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蠟燭還沒……」她話還沒說完,便被他動作打段。
彷彿怕她再度跑走,他不顧背上的疼,硬是爬起壓在她身上,臉就埋進她胸口。
「好舒服……」
一聽到他呢喃說了什麼,普寧在心裡歎息。算了,如果這樣子能讓他感覺舒服一點,就依他吧。
她放鬆全身肌肉,像摸貓兒似的,輕柔撫著懷中燙熱的身軀。
於季友上身不著一物,只有扎捆結實的布條,勉強掩住他健壯的身體。
在她指掌撫慰下,他再一次昏沉睡去。
窗外,一抹月影高掛--
足足睡去了兩天,於季友才幽幽轉醒。
眼睛一睜開,身體的劇痛便開始擴散全身,感覺全身骨頭都移了位般。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慢慢喘過氣,睜著渙散的眼瞧著陌生的環境。
這兒是哪?他完全記不得自己怎麼來到這裡。
屋裡空無一人。往右看是一張木桌,跟褐土燒成的茶壺跟茶碗。他略略皺眉搜索殘存的印象,腦中最後一幕,是他忍著疼痛,央著普寧幫他療傷--公主!
腦中一浮現她的容顏,他倏地坐起。
天吶!他在這昏了多久?她人呢?該不會發生什麼意外了!
背上的傷疼得他搖搖欲墜,可心頭的焦急,還是壓過了其他。
就在這時,普寧開門走進。
一見他人在哪兒,她嚇了一跳。「你在做什麼,你還不能亂動啊!」她飛快將木盤往桌上一擺,攙著他坐回床上。
「公主……」他才剛開口,立刻被她摀住嘴。
「噓。」她回頭一瞧半開的屋門,幸好儲大娘沒跟進來。
匆匆將門關上,她又走回床邊。「先提醒你,我沒告訴其他人我們倆的身份,在這,我管你叫哥哥,你可不能說溜嘴。」
「什麼?」他一頭霧水。
「是這樣的。」她將他昏迷後發生的事,簡單說了一遍,也提了她隱瞞身份的考量。「雖然我已經確認這村子跟劫我們的賊匪無關,但開頭都說了是兄妹,我不想再多做解釋,就暫且將錯就錯了。」
他這才想到,睡夢中,總模模糊糊聽見有人喊著「哥哥」,原來是在喊他--他一瞧破舊的小茅屋,然後目光停在她臉上。
直到這會兒,他才察覺她不太一樣了。
她身上竟穿著尋常人家的素衣羅裙,還有她頭上的金簪銀釵,也全數卸去。一頭青絲,只用紅繩紮了個雙髻。
「您怎麼之身打扮?」
她低頭一瞧自己。「喔,我原本穿來的衣裳髒了,所以儲大娘借了我一套。嘿,我現在才知道,原來洗衣服不是件容易的事兒。」
他一愣。「您自個兒洗衣裳?」
她得意一笑。「你不知道我現在會做的事情可多了--哎呀,我差點忘了雞湯。」
她趕忙取來桌上的湯碗,舀了一口吹涼。
於季友昏迷這段時間,她可扎扎實實學了不少東西,不止洗衣,還包括燒飯、擔柴、採果,還有「錙銖必較」。所謂「不經一事不長一智」,儲大娘幫她把最後一支金簪偷偷拿到鎮上變現,換了八十貫錢。在村裡,兩貫就可以換到一隻肥雞一塊豬肉一簍雞蛋跟三手麵粉。相較之下,她才明白村長跟醫館大夫誆了她多少。
「我自個兒來。」於季友哪好意思讓她伺候,可手一伸起,他眉尖又是蹙緊。
並寧沒打算把湯碗交給他。「你就安心坐著,你背上的傷真的很嚴重,多做拉扯,不心你一輩子不會好。」
「下官怎麼可以讓公主幫我做事--」
她白他一眼。「都說過在村子你是我哥哥,當哥哥的受傷了,做妹妹當然得幫他忙。」
「但您是公主……」
這人怎麼這麼死心眼!她一啐。「既然你非得這麼不通情理,好,那我命令你,在這裡不准喊我公主。」
他欲辯,可一瞧見她的眼神,卻突然說不出話來。
他明白,普寧的所作所為,全是為了讓他安心靜養;她是一番好意,如果他連這點也不肯接受,那已不是客氣,而是過於矯情了。
「張嘴。」普寧將杓子一湊。
他看了她半晌,說道:「謝謝。」
「好喝麼?」她甜笑問著。
他點頭。「好喝。」暖暖的雞湯進肚,他背上的抽疼,感覺竟緩解了許多。
她開心了。「我剛喝也覺得不錯,想不到我頭次熬雞湯,成果還不錯。」
「這是您熬的?」他再一次驚訝。
「對呀。」她點頭,又餵了他一杓。「在這窮鄉僻壤,誰有時間幫我多做事,我當然得多學一點。」
「但您是公主……」
「都說過不要再喊我那兩個字。」她沒好氣。「我單名蘋,村裡人都喊我蘋兒姑娘,你喚我蘋兒就得了。」
他定定看著她,好難想像,向來刁蠻任性、從來沒吃過一點苦的她,竟會下廚做羹湯--為了他?
