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高子小姐也是嗎,今天怎麼一個人?」
「啊,因為EAA的新專輯上市也是同一天啊。實在沒有辦法,吉田去那邊的記者會拍照了。」
「說得也是,千本彌花親自參演,由其團員負責片尾曲製作的電影《青葵》,竟然與新銳大熱偶像組合EAA的唱片上市是同天呢,大家也奔波往返難以兩全。」
「說起來,這兩個團體從正式出道前就是相互競爭的局面了。說不定今天的撞期也是早有預謀吧。」
掛有《青葵》字樣橫幅的飯店一樓大堂,聚滿了娛樂新聞界的記者以及相關人士。為了給即將上映的電影造勢,導演特意安排了今日的宣傳活動。原本是業界固有的做法,卻因為女主角千本彌花以及其對手新沼真紅被媒體戲稱為「命中注定的宿敵」般的關係,而變得無形中多了幾分其他的意義。
「真是的,我們哪有那種閒心和他們較勁啊。」
穿著正式場合的服裝,銀渾身都不自在,在進入會場之前,還向身畔的霧原抱怨不休:「EAA真討厭,幹嗎非要趕在今天發片。」
「就算你這麼說,也不能連其他公司的行為都一併管制吧。」
對於朋友的孩子氣,老成的團長大人也只能輕聲歎息,同時側身拉門,讓自己貴重的女主唱先行步出。
已經坐在前台的男主角和導演起身迎接三人一行的固定團體。而該片重要的女配角金彩子則因個人理由沒有出席。
「聽說慎也和千本小姐已經在拍戲中假戲真做,產生了感情並且開始交往一事是真的嗎?」
訪談初始,便是這種與電影本身無關的八卦話題。
被媒體親切地呢稱本名的少年冷淡地回應:
「當著導演問這種無關的事,難道不是最大的失禮嗎?」
「呀……沒有立刻否定就是煞有介事可是我們這行的行規哦。」狡猾的記者漾起帶有糖衣包裝的微笑予以了反擊。
「那麼就按你們的想像書寫吧。」少年扯起淡淡的微笑,「反正一直以來,你們都是這樣做的。」
「咦,另一起緋聞的當事人也在哦。」眼尖的記者看到了在公眾面前一直戴著墨鏡掩飾面容的霧原秋人。
「不久前您和千本的照片一事,經證明是有人在惡意中傷。您對此有什麼想要發表的看法嗎?」
抓起眼前的麥克,霧原略微帶出點笑意地表明態度:「我對一切純屬虛構的東西都不感興趣。因此值得一提的是,本次電影聽說是依照導演年輕時的真實經歷而拍成的哪。」
在感慨這小子真是聰明的同時,導演也不免凶狠地向他瞪去一瞥。而正如少年所預料的那樣,接觸到新鮮八卦們的記者立刻就像看到受傷同類的鱷魚,群起攻擊地擁了過去。話題輕鬆地就從彌花身上來了一記漂亮的轉移。
「看來要追求你的話。就先得擊敗你身邊的護花犬呢。」
慎也略含失落卻也低笑著向彌花耳語。
「呃?」愣了一拍,再想解釋自己和霧原並非那樣的關係,卻先一步地看到了令她更加緊張的傢伙。
「嗨。」
揚起手以無聲的口形如此招呼的男子,背靠著大堂中心直通三層位置的圓形立柱。散發著黑珍珠色澤的及肩長髮,註冊商標般的長款風衣,除了貴史隆一還能有誰呢?
