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公主再忍耐兩個時辰。」丟下這一句,於季友退出轎外。
「起轎。」
直到這一刻,原本傻愣在一旁的轎夫們,這才陸陸續續回過神來。
當天傍晚,迎親隊伍停駐杜曲鎮。
於季友說話算話,轎子一停,他立刻放人。在這之前,不管普寧在轎上怎麼威逼脅迫,隨行女官們,就是沒個有膽幫她鬆綁。
開什麼玩笑!她可是堂堂大唐公主,竟被一個胡虜綁在轎上綁了兩個時辰,簡直威嚴掃地!
「你們這幾個吃裡扒外的傢伙!」普寧重重踩腳。「虧我平常待你們不薄,一出了皇宮,你們就當本公主是地上泥,話都可以不聽啦!」
「請公主息怒--」眾女官伏在地上回話:「小的們不是不聽公主吩咐,而是行前皇上再三吩咐,三月初一的婚期絕不可延誤……」
普寧冷哼:「你以為搬出我父王名號,我就拿你們沒辦法?」
「小的們不敢,請公主饒命……」
「最好是不敢。」她俯視女官們腦勺。「你們違逆我的帳我晚點再跟你們算,先去把那傢伙叫過來,說本公主現在就要見他。」
「是。」女官們不敢怠慢,幾個人磕完頭,速速退到門外。
「氣死我了!」普寧憤怒拍桌。
活到這麼把年紀,十七歲,她還不曾嘗過如此丟臉滋味。於季友那傢伙,竟敢當眾人的面教她難看,這口怨氣,要她怎麼吞忍得下!
沒人欺負得了她。她焦躁地嚙著指頭。她非得想個辦法治治那傢伙,老虎不發威,他還當她是病貓!
只是要想什麼辦法--她苦思半天,就是擠不出一個適恰的主意。
她突然想起李進的好。
李進是普寧宮裡的貼身護衛,打從小開始,他就一直跟在她身邊。不管遇上什麼,他向來是全力幫她到底,不像剛那幾個吃裡扒外的傢伙。她恨恨地想。
早知道會遇上這種事,她當初就不該聽父王的,留李進在宮裡,她懊悔極了。要這會兒有李進在,他一定會有辦法幫她解氣。
她這廂還沒想出報復法子,女官們已又走回房裡。
「人呢?」她抬頭一看門外沒人,一雙秀眉皺緊。
「回公主--」一女官代表說話。「駙馬爺說大婚之前,不適宜與公主私下相見,所以……駙馬爺沒辦法過來。」
聽這什麼爛借口!早先他還跑過來綁她,現在卻說不適宜與她私下見面?
「欺人太甚!」普寧一吼,一干女官又嚇得跪成了一排。
「公、公主息怒……」
「那傢伙真以為我普寧沒辦法治他?」普寧拉起最接近她的女官。「帶路!不管他拿多大帽子扣我頭上,我今天非見到他不可!」
第1章(2)
普寧乒乒乓乓直闖於季友房間。礙於她的身份,外邊護衛也不敢攔人。只是踏進門裡,瞧見裡邊人在做什麼時,她臉脹紅。
「公、公主?!」小廝胡裡傻愣地停下擦背的動作。
坐在澡桶裡的於季友頭也不回地說:「公主也看見了,下官正在沐浴。」
普寧僵硬地退到門外。
於季友一使眼色,胡裡趕忙過來關門。
可惡!她在門外氣得跺腳,生平最厭人違逆她、不睬她,偏偏這傢伙,打從開始就沒給她好臉色看過。
她瞪著門扉想,難不成要一輩子受這窩囊氣?