「下官不懂,您為什麼要這麼委屈自己?」
「你先把湯喝完我再告訴你。」
她又餵了他幾口,直到他搖頭表示再也喝不下,才將湯碗拿回桌上。
回頭,她看著他吁了口氣。「我只是想證明,我不是你嘴裡說的牡丹。」
他皺眉。「我說您是牡丹,不過是個譬喻--」
她搶白:「但你沒法否認,我李蘋在你心裡,確實是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什麼事都不懂的嬌嬌公主,沒錯吧?」
他答不出話,她猜對了。
她環胸一哼。「不能怪你這麼想我,但我要讓你知道,只要我願意,我也可以變得很能幹,就像你一樣,什麼事都懂。」
「為什麼一定要拿下官擬比?」
因為我中意你。
這句話依她以往個性,她早大剌剌說出,前一回在「一條龍」裡,她不也當著許多人面同龍焱說過,但這個時候,她卻覺得心怯。因為她知道,如果她大膽說了,得來卻是他一句「不適合」,她想自己應該會心碎而死。
沒錯,她是害怕。
她很明白他對她的感覺,還構不上很喜歡--至少不像她喜歡他那般喜歡。
這種情況下,她才不告訴他原因。
她橫他一眼。「幹嘛什麼事都要我說?你不會自個兒想?」
就是想不出才想開口問--於季友正要開口,外頭卻突然響起敲門聲。
並寧去開門。「「儲大娘。」
「我來告訴你熱水燒好了--」儲大娘眼一瞄望見屋裡人坐著,表情驚喜。「你哥哥醒來了?」
「對啊,我剛進門他就坐著了,看樣子大夫的藥還挺有效的。」
「太好了。」儲大娘朝屋裡的於季友頷首。「開頭見您昏迷不醒,我們還真擔心了好一下。」
於季友回禮。「謝謝大娘,我剛聽蘋兒說,您幫了我們很多忙。」
「哪兒的話,」儲大娘搖手「要謝的人是我。多虧蘋兒姑娘度量大,肯給我機會彌補--」
於季友一聽,眉頭蹙緊。「什麼?」
「大娘。」普寧突然打岔。她才不想被他發現自己一進村就被人拐走金簪的事,她還想繼續保持她能幹厲害的形象。
「不是說熱水燒好了,您快帶我去提。」
「對對對……」
「等等……」於季友還想把話問清楚。
普寧卻不給他機會。「你坐著休息別亂動,我馬上回來。」說完,她火速拉著大娘離開。
一瞧她閃避模樣,他搖搖頭,就知道事有蹊蹺。
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他將這事記上了心,找機會,非得跟大娘問個清楚不可。
第5章(1)
一盞茶時間,普寧跟儲大娘各拎了桶水進來。
動彈不得的於季友一見普寧幹粗活,愧疚得恨不能下床代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