「為、為什麼你會在這裡?」
幾乎是發佈會結束的瞬間,頂著旁若無人表情的男子已經懷抱大把的花朵,直行到了結結巴巴提出問題的少女身前。
「因為我想見你啊。」
滿漲到快要從懷裡溢出的花束,堆放在少女面前的長條桌上,一輩子都沒有見過如此大型的花束。帶著山野清香的味道,幾乎碰到了少女的鼻尖。
「你、你這個傢伙究竟有沒有所謂的常識啊。」在場的記者們可都還沒有離開呢,這樣的舉動算是什麼嘛。
露出整齊的白牙輕笑了一下,男子幾乎是帶著略嫌輕浮的表情笑答:「作為媒體的龍頭。我倒是想要知道,誰會不知死活,連我的八卦也敢爆料。」
漫不經心地斜坐在已經結束的發佈會的桌子上,隱藏在隨便削出的劉海下的眼睛向周邊一掃,所碰觸的都是些裝作視而不見的臉孔。
彌花順著他的目光向周邊看了看,結果卻更加氣惱。
「既然你在這個業界這麼有辦法,為什麼卻可以坐視別人登那些對我不利的東西啊。」
「你總是說這種很過分的要求耶。」
隨手捻起一朵小花,他蹭上她的鼻尖,輕笑道:「小範圍的方便都不給別人的人,沒有辦法當老大!哪,反正發佈會也結束了。我帶你去玩吧。」
「誰要和你這種傢伙去玩啊。」
面對貴史的悠哉,彌花永遠只能表現出相形見絀的狼狽。
「我知道了,你是生氣我冷淡你了吧。」貴史誇張地歎氣,揉了揉腦袋,「沒辦法啊,小姐。和你不一樣,我有很多事要做。騰出一個假期很難。我總得事先做一些安排才行。」
「你不要厚著臉皮自吹自擂了,我和你根本就不是這種正在交往的關係吧。」
揉頭髮的動作驟然終止,青年瞬間射來冷冽的視線。
「是嗎,在我的大腦記事簿上,卻已經把你歸類為我的人了呢。」
冷冷的聲線像在陳述某項事實般地說著,完全無視已被業界視為與千本彌花正在交往中的雅閣慎也正臉色煞白地站在一旁。
因為霧原幾乎永遠都在結束對外活動的那一秒就會立刻消失,而銀也被導演叫到一旁商量給電影加入插曲的事,能幫彌花解決眼前困境的人根本連一個都沒有。或者說,就算有,貴史隆一也憑著他那種我說了就算的個性完全無視其他人的存在吧。
「我已經問過你的公司了,接下來你並沒有緊急活動呢。」低頭看了眼被白色花朵快要埋沒的臂彎上的表,青年說道:「距離我定的飛機票還有兩個小時,也是時候前往機場了。」
「你想去哪就快點滾吧。」
這傢伙的氣焰已經囂張到即使是千本彌花也要口吐惡言了。
「開什麼玩笑。」青年在啞然之後,突然偏頭一笑,「我們當然是一起啊。我可是好不容易才配合你的檔期挪出了休息日哪。」
「開玩笑的人難道不該是你嗎——」
一直被拉到了門口的轎車裡,少女還在發出悲鳴:「為什麼我非得和你一起度假不可啊。」
接下來,青年惡質地一笑,附在耳邊的一句話語,便令少女瞬間怔住,旋即停止了掙扎。
「喂……你不想見到你的祖父嗎……」
貴史隆一的咒語,只是這樣的一句。
「喂……」
「嗯?」
並肩站在法國機場的入境口,等著工作人員審查手續,少女緊張不安地問著身側抱臂環肩一副度假人士悠哉表情的青年。
「你真的知道我祖父的下落嗎?」緊緊抓住青年衣袖,少女的心中不僅是焦灼,還有伴隨一路的悔恨。
她真是太過分了。
竟然因為區區戀愛的煩惱,而一直忘記了更重要的事。被姑姑帶走的生病中的祖父的下落,才是她最應該關心的重點吧。被自己的感情迷惑,連從小就最疼愛自己的爺爺都放棄尋找,真是無法原諒的行為。
「你知不知道紫杉花的箴言啊。」
凝視著自己被揉成一團的袖子,青年墨鏡上的眉頭深深擰了起來。
「那是什麼?」她只想快點聽到想要知道的事,為此只好忍耐。
「它的箴言是——『冰山美人是很難找到合適對象的』!」
