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倏然發出短促的氣聲,接著傳出窸窸窣窣的聲音,藍新晴慌亂地找衣服,穿衣服,怕萬一將擎光吵醒,她不知如何面對和她發生過肉體關係的男人。
蘇擎光知道新晴正忙著穿上衣服,他刻意裝出熟睡的樣子,等聲音靜止許久,他才動了動,張開眼睛。首先迎上的是一對不安並且比他憂慮的眼睛,蘇擎光不忍地坐起身,藍新晴紅著臉垂下眼瞼,蘇擎光翻找衣服,趕快穿上。
忽然,蘇擎光看到被他從睡袋中間抽出來的米色夾克,上面沾染幾點醒眼的血跡,他黑眸不禁盈溢柔情凝視著表情羞赧、垂首瞪視地面的新睛。
蘇擎光哂然一笑,為免新晴太過尷尬,他手腳俐落地將這件唯一的夾克捲起來,塞進自己的背包。
再來的沉默必需要有人打破,他是男人,本就該要讓女人覺得和他在一起可以安心。「新晴。」
蘇擎光聲音溫柔低沉,充滿愛意,一聲輕噢,讓藍新晴雙頰撲上更深的紅霞,她勇敢抬起赤熱的臉看擎光。
看到她嬌羞的樣子,蘇擎光一顆心重重地顫了一下。他移到新晴前面,屁股坐在小腿上,上身挺直,雙手放在大腿上,黝黑的眸子真誠無比。
〔我會負起應付的責任,只是我現在還是個窮學生,要過很多年才能有像樣的薪水收入,如果,你不嫌棄,這段時間願意跟我過苦日子‥‥〕藍新晴透過蒙著水霧的眼睛看著一臉凝重憂煩的擎光。「回去,我們去夜市買銀戒指,算是訂婚。〕
夜市的銀戒指很便宜的,但新晴覺得擎光不是在開玩笑,也不是在哄她,他的態度是真誠而認真的,她發現她所擔心的一切不再存在。敏如真是看透她了,因為敏如對她說,如果對象是擎光,她心裡其實是願意的。
藍新晴嘴角略往上提,白嫩的臉龐浮上輕煙般的紅粉。〔拔你一根頭髮在我手指上打個結,代表你的承諾就行了。」
蘇擎光聽完真的抓下幾根最長的頭髮,叫新晴拿著手電筒,準備把他的頭髮繞在新晴的無名指上,這時,帳棚外突然傳來急促的口哨聲和聲調很差的叫嚷聲。
「出來,這麼大的警示牌上面寫著不准露營,你們這些人是瞎了還是怎麼了,統統沒有看到嗎?〕
〔外面發生什麼事?〕
蘇擎光劍眉拱起,放掉手上的頭髮,拉住新睛的手彎身走出帳棚。一抬頭,就看到兩名巡山警察抱著胸抆開雙腳,滿臉不耐煩地站在兩頂帳棚之間。
原來是巡山警察,蘇擎光才放下心來,還好,不是遇到壞人。而依著巡山警察他們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看到一塊不准露營的木製警告牌豎立在他們車子旁邊。
蘇擎光尷尬地道歉:「對不起,我們昨天從南橫下來到這裡天色都暗了,所以沒注意到這塊警告牌。」
蘇擎光恭謹地向巡山警察認錯解釋,警察看他不像逃犯,間他們共有幾人,要查核證件,這時章智人和張敏如才依序走出他們的帳棚。
「擎光,發生什麼事?」被吵起來的章智人間。
「此處禁止露營。駕照還是身份證拿出來。」蘇擎光一邊回答智人,一邊抽出皮夾拿出身份證給巡山警察。
「他們是真的警察嗎?〕還沒清醒的張敏如揉著眼睛問。
「敏如,警示牌子立在你帳棚後面。」藍新晴看那兩位原住民警察因聽到敏如的話,黑臉脹成紅臉,趕快上前拉扯敏如叫她不要說話。
看過他們的證件,竟然都是在大學生,尤其男生還是醫大生,盡賣的警員互看一眼,網開一面地說:「快過年,不為難你們,馬上收拾乾淨,垃圾帶走。」
「是,謝謝。」蘇擎光噓了口氣,點頭道謝地拿回證件。
章智人和張敏如也不敢怠慢,隨著藍新睛和蘇擎光四人齊手整理,不久,他們立即驅車離開。
車要加油,人要尿尿,還有洗臉刷牙,看到加油站大家一起歡呼。
男生很快就全部弄妥,站在車子旁伸腿聊天,章智人用羨慕的口吻調侃蘇擎光。
「擎光,你這小子運氣一向都很好。」
蘇擎光想起幾年前他家遭逢巨變,父母雙亡,留下的財產不夠他和妹妹讀完大學,後來犧牲妹妹選讀二專,像他這種命運的人會被人說運氣好,章智人腦袋真是糊了。
蘇擎光失笑,叉著腰歎口氣說:「智人,我的運氣是怎樣好?你說來聽聽,讓我以後不再沒事找事來煩惱。」
〔我是說新晴。」章智人朝蘇擎光曖昧地一笑。
〔新晴?〕新晴和他的運氣有關?
