺憾了,但,丫頭,你是真心誠意的嗎?真的想把終身的幸福托負給啟鵬?」
「真的,」碩人邊答邊在心中乞求道:老天.求求你讓這一切盡快結束吧。「全都是真的。」
「但是在你這次回家裡來之前.不論他怎麼說,你可從沒流露出絲毫點頭的跡象,為什麼會在我原本已經完全放棄希望的現在,突然答應了他的求婚?」
「因為啟鵬的纏功一流嘛,我再怎麼鐵石心腸,也禁不起他日日夜夜的癡纏啊。」
「你是說。即便在你出外的時候,他一樣對你苦苦的追求?」進興聽了雖然歡喜,但也還是有些懷疑的說。
「是的。您不相信的話.可以問程勳,上回啟鵬還特地開車上山去看我。」
進興專注的凝視著她,雙眸中寫滿疼愛憐惜興不拾,但願實情都真如她所說的這樣。但願過往的一切,都能隨著他們的結合而煙消雲散。
而承受著父親關愛的眼神的碩人,則一遍又一遍的告訴自己:這是我心甘情願做下的決定,我會努力成為啟鵬的好妻子,絕對不給自己或他任何後悔的機會。
紛紛擾擾中。終於來到了舉行婚禮的日子。
婚禮在被外界稱之為「風雲城堡」的華麗別墅舉行,這座位於山腰,綿延三層,匠心獨具的歐式風格違築。平日因啟鵬的沉潛低調,加上緊閉的赭紅色大門,和門口站崗的警衛,在在加深外界對這幢據聞耗資「五億」巨宅的好奇。
可是由於乳白色的它是依地形呈階梯般的層次建築,再環以高聳的圍牆.外人實在很難從外面得窺內部庭園;也就難怪啟鵬將開放自宅以宴賓客的消息傳出之後,無論交情深淺,政商兩界各達官顯要,人人均以有沒有接獲婚宴喜帖來做為這陣子的主要話題了。
而「風雲城堡」果然也沒有令經過風雲證券集團的公關部門一再的精簡,人數仍在兩千餘位左右的賓客失望。
不過另一幅令他們覺得不虛此行的景象,則是妝點得高雅大方。美得無懈可擊的新娘。
一組特地由米蘭飛過來的婚紗裁製小組,依照碩人的身材、氣質、神韻和要求,為她趕製出專屬於她一人獨有的結婚禮服。
象牙白色的絲緞,裸肩鞘形的腰上設計,將碩人滑潤美好的香肩完全展現出來,自纖腰蜿蜒而下的波浪狀蓬裙,則讓人不由自主的聯想起傳說中,那自海浪泡沫中誕生的維納斯。
頭紗上綴滿一圈.和她頸上項鏈成套的稀罕粉紅珍珠。以及粉紅色的彩鑽婚戒,雖是碩人身上僅有的幾件首飾,但只要對珠寶稍有概念的人便都知道。彩色的鑽石和珍珠,向來要比一般透明或純白的等量珠寶昂貴太多了。
然而引來無限妒羨眼光的碩人,對於這些卻都渾然不覺。反倒是啟鵬那彷彿深不見底的眼神,那一逕沉鬱冷漠的表情。讓她愈看愈心寒。
切過蛋糕後,今天的婚禮總算完成了,積累的緊張、沉重的壓力再加上啟鵬那彷彿無所不在,同時亦讓人覺得無所遁形的逼視。在在令碩人有快要承受不住、瀕賜朋潰的恐懼。
「來,美麗的新娘子,喝杯我特地為你調製的提神飲料。」
「駱司奇!」碩人又驚又喜的輕喃出聲,並接過他遞來的七彩飲料。「這是什麼?」
「利用一些比重不同的果汁和酒所調配出來的『彩虹彼端』,」依舊是一身黑,只是今天換成了正式大禮服,使他看來少了幾分漂亮的邪氣.多了幾分迷人的帥勁。
「你應該知道西方人的這個譬喻吧?彩虹的彼端,往往就是代表一切願望呈現的金銀寶罐。」
「謝謝你的祝福,」碩人聽懂了。「怕就怕我的彩虹彼端,只會是幻滅與空虛。」