在青年以險惡的表情說出這句話的同時,入境口的官員也正好完成了照例的審察。一拍少女的肩膀,他大踏步地向前走了過去。
愣了一秒才明白他在說什麼的彌花氣憤得渾身發抖卻無可奈何地跟了上來。
「你不會是騙我的吧。你其實根本不知道爺爺在哪對不對?」
「哼。我不知道的話,難道你就知道嗎?你想想吧。」用後腳跟轉身法向後一轉,青年的手指點上少女的鼻尖。
「如果人脈廣泛的我都找不到的人,憑你的力量,可以找到嗎?想要找人的話,就該乖乖拜託我才對啊。」
彌花被他噎得一愣。
確實,和媒體有著優良關係的貴史,一定可以在找人方面對自己大有益處。雖然一直以來,自己因為沒有將他放在心上的緣故,對他到底是怎樣的人並不瞭解。但回想起來,好像是個在很多方面都頗有一套的人呢。
「乖。」
看到少女變得安靜,他滿意地擰擰彌花的臉蛋。
「奮鬥了那麼久,你也該是時候休息一下了。安心地和我一起度個假,至於你祖父的事……」
「爺爺他……」
「我只能告訴你說他現在很健康地活著呢。」挑眉打斷了少女急切的問話,而不知道為什麼,彌花就是明白這表示他不想就這個問題再多談下去。
雖然覺得貴史真是麻煩的傢伙,但畢竟對他還談不上厭惡的程度。為了從他嘴裡挖出爺爺的下落,彌花已經決定要忍耐著和他一起度過莫名其妙的假期了。
「對了,你最近招惹了很多是非啊。」
悠閒地回望著少女,他挑了挑眉,說出了輕易便碰觸少女底線的話語:「又是同樂隊的樂手,又是偶像演員的……其實你在意的傢伙還是那個小模特吧。啊……現在變成小歌手了。」
「你不要用那種口氣說景棋。」
自己怎樣都可以忍耐,但是彌花不允許貴史用那種輕慢的口吻談及景棋。
「我的口氣?」怔了一怔,他悔悟似的垂頭歎息:「沒辦法啊。我這個人永遠都是這樣誠實。」
「你你你……」彌花忍不住口吃起來,「貴史隆一!你的臉皮真的不是一般的厚。」
「從叫我貴史先生,變成了貴史隆一,這算是關係上的進步嗎?」他無所謂地聳了聳肩。
「是你的行為實在是……」
「我的行為再怎樣也不會對你構成危險。」青年苦笑著回眸,「我的大小姐,我啊,想要奉勸你一句話呢。不要想著不可能的事,看清現實好了。與其想著那種既不適合你,又危險麻煩的人,和我在一起不是皆大歡喜嗎?」
「你是說小景嗎?」彌花的口氣弱了下去,但還是不甘心地辯駁:「他、他可比你溫柔得多。」
「是啊,大概吧。」他點頭同意,「他就是符合你那個與現實嚴重不符的腦袋所要求的人吧。對所有人也溫和親切……」不以為然地說著,他撇了撇嘴。
「你一定又在嘲笑我對吧?」
像被腳下的水泥凝固住似的,被那個輕慢的笑容所傷害。彌花牢牢站在了那裡。
「可是……在我什麼都沒有的時候……」眼中一點點溢上了水氣,「在我什麼都不會的時候……在我一點價值一個朋友還都沒有的時候。就只有小景他在我的身邊啊!」
握著拳頭,她憤憤地喊道:「你們只會說你們喜歡我,可是你們為我做過什麼嗎?手把手地教我如何生活的是景棋!關心著這個和他其實沒有關係的我的還是景棋!會因為我做錯了事而斥責我,但是卻更多給予我鼓勵的人一直、一直都是景棋啊。」
對,能夠讓自己來東京的人,是貴史。
如果沒有貴史,自己說不定已經死掉了。
可是貴史所做的,回想起來,歸根到底,只是給了她錢和機會,那些都只是物質的給予。
打動人心靈的永遠都是一句溫暖且溫柔的話語啊。
沒有景棋,也就不會有今日的自己。
喜歡景棋,憧憬景棋,愛慕景棋,一切是這樣自然。是因為景棋對她好啊。
可是偏偏全天下的人都要對她說:你和景棋不可能在一起!
