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老太婆,怎麼又歎氣了?」隨著一個輕快女子聲音的出現,一杯黃澄澄的柳橙汁放到圓桌上送到歎氣女子前面。染著一紅髮、嘴嚼口香糖的清秀少女一屁股坐在另一張躺椅上,蹺起了修長的玉腿取笑室友。
歎氣的女子回頭,拿起桌上的果汁喝了口,淺笑。「莉莉,白天竟然能在家中看到你的身影,太陽真要打西邊出來了。」
錢莉莉看室友臉上就算有笑容卻仍是化不開濃濃的惆悵,換她搖搖頭歎氣了。
「恬,你再怎麼笑,看起來還是像林黛玉一樣憂愁,你別苦笑了,這樣才不會讓人愈看愈心酸。」錢莉莉是個直腸子的人,有話就說,所以常會得罪人,也沒什麼好朋友,而同性的好朋友就只有文依括一人。可是她的異性緣卻特別好,交了一堆男朋友。
她們同是在加州大學唸書的學生,又同樣來自台灣,它鄉遇故知,所以兩人的感情比其他人都還要好。在學校宿舍住了幾個月,文依活不喜歡室友的嘈雜,便搬出到這臨湖的住宅區租了棟房子住,恰巧錢莉莉正想換個環境,也很喜歡這兒,就搬來一起住了。
錢莉莉家裡是開工廠的,家境富裕,又是獨生女,所以她的零用金一向充足;而文依恬也是小富婆一個,因此這地方租金雖然不便宜,但對她們兩人來說只是小意思罷了。
錢莉莉說話就是心直口快,文依恬和她認識兩年多了,也習慣錢莉莉的直性子,她不以為意地笑笑。
「莉莉,謝謝你的柳橙汁,你今天不是和保羅約好要一起去看電影嗎?怎麼還沒出門?」
「取消了。昨晚在舞廳玩得大瘋了,今天體力還沒恢復回來,累得我不太想動,只想留在家裡睡大覺。」錢莉莉邊打著呵欠回答。
「那你一定還沒吃午餐,要不要我去煮碗麵給你?」文依恬好脾氣地問。
錢莉莉擺擺手。「不用了,我喝果汁就可以了,晚上艾迪請客,我要留著肚子吃大餐。咦!恬,你怎麼沒去上課,像你這樣的乖乖女也會蹺課嗎?」
「莉莉,我今天沒課,你又忘了。」文依恬笑著回答。錢莉莉除了交男朋友的事不迷糊外,其它的事從沒弄清楚過。
「啊,我又忘了,對不起。」錢莉莉敲敲自己的額頭,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文依恬沒放在心上,無所謂地一笑,拿起橙汁又喝了口。
「啊,我昨天有幫你買雜誌,放在我房裡,我去拿來給你。」錢莉莉突然想起,丟下話匆匆回房拿東西。
每天玩到一、兩點才回家,還有如此飽滿的精神,錢莉莉的渾身是勁真讓文依恬羨慕。
錢莉莉今年才十九歲,足足小她七歲,正是花樣年華,這樣的年齡愛玩也愛交男朋友,享受被男生追逐、被人捧在手、心上的嬌寵,無憂無慮地過生活。而她也曾有過快樂甜蜜的十九歲,那段美好的時光足以讓她回味再三……文依恬嘴角浮起了笑容,回想了起來。
「喂,恬,恬,回神,回神啊!」錢莉莉拿著雜誌回到陽台,看到文依恬出神地對著天空發呆,臉上掛著溫柔甜美的笑意,這樣神情的文依恬是她從不曾看過的。她首次見到文依恬的眉頭熨平了,少去愁眉苦臉,看起來至少年輕了五歲。
文依恬被錢莉莉喚醒,一回過神,臉上朦朧的笑容就不見了,眉頭習慣性地輕蹙起,又成了錢莉莉熟悉的小老太婆了。
錢莉莉不客氣地伸手撫平文依恬的眉頭。「別皺眉,別皺眉,快回到剛才那種模樣,臉上掛著甜甜的笑容。恬,你知道你那樣笑有多迷人,去選華埠小姐一定是第一名。」她的眼光不會錯。
文依恬好笑地移開錢莉莉的手。「莉莉你別胡說了,我已經二十六歲了,有那麼老的華埠小姐嗎?」
