妍雅十五歲考入了英中的高中部。方泉因六分之差落榜,哭得一塌糊塗。
「小雅,怎麼辦,以後不能在一起了……」
「別擔心,我會經常去找你玩的,就分開三年而已,我們一定再考同一所大學!」
「我是擔心你!」方泉摸著鼻子說:「你又粗心,又任性,平時少根筋,吃飯挑食,喝水會嗆著,只會罵人又不會打架,跑步也跑不快,我不在了,你可怎麼活啊!」
妍雅咬牙切齒:「你把我當白癡啊!要滾快滾吧,沒人留你!」
那個暑假,她們終於一起去了迪斯尼樂園。在浪漫巴黎的市郊,兩個女孩坐著紅線火車來到那座仙境般的樂園,她們在裡面住了三天,放肆地歡笑,幾乎忘卻了所有的煩惱。回來的時候,妍雅在海量的照片裡挑出了一張與方泉依在馬車邊的合影。她把照片放進自己的皮夾裡,望著它微笑。
九月一日,開學了。
她一早起床,獨自坐著地鐵來到學校。
一上午都是冗長的開學典禮。領導、各科老師分別上台發言,之後又是新生代表。一名男生走上台,按照慣例,他應該是這一屆入學成績最好的學生,正如三年前的葉暉。
妍雅已經聽得昏昏欲睡,所以開始並沒注意到他。直到聽到身邊的女生們興奮的小聲議論,她才不經意地瞧了瞧台上的人。
貌似有些熟悉的輪廓。
一個呵欠打到一半停住,她猛然驚覺,這個人——是許絳?
那個十歲時就和自己結下樑子的男孩,現在竟然也考進了英中?
緊接著她又知道了,他和自己甚至成了同班同學。
許絳考進英中是一件很新鮮的事情。
他原本不是英中的初中部畢業的,能報考高中部,自然是由自家的關係走了些門路。
可是他的成績又是全年級第一,沒有一點可以讓人非議的空隙。
很快,大家又都知道了他初中是東和外國語學校的學生,一版版關於優質貴族少爺的傳說開始在枯燥的英中活躍的流傳開來。許絳竟獲得了不可思議的人氣。
妍雅唯一的感受就是反胃。
這裡的人不知道他是個什麼樣傢伙,可是她知道。從小積累的壞印象經過時光的沉澱越發腐爛得厲害。她現在看都不想看他一眼。
可是他偏偏就坐在自己旁邊。
「曲妍雅,我們真有緣。」
她無法忘記他把書包丟在自己旁邊的位置時臉上惡劣的笑,而自己的回應是一個狠狠的白眼。
接下來的日子,她不得不常常聽到他無聊的言語。——曲妍雅,我的筆掉到你那兒了。——曲妍雅,我沒帶書,借我看。——曲妍雅,歷史作業借我抄一下。
儘管十句話裡她搭理他的不超過兩句,但他依然樂此不疲地來騷擾她,同他在別人面前那副冷漠疏懶的模樣天差地別,
有一次他上課沒帶書,十分理所當然地湊過來和她同看一本。妍雅忍耐他到下課,終於壓制不住低低地、狠狠地問:「你到底想幹什麼?」
那時再行下課禮,全班的學生面對講台鞠躬。許絳就直著身體站在那裡,望著她吊起嘴角,「我想你做我女朋友。」
妍雅不可思議地瞪著他,「你說什麼?」
老師抱著書走下講台,走到門邊。
許絳大聲說:「曲妍雅,你做我的girlfriend吧!」
所有人都刷的把頭轉過來,全班的視線包括老師驚愕的目光全都聚焦在了他——不,是他和她身上。