為什麼啊——彌花哭著想問,她也只是喜歡一個人而已啊。
「我做錯了嗎……」青年帶著苦笑回應,「我應該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對你溫柔體貼。我應該當時就打開那扇門,讓你回到你熟悉的家裡去。無條件的,像小說中的男主角一樣照顧你。如果我在那個時候,就知道我會愛上你的話我一定也會這樣做的啊!」
是啊。誰能在相遇的時候,就知道這個人就是以後會令自己愛慕的對象呢。正因為目睹到少女的改變,少女的堅強,才會產生困惑的心情,才會近而被她迷惑,變成毒藥般想去接近想去愛戀的心情。
二十八歲了,這是他的第一次初戀。
可是偏偏,在明白自己的心意之前,已經給少女留下太多惡劣的印象。他甚至該死地想問那個景棋,為什麼你可以啊,為什麼你可以對人那麼溫柔那麼親切那麼好啊?可他不是景棋啊,他做不到對個陌生無關的人付出多餘的愛啊。
怔怔地看著少女因痛苦而扭曲的臉孔,心裡升起淡淡的酸楚的泡沫,這樣因為另一人而難過的心情就是戀愛的話,他其實並不是自己願意投入進去的啊。
可是,他見到了……
見到了最初她美麗脆弱慌張無助的樣子……
見到了她不解世事卻開朗堅強的一面……
見到了她高雅貴氣迷人驕傲的表演……
也見到了她不甘心失敗而流露痛楚難過的樣子……
從最初到現在,見過千本彌花最多層面的人,不是景棋,不是霧原,不是任何一個人,只有他——貴史隆一啊。
能夠讓她這樣大聲激烈爭吵的人,不是也同樣只有自己嗎?
唇邊泛起一抹苦笑,他不知道怎麼告訴這個年輕的少女。其實最適合她的人,不是別的什麼,而是站在這裡的他啊。
他唯一輸給景棋的只是,在最初的最初,他沒有能給予她,她所渴望的愛護。
「被照顧就是愛嗎……被溫柔地對待就夠了嗎……」
失落般地,他喃喃地問道。
「我不知道。」少女激烈地回應,「我唯一明白的只是,不管選擇什麼人,那個人都不會是你。只有你,絕對不可能!」
只有某人,絕對不可能。這句話的意思其實是說這個唯一的某人,在她心裡擁有和別人不一樣的定位啊。因為有所期待,才變得不可諒解。但是少女並沒有想到這一點,因這句話流露出了明顯受傷表情的青年,也不可能一時間想得如此通透。
他總是那個不被愛的人——貴史隆一的表情陰暗了一剎。
看到總是游刃有餘的青年露出受到傷害的樣子,彌花一瞬間咬住了嘴唇,深深地低下了頭。
她總是會對貴史要求,她不會對其他人要求做到的事。
為什麼呢……為什麼因為貴史不能按照她的心意行事而感覺煩躁、憤怒,焦灼。甚至不惜用言語去傷害對方呢。
彌花心事重重地低著頭,直到對面的人,以成熟的大人風度率先伸出手。
「別低著頭……我說過的,公主,不該低頭。」
抬起視線,看到的是男子認輸般的笑容。
「算了,因為你是特殊的傢伙。是我沒有辦法的女人。就算被你傷害,也只好這樣了。誰叫……偏偏我喜歡的人是你呢。」
露出這樣明顯到刻骨的表情,他胡亂揉揉她的頭髮。
「繼續在我面前驕傲下去吧。那是被愛的證明呀。」夾雜著一點低笑,好像已經恢復了元氣的青年抬手叫來計程車。而因為出口傷人的惡言感到歉疚的少女,則難得乖巧地表現得聽話且附和。
「你要吃蝸牛嗎……」
坐在飯店一層定好的位子,安排好居住事宜後就帶少女下來吃飯的青年,看著手中茶色燙金的菜譜,露出一副遲疑的表情。
「你說什麼?」因為他實在太小聲音了,彌花將身體向前微傾,希望他能再說一遍。
「我是說……」青年盯著眼前的菜單,似乎很為難似的硬著頭皮開口:「你要吃蝸牛嗎……」
「……」一瞬間的遲疑,因為看到青年青紫交加的臉孔,少女終於笑著搖了搖頭。這個傢伙不會是害怕軟體動物的類型吧。
「太好了。」以手捂臉,將點好的菜單交給一旁的侍應生,貴史鬆了口氣,「如果你要點那個東西的話,我大概撐不到一頓飯便會吐出來了。」
「沒有這樣誇張吧。那是法國菜的究級品啊。」其實彌花還蠻喜歡吃的,做得好的話,味道偏甜的大餐是很棒的呢。