「嘿,」司奇不以為然的說:「艷麗至此的新娘子,怎麼可以有這麼灰澀的思想?喝了它!碩人,我跟你保證,只要你肯用心,在彩虹彼端等待你的,一定會是啟鵬的真——」
「嘿,」啟鵬的突然現身和拍肩招呼,不但打斷了司奇的話題,也讓碩人渾身一震,差點鬆掉了手中的水晶杯。「我請你來觀禮,可沒請你來灌我的新娘迷湯。」
「見你擺了一桌好酒,一時技癢,所以……」他攤一攤手,一派輕鬆的說:「而且,這只是一杯因為怕她口渴,憑靈感臨時調就的彩虹彼端而已,新娘子的『迷湯』嘛,當燃要留給你這位新郎官灌,誰敢跟你爭這項特權?」
目送他擺手離去後,回過神來的碩人才發現手中的飲料已被啟鵬拿走。
「來吧,碩人。」他扣住她的肘彎說。
「要去哪裡?」她反射性的叫道。
「去演最後一幕戲給所有的來賓們看,」他的笑容中沒有一絲的暖意,並逕自將她往場中帶。「你最好表現得陶醉一些,他們才會心滿意足的離去。」
還來不及問清楚他意欲何為,啟鵬已經用行動給了她最直接的解答。
他將她猛然住懷中一帶,隨即在眾人的起哄叫好聲中,牢牢覆住她的雙唇。
他那迥異於前兩次,更加粗暴,甚至帶著點懲罰意味的親吻方式,令碩人迷惑且震驚,他卻還更進一步的連調適的餘地都不給她。便強迫她輕啟唇瓣,毫不留情的恣意輾轉吸吮。
碩人在三剎那間如墜冰窖,胸口彷彿被堵進一大塊沉重無比的巨鉛。腦門亦轟然作響:不!不可能上這絕不是真的,我不是已經嫁給他了嗎?為什麼反而會有惡夢彷彿才正要開始的感覺?
在他益發吻得深入,在她益發恐懼,意識到自己也許錯了的愕然中,刺痛的淚水終於忍不住溢出了她緊閉的眼眸。
於是啟鵬便將大家以為羞不可抑,覺得委實令人憐愛的妻子緊鎖在胸前,並朝佇立於前方的程勳露出得意的笑容,而程勳鏡片後的雙眸,則首度對他進射出極之不滿的怒火。
很難想像這四下靜悄悄,只有蟲聲唧唧的地方,竟會是全台灣的首善之區,若非身上的薄紗睡衣一再提醒著她眼前的處境,碩人真會有又回到了山上的錯覺。
山上?碩人暗笑自己的癡妄,三樓這類似總統套房,包括臥室、客廳、書房和視聽室在內,自成格局的主臥房,豈是她中橫山上那間簡陋的宿舍能夠相比的?
此山非彼山,這裡的豪奢和那裡的儉樸豈可相提並論?啟鵬的富有程度,顯然要遠在她原先的認知之外。
置身在這如皇宮般的華宅中,帶給碩人的感受,與其說是驚愕,還不如說是困惑來得恰當。
在客人散盡,一室寂然的新婚夜裡,碩人心中不禁悄悄浮現一個僅被壓抑,卻不曾消失的疑問。
余啟鵬為什麼要娶她?
沒有錯,論家世、外表、長相、年紀、背景,她都並非配不上他,可是話說回來.她卻也不是他所能要求的最佳選擇。
多少政要的名媛,多少世家的淑女.在今天這個即便已是他結婚的日子裡.猶不肯死心的在他面前爭奇鬥艷、大拋媚眼。
她的丈夫,根本就是個身價奇高,堪稱黃金的,不,是位鑽石單身
漢。
碩人心中滿滿的淨是問號,可是每一個問號卻又都得不到答案,
讓她覺得自己像透了迷宮裡的老鼠,也像極了柵欄裡的困獸——
「在想什麼啊?我的新娘。」啟鵬的聲音自身後傳來,嚇了她一大跳。
「沒………沒在想什麼。」回頭看洗過澡後,換上浴袍的啟鵬一眼。碩人頓覺室內的空氣稀薄起來,連忙低下頭去,用指尖在膝上的睡袍處畫起圈圈。
啟鵬的心中卻掠過一陣輕蔑:尹碩人,如果今天馬嘉竣還在,你們說不定連孩子都早已生下,還在我面前裝什麼清純可人呢?
