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斷她的冥思,她愣愣的回頭。「對不起,我在看夜景,看得太專注了。」
他由身後環住她的腰,埋首在她的肩窩裡,汲取她的芬芳。
「妳欠我一首生日快樂歌。」
「你喝酒了?」她覆上他的手背,心裡有一股想哭的慾望。
「被那些伯伯叔叔灌了一些酒。」
「我剛才好像有聽到幾個人在談什麼曜風電通要向方盛金控爭取融資,夏穎芯真的是方盛金控的接班人?」她不動聲色的刺探。
司機將車子停在裴宅的雕花大門前,她看著他身後燈火通明的豪宅、看著他成為眾人注目的焦點,彷彿還可以看到好多關於他的未來,卻看不見自己的。
「小心一點,晚上我回家給妳電話。」他看著她鑽進車廂裡,揮手說道。
車子慢慢駛離,她才將目光收回。
她像只誤闖叢林的小白冤,懵懵懂懂、又驚又喜的接受他的感情,隨著情感的加溫,兩人旋即陷入熱戀中。
原本以為故事到了最後,王子和公主就會從此過著聿福的日子,卻意外發現她只是一個平凡的灰姑娘,遠方早有一位公主在等待他,奉上她的王國,而她呢?什麼都不是,午夜鐘聲一響時,馬車、華服都不見了,只留下兩行清淚……
一想到他的未來根本沒有自己的容身之處,她捧著臉痛哭起來,哭得柔腸寸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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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笙頂著艷陽,走在人群浮動的街頭,明明是近三十度的高溫,她卻覺得全身冰涼,有種直涼到心窩裡的悲哀感受。
連續幾個星期,她透過丁蘭熏的幾個記者朋友和一些商界熟識的朋友,打聽關於曜風電通與裴定捷的相關消息,很多線索都指出兩大集團聯姻的可能性。
她失戀了嗎?
也沒有,裴定捷不管再怎麼忙碌,至少在睡前都會打電話給她,但她卻開始沒有辦法跟他正常對談。
她不能專心、不能集中注意力,怕自己在他面前哭倒。
而且她還常常一個人在街頭閒晃,或者坐在辦公室裡看著他空蕩蕩的座位發呆一整天。
每天,她不記得自己怎麼到公司,也不記得做過什麼事,腦海除了空白就是他曾經說過的甜蜜情話,還有夏穎芯刻薄的言語。
電話鈴聲響起,她從皮包裡掏出手機,看到他的名字。
「今天開心嗎?」裴定捷在城市裡的另一端,一手握住話筒,一邊過濾不必要的數據。
「還好,你今天好嗎?」她在公車亭旁的空位坐了下來。
「有一點忙。妳的聲音聽起來怎麼無精打釆的,是不是遇到什麼難題?還是阿野刁難妳、罵妳?」
「沒有。」她連忙否認。「我沒事,倒是你的融資案談得順利嗎?」
他歎口氣。「有一點棘手,沒有我想像中容易,我想下星期可能要去一趟上海,了解開發進度還有招商的問題。」
「如果不能募集到資金注入會怎麼樣?」她憂心忡忡地追問。
「妳怎麼突然對曜風的事這麼有興趣?是不是也想來這裡上班,不想待在男人志裡?」他從電話裡聽到其它的雜音。
「沒有,我只是關心你的工作情況,想知道你有沒有遇到什麼困難,或許我可以幫上忙。」她的心緊緊地揪住。
如果,他真的開口提出分手,她真的願意接受這樣的結局。
「妳還是專心待在男人志工作就好,曜風的環境太複雜,不適合妳。妳人不在公司嗎?我好像聽到有人按喇叭的聲音,妳是不是在外面?」