「我的審美就無法忍受那種軟體類動物。」
「可是螺貝類食品難道不是一樣嗎?」彌花認為對方這點很孩子氣地笑起來。
「那麼你是說,螃蟹和蜘蛛也是一樣的嗎?」貴史忍受著噁心的感覺描述,「你能想像吃紅燒或者清蒸的蜘蛛嗎?」
「啊呀。」少女已經尖叫起來,「好噁心。」
「不是一樣都是八條腿嘛。如果按照你的邏輯。」
「夠了、夠了。再說下去,我什麼都吃不下了。」
「好吧,其實我也一樣啊。」
青年搖著頭,率先退出了戰局。
或許是之前發生過激烈爭執的緣故,接下來的相處反而超乎想像地相安無事。她多少察覺自己對貴史正如青年自己所言「總是要求得格外過分」。為了消除內心彆扭的感受,她刻意選擇了用面對其他人的方式來對待貴史。
可是還是與跟別人的相處存在巧妙的差異吧。忍不住就會在交談的時候反唇相譏,無論看到什麼總有差異性的觀點因此處處針鋒相對,但又不至於覺得對方的態度不可容忍。
彌花從未曾有過這種體驗,與貴史的互動對她來說很新鮮。
這個要大她十歲的傢伙,完全看不出是和集團老闆、經紀人他們同齡的大人。他要更為孩子氣一點。不管是他刻薄的形容方式,帶著一點驕傲譏誚卻又非全然無禮的笑容。就像是叢林中矯健的黑色獵豹,有著殘酷又迷人的特質。
不是孩子,也不是普通的成年人。
這個叫做貴史隆一的人,諳熟社會的規則又有著格格不入的傲慢。他明白遊戲的規則,卻又在完美地執行這個規則的同時嘲笑著它。
就像他雖然喜歡她,卻又諷刺著這種令他無法掌控的情感。
「你可真是個不討好的傢伙。」
與他一起遊蕩在法國知名的香榭麗捨大街,把手揣入在法國當地剛剛購買的夾克口袋。彌花仰望著身側的青年,感慨般地結論。
「你不是也一樣嗎,不討人喜歡的傢伙。」他學著她的語氣,眼中卻帶著笑意,「因為我們都是不懂得討好別人來生存的笨拙的人,所以才更該彼此理解不是嗎。」
「那我會更加討厭你的。」少女失笑,「因為沒有人會愛和自己相似的存在。」
「那可不一定。」
黑色的眼眸爍動著難以形容的執拗,那是一旦認定了某事某物某人就不會輕易改變的堅忍。而他沒有發覺,其實就連這一點,也和少女是出奇相似。
「先生,做個花占卜吧。」
花店門口笑容可掬的女孩子,正抱著裝滿花束的紙箱,向來往的遊人招攬生意。
彌花被紮成一小束一小束的漂亮花朵吸引,投去目光的同時,貴史已將折成細條狀的紙幣放入花箱。
「來吧。」他向彌花示意。
「但是花占卜是什麼……」彌花小聲地問。
青年露出明顯誇張的感慨,旋即無奈地問:「你的生日是幾號?」
「十一月十三。」
青年伸手,在標有十一月的細格中,很快找出了相對應的紙條。
「哦……」他揚揚眉梢,「你的誕生花和你很襯嘛。」
「是什麼?」
彌花的法語不足以流利到能夠通順閱讀上面的文字,只好揪住貴史的袖子,要求他念出來。
「檸檬美女櫻。」貴史覺得有趣般地朗讀,「你是有著溫柔之心的知性美人,對朋友寬容卻對情人挑剔,始終不能打開心扉接納對方,你的愛情之路將會艱苦漫長,要多付出耐性來接受對方的缺點。」
佩服般地揚揚紙條,他看著少女,「聽到了吧。就像我說的那樣,冰山美人可以很難找到合適對象的。建議你接受我的缺點。就讓我們兩個相似的人彼此忍耐好了。」
「哦。」少女頭痛般地立即猛搖,「絕不。」
「真是倔強。」
「那麼你的呢。隨隨便便把我說成這樣,我到想知道你自己的情況又是怎樣。」彌花氣沖沖地質問。
「我?」眼神遊弋,青年抬眸望天,「好、好像是十月一日……」
「十月一日。哼哼。」少女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在箱子內一陣翻找,抽出相對應的紙條,單手遞過,「哪、就看看你又是怎樣好了。」
貴史接過,看了一眼卻突然失笑。
「喂喂,你笑什麼。」彌花不解地眨眼。
「沒什麼。」他一邊笑,一邊攬住少女的肩,「走吧,下一站,是艾菲爾!」