那一刻妍雅只覺得全身一片火辣辣的。自己彷彿一隻下鍋的鴨子,赤裸裸地被那些目光燙得滾熱。所有的尷尬和憤怒一擁而起,她握緊拳頭,差點當場就把眼前還在痞痞地笑著的人一拳打到地上去。不過還是忍住了。
妍雅深吸一口氣,鬆開拳頭,冷冷地說:「不可能!」
許絳公子被甩了,這件事在全校造成了不小的轟動。妍雅不止一次聽到別人在周圍八卦這件事,還有同學懷著很誠懇的態度跟她說:「好可惜哦,為什麼拒絕啊?他有哪點不好呢?」
是呀,他有哪點不好?外貌、頭腦、學習、運動,即使在英中也是出類拔萃的,再加上他的家世,大概就是令女生趨之若鶩的那類王子型的傢伙吧。
妍雅冷漠的笑。即便如此,又與她何干?她就是討厭他。
終於,有一天,她發現了他的一個弱點。
那天的體育課在游泳館上。妍雅換好衣服的時候發現泳帽沒有帶來,她披起校服就跑回教室去拿。在教室裡她看到許絳。他趴在桌上,耳朵裡塞著IPDO,像在睡覺,卻一下子發現有人進來了。
許絳抬起頭,看到是她,眼神迅速地閃動了一下。他拽下耳機,生硬地問:「幹嗎?」
很有趣,這話不是應該她問的嗎?
不上體育課的向來只有生理期的女生,而今天,教室裡卻只有他一個男生。
妍雅從門口走到桌邊。許絳往裡讓了一下。妍雅從書包中拿出泳帽,一言不發地又往回走。走到快門口的時候,她回過頭,輕笑,「你還那麼害怕游泳池嗎?」
許絳噌的抬起頭,目光箭一樣的射過來。
多年前的往事,其實他們都還記得清晰。
妍雅得意地轉過頭往門外走去。年幼時那一場幾乎送命的事故,令她意氣用事、固執地學會了游泳,而許絳,估計是陰影過大了,不幸地造成了本身對水的恐懼,至今不濟。
真是好玩,全能的許絳居然躲在教室裡不敢去上游泳課。
還沒走出教室兩步,妍雅的胳膊突然被用力一拽。許絳不知什麼時候到了她的身後,一把把她拽回了教室裡。砰,門被他用力甩上。妍雅的背抵著門,許絳壓在她身前。
分外冷利的眼神。危險的氣息。
妍雅揚起臉直視他。「你幹嗎?」
「是你惹我的。」
「我說錯了嗎?」挑釁的語氣鋒芒畢露。
「沒錯。」許絳說:「不過,你要知道,我雖然怕水,卻不怕很多事。」
他眼中換上了一抹邪氣,雙手猛然用力壓緊了她的肩膀,妍雅咬著牙哼出一絲聲音,許絳的視線已經開始在她的身上打量。
「你想幹什麼?」這一次聲音急促,露出一縷慌張。
許絳輕聲冷笑,「沒人告訴過你不要穿著泳衣亂跑嗎?是你自己送上門的。」
一股驚駭猛然自心裡躥上來,接著就化為憤怒升騰出去。妍雅揚起手就朝他打過去。
手被他抓住,動彈不得。
「你以為我會讓同一個女人打我第二次嗎?」他冷冷地說,另一隻手唰的拉下了她胸口的拉練。
寬大的校服敞開,裡面是被樸素的黑色泳裝包裹著的少女的身體,很玲瓏,青春期獨有的青澀而美好的曲線。
那一瞬間妍雅呆住了。她從沒碰到到過這樣的事,連想都沒有想過,腦子霎時間一片空白。
許絳也呆了一下。他有點乾澀地起伏了幾下喉嚨,完全忘記原本想幹什麼。即使很快回過神來,依然手足無措。這實在令人懊喪,尤其是事後回想起來的時候。說白一點,太遜了!