而如果馬嘉竣還在………他余啟鵬又何必對馬進興那個老人,和尹碩人這個女子出手?
當年父親和大哥慘死的畫面驀然浮現心頭,讓啟鵬僅存的一絲柔情霎時逸去無蹤。
女人嘛,打從前妻田薇妮死後,對他來說,便都只是玩物而已,不同的地方,僅僅在於把玩時間的長短。
尹碩人應該不是那種他很快就會玩膩的女人,因為她的身份特殊,長相也很特殊。
她是馬進興視同己出的乾女兒,馬嘉竣生前的情人,知道她被他刻意玩弄折磨。而且除非他覺得厭倦了,否則她永遠都休想逃出他的手掌心,馬進興一定會非常、非常的痛苦,甚至比自己遭受折磨。還要來得更加難受吧?
對!他從來沒有斬釘截鐵的答應說要一笑泯恩仇,要忘掉馬進興所加諸在他家人身上的創痛,他只答應「考慮」。
而他考慮過後的結果,就是要加倍的索回,即便連帶傷及無辜,亦在所不惜!
再說,尹碩人真算得上「無辜」嗎?
堂堂一個立委的女兒,大學還沒念完,便自願輟學到偏遠地區去服務,聽來似乎很清高,但背後真正的動機呢?
她不要利,難道不足因為她本來就已經身在一個並不缺錢的家庭中?
利她不要,那麼名呢?長久以來的辛勞,難道完全沒有沽名釣譽的嫌疑?
而小利打不動的她,碰上他大杷大把砸下的鈔票,不照樣乖乖的俯首稱臣?
唉,當真是太陽底下無鮮事,容或高低有別,她仍然不是沒有價碼的非賣品。
他想要她,除了她身份特殊,可以充做他復仇的工具之外,還因為她長得………
啟鵬斂聚眼神,走到她身後坐下,並輕輕按住她的肩膀說:「忙了一天,你餓不餓?」
他呼在頸後的熱息,讓碩人體內起了一陣莫名的騷動。「不………不餓。」
顫抖的聲音和身軀,帶給啟鵬的卻是一股異樣的滿足,看來這遊戲真如他幾個月前跟司奇說過的,是愈來愈好玩了。
於是他一邊讓她按摩肩膀,一邊繼續低語:「怎麼會不餓呢?在我印象中,你好像什麼都沒吃。」
「我………」她聲如游絲。
啟鵬為了聽清楚.索性貼到她頰邊去。「你說什麼?」
「我說反正我沒什麼胃口。」
啟鵬微一使力,碩人便往後倚進了他懷裡。雖本能的想掙脫坐正。卻反而被他攬住腰,抱得更緊。
「碩人,你在害怕什麼?怕我嗎?」
「不,」她稍稍側過身來,臉就偎在他的頸邊說:「我為什麼要怕你呢?」
柔軟的身子,輕囀的耳語,啟鵬赫然發覺自己心中竟悄悄湧現本不該有的渴望。
「為我接下來想對你做的事。」對,千萬別忘了娶她的本意,除了當玩物、除了做工具之外。她什麼也不是!
接下來想對她做的事?碩人臉龐一熱,就偎得他更緊了。
他們已經是夫妻了,無論剮認識時,她對他有多深的不滿.也不管他們的上一代有多少牽扯不清的過節,他們畢竟已成連理,或許自己應該從此刻開始善盡伴侶的本分,兌現她曾對自己許下,要努力成為他的好妻子的諾言。
心意一決,碩人便鼓起莫大的勇氣,閉上眼睛,壓抑滿心的羞澀。怯生生的吻起他浴袍前襟敞開處的胸膛。
技巧不壞嘛!啟鵬仰起頭來,任由她一路吻上頸側,搞不清楚在「享受」之餘,為什麼還會感覺到一絲彷彿愈來愈形明顯的惱怒?
