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她突然想起。「明天大娘要帶我去河邊收網,她說受傷的人吃魚最好了。」
河邊?!「會不會有危險?」他免不了擔心。
「放心,有大娘在。」
看她一副去定了的表情,於季友歎氣。「要去可以,但先答應我,你絕不可以涉險。」
「我才沒那麼傻呢。」現在好不容易跟他心心相映,她當然要好好活著,等著當他的小妻子。「不過話說回來,不知道你那匹白馬有沒有找到胡裡,不知道他們能不能發現我們在這兒……」
「你擔心?」
「嗯。」她點頭。
在這兒,對她最好的就儲大娘,其他人看她,就跟餓鬼看見肥肉一樣,只要幫她做一點事,開口閉口就是問她要給多少錢,尤其是大娘的村長丈夫,剛才他跟她挑白了,說她給的金簪,只夠讓他們住到。三月開始,又要另外收租了。
想她一輩子沒愁煩過錢,更沒料到自己會因為幾支金簪跟人爭得臉紅脖子粗,要不是看在到季友傷重不適合移動,她請人擔他下山了。
另外一個原因,也是捨不得大娘。
於季友說;「我猜他們應該找得很急,只是這兒偏僻,消息不便傳出去。這樣吧,我明天問問村裡人,看有沒有人可以帶我們下山。」
她想了想,離三月還有五、六天,餘下的食簪跟手飾,就算村長繼續獅子大開口,也還可以撐上幾個月。
「不急,我倒寧可你先把傷養好,不然路上發生危險,我也保護不了你不是麼?」
擔大娘看法,於季友頂多再休息十天半個月,背上的傷就能生肌癒合,不礙事了。
「只是多待一日,你就得多辛苦一天。」他心疼道。
「這事有什麼好上心的,」她一睨。「不會等你傷好,再多想些法子補償我?」
「行,我現在就可以答應你,等我們回到襄州,我一定帶你四處遊山玩水,還有大漠,一定要帶你過去瞧瞧。」
她眼兒眨眨。「為什麼要特別提?我聽我父王說過,那裡全是黃土。」
「不,那裡漂亮極了。」他答:「平常時候,天色碧藍,放眼望去,地上一塊一塊不是麥田、就是葡萄,還有你愛吃的甜杏。那裡地干天燥,長出來的果子甜極了。但一起風,無垠黃沙礫石打起來就跟下雨一樣,一來就是黑天暗地。」
「那怎麼辦?」她被他描述的景致迷住了。
「躲啊。」他爽朗地笑了。「來得及就進綠洲避風,來不及就拿披風裹著藏在馬旁,在大漠行走最要緊就三個東西:一是馬,二是水,三是乾糧。」
「那我們去,萬一馬丟了,水沒了、乾糧也吃完了?」
他一點她鼻頭。「你以為我會讓你遇上那種事?」
他不會。她心頭甜甜的。他說過,他捨不得見她吃苦。而她知道,他向來說一是一,絕不打誑語。
「再告訴我多一點。」
「大漠最漂亮就兩個時候,清早跟日落。太陽剛升起,天空是一片近藍的紫,一到傍晚,先由白變紅,再轉為暗。你可以看見近得像伸手就會碰到的星星跟月亮,還有月光灑下來映在沙地上,就像水潭,有著一粼一粼的波光……」
「好美……」她神情響往。「我好想明天就去!」
他笑著揉揉她頭。「耐心點,只要等我們成了親,你想上哪都行。」
「你自個兒答應的喔。」她眼睛發亮。
他點頭。
「我們打勾勾。」她擱下手裡的筷子,然後翹起拇指跟尾指,要跟他結印。「這是李進教我的,他說外頭百姓都是這麼做的。只要結了印,說出口的承諾,就一輩子不能改變。」
「怎麼做?」他看著她的手。
「學我。」她揚揚屈變了三指的手掌,然後與他尾指相勾,一邊覆述:「你親口答應的喔,等我們成親,你就要帶我四處去玩,絕不食言。」
「絕不反悔。」
兩人拇指重重相貼。
在兩人避居翠嶺村的同時,外邊有兩隊人馬,正急如星火搜尋兩人蹤跡。
一隊領軍,是於季友的小廝胡裡;另一隊,則是從皇宮趕來的帶刀護衛李進領隊。兩人兵分二路,胡裡靠著主人的愛驕找到兩人住過的山洞,卻因不熟悉普寧行事習慣,漏看了百步便會出現的刀痕。
另一邊的李進,則是動用了各個城鎮的差吏,挨家挨戶探問,很快在翠華山下當鋪,發現普寧的金簪。
無需盤問,當鋪老闆立刻將金簪奉還,並告知何人拿來。
一支來自翠嶺村,一支來自醫館大夫。
找到了!
