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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嫁 第8章(1) 作者:於佳
    他沒有再來混飯吃。

    自那日起,公主府裡再不見他的身影。廚子又恢復了平日的水準,做些平常的菜式,反正也沒人吃,拿出看家絕活又怎樣?

    她也恢復了從前的水準,一天能灌下一罈子賒店老酒,且有愈戰愈勇的勢頭。

    望著公主殿下每天醉醺醺的樣子,繁錦擔心不已,再這樣喝下去,就不是有失德儀的問題了,她怕公主殿下會過不了千秋啊!

    怎麼辦才好?怎麼辦才好?

    去找董大人,跟他說清楚,他一定會明白公主的苦衷。就這麼辦!

    可是……要是讓公主知道,她這個小丫鬟出賣她這個長公主,她一定會被千刀萬剮的。好怕好怕!

    可如果不去,眼見著公主又咳又醉,她忍不下去了,絕不能坐以待斃,絕對不能。管不了這麼多了,繁錦這就去縣衙找董大人。

    她剛準備出府門,那邊就匆匆跑來一位皇上的近身宮人。她忙住了腳,站在那裡應著:「陸公公,你怎麼這會子到我們這兒來了?」

    這當口,他不是應該陪著皇上的嘛!難道是有急事要找公主?這會子可不行啊!公主殿下還醉著呢!

    她忙賠笑:「陸公公,你要是來找公主殿下,還是留下話先回吧!公主……公主今日身子不爽呢!」

    「不爽?」陸公公那裡已經水深火熱了,她這邊還在拿什麼身子不爽當借口搪塞?「繁錦姑娘,今時不同往日。你家主子身子不爽,宮裡那位身子更不爽快了。」

    宮裡那位?繁錦嚇了一跳,「陰貴人怎麼了?哪裡不舒服?醫官怎麼說?」

    「哪裡是陰貴人啊!是那個……」陸公公豎著食指指了指天上,「是……是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繁錦心說,那位主子病死了才好,才叫大家省心呢!可口頭上照例還是要關切兩句的:「皇后娘娘貴體微恙?」

    「不是小病。」陸公公掩著嘴,不敢大聲說話。

    他越是如此,繁錦越是好奇,「難道皇后娘娘病得快……快……」

    陸公公很快印證了繁錦的猜測,「是快……那個了。」

    「哈!」繁錦裝模作樣地掩著嘴竊笑,心說病死了剛好,每年省了多少麻煩。就她那個稟性脾氣,別說是做皇后了,就算是放到尋常人家當媳婦,她都不夠格。

    「你還笑得出來?有大禍了!」陸公公拉住繁錦的手,一旁耳語,「皇后娘娘不是生病,是中了巫蠱。」

    「巫蠱?」那是什麼東西,繁錦實在不知。

    陸公公也不知道這事到底有多嚴重,只是從皇上的神色態度看來,此事事關重大,怕是不好對付啊!還是快點遵照皇上的意思,把事情先對公主殿下說了吧!

    「快帶我去見你主子,快吧!」

    他神色不對,繁錦不敢耽擱,一面領著陸公公往裡去,一面囑咐侍女趕緊給公主喝醒酒茶。

    哪裡需要什麼醒酒茶?

    湖陽聽到「巫蠱」二字,什麼酒都醒了。

    她邀陸公公入了內室,命親信守住四周,這才讓陸公公說明來意:「到底怎麼回事?」

    陸公公不敢耽擱,一五一十地回稟——

    「皇后娘娘近來身子不爽,病情一日重似一日。皇上召了幾位醫官會診,可皇后娘娘的病情毫無起色。那日國舅爺進宮看望皇后娘娘,說找人給皇后娘娘批了卦、開了壇、作了法,還說皇后娘娘並非病了,而是中了巫蠱。皇后娘娘聽了這話,大急,命宮人搜遍整個後宮,最後竟從皇后娘娘的玉榻下發現了一個扎滿針的木頭人偶。

    「說也奇怪,自打找到那個扎滿針的人偶之後,皇后娘娘的病一夕之間便全好了。可這下子,皇上反倒不好了。皇后娘娘整日裡圍在皇上身邊,要他務必徹查此事,找到那個背後做巫蠱的罪魁禍首。

    「原本皇上一直以皇后娘娘身子未曾痊癒為由拖延此事,待皇后娘娘氣消了,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誰知道今日朝會,國舅爺和幾位皇后娘家人聯名上書,將巫蠱之事當朝稟呈。弄得皇上是不得不辦,遂當堂將此事交由以公正著名的洛陽令董宣董大人。如今此事由董大人全權調查,不過皇上還是要奴才趕緊來稟報公主殿下。」

    其實他一個宮人也不知道區區一個木頭人偶怎麼讓皇上那麼緊張,居然還要他秘密知會公主殿下,以做萬全準備。

    準備什麼呢?