啪!一拳頭結結實實地打在了他的臉上。許絳被打得幾乎跌在了地下。他捂著臉,這才從指間看見妍雅的表情已經從呆滯變成了盛怒。
又是重重的一下,從頭頸間傳來,他只覺得眼前一黑,很丟臉的……昏了過去。
妍雅扔下手中的凳子,重重喘著氣看著地上的許絳。
死了嗎,這傢伙?
一條紅色痕跡從他頭上蜿蜒下來。他頎長的身軀癱在地上一動不動。
這樣的人渣,死了活該!
妍雅撇過頭,轉身跑出了教室。
游泳課上,妍雅有點心不在焉。
她的身體浸在涼涼的水裡,頭腦也開始冷靜下來。
她在想,他會死嗎?那個傢伙,是自己把他打死了嗎?
她記得他的頭上流血了,她曾聽人說過,打到腦袋是有可能一下子把人打死的……
如果那傢伙真的這麼死掉的話,自己就是……殺人犯了?
登時全身一陣發冷。
妍雅迅速的上岸,帶著一頭水就飛快地換好衣服,跑回教室。空蕩蕩的高一一班裡沒有一個人。許絳消失了。
那一個下午許絳都沒有再出現過,連他的課桌也空掉了。妍雅愣愣地望著旁邊的空座位,看來他沒有死。不過,他究竟跑哪去了?是自己回去了還是被別人送到醫院去了?
放學回家,她一個人走到地鐵站。就在跨上地鐵的一瞬間,她突然看到車門外閃過一個人影。許絳?她甚至看到他衝自己挑起嘴角。車門唰的關上,他的影子迅速消失在她的視線裡。
下車後,妍雅剛走了一會兒,猛然覺察有人在跟著自己。這是通向自己家的一條小路,很僻靜,平時很少有人經過。她加快步子拐了個彎,躲在一棵樹後開始屏息等待。終於有輕悄悄的腳步聲靠近過來,一隻腳尖在視野的邊緣停了一瞬間,又退回去。
妍雅忍不住了,一步跨了出去。她終於看清了來人,是許絳。
許絳看到她,愣了兩秒鐘,然後扯開嘴角。「嗨!」他揮手衝她了個招呼。
「是你?」妍雅倒吸一口氣,「你怎麼在這兒?——你跟蹤我?」
「小姐你想到哪去了?這不算跟蹤吧,只不過我也要從這邊走而已。」
「你想到哪兒去?前面只到我家。」
「沒錯,我就是要去你家。」
許絳依然嘻嘻笑著。他的頭上粘著一塊方紗布,是被她打傷的地方。他不知去哪裡晃了一下午,現在又鬼鬼祟祟地跟上她,是想報復嗎?
「你到我家幹什麼?我家不歡迎你!」
「我找曲叔叔和關阿姨有事。」他說,又補充了一句:「是我爸叫我來的。」
關家和許家是世交,至今兩家公司還常有生意上的往來。妍雅抿著嘴狠狠瞪著他,但依然阻止不了他堂而皇之地走進了自己家的大門。
關麗敏一看到許絳就熱情的招呼他:「樂樂呀,今天怎麼有空來阿姨這裡玩啊?」樂樂是他的小名。
許絳說:「關阿姨好!好久沒來看您了,您的身體還好嗎?阿姨還是那麼年輕漂亮啊!」
關麗敏笑呵呵地誇他懂事,妍雅扭頭就往樓上跑。關麗敏略帶埋怨地叫住她:「雅雅,那麼急著走幹嗎?樂樂不是你的同學嗎?」
妍雅頭也不回地說:「關我什麼事?他又不是來找我的。」
許絳說:「阿姨,其實這次我是受父母之托來邀請您和曲叔叔的。下星期我媽媽過四十歲,我父母想請你們一家賞光去聚一聚。」
「哦,這件事我聽你媽媽說過了,難為你還特地跑一趟。」關麗敏含笑點頭,欣然答應。
許絳又說:「曲叔叔呢?是不是還沒回來?」
「回來了,正在樓上。我去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