章智人真是看不慣擎光的呆頭相,一拳揮向他左肩。「真人面前少裝蒜,新晴是第一次吧?快形容一下精彩過程。」
蘇擎光按住肩膀,對智人輕浮的笑臉和態度感到不悅。
「智人,我和你不同,我不會將這種私事拿來跟人討論。我去買飲料。〕蘇擎光對明友很少用這種冷淡的口氣。
踢到鐵板的章智人惱羞成怒,瞪著蘇擎光瘦長的背影冷笑。蘇擎光,你老是在別人面前裝清高,裝聖人,讓我愈看愈不順眼。
不久,四個人回到車上集合,張敏如坐在章智人旁邊,章智人回頭,帶笑的眼睛特意在藍新晴臉上勾攬。〔現在是直接到墾丁,還是想在哪裡停留一下?」
藍新晴瞥一眼她旁邊不做回應的蘇擎光,笑了笑說:「隨便。看敏如的意思。」
「直接到墾丁。〕張敏如明快地決定。
一路上,蘇擎光對章智人多采不回應對策。他就是這樣,當發現朋友不能再彼此互相尊敬的時候,會立刻感到頹喪,甚至不理對方。因此藍新晴和張敏如發現智人和擎光之間突然產生一股無形的敵意時,就不算多疑和敏感。
「怎麼回事,氣壓突然降得好低?」張敏如來回看著製造「冷氣」的兩位男士。
「沒事。」章智人若無其事地回答。
〔擎光?」藍新晴鼓起勇氣,將手輕輕疊放在蘇擎光的手背上。
蘇擎光轉過臉看到新晴關心的凝視。「沒事。」他抬起手臂摟住新睛的肩。
章智人如蘇擎光猜測的一樣,充滿挑釁的雙眼自上方的鏡子裡打量彼此,蘇擎光的雙眼恫亮而堅定盯著那一小方鏡子裡陰鷙的黑眸。
這樣算什麼?是向他宣告新睛為他所有嗎?真是超級笨蛋!章智人撇嘴冷笑,懶得多看後面一眼,一手握著方向盤,一手握著敏如的手。
四個人突然對窗外的藍天大海失去興致,偶爾只有敏如和新晴努力炒熱氣氛的聲音,直到了楓港,大家下車吃午餐。張敏如拉著新晴的手相偕去廁所。
解放之後,張敏如在洗手前台前等藍新晴,一看到藍新晴推門出來她馬上問:「新晴,你真的不知道他們倆鬧什麼意見?〕
藍新睛搖頭,扭開水龍頭洗手。〔是從加油站出來他們才開始不對勁的,這之前不是一路都很好。〕
張敏如歎口氣,聲調冷冷地評論:「傷腦筋,沒想到男人也會晴時多雲偶陣雨。找機會我們分別問清楚,既然大家一同高高興興一起出來玩,我希望這種冷氣氛早點結束。唉!實在有夠幼稚。〕
看敏如的表情,藍新晴明白她的心其實只向著智人,所以她認為破壞氣氛的人是擎光。藍新晴雙眉忍不住微微皺起。
〔擎光是個個性溫和的人,我相信問題不會在他。」
感情一旦付出,心當然會向著心儀的人。張敏如本就是任性慣的富家女,表情一凜,柳眉忍不住高高揚起。
「我想智人他也不是惹事生端的人,智人曾告訴我說擎光個性陰沉古怪,現在想起來智人說得有理,擎光還說想當法醫就今人覺得恐怖。」張敏如說完,抱著雙臂互相磨擦。
藍新晴凝視著敏如的眼睛,靜靜說道:「我沒說智人不是。敏如,我希望我們的友誼不會因一趟旅行而變質。」
張敏如嘴上答的和心裡想的不一樣。「當然不會。我們是我們,男人是男人。不過,我還是要勸你,找個正常的男人。」
藍新晴明白再繼續往下說,極可能演變成她和敏如之間莫名其妙的爭執,而一旦意見相左,敏如一定磨到對方同意她所有的看法才會放過人家。
藍新晴只好說:「擎光是有點怪,很難想像苦讀七年的醫學士想去當法醫,當他的女朋友會相當辛苦。〕