    他好奇地望向湖陽公主,她故作無謂地笑笑,「你先回去吧!就回稟皇上,說我知道了。」

    陸公公欣然回宮,他前腳出門,湖陽的愁就爬上眉梢。繁錦從未見過公主這副愁苦的模樣,更為疑惑,「公主,不就是一個小木頭人偶嘛!很嚴重嗎?為什麼皇上要派陸公公前來知會你,你又為什麼這般愁悶呢?」

    「那不是一般的木頭偶人,這是一種巫術,有人認為命巫師祠祭或以桐木偶人埋於地下,詛咒所怨者,被詛咒者即有災難——這就叫巫蠱之術,此次皇后娘娘中的就是桐木人偶。」

    繁錦嬉笑,「不過是一個小人,難道針扎這個小人,真人也會感到疼?」

    湖陽搖頭,「你不懂,巫蠱之事可大可小。」這話說來就長了,湖陽慢慢道給她聽,「若是不信,巫蠱之事便如同兒戲。可如果真的深信不已,且追究起來,那就糟糕了。」

    繁錦不懂,「咱們退一萬步說,即便真是陰貴人做了那個小木偶,即便皇后娘娘真的要借此事懲罰陰貴人,頂多責罵幾句便是了。」

    「責罵?只怕株連九族都難說啊!」

    株連九族?繁錦聽著就頭暈,「公主,你在說笑吧?」

    「說笑?」湖陽默默地搖了搖頭,「宮闈之事從來就沒有說笑二字。」

    她要讓繁錦知道此事的厲害,好先做完全準備——

    「漢武帝征和二年,當時京城巫蠱之術十分盛行。人們製作木頭人,在上面刻上冤家的姓名,然後再放到地下或者放在房子裡,日夜詛咒。據說,這樣詛咒下去,就可以讓對方遭殃,自己得福。這種巫蠱術後來傳進了皇宮,那些怨恨皇帝、皇后和其他人的美人、宮女,也紛紛埋藏木頭人,偷偷地詛咒起來。

    「漢武帝對這一套非常迷信,史書記載,一日,武帝夢見幾千個手持棍棒的木頭人朝他打來,把他給嚇醒了。他認為有人在詛咒他,立即派了當時的寵臣江充去追查。

    「江充找了不少心腹,到處挖掘木頭人,並且還用燒紅了的鐵器鉗人、烙人,強迫人們招供。不管是誰,只要被他扣上『詛咒皇帝』的罪名就不能活命。沒過多少日子,他就誅殺了好幾萬人。」

    「好幾萬人?」繁錦聽著就快嚇斷了魂。

    「還不止這些呢!更可怕的還在後頭。」

    湖陽長長一歎——

    「在這場慘案中,丞相公孫賀一家,還有武帝和衛皇后所生的女兒陽石公主、諸邑公主都被武帝斬殺了。江充見武帝對自己的親生女兒都下了毒手,就更加放心大膽地幹起來。他讓巫師對武帝說『皇宮裡有人詛咒皇上,蠱氣很重,若不把那些木頭人挖出來,皇上的病就好不了。』

    「武帝委派江充帶著一大批人到皇宮裡來發掘木頭人,他們一直搜查到衛皇后和太子劉據的住室,屋裡屋外都給掘遍了,都沒找到一塊木頭。為了陷害太子劉據,江充趁別人不注意,把事先準備好的木頭人拿出來,大肆宣揚說:『在太子宮裡挖掘出來的木頭人最多,還發現了太子書寫的帛書,上面寫著詛咒皇上的話。』」

    繁錦被嚇到了,「難道皇上寧可相信一個臣子都不肯相信自己的兒子?不可能的!」

    「所以才說,宮闈之事從來就沒有玩笑。」

    湖陽平日裡不敢錯走一步、錯說一句,便是少時聽多了父親所說的那些後宮慘聞。

    「太子劉據知道江充故意陷害自己,親自到甘泉宮去奏明武帝,希望能得到武帝的赦免。江充因為害怕劉據向武帝揭穿了自己的陰謀,便派人攔住劉據的車馬,說什麼也不放他走。劉據被逼得走投無路,只好讓一個心腹裝扮成漢武帝派來的使者,把江充等人監押起來,並借口江充謀反,命武士將他斬首示眾。