是誰讓她通曉這些事的?啟鵬拂開了她肩上的睡袍,撫著她吊帶睡衣外的圓潤肩頭想。
碩人的雙唇已來到他的耳後,他強烈的陽剛氣息令她暈眩,為什麼他還遲遲未見反應呢?難道他看不出她的生澀?
算了,管她是從哪個男人身上學來這些的!反正她是他花錢買來的一個玩具,就這樣坐享其成,又有什麼不好?
於是啟鵬化被動為主動,身子往前一彎,便把她推倒到床上去,隨即吻住了她嬌艷欲滴的雙唇。
這一個多月來,為了在最短促的時間內,籌辦出最完美的一場婚禮,他們甚少單獨見面,每次碰頭時,身旁又總有一大堆談論婚禮細節瑣事該如何安排處理的人在,所以別說是談情說愛了,連獨處聊上兩句體己話的機會,也幾乎全部掛零。
但他們之間原先談的,本來就是銀貨兩訖的交易,需要談情說愛嗎?
帶著純粹享樂的心情,啟鵬吻起她來,便更加狂熱了,談情說愛可免,但縱情享受則多多益善。
為什麼這個男人光是親吻,就能讓自己屢受震撼,根本無力招架呢?
碩人的雙臂緊緊的纏上他的頸後,首次主動回應起他的吻來。
摩掌的唇、交纏的舌、昂揚的熱情,不但讓碩人恍如置身在一團火球中,意識迷濛,也讓啟鵬有暫時忘掉復仇的種種,把握此刻與她纏綿一番的衝動。
這畢竟是他們的新婚之夜啊!
啟鵬的雙唇終於開始往下滑,修長一如藝術家的手指,更是已搶先一步的罩上她薄紗睡衣下的胸脯,輕輕愛撫著。
這是………這是………碩人臉紅得更厲害,心跳得更急了,身在這個時代中,對於男女之事,她當然不會一無所知。
但知道歸知道,和實際面臨,親身體驗,畢竟仍有段莫大,甚至還可以說是天壤之別的距離。
在遇到啟鵬前,她所接觸過的唯一一位男性便只有嘉竣,但從小一起長大的他們所擁有的,一直是溫馨恬淡的純摯感情,手牽著手走一段山路,幾個溫馨的擁抱,幾次淡淡的輕吻,便已是她和嘉竣青梅竹馬歲月裡的全部記憶了。
況且他走的時候,她才剛跨進二十一歲的成人門檻,嘉竣是個個性溫馴良善的人,常捏著她的鼻尖說:「小鬼,我在等著你長大呢。」
如果他沒有勿匆撒手人寰,如果在她已經長大的現在,他仍在人世間的話,那麼他可會像如今把她扣在身下的啟鵬一樣狂放熱情、霸氣十足?甚至………老天!他竟已吻上了自己的胸。
不,她相信即便嘉竣仍在世上,他所給予自己的,也絕對不會是這種令她亢奮難當的激情。
一個問題驀然閃進她腦中,讓她赫燃瞪大了眼睛,仰望天花板上那繪成星空,栩栩如生,彷彿就像頂上開了天窗的壁畫看,並瘋狂的自問:而我真正渴望的,究竟是嘉竣那種清淡平實的感情,或是啟鵬這種風起雲湧的激情呢?