「我出來買一些東西,順便透透氣。」
「阿野還是喬治又要妳趕去送件嗎?以後這些小事叫快遞就好,妳不要在外面亂跑。」
「沒有,他們沒有叫我送件,是我自己在外面摸魚不想進公司。」
「我不在公司坐鎮,妳就變壞了?!還是在想我?」
聽到他溫柔的情話,她難過得想掉淚,卻不敢哭出聲來。「我想都有吧!」
「今天晚上我去接妳下班,我們一起用餐,我好久沒看到妳了。」他疲憊地癱在皮椅上。「公司的事比我想像中的還要忙碌,我這個月會在上海和台北兩邊跑,以後我們見面的時間可能會變更少了。」
「如果你不是曜風電通的接班人,純粹只是我的老闆,那該有多好?你就不會這麼忙,我們之間的距離也不會這麼遠……」遠得我都追不上--她在心底加上這一句。
「我看妳真的很想我,才會一個人傻呼呼的,整天都在說傻話。」他明顯感受到她語氣流露出的不安和怪異,但他聰明的沒點破。「反正妳今天在公司等我,我接妳下班。」
「我本來就是一個傻瓜。」
「不要再說傻話了,快進公司去,我等一下要去開會,晚點見。」他看到電話上的分機燈一閃一閃,只奸匆匆收線。
她一直坐著,一動也下動,淚眼婆娑,直到手機鈴聲再度打斷她。
「喂?」她聲音混著濃重的鼻音。
「是我,夏穎芯。」電話那端傳來夏穎芯的嬌笑聲。
「妳怎麼知道我的手機號碼?」她的情緒由哀傷轉為氣憤。
「我要知道妳的電話並不困難,可以假裝妳的朋友打電話去公司問,也可以請徵信社調查、跟蹤妳的一舉一動。」
「無聊!」她怒斥道。
「妳知道今天早上發生什麼事嗎?」
「妳的事情我沒興趣,請妳不要再騷擾我的生活。」
「是關於定捷哥的事,他今早和海外投資部的經理來我爹地的公司談融資案,被我爹地拒絕了,妳都不知道他有多洩氣……新官剛上任就四處碰壁,真不知道以後要怎麼帶屬下。」
「你們為什麼要為難他?妳不也喜歡他,為什麼不幫助他呢?」
「我是想幫,但我爹地不肯幫;除非他接受婚約,那麼不只融資案沒問題,連整個方盛金控都是他的。」
梅笙覺得被夏穎芯逼迫得喘不過氣,她狠毒的言語像一把劍,刺著她脆弱的心。
「還有,現在是妳在為難他,阻止他追求幸福,甚至有可能因此而拖垮曜風。」夏穎芯繼續加油添醋。
「妳胡說!」
「我騙妳做什麼?曜風財務吃緊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算了,妳不是學商的,我跟妳解釋這麼多妳也聽不懂。總之,我能給定捷哥整個方盛金控,而妳能給他什麼呢?」她嗤笑道:「該不會是霍氏武館那塊爛區額吧?」
「我是真的愛他,我不想放棄他。」她失控地哭喊道。
「我也愛他,我也不想放棄他,更何況我們兩家是世交,我認識定捷哥比妳早好幾年,說來說去,妳才是搶我幸福的人,妳有什麼資格跟我爭定捷哥?假若妳家財萬貫,可以幫助他事業一帆風順,那我願意成全你們。但是妳什麼都不能給他,妳怎麼還敢留在他的身邊呢?妳跟我們是不同世界的人,還是早點認清事實吧!」
如果選擇離開他,是她唯一能做的事,也是對他有幫助的事,那麼就讓她親手割捨掉這段感情。
「好,我答應妳。」
「妳真的要主動離開定捷哥?」夏穎芯難掩心中的狂喜。
「嗯。」她匆匆收線,抱著發顫的身子,泣不成聲。
她沈溺在痛苦的漩渦裡,愈是掙扎,就愈往下沈。
原本她只想談一場平凡的戀愛,卻遇上了最不凡的男人,她不知道究竟是幸福還是悲哀?