「恬,你的眼睛又大又圓溜溜的,嘴巴小、鼻子挺,是標準的娃娃臉,加上一身羨慕死人的好皮膚,只要加以適當的打扮,誰能看出你有二十六歲了。而且東方女子老的慢,不像美國女人都是未老先衰,二十歲的少女看起來都比你老多了,再說你的年齡又沒寫在臉上,誰會知道你幾歲了呢?恬,只要你別再掛那付黑眶大眼鏡遮掉大半個臉,不要一身邋遢的襯衫牛仔褲出門,臉上常保笑容,我保證你會成為加大的校花,讓那些洋人看傻了眼,為中國人爭光的。」她敢打包票保證,以文依恬的美貌一定能撼動外國人的心。
文依恬只是淡笑著直搖頭。她知道自己長得不差,但絕不如錢莉莉說的那麼誇張,而且她也沒意思要招蜂引蝶,只想靜靜地過日子。
「恬,你不要不相信我的話,我說的可是真的耶,美國人十個有九個半對東方人有著莫名的狂熱,你看看加大裡那些中國女學生就好了,不管長得有多抱歉,照樣有一堆美國男孩子驚為天人地追著跑。但是讓那些外國人以為這樣的女人就是東方美人了,實在污辱了炎黃子孫的名聲,唯有你出馬才能讓他們看清楚什麼叫真正的東方美人。恬,這是做好事呢,你不應該拒絕的。」錢莉莉是個大女人主義者,認為女人應該為自己而活,而且要活得健康亮麗。她最討厭的就是像林黛玉那樣氣息懨懨、憂愁滿臉的女人,她認為養這樣的人真是浪費米糧。
她知道文依恬不是故意裝成強說愁的弱不禁風模樣,但是文依恬就是不快樂,她們認識兩年多了,又住在一起,她很少看到文依恬真心開懷的笑容。反倒是文依恬的歎息聲聽得錢莉莉耳朵都快長繭了,真不知道她哪來那麼多愁可以歎,不老都被歎老了。
「莉莉,別開玩笑了,我對這樣的事沒興趣。」文依恬堅定地回絕錢莉莉,將眼光放在她拿來的雜誌上。
雜誌封面一映入她的眼簾,文依恬立刻像被電流擊中一樣,身體僵硬有如雕像,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直瞪著雜誌封面,看呆了。
文依恬的回答讓錢莉莉覺得好可惜。「嘖嘖,沒興趣……恬,你的回答真是暴殄天物,你知道有多少人希望能擁有你這樣的美麗嗎?雖然我不贊成女人用美貌來當手段,不過現在的世界還是以男人為主,美麗的女人總能得到較好的機會,所以我若是生得像你一樣美麗,肯定是前途無量,再加上……」
她的話語突然停下,她看到文依活根本沒在聽她說話,而是對著雜誌發呆,她關心地搖搖文依恬的手臂。
「恬,恬,回魂了,恬!」
文依恬的思緒從縹緲的雲端跌落,她只抬頭看了錢莉莉一眼,馬上又低頭將桌上的雜誌緊張地忙擁入自己懷中,小手把雜誌捉得牢牢的,眼光仍離不開封面上的男人。
錢莉莉看到文依恬的動作,臉上是恍然大悟的神情。
「哦……恬,原來你喜歡那樣的男人,眼光不錯啊!康麒安,康氏集團的總裁,今年才三十歲,長得英俊瀟灑,既聰明又能幹,離過一次婚,現在是單身,也是台灣榜上有名的十大單身貴族,想嫁他的女人幾卡車都載不完,屬於多金又閃亮的鑽石王老五。不過可惜,他快不是鑽石王老五了,上個月他宣佈已有了未婚妻,準備要當顧家好男人了。」
錢莉莉的話讓文依恬心一震,手中的雜誌一個不穩跌落地面,她用力捉緊錢莉莉的手腕,激動地結結巴巴問:「你……你說什……什麼?莉莉,你說……說什麼,他……他訂……訂婚了?」
錢莉莉被文依恬的手勁抓痛,她連忙掙脫,一邊揉著自己的手腕,一邊又驚訝又不明白地生氣叫:「好痛,放開我啦,有話用說的就好,為什麼要這麼用力抓人家的手,會痛耶!」
