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說去,你還是要偏幫醍摩。」冰越啐道,不自知地帶了一絲親暱埋怨的意味。
「我不是偏幫誰,」謝慕馳搖頭,「醍摩如今已經被你所廢,你們不妨將他接回神教靜養,對外,他是教主,對內,你們是陰宗聖女,還是如五十年前一樣,共同掌管神教,不好嗎?」
他的意思其實已經說得很清楚,醍摩不過是廢人傀儡,這麼一來,倒的確解決了不少問題。
起碼,密邏城作為神教經濟來源這一點可以不必改變。同時,又多了那麼多虔誠的信眾。
冰越的神情有了一絲鬆動。
「不行!五十年前,醍摩趕盡殺絕,你師父含恨而終,五十年後,他一樣要死!要死得比你師父更痛苦!」嬤嬤激動難抑,握住冰越的手臂幾乎掐進肉裡。
冰越無奈,只得放緩了聲調道:「好好,一命償一命是天經地義的事,我們這就去找他,找醍摩償命。」
第十四章鳳凰于飛
說話之間,冰越側望一眼默然不語的謝慕馳,見他眼望窗外,神色似憂似喜,心下生出憐意。
想要說些什麼安慰他,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默然片刻,只得作罷。
嬤嬤看在眼裡,立時又拖了冰越朝外走。
卻聽得謝慕馳的聲音在身後幽幽地響起:「嬤嬤。你可知道這是什麼東西?」
嬤嬤沒有回頭,加快了腳步。
冰越卻終是不捨,遲疑著回眼去望。
只見他兩指之間豎著一個青綠色的竹筒。
他見她回頭,衝她一笑。那笑容坦蕩清和,卻不知為何,讓她心生惶恐。
彷彿那竹筒裡裝的是什麼咬人的東西。
「這是相思蠱,嬤嬤你可知道?」
果然是咬人的蟲子。
嬤嬤臉色驀變,霍地轉過身來,卻終是遲了一步,謝慕馳將竹筒的木塞拔開,一把將裡面的東西倒進了嘴裡,要搶已是來不及。
嬤嬤不知道是因為恐懼還是憤怒,渾身顫抖。
「你、你想殺她?」
目光裡迸射出殺人的寒光。
謝慕馳卻不看她,一徑只是望著冰越,彷彿只是這樣望著她,就已幸福滿足。
「還記得故事裡的相思蠱嗎?它可以將心裡最愛的人殺死,然後一分分蠶食掉那份愛意,從今以後,再不記得她。」
冰越的心裡忽然像是被人放了一把火,又撒下一地冰,冰火交煎,怔怔的,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殺了他!冰越,快點殺了他!」嬤嬤的聲音如魔咒,一聲聲敲痛心坎。
她茫然舉起手來,為什麼?為什麼要殺他?
心中驚疑不定。
他吃了相思蠱,又與她有何相干?嬤嬤為何如此緊張?莫非她真是他心裡的那個人?可若真是她,他又怎能如此狠心,以這種方式將她從世上、從心底一點一點抹去?
手掌雖然抬了起來,可是殺人的招式卻怎麼也發不出去。
太多太多的疑問,如拉鋸一般在心中撕扯,割出鈍鈍的痛楚。
「相思蠱在我體內,我每想你一分,你便多痛一分,身體的感受不會作假,它不會騙你,這樣,你還會懷疑嗎?」
冰越怔在原地不敢相信。
就為了讓她不再懷疑,他居然給自己下蠱?!
他心裡就那麼恨她?
要借由那些小小的蟲子抹去她在他心裡的影子!
「殺了他就解了蠱,冰越,不要心軟,是他先要殺你!」只有嬤嬤在為她著急。
沒錯,是他想要殺她!
所以,不能怪她!不能怪她!
手指彈出凌厲的勁風,她再不遲疑對他出手。
謝慕馳卻露出欣慰笑意,「你相信了!我們的故事都是真的。」
她相信了,是的,因為她相信他體內的相思蠱可以殺她,所以才對他痛下殺手。
那又如何?