    「太子劉據為預防不測,派人將此事通報給了衛皇后,調集軍隊來保衛皇宮。而這時,宦官蘇文等人逃了出去,報告武帝說是太子劉據起兵造反。武帝信以為真,下了一道詔書,下令捉拿太子。

    「雙方在城裡混戰了四五天,太子劉據被打敗,帶著他的兩個兒子往南門躲了起來。新安縣令李壽知道了太子的下落,就帶領人馬來捉拿他。劉據無處逃跑,便在門上拴了一條繩子上吊死了,他的兩個兒子也被李壽手下人殺死了。」

    「不是吧!」這故事聽得繁錦頭皮都發麻,「那可是皇上的親兒子、親孫子,就因為一個不存在的小木頭偶人就死掉了?」

    啊!她不要做宮女了,她要回家啦!

    湖陽卻要用那些殘忍的史實讓她徹底明白宮闈之事重過天,「後來武帝派人調查,知道衛皇后和太子劉據從來沒有埋過木頭人,這一切都是江充搞的鬼。在這場禍亂中,他死了一個太子、兩個孫子,還有兩個女兒、女婿等。

    「後來,武帝下令滅了江充的宗族,燒死了宦官蘇文,還把參與此事的大臣全都處死了。為了追思在巫蠱之亂中喪命的子孫,武帝派人在湖縣修建了一座宮殿,取名『思子宮』,又造了一座高台,名曰『歸來望思之台』,藉以寄托他對太子劉據和那兩個孫子的思念。」

    繁錦不滿地咋呼起來:「要我說啊,這場禍亂最壞的就是武帝了,要不是他因為那個子虛烏有的什麼木頭人就大動干戈,怎麼可能死這麼多人?他居然有臉為了死去的兒子孫子,殺掉那些劊子手,其實最該死的就是他這個皇上了,那些人都是因為他才會害死太子劉據等人的。糟了——」

    繁錦大呼不好,公主在這當口跟她說了此事,難道說……

    「皇后娘娘會借此事讓皇上大開殺戒?」

    湖陽跟那位皇后娘娘打交道也不是一朝幾日了,只怕事情沒這麼簡單,「她這次興師動眾,怕不是想處置幾個宮女那麼簡單。」

    「那她還能怎麼樣?」繁錦就不信了,這上面還有皇上呢!皇后娘娘還能反了天不成?

    「她能折騰到什麼地步,我們很快就知道了。」

    湖陽心中隱隱約約泛起不好的預感……

    她的預感很快就成了真!

    董宣將撤查的結果稟報給皇上,皇上看後大為震驚,命陸公公私下傳湖陽公主進宮。

    湖陽不敢耽擱,稍做收拾便帶著繁錦進了宮。不想打頭就看到一旁站著的董宣,她立刻聯想到巫蠱一事。

    久已不見她,不料今日一見竟是在皇上的後宮之中。董宣心中隱隱作痛,忙低了頭,不想讓她察覺自己的心境。他刻意撇開了臉,是不想見著她吧!

    湖陽振作心情,問起正事:「皇上,您今日傳我前來是為了董大人正在審的巫蠱一案嗎?」

    「是,讓董宣跟你說吧!」皇上已經沒有力氣再多說一個字了。

    董宣被皇上硬生生地推到了公主面前,他已然避無可避,唯有低著頭一五一十地同她說了:「回稟公主,微臣懷疑此事與皇后娘娘的近身宮女有關,便將可以接觸到皇后玉榻的一十六位宮女逐一盤問,目前一個叫子貴的宮女已然招供,說是她將紮了針的木人放到了皇后娘娘的榻下。」

    若此事到此為止那還好了,湖陽不信會這麼簡單,「這個宮女為什麼要將木頭人放到皇后娘娘的榻下詛咒皇后?」

    「她說是……她說是陰貴人交代的。」

    他此言一出,湖陽大驚,被她料到了,此事哪裡會那麼簡單?最不好的預感還遠遠未曾到來。

    她對董宣道:「或許此事只是那宮女的一面之辭呢!」

    董宣點頭稱是,「之前微臣也考慮到或許是這名為子貴的宮女見事發,害怕被處以極刑,遂亂攀亂咬。然微臣特意找到陰貴人身邊的近身宮女,她們都說這些日子陰貴人常常單獨召見子貴,還有幾個宮女說聽見陰貴人同子貴說什麼巫蠱之術。」

    這才是皇后娘娘此舉的真正目的,湖陽總算明白了。可她明白得太晚了,眼見著陰貴人就要因此這巫蠱之事而萬劫不復,別說是她了,連皇上都想不到法子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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