「我……對不起,對不起,莉莉,請你別生氣,你知道康麒安多少事,請你全告訴我好不好?拜託你完完全全告訴我,莉莉,拜託,拜託!」文依恬急忙向錢莉莉哀求,想去握錢莉莉的手又怕她會不高興,一雙手僵在半空中不知道該怎麼辦。
文依恬焦急的模樣嚇了錢莉莉一大跳,看她眼淚都流下來了,錢莉莉慌亂地忙告訴她:「康麒安的事雜誌裡就有詳細介紹了,我知道的也是從雜誌裡來的,你看看雜誌就明白了。」
文依恬聽了,急急拾起掉落的雜誌,忙亂地翻開尋找關於康麒安的消息。
終於找到了,她瞪著大眼一句句二行行逐字看下去。
錢莉莉則是一頭露水地看著文依恬。
恬恬是怎麼了?為何會為康麒安這個人激動成這樣?還哭了。在她的印象裡,文依恬雖然很少笑,總帶著揮不去的憂愁,但是她的個性倒是灑脫大方,做事爽快俐落,情緒也一直很平靜,縱使是一個人離鄉背井來到美國讀書,她也沒見文依恬思鄉掉過眼淚,現在竟然會為了康麒安這個男人哭,莫非他們兩人認識?
會是這樣嗎?錢莉莉好奇地看著專心閱讀雜誌的文依恬。
文依恬專心看著雜誌沒說話,錢莉莉瞪著文依恬看也沒開口。在這個高級住宅區裡,沒有什麼噪音,只有鳥叫聲和湖畔樹林裡的蟲叫聲,環境清幽宜人,但是此時文依恬身邊卻圍繞著奇異緊繃的氣氛,連帶影響到錢莉莉的心情,她的心也莫名地揪緊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文依恬重複一遍遍觀視,直將那幾頁的報導完全印入腦海裡,她幾乎可以背出來了才放下雜誌。
文依恬蜷起身體,習慣性地將臉理在膝上,忍住心上如鞭抽般的疼痛,閉起眼睛,腦海裡只浮現她所看到的報導。
他訂婚了,他……他真的訂婚了!
錢莉莉好不容易等到文依恬將雜誌放下!心中堆積的許多問題正想一吐為怏,她卻又將頭埋在膝上當起鴕鳥來了。
等了一會,錢莉莉不想再癡癡傻等下去,她若不弄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會被自己的好奇心給憋死的。
錢莉莉坐到文依恬的身邊,輕拍她的背。「恬,這是怎麼回事?你是不是認識康麒安?他和你是什麼關係?你告訴我好不好,別這樣不說話嚇我啊。」
文依恬聽到錢莉莉的話抬頭看著她,帶著哽咽的語氣問:「莉莉,你怎麼還在這裡?」她以為錢莉莉離開了。
錢莉莉看到文依恬紅腫的眼睛,更擔心她了。「恬,你怎麼哭成這樣?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哭?她哭了嗎?文依恬舉起手撫著臉頰,手上的濕潤告訴她,她真的掉眼淚了,心痛吸引了她全副的心力,她竟然不知道自己淚流滿面了。
「我……我沒事,莉莉,謝謝你的關心,我沒有事。」文依恬拭去臉上的淚水,略顯蒼白的面容故作堅強;只是在紅紅的眼睛襯托下,她勉強的堅強看起來有如玻璃般脆弱,讓旁人見了更心疼。
文依恬這種模樣,她越說沒事只會讓人更加擔心。
「都已經哭成這樣了還說沒事,你若不想告訴我原因我就不多問了。看你這樣我怎能放心丟下你不管呢,我去擰條毛巾給你擦擦臉吧。」錢莉莉說完起身走回房裡。
文依恬對錢莉莉的關懷很感激,不過眼光移到雜誌上笑容魅惑迷人的男子時,她的心就抽痛得更厲害了。她以為自己逃離了台灣來美國,離他遠遠的,不再看到他,她便會慢慢忘記他,但事實卻相反,他好似在她心中生了根般,不管她如何努力想忘了他,得到的結果卻是更加的想念他,今天她所看到的雜誌報導更是完全擊敗了她!