她把積蓄已久的淚水出清,哭到眼眶泛紅,然後又回家梳洗一番,才回到公司坐在他原來的皮椅上,等他下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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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定捷終於趕在下班前將成堆的卷宗批示完畢,然後來到男人志的辦公室。才幾個星期不見,總覺得陌生許多。
他朝管理員和員工打聲招呼,直接走進總編辦公室,敲著阿野的門。
「是什麼風把我們執行副總給吹來啦?」阿野忍不住調侃道。
他反手關上辦公室的門,拉了一把椅子坐下。
「執行副總那張椅子簡直不是人坐的,累得要死,我明天還要趕去上海做市場評估和招商會議。」他鬆開領帶,一臉的疲憊。
「我看這期財訊雜誌大篇幅報導你和曜風電通的動向,鋒頭健得很。」
「不要再損我了,我有些私事要和你談。」
「什麼事?」阿野推推鏡框。
「你和梅笙鬧得不開心嗎?」
阿野笑道:「這句話應該我問你才對,你跟那丫頭吵架啊?」
「沒有,我們怎麼可能吵得起來,是你背著我偷偷欺負她吧?」他瞇眼審視。
「從你離開男人志,她就一個人陰陽怪氣的,不是遲到就是早退,上班下班都不打卡,不是窩在你的辦公室裡發呆,就是一整天不見人影,像三魂掉了七魄,我只差沒叫道士來收魂。」
「怎麼可能?」他一臉詫異。
他是有發現她的態度出現些微的改變,不再像以往富有熱情和朝氣,變得懶洋洋的,問她,她只說可能太累了,言談間總多了一股疏離感。
「不信你可以去問喬治和小杜,全辦公室的人都可以作證!我本來以為她是在鬧相思病,但是情況愈來愈詭異,總之,我也說不上來。」
裴定捷撫著下顎深思著她近來怪異的舉止。
是什麼原因令她改變了?他並不認為忙碌的生活會沖淡彼此間的感情,肯定有什麼事在困擾著她。
「你自己看著辦,我要下班了。」阿野將幾個重要文件收進櫃子裡,整理公文包,關掉計算機,準備離開。
「這麼早?」他瞄了腕上的表一眼,時針指著六點整。
自從進入曜風電通後,他從來沒有準時下班過,忙到午夜十一、十二點是常有的事。
「拜託∼∼這跟你輝煌的摸魚紀錄根本不能相比!你以前五點鐘以後絕對不可能出現在辦公室。」阿野咧著不懷好意的笑容,拍拍他的肩頭。
「不留下來喝一杯?」
「你又不是來找我的,更何況我沒興趣當飛利浦。我先走了,你好好去安慰一下那丫頭,叫她不要這樣。」阿野拿著公文包離開。
「再見。」他朝他的背影揮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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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定捷走到以往的專屬辦公室,扭動門把,推門而入,室內一片寂靜。
他走向辦公桌,看見霍梅笙像個小孩般蜷縮在皮椅上睡著了,他靜靜地凝睇著她的睡顏。
好一陣子沒見面,她明顯瘦了一圈,憔悴得令他不捨。
他脫下西裝外套覆在她的身上,驚動了淺眠的她。
「你來了?」她眼底漫著相思的渴望,看著眼前有著深邃黑眸和溫暖笑顏,又是她深愛的男人。
「等很久了?」他坐在桌沿,伸手想撥開她前額的髮絲,卻被她避開來。「怎麼了?」
「沒有。」她坐直身子,將外套還給他。
「妳哪裡不舒服?」
「沒有。」她刻意疏離他。
「我聽說妳這陣子都沒心思上班,為什麼?妳不是答應我要好好待在男人志,為什麼每天遲到早退?」
她拉長俏臉,佯裝漫不經心。「沒什麼,就是不想上班。」
「是不是因為我最近太忙冷落妳了,所以在跟我鬧脾氣?」他耐著性子,軟言誘哄。
「都不是。」她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對他,就怕看見那雙深情的眸子會亂了她的心思,破壞她重複演練的分手戲碼。
「那妳是怎麼了?」
她深吸口氣,閉上眼睛,鼓足勇氣。「我想跟你分手。」
「理由呢?」他雙手環胸,靜靜等著看她要變什麼把戲。
「我覺得我們不適合,勉強在一起太痛苦了。」
「一個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我從早忙到晚,連睡覺對我而言都很奢侈,我不想花時間看妳鬧彆扭。」
她轉過頭,迎向他犀利的目光,心像被箭刺穿般,緊握著發顫的手。
「我是認真的,跟你在一起很辛苦,要配合你大少爺的身份,要學會穿高跟鞋,要蓄起長髮,走路不能外八,也不能罵髒話,讓我覺得好累,我想當回以前的霍梅笙。」
聞言,一把火差點沒竄出他的七竅。「我再給妳一次機會,收回剛才的話。」他不敢相信自己捧在手心呵護寵溺的女人,居然會說出這種話來。
「我為什麼要收回?反正我本來就不是你喜歡的類型,我為什麼要勉強自已?」她倔強的回吼,別過頭不敢看他,而心正淌著血。
她一點一滴的分割他們的愛情,以前她只擔心自己外表太平凡配不上他,卻忘了還有門戶之見……如果還有來生,她希望他的家世背景能普通一點,即使是窮人也沒關係。
他憤怒地衝上前箝住她的皓腕,冷淪地瞪視著她。「今下天中午妳才答應和我一起吃飯,晚上就說要分手,態度會不會變太快了?」他實在無法接受這戲劇化的改變。
「因為我不想再演戲了,反正遲早都要分手,早斷早解脫。」她牽強的解釋。
「是不是妳師兄回來找妳了?」除了另一個男人,他猜不透還有其它原因能令她變心。
「對。」她顫聲地說:「我師兄回來找我,他說他要跟我結婚,要帶我去美國……」
「他就是妳天天蹺班不進公司的原因?」他主動接腔。
她都忘了還有師兄這塊擋箭牌,再提起師兄這個人,不知怎地,她的腦海竟拼湊不起那張臉,連孩提時代的共同記憶都淡得像一杯白開水,毫無滋味。
倒是他,讓她心裡又是一陣溫柔的扯痛。
「對,我和師兄天天去約會,我們玩得好開心。」她口是心非。
他一直以為疼她,成了他今生的責任;保護她,成為他畢生的職責,沒想到竟然有人取代這個角色?!