她的思緒紊亂,但是她的身子在啟鵬老練的撩撥下,卻彷如脫韁的野馬,完全不聽她掌控的臣服於他的愛撫和親吻中。
接著碩人便驀然興起反抗的念頭,她不要,不要在自己的心思仍混沌不清的情況下與他結合。不要在今晚交出最重要的自己。
她要跟啟鵬說清楚,相信他也一定會諒解自己的心意。
碩人的十指穿進了啟鵬濃密的發問,由於他大膽含住她胸前蓓蕾的舉動,讓她體內竄流著酥麻的感覺,剎那間碩人竟不知自己究竟是想要推開他,或是牢牢的把他抱在懷裡了。
「啟鵬……」她咿唔著。
「嗯?」老天,她竟是如此的冷艷火熱,楚楚動人。「不要……」她在說服自己?或乞求啟鵬呢?碩人已經有點分辨不清了。「你心口不一。」吻完一邊,他隨即換上另一邊,猛烈的需索吸吮著。
「啟鵬,我求你。」有那麼一剎那,碩人真想全面放棄掙扎,完全聽命於他,任他支配征服,但是殘存的理智卻固執的提醒著她:這樣做。對啟鵬、對自己都不公平。
「求我什麼?」他赫然發現自己已有些按捺不住,想不到碩人竟能誘人至此。
告訴他,碩人催促自己:告訴他啊,跟他說你還沒有準備好,說以前你從不曾經歷像這樣……「嘉竣他從來一」
啟鵬原本幾已全部貼覆著她的身子陡然一僵,立刻撐起離開,臉龐也迅速罩上寒霜,兩眼更是冷冽如冰的盯牢著仍仰躺在床上,猶自迷惑的妻子看。
「啟鵬……」碩人被他看得心底發寒,終於翻身坐起,並捉起睡袍來掩住薄紗後若隱若現的胸脯。
「你看清楚了,碩人,我是你的丈夫余啟鵬,不是你那屍骨已寒的初戀情人。
「啟鵬,你誤會了,我只是想——」,碩人慌張的開口,卻沒有機會把話給講完。
「搞不清楚情況的人是你,碩人,再看清楚!這裡是我的家、我的房間,」伸手往前一指,他加重口氣強調:「我的床,而你,則是我的女人。」
他的女人?不是妻子,只是……女人?
承受著他憤怒的逼視,碩人只覺得自己一顆心正不斷的往下沉去。
「我不知道你剛才令人銷魂式嬌吟著求我,是想要求我什麼?」不顧她黯然的表情、受傷的眼神,啟鵬繼續滔滔不絕的往下講去:「也沒什麼興趣知道,套句你先前所講的話,我已經沒有胃口了。」
這是一對剛剛才結婚,而且讓外界又妒又羨的夫妻,理應出現在新婚夜中的談話嗎?
碩人突然有尖聲大叫的衝動,只得拚命咬住嘴唇,不肯再在他面更加的失態。
「但有件事你最好給我牢牢的記住,那就是睡在我的床上時,我的女人心裡頭只能想著一個男人一我,」她的臉色愈蒼白,他的指責便愈流暢,有種快意恩仇似的亢奮。「懂了嗎?碩人,我不要在我床上睡著三個人,無論是實質存在的,或心裡想像的,都不要、都不准。」
碩人忍不住自齒縫中擠出話來說:「齷齪、無恥。」
「是嗎?」他不怒反笑。「可你幾分鐘前還直在我懷中扭動著求我哩,其實你我都很清楚,你想求我什麼,對不對?」
她的心中沒了怒火,只餘悲涼,足她自己做的選擇,不是嗎?但她嫁的,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惡魔啊?
「放心,我以後永遠都不會再求你了。」
「是嗎?話不要說得太早、太絕,碩人,」突然俯下身來,狠狠捉住她的下巴道:「你會求我,你一定會再求我的.不過如果要我答應你,在求我之前,記注,最好先把其他男人的身影都排除掉,知道嗎?」
碩人用力掙出他的掌握,往後退至大床中間。
啟鵬已經完全恢復一貫的冷漠,他直立挺拔的身子,就好似她一輩子也掙脫不開的龐大陰影。「而在你肯定自己能夠做到床上只有我們兩人之前,我不會再重複方纔的蠢事,我會耐心等你……」他故意頓了一下再說:「求我。晚安了,我的新娘。」
「碩人,我看你從開飯後到結束,都沒吃多少東西,怎麼回事?是有什麼地方不舒服嗎?」程勳關切的問道:「或是結婚兩個月來,你仍然吃不慣「皇宮」裡的伙食
皇宮?即便只是程勳一句醬通的嘲譴,仍讓碩人暗自低喃:皇宮?不,這裡根本就是一座用金錢所堆砌起來的監牢,而我則是那位永遠都休想重見天日的囚犯。
「你別操這麼多心嘛,程勳,我怕胖啊,現在哪個女人不流行讓自己成天都保持在半飢餓狀態呢?今天啟鵬以碩人生日為由,邀宴岳父盥她堅持加上的程勳,在盥娘家人難得相聚的時光中,碩人實在不想訴苦掃興。
其實話說回來,她又有什麼苦好訴呢?沒錯,在婚後這兩個多月裡.除了陪啟鵬出席兩、三次社交晚宴之外,她幾乎就像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小媳婦,天天都待在家裡頭。
但她並不感覺家居生活沉悶,最主要的原因,當然是她個性本來就恬淡,再加上余宅與其說是座外人口中的「城堡」,還不如說是座收藏品極豐的「博物館」。
啟鵬收藏了不少中西出土的文物和名畫,這項雅好,應該跟他那位本身即為知名畫家,不過時至今日,碩人尚未得以一見的母親有關。
而一般大眾,對於她的深居簡出,恐怕都以為是她跟啟鵬仍在新婚燕爾期間,所以寧可侍在家中,多享受一下「兩人世界」的緣故吧?