李進抓起金簪就往外奔。
寅時三刻,就連一向起早的翠嶺村居民,都還在睡夢之中,整座山靜悄悄,放眼一片漆黑,這個時候,竟還有人醒著。
於季友直直趴在床上。四周雖暗,但張眼看久了,仍可辨識出一些模模糊糊的影子。他轉頭望向睡在一旁的普寧,黑暗中,她宛如瓷器細滑的臉龐微微發光。想起兩人睡前的爭辯,他微微勾起。
依理,他們不該睡在同一張床上,可昨晚瞧見她鋪好草蓆準備休息,他由衷覺得不妥。
「幹嘛那樣看我?」普寧那時說:「我們頭一晚在山洞過夜,也是披風一鋪直接睡地上。」
「情況不同,」於季友搖頭。「那時周邊沒床,我也昏迷不醒;但現在,屋裡明明有床……」
「還是你想前晚一樣,要我上床跟你一塊睡?」
「我做過這種事?」
「是啊。」她答:「你昏迷不醒的時候好纏人,尤其討厭吃藥,每次吃完藥都會抱著我不放,我又怕掙扎會弄傷你的背,所以……」
回想到這,於季友臉頰一陣燙。
老實說,前兩個晚上發生的事,他不敢說自己完全沒印象。閉上眼睛細索,依稀叫喚得出她軟呼呼身子靠著自己的感覺,也還記得有個聲音,一直叮囑著他多吃點,藥一定得喝完之類。
這兩天她一直不假人照顧他,可想而知那印象是何人所給予的。糗也是糗在,他不知道自己竟那麼依賴她。
「沒關係啦。」普寧那時坐在草蓆上說話。「我知道你那時候神志不清,背傷又痛,表現跟平常不一樣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現在覺得尷尬就別做了,反正我又不是頭次睡地上。」
「不行。」他搖頭。「地氣傷身,這兩天你又特別辛勞,萬一染了風寒誰來照顧你?」
「那你想怎麼做?」
最後於季友還是要她上床來,兩人仍和前兩晚一樣,他趴著睡,她躺在他身邊。
大概是累了,普寧躺著,不一會兒即沉沉睡去。
於季友卻一夜無眠。
他目光落在她微微噘起的嘴上,即使在黑暗中,仍可感覺它的甜美滑潤。
還有她的發,他伸手執起一綹纏繞,輕輕挲揉。早先見她背對著他,解開系發的長繩,抖落一頭如夜漆黑的長髮。嗅著她若有似無、如蘭似麝的髮香,一瞬間,他還以為自己的心跳會停了。
他作夢似地將長髮執到鼻前,嗅嗅,再深深一吻。
這唇這眼,這眉宇發稍,全都是他的。
這念頭一從他腦中閃過,他再也壓抑不住親近她的yu|望,活似飢渴的獵豹,低俯著靠近她柔軟的小嘴。
唇峰、唇瓣、唇角--他記得每一處嘗起來的滋味,比花瓣更軟,比蜜桃更甜。
他在想,如果趁她熟睡偷取一個吻,算不算嚴重的罪孽?
他低下頭,完全不想壓抑體內奔騰的渴望。
--如果是,他願用一生彌補這罪。
他輕輕覆上她嘴,以唇輕蹭,彷彿他想偷的,只是她甜如蜜的吐息,直到身下人兒嬌嬌地喚著他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