他甩開她的手。「妳不怕他又跟別的女人跑掉,把妳撇在一旁嗎?」
「不會。」淚水在她心中匯成了河。
「妳真的想跟他在一起,不再考慮一下?」他難掩眼中的落寞神情。
「反正我們本來就不配,我跟師兄比較適合,他願意跟我一起繼承霍氏武館。而你呢,可以跟夏穎芯配一對,一個是曜風電通的執行副總,一個是方盛金控的千金小姐,很適合。」
「不要模糊事情的焦點,也別把夏穎芯牽扯進來,今天是妳想離開。」他沒好氣地吼道。
一提起夏穎芯,他口氣嫌憎,想到方盛金控用私人理由拒絕融資案,他就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她委屈的咬緊下唇。
明明是夏穎芯逼她離開,強硬要介入,但她能怨誰?怨自己的身家背景不夠雄厚,還是怨她上輩子修的福分不夠?
是否,相愛也需要緣分?
「不管妳要不要和妳師兄在一起,在男人志上班就要盡員工的本分,不要給大家添麻煩,造成阿野和其它同仁的困擾。」他重重的歎息,覺得自己筋疲力竭,只想找個安靜的地方好好消化挫敗的打擊。
「老闆……」他落拓憔悴的模樣令她心疼,情不自禁的喚出聲。
「不要再叫我老闆,我已經不是男人志的總監了,也不再是妳的……老闆。」他目光深深地瞅著她,彷彿有一世紀般漫長。
他心口澀澀的,鼻子眼睛裡匯聚著酸楚。
他以為不管他走得多遠、飛得多高,只要一回頭就可以看到她的身影,不管多累都有一個人展開臂彎等待他。
但是這一回,他好像錯了。
他用獨特的溫柔餵養著她,給一份寬廣的愛讓她能自由來去,有一處溫暖的避風港,讓她重拾信心與美麗,而她用什麼回報他呢?
「對不起,我不能再待在你身邊,謝謝你曾經愛過我。」
「我不想接受一個背叛我的女人的感謝。」以前,他對她連重話都捨不得多說兩句,而現在卻連應答都嫌多餘。
「也對。」她垂下眸,努力逼回眼眶裡的淚水。
他背對著她,拿起放在椅背上的西裝外套。
「你、你的工作還順利嗎?融資案談成了嗎?」她忍不住想關心他,想知道她犧牲了愛情,成就了什麼。
「我想那一切都下關妳的事。」他不想去探究她的心態,也沒有多餘的精力再去處理糾葛的感情問題;現在他必須回家整理行李準備明天的上海行,展開一連串招商和募集資金注入事宜。
他決絕的步履,深深地烙印在她心版上,她用自以為是的灑脫放手讓他自由。
他甩上門的那一刻,她雙手環抱著身子,手腳一陣冰冷,心痛像一隻甦醒過來的飢餓野獸,一吋一吋的撕扯著她的內臟,吞噬她的每一吋皮膚。
她癱軟在地上,哭得像個小孩,那樣的無助、慌亂。
若說以前被師兄拒絕像是被針扎傷手指,微微的刺痛;那麼現在離開他,就像拿了一把刀子硬生生地剜出她的心。
這一夜,天空彷彿染上了兩人的哀愁,下了整夜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