「啟稟公主--」尾隨來的女官在廳外小心勸說:「時候不早了,明天還得趕一天路,依小的淺見,您要不要,早些回房歇息……」
「囉嗦。」她負氣坐下。今晚她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不見於季友,誓不回房。她意有所指地嚷嚷:「我就坐這兒等,裡邊那傢伙要是個男人,就快點滾出來見我!」
「大人?」房裡邊的胡裡聽見,是慌得要命,但於季友卻不緊張,一樣按原本步調做事。
「由她去,我都說過成親前不好跟她見面,是她自個兒要跑來。」
「但是惹公主生氣不好吧?」
「大不了送她回去。」於季友動動酸疼的脖子,雲淡風清地說,接連幾天從襄州到長安兩地奔跑,鐵打的身子也略覺吃不消。
見狀,胡裡趕忙幫主子捏背捶肩。
胡裡跟在於季友身邊也六、七年,最是瞭解他家主子脾氣,向來是吃軟不吃硬,而瞧公主脾氣,該也是個倔骨頭。
這兩個人還有得鬥呢!胡裡搖頭,邊捶背邊說:「不過說實在的,公主長得真漂亮。」
胡裡也是虜族,一般說來虜族女子膚色偏黑,少有機會出現像普寧那般膚若凝脂、豐腴嬌貴的麗人。
閉眼假寐的於季友一哼。「長得漂亮又如何,瞧她動不動要人順她的嬌蠻脾氣,她若願意主動退婚,我倒額手稱慶。」
胡裡嚇了一跳。「大人……不中意這門親事?」
在襄州,打知道皇上允婚,可說家家戶戶都替少主感到榮幸;尤其是藩鎮大人,更是開心至極,成天笑不攏嘴。
於季友不說話,只是回頭瞅了胡裡一眼。
一切心事,全寫在那一雙瞳目中。
裡邊人呢,是竊竊私語說個不停,外頭人呢,則是等得心浮氣躁,一會兒環胸一會兒跺腳,大有快忍耐不住的態勢。
不過就是洗個澡,那傢伙也能在裡邊磨蹭這麼久--普寧第十五回站起又坐下,正打算拍門催趕,內廳木門終於「咿呀」開啟。
小嘴兒打開正想開罵,可沒想出來的,卻是她先前見過的小廝。
「小的見過公主。」胡裡彎身一拜。
她眼朝裡邊一斜,皺眉問道:「你家主人呢?」
「這個……」
「吞吞吐吐什麼!」普寧一箭步搶過胡裡,可一看,裡邊竟然沒人!
「他剛不是還在裡邊?」她指著門問。
「回稟公主,我們家大人剛才確實還在,可一穿好衣裳,大人就從窗戶那兒跳出去了。」
搞什麼鬼!普寧氣炸。「我不是叫他弄好出來見我?你怎麼可以讓他離開!」
「回公主,我們家大人是說,即將成親的新娘跟新郎倌,真的不適合碰面,所以就……」
「鬼話連篇。」普寧跳腳。「說不能見面,早先他幹嘛跑來綁我?還有剛剛,我不也看見他了?!」
「回公主,剛才小的也問過,我們家大人是說,他早先冒犯您,是職責所在;至於剛剛,也是公主突然闖入,大人迴避不及……」
換句話說,在成親之前,他打死不見她就對。
「氣死我了!」見不到於季友,普寧只好空罵人出氣。「區區一個小節度使也敢欺負我!他真以為我治不了他,好,我現在就寫信告訴我父王,要他幫我評理。」
胡裡一聽,忙跪下求情。「不行啊公主,您不能這麼做。」
「你一個下人也敢指使我?」
「小的不敢,小的的意思是,我們家大人會這樣對公主您,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普寧橫眉豎目地說:「他有苦衷就可以綁我,就可以不聽我命令?」
「公主……」胡裡答不出話。
就在這時,外頭傳來話聲--
「要是公主能夠明理一點,下官自會以禮相待。」
是他!
普寧一箭步追出去,可先前還站在門外的於季友,卻早一步退到花園外。
她越追,他就退得越遠。
「是個男人就過來跟我說話。」普寧指著自個兒跟前。
於季友搖頭。「很抱歉,就這事不能依公主。」
這傢伙!普寧大叫:「來人吶,拿下他。」
一個是公主一個是將來的駙馬,站在門房四周的護衛面面相覷,不知該做何反應。
「你們造反啦?」普寧驚訝。「你們不知道我是誰?我要你們拿下他,你們竟敢不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