他訂婚了,他怎麼可以和別的女人在一起呢?怎麼可以?
淚水潸潸而下,文依恬忍不住又將臉兒埋回膝上繼續悲傷地哭泣。
錢莉莉拿著毛巾走到陽台,見文依恬又變成鴕鳥了,而且以她抖動的肩頭推測,還是支傷心痛哭的鴕鳥。
「恬!別哭了,來擦擦眼淚!不要哭了。」錢莉莉將毛巾遞給文依恬。
文依恬抬起頭接過毛巾看看錢莉莉。在這兒,只有錢莉莉是她唯一的朋友,其實不單是在美國,就算在台灣,父母親早已過世,她也離婚了,又還有什麼親友呢?一股被人遺棄的悲哀衝入腦裡,突然,她抱住錢莉莉放聲大哭了起來。
她最愛的人訂了婚,他真要結婚了,這樣的打擊徹底毀滅了她,讓她失去活下去的勇氣。
為什麼他要這麼做?為什麼?
★★★
「原來康麒安是你的丈夫?」錢莉莉睜大了眼,驚訝萬分地大叫。
「前夫!」文依恬忍著心痛改正錢莉莉的說法,每次想起這兩個字,她便悲痛難忍。
文依恬抱著錢莉莉哭了好一會後,丟下了這個震撼性的訊息,驚得錢莉莉從椅子上跳起;她怎麼想也想不到文依恬是離過婚的人,根本就看不出來,這真是天大的消息,「恬,你怎麼和康麒安認識的?如何結婚?又為何會離婚呢?恬,把你的故事完完整整告訴我好不好?我好想知道!」錢莉莉眼兒晶亮地直盯著文依恬看。這一定是很精彩的故事,她迫不及待想知道。
文依恬看到錢莉莉眼裡的興奮好奇。對錢莉莉來說這只是一個故事,卻是她最大的痛苦。說吧,或許說出來、心痛會少一些。吸口氣,文依活緩緩說出自己的過往。
「麒安的爸爸是我爸爸公司的司機,卻在一次送貨中途發生車禍過世了,留下麒安和他母親兩個人。那年麒安才十二歲,正要上國中,他們沒有別的親友可以依靠,我爸爸憐憫他們,就將麒安和他媽媽接到我家裡住下,康媽媽就成了我家的管家,而麒安也成了我的玩伴兼保鏢,我和麒安便是從那個時候生活在一起的。
麒安每天會送我上下課,他的功課很好,當然也是我的補習老師,假日時他會帶我出去玩,我們幾乎是天天膩在一起。麒安上了高中後,寒暑假就會到我爸爸公司打工,我爸爸很喜歡他,而我家又只有我一個女兒,爸爸便想培養麒安為接班人,所以很用心地在教導他。
麒安考上大學那年,康媽媽因病過世了,臨終時康媽媽握著我和麒安的手,說她很高興有我這樣一個好媳婦。我和麒安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除了他之外我沒有交過別的男朋友,而他也是除了我之外沒有喜歡過其他女生,我們結婚似乎是理所當然的事,所以在康媽媽面前,我和麒安簡單地交換了戒指,算是訂了婚,讓康媽媽走的安心高興。我們原本預定等我大學畢業後再結婚,不幸的是我爸媽在我大二那年,兩人出國二度蜜月時墜機失事了,我心慌意亂得成天只會哭,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是麒安撐起了一切,他打理我爸媽的後事、管理公司、照顧我,麒安把所有的事全一肩扛下。由於雙親過世子女要在百日內結婚的習俗,我們便匆匆在百日之內完婚,我成了康太太。
麒安是個很能幹的人,他接手我家的公司後,將文氏企業管理的有聲有色,業績突飛猛進,更勝於我爸爸在世時的規模;他很疼我,我們夫妻的感情和睦,日子在平順甜蜜中度過。