相信了,又如何?
那所謂的過去,她為他拋卻生命,那樣執著的感情,不會再來,她不會再傻到為她死一次。
謝慕馳振眉一笑,縱身向門外奔去,「要殺我,那就來吧。」
冰越一咬牙,追著他的身影穿窗而出。
聚集在殿前廣場上的陰宗教徒們,終於見到了他們的聖女。
然而,只是錯眼之間,那襲白衣已與另一道身影一起,如飛燕投林般沒入白塔之中。
有人闖教,而且輕功頗高。
眾人嘩然,紛紛朝白塔圍了過去。
塔下一片喧囂,塔內,謝慕馳突然立住腳步,指著塔頂之上,似有若無地笑,「起初雲夢珠一直是安放在這裡的,你可知,後來,為何到了嬤嬤手裡?」
冰越謹慎地瞪著他,不說話。
他又笑,「你的武功如此厲害,嬤嬤有沒有告訴你,是為了什麼?」
冰越冷哼:「師父將五十年的功力傳給了我,再加上雲夢珠的威力,你以為,你們的皇帝還可以派多少兵馬來支援密邏城?」
謝慕馳歎一口氣,「你那麼聰明,世事都看得清楚,那麼,你可曾看清你的心?」
朝廷的確已無兵可發,就是這次增援密邏城的五千兵馬,也是從二哥那裡借來的,原本只是為了壯壯聲勢,要說真能對抗冰越,那不過是妄想。
「我的心?」冰越眉心一擰,「我沒什麼話好跟你說,你既然一心想要用相思蠱殺我,我便留你不得。」
謝慕馳淒然一笑,「相思蠱要殺的,不是你,而是我。上一次,你為我而死,如果老天爺是要懲罰我,那麼,何不讓我們回到從前,重新選擇?」
回到他被種下相思蠱的當初。
如果那時,死的就是他,是不是一切都將不同?
不會有這樣冷漠的冰越,不會有殺人如麻的聖女,不會給密邏城帶來滅頂之災,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這一次,白塔之上再沒有第二個雲夢珠,更不會再有第二個起死回生之人。」他一邊說,一邊陡然拔空而起,向上躥去。
冰越神情一凜。
不明白他說的是什麼意思。
白塔?雲夢珠?起死回生?
還有,他說,相思蠱要殺的人,是他自己?
她心底一寒,彷彿是有冰冷的蛇蜿蜒爬過。
「慢著!」話一出口,她狠狠咬住舌頭。
這個人,危言聳聽,妖言惑眾,她本該一掌將他了結。可是,卻偏偏不由自主,想要聽他說得更多,再多一點
也許再多一點,她真的能想起往事。
那些宛如前世一樣遙遠陌生的過去。
「冰越!」謝慕馳已經到了頂層,他回過頭來,面露淒然,「你曾經說過,遺忘是幸福,被遺忘是痛苦,你說你不想被我遺忘,所以要在蠱蟲殺死你之前,結束自己的生命。所以,我從來沒有一刻忘記過你,那麼,這一次換我換我做那一個遺忘的人,請你,記住這一刻,請你,放過密邏城所有的人!」
他說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縱身躍下高塔。
冰越頓時臉色大變,她來不及想,幾乎是本能,搶到塔邊,伸手想要挽住他,然而,心太急,用力過猛,一下子跌出塔外去。
清風過耳,白雲拂面。
一瞬間,時光倒轉,那時,也曾有過這樣的時刻。
他們一同躍下白塔
那個故事,是真的!
是真的!
「謝、慕、馳。」當唇邊呢喃著說出這個名字,她側頭,望著身邊與他一同下墜的男子,淚盈滿睫。
「你想起來了?」謝慕馳大喜。
冰越無聲點頭。
她想起來了!
「謝謝你。」她含淚道。
謝謝他用這樣的方式喚醒她,謝謝他從不曾放棄她,謝謝他在她背棄他的時候,沒有轉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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