又有誰能夠明白箇中的真相呢?明白他用炙人的凝視、挑逗的親吻、溫柔的關愛和得意洋洋的:「求我,碩人,只要你開口求我。」加諸於她的折磨?
叫她如何求他?在他面前,她還不夠狼狽嗎?
「你別聽她瞎說,程秘書,我想,碩人是想留些肚量吃蛋糕吧?今天畢竟是她的生日,對不對?」程勳還來不及說什麼,啟鵬已經走過來,環住了她的肩膀說。
「是啊,」碩人馬上順著他的話尾,改變話題:「有啟鵬的『照顧』,你還需要擔心我什麼?倒是你從今以後,身負大任,才格外需要注重飲食營養和日常的規律作息。」
剛剛在餐桌上,進興已跟女兒女婿正式宣佈將全力栽培程勳做為他在政壇的接班人,這件事雖早在碩人的預料期待中,但思及從政的漫漫長途,她又不禁即刻為程勳擔起心來。
「你說得一副活像我已經當選的模樣,八字還沒一撇呢,你怎麼曉得後援會那批人就一定也會支持我?所以啊……」程勳轉而對啟鵬道:「我看我們還是先切蛋糕好了。」
啟鵬點了點頭。「然後拆禮物,我希望碩人會喜歡我為她所精心挑選的第一份生他們一起往進興已在裡頭品茶的偏廳走去,程勳說:「她一定會喜歡的,就算你今年挑的,不合她的意好了,那也沒關係,反正你們還有長長的一輩子,你大可慢慢的討好她,是不是?余先生,更何況根據我的瞭解,要討好碩人.其實並不是件太難的事。」
碩人發現自她婚後,啟鵬和程勳在相處時,好像就比以往融洽得多。這算是她這段婚姻的一項額外收穫嗎?
然而勾住丈夫臂彎的她,腦海裡為何只迥蕩著程勳方纔所說的一句話呢?「長長的一輩子」,她跟啟鵬還有「長長的一輩子」,應該是普天之下,所有夫妻認為理所當然的一個道理,但聽在她耳朵裡,為什麼只覺得膽寒?難道說,她不期盼與他自首偕老?
走進小偏廳,碩人才因裡頭不只父親一人在,而覺得有些不解時,那位年約三十出頭的男人已突然起身衝到她眼前來,並貿然捉住她的手叫道:「薇妮!薇妮!」
碩人大吃一驚,反射性的便往啟鵬身旁倚去,而他則在其他人的愕然聲中,沉著的拉過妻子,再擋住意欲向前的程勳,並向岳父擺手示意無妨,最後才拍拍陌生男子的肩膀說:「秉宏,你認錯人了,她不是薇妮。」
「但她的五官和長相分明是——」那帶著點脂粉氣,卻並不讓人覺得陰柔,只覺斯文秀氣的男人臉上已幾無血色。
啟鵬一口打斷他,正色道:「她是我的妻子,姓尹,名叫碩人,尹碩人。」
「你的……妻子?」
在面面相覦間,碩人只覺心中又多了個謎團,連丈夫對秉宏所做的介紹,都只在耳邊嗡嗡飄過,僅聽了個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