只是,甜蜜的日子過久了,漸漸就變成了平淡。而公司愈做愈大,麒安的應酬也愈來愈多,相對的,他也愈來愈沒時間陪我。我一個人待在家中覺得好寂寞,常要求麒安多花一些時間陪我,他總是點頭說好,轉過頭後又忘了。他常說男人成家後就要以事業為重,做好事業才能讓家人有幸福的日子,所以他很忙,為了我們的好日子而忙碌。
我起初還能耐心接受麒安的忙碌,後來漸漸的我也失去了耐心,我開始哭鬧著要他多分些時間給我,指責他說我見到丈夫的時間還不如他身邊的秘書多。剛開始我使小性子時,麒安還會順意撥出時間來陪我,但是人是貪心的,我得到了好處就更變本加厲,三天兩頭地鬧脾氣,目的就是要他花更多的時間陪我。一次、兩次下來,麒安也被我鬧得愈來愈不耐煩了,後來他乾脆就不理我,當我是在發小孩子脾氣,任我怎麼哭鬧地都無動於衷。我一氣之下,就放縱自己到PUB、舞廳發洩,進而認識了一些壞朋友。
在耳濡目染之下,我學會了喝酒、抽菸,而且還是故意在麒安面前。那些朋友告訴我,麒安若愛我,一定不忍心我這麼墮落下去,他就會花時間來陪我、勸我,而且我還不能馬上就心軟聽話了,要做做樣子繼續糜爛下去,將他的心傷得愈重,以後他就會愈愛我,才能顯示出我在他心目中的重要性。
傻傻的我真的就依照朋友所教的去做,結果怎樣,莉莉你也該能想像得到。我無理取鬧的過分行為傷透了麒安的心,反倒讓他離我愈來愈遠……唉,我那時若能覺悟自己錯了,知道痛改前非的話,也許現在的我依然是康太太。
但是我就像被鬼迷了心竅般,不知道反省自己,反倒以我要賣掉爸媽給我的股分來威脅麒安不能離開我。麒安當然不會受我脅迫了,而我也不敢真那麼做,我只想嚇嚇麒安罷了,只是我太天真、太信任朋友了,朋友將我暫托他們的股分私下轉賣給大財團,結果造成了文氏公司要被財團併吞。麒安知道消息後發了好大的脾氣,我從沒見過他那麼生氣,我真是嚇壞了。
若我真被嚇呆也就算了,偏偏我還硬撐著自己的自尊,驕傲地用上我的最後一張王牌,我跟麒安說我要離婚,除非他對我百依百順,我才會打消離婚念頭。我很篤定他不會答應的,因為他曾答應過他媽媽、我爸媽會好好照顧我一輩子,所以我有恃無恐,肯定他絕不敢丟下我不管。
不過我卻想錯了。我的無理取鬧、驕縱任性已經磨去了他對我的感情;對他來說,我不再是他心中的小公主了,我變成了他深惡痛絕的包袱,一個他不想再背負下去的大負擔。他二話不說就同意離婚,還馬上找來律師辦好手續,當天就搬出了我們的家,此後沒再踏入家門一步。
到那時我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錯誤,是我親手扼殺了自己的婚姻,將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給逼走了,是我讓自己陷入萬劫不復的地獄裡的!
只是事實已造成,所有的懊悔都沒用了,我無顏再留在台灣,於是我來到美國唸書定居。這就是我的故事了。」
文依恬說完了自己的故事,拿起桌上的橙汁喝著。再一次掀開傷口,心痛依舊沒有絲毫減少,還更加沉重了。
想到自己的所作所為,她只有後悔、後悔、後悔!做了那麼多的錯事後,她又有什麼資格不願意康麒安再婚呢?畢竟錯的人是她,他不必為了她的錯誤而蹉跎幸福,遇上合適他的女人,他自是有追求快樂的權利啊。
文依恬閉起眼睛,削瘦的臉上是蕭索神情。她已經失去了最愛,這世界還有什麼值得她留戀呢?