「你到底抽到了什麼嘛。」
面對少女好奇的追問,貴史只是笑而不言。
十月一日的誕生花是:紅菊。
花箴言:要愛不難,要令對方同時愛你,才是困難。
逸出口的呼吸,開始帶出絲絲白氣。在變得冰冷起來的空氣中大步前行,青年想著,原來他之所以一直欠缺被愛,是因為出生的日期就是這麼的倒霉。
而愛與被愛,正是人類永遠取得難以平衡的難題。
「有人說,要體會巴黎的浪漫風情,最好的辦法就是在天幕低垂之際登上艾菲爾鐵塔,落日輝映晚霞等待星辰交替。」
站在舉世聞名的建築物下,向來冷峻的男子臉上也浮現一抹溫柔的神情。
「我媽媽非常喜歡巴黎。」
第一次聽貴史說起親人的事,彌花不禁怔了一怔,雖然想來也是最自然不過的事,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貴史這個人應該像是那種一個親人都沒有的天涯一匹狼的類型。
「那麼大的人了,還說什麼『媽媽』……」她小聲嘲笑他的同時,卻難過地想起自己已經隔世的母親。
對少女的挑剔不以為意,反而帶著一點歉意地投來溫柔的視線。他望著彌花,被晚霞染紅的黑髮絲絲綹綹地在肩上飛揚。
恍然察覺了青年因一時失言而沉默的體諒,彌花卻不好意思起來。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她已經變得不再習慣被周圍的人小心翼翼地對待。
因為我並不是易碎的物品——被他嚴苛就會覺得氣憤,被他保護就會覺得受到輕視,被慎重地關心會心有不甘。少女低頭想,為什麼她總是對貴史的一舉一動,反應得格外過激呢。
晌晚的風吹拂在兩個人之間。
明明是彼此沒有任何關係的人,卻彷彿可以聽得到來自對方心底的鼓動。這是一種怎樣的感情呢。少女困惑地抬眸,就撞進高聳的艾菲爾鐵塔下,那名青年溫柔的眼波中。
投入這個擁抱,就有了嚴格卻又溫柔的壞心眼戀人。
但滯留在心中徘徊不去的少年殘影,卻依然阻礙著少女的決定。
忽然想起貴史他曾說:我應該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對你好一些。
這一刻被晚風吹得迷迷糊糊,少女也不禁浮現起這樣的嚮往。要是你初次遇見我的時候,能對我再溫柔一些該有多好……那樣的話,我就可以輕鬆地忘記小景,輕鬆地接納讓我們兩個從此都變得幸福的愛情。
會產生這樣的想法,一定是因為面前的青年已在不覺之間,在她的心底佔據了一席之地。但這樣的定位,到底應該怎樣定義,彌花卻害怕做出任何會讓她預感失去景棋的結論。
因為戀愛,是一件在當事人自己決定放棄之前,都還存有一線生機的感情。緊緊抓著依靠心底的執拗殘存下來的情感的印跡。哪怕這只是可笑的固執,彌花還是不願輕易地放開。
「嘟——」
「嘟——」
同一時間的東京,剛從浴室步出頭髮上還淌著水滴的黑髮少年,拿起了響個不停的電話話筒。
「秋人!你到底都在幹什麼啊!」
嚴厲的中年男子的聲線帶著不容辯駁與質疑的苛責。
「我和以往一樣,沒有任何改變。」少年口氣懶散地回應,「父親大人。」
「我可是看到了印有你照片的報紙啊。原來你竟然跑去參加什麼可笑的樂團。你到底在想什麼啊。讓人家看到我們霧原家的繼承人,卻做那種輕浮的藝人……」
「真奇怪呢。」少年平靜地問,「當初愛戀著母親而迎娶她的時候,您沒有在意過她是輕浮出身的藝人嗎?」
「不要提那個女人!總之就是因為繼承了那樣的血統,所以你才會做出這麼荒誕的行為!我要求你馬上、立刻、現在就從那種亂七八糟的地方離開!」
映在窗上的少年影子露出淡雪般的微笑,
「那是不可能的。父親大人。」
隨即掛斷的電話,成功阻礙了一連串的咆哮。
凝望著恢復成為沒有表情的臉孔,霧原秋人眨了眨眼睛,任由劉海上的水滴沿著額角冰冷地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