「恬,你……你不會想不開吧?」文依恬的表情讓錢莉莉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
文依恬只看了錢莉莉一眼,什麼話也沒回答。
那絕不是讓人放心的表情,錢莉莉暗吞了口口水,急著用輕快的語調轉開文依恬的注意力。
「恬,既然你家的公司要被收購了,那康氏集團是怎麼來的?別告訴我是康麒安在三年內創造出來的,那太誇張了,我絕對不相信。」文依恬到美國也不過兩年多的時間。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事,不過若要說康氏集團是在兩三年內創建的也沒錯。我的股分被大財團收購後,大財團仗著股分多想吞併整個文氏企業,在董事會上,麒安語出驚人,說願以雙倍的價格收回我賣出的股分,那是很大的一筆金額,董事會裡當然沒人肯相信他了,股東們都笑麒安在作白日夢。可是麒安堅定地表示他一定會做到,只要董事會肯給他半年的時間。財團會吞併文氏企業也是為了有利可圖,既然麒安表示有信心達成,董事會就決議姑且一試,反正公司一樣的營運。
結果,在半年之內,麒安真的就以雙倍的價格在大財團手中將股分買回,他成了占股最大的董事,於是他將文氏企業更名康氏集團,以文氏企業原有的基礎一路打拼下來,現在康氏集團已是台灣排名前五十名的大企業了。我想世上沒多少人能有如此的才幹和運氣,但是麒安就有,他真的建立了屬於他自己的王國。」
談到心愛的人,文依恬是滿臉笑容,和剛才了無生趣的模樣成強烈對比。
「你很愛康麒安?」話一出口,錢莉莉才自覺是多此一問,再呆再笨的人看到文依恬的愛戀神情也明白。
文依恬點點頭笑了,笑得苦楚萬分。
「愛又如何,他還是訂……訂婚了。」訂婚兩個字讓她、心頭淌血。她對他何止是愛,剛離婚時,有陣子她幾乎連活下去的勇氣都沒有—他對她來說像空氣、像陽光、像水,是供給她生存下去的必需品。
她明白自己犯下了大錯,懷箸愧疚的心情打聽康麒安所有的消息,她也很關心文氏企業的命運,直到半年後見康麒安重又贏回公司,也為自己走出一片天,她才放心地遠渡重洋離開那塊傷心地,因此她才能那麼瞭解康氏集團的事。
「訂婚了又如何?就算是結婚了,你也可以將他愴回來啊。」錢莉莉語出驚人。她不喜歡看到文依恬這般要死不活的軟弱模樣,愛他就追回來啊,還客氣什麼。
文依恬瞪大眼看著錢莉莉,有些結巴地重複一遍她的話:「搶……搶……回來?」
「對,搶回來。你那麼愛康麒安,而且也覺得自己對不起他,那就回台灣將他給追回來啊,那樣你就能補償他,也能好好愛他了,這不是很好嗎?」錢莉莉說的理所當然。女人也有追求愛情的權利,尤其文依恬還那麼愛康麒安,若能再續前緣就是最好的事了。
文依恬被錢莉莉的話嚇了一大跳,無論她如何捨不得康麒安,如何的想他、念他,她都不曾有過再回頭去找他的念頭,她想都沒想過。為什麼自己沒想到呢?文依恬也說不出理由,大概是因為康麒安給她的強勢感覺,他是大男人,所以應該要由他主動才對,現在要她去追人,她怕自己做不來。
「我……我不知道這樣好不好,麒安已經討厭我、不愛我了,而現在他又有了未婚妻,我如何能再將地搶……搶回來呢?他不會願意見到我的,我也不好意思再去打擾他。」文依恬低聲說,音調裡有太多的失意和落寞。
文依恬這些沒信心的話聽不入錢莉莉耳裡,她拉著文依恬的雙臂搖了搖,告訴她:「你怕什麼?你剛才還一副不想活的模樣,你連死都不怕還有什麼能嚇倒你呢?而且女追男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若康麒安能再接受你,便是最好的結局,若不能,了不起你再回來美國嘛,和現在一樣過生活啊,最壞也不過是目前這個樣子,你怕什麼呢?別再猶豫了,快去將康麒安給追回來,盡你的全力去做!不是有句話叫「皇天不負苦心人」嗎,只要你有心,就一定能贏得丈夫歸的。」她搬出一堆歪理鼓舞文依恬。
錢莉莉的一番話打入文依恬的心坎裡。沒錯,明白康麒安訂婚的事實,她真的不想活了,既然她有了最壞的打算,為何不拿出勇氣拼一併呢?
文依活有些心動了,帶著水氣的眼眸望著錢莉莉,沒自信地再問一次:「我能追回他嗎?我能嗎?」
「能,能,你一定可以的。恬,你要相信自己,你一定做得到的。」錢莉莉一本正經地為她打氣。
文依恬聞言點點頭,臉上有了些許笑意。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不過,她要試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