藍新晴沒想到她一時阿諛的退讓,會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悔,因為她最後說的這句話,正好被正要洗手的蘇擎光聽到了。
餐館廁所的洗手台只用一層木板隔間,而站在女生這邊洗手台前的新晴為了結束和敏如的對話,說話急了些,聲音大了些,蘇擎光以為這些話是新晴內心真正的想法,所以字字如礫石地敲擊他的心房。
張敏如高興了。〔就是嘛,我們一起出去,再等我梳一下頭髮。〕
四個人吃飯的場面比之前更冷,蘇擎光落寞寡言,藍新晴也因為對張敏如講了那些話,心裡覺得她背叛了擎光,因此雙眼刻意避開擎光的凝視,依舊如膠似漆的只有章智人和張敏如。
藍新晴食不知味,蘇擎光臉上也失去笑容,那對溫柔的黑眸回到新晴臉上時,失去裡面深藏的溫柔,除了憂鬱,還有冷漠和它作伴。
當藍新睛偷瞥到擎光冷淡的表情時,她的心猛然抽痛一下,但當著智人和敏如的面,她又不好意思問,她巴不得敏如和智人趕快說吃飽了,他們好趕快繼續下一站,讓她找時間和擎光私下說說話。
終於,又回到車上,藍新晴顧不得矜持,她將手伸向擎光,意外地,擎光的手完全不動,任她伸出去的手尷尬、孤獨地貼在他的手背上,不屑也不肯給她一絲回應。
一股冰冷的感覺快速傳到藍新晴緊揪的心,當她明白繼續等下去也等不到能讓她安心的牽握時,藍新晴心裡怕極了,閉上驚惶的雙眼,她顫抖地將手縮回併攏的腿上。
早上的誓言,每一句每一字,甚至擎光的每張表情她都記得一清二楚,但不到一天,他就全變了,冷冷淡淡的,到底是怎麼了嘛?
淚珠悄悄滑出新晴的眼睫,蘇擎光看到她緊抿著雙唇,欲泣又強忍著的模樣,他的心頗為難受,但是剛才在廁所裡聽到的話一直小心眼又固執地盤據他的大腦,他該怎麼辦呢?
蘇擎光歎口氣,拿著手帕的手碰碰新晴,無言地將手帕交給她。藍新晴回首,黑眸看到擎光木然的眼睛後變得更加黯然,接過手帕,握在手裡,卻無話可講,淚和它的主人一樣變得堅強,不再浪費半滴。
後座的人正在分裂,前座的人感受得到,車子一路開到屏東南彎,然後智人停車讓大家下車伸腿伸腳,順便先沾一下海水。
張敏如對插手管閒事,做頭頭最有興趣,不對,該說她天生熱心,看到不平的事就想要擺平。她將智人拉到一旁低語。
「智人,新晴好像受了委屈,你想辦法讓你那個陰陽怪氣的同學向她道歉。」
章智人點頭贊同。「我提議女帶男,男帶女,一人帶一邊,先把他們的間題問出來,事情才能圓滿解結。」
「嗯,有道理。〕張敏如一派天真,不知章智人心眼小到一定要報早上之仇,讓擎光多吃點苦頭。
張敏如走到蘇擎光面前。「咳,」她用力咳了一聲。「擎光,我有事跟你說,跟我過來一下。」
蘇擎光覺得敏如怪怪的,他沒出聲,雙手插在口袋裡,隨著敏如往一邊走去。
藍新晴獨自走近海邊,雙手抱住手臂,眼睛看著海面上最遠的船隻,心裡則一片空洞。章智人走到新晴旁邊陪她站了一下,然後大聲歎口氣。
「和山裡的風景截然不同,現在心情變好了嗎?」
藍新睛回首,凝眉看著智人。「智人,你可不可以告訴我,要如何和擎光相處?」
新晴看起來受傷滿重的,章智人不忍心地說道:「擎光啊,他是善良人,只是常悶不吭聲,習慣就好了。」
突然,細砂飛進藍新晴眼睛裡,藍新晴難過地閉上眼睛,並順勢蹲下。
「新睛,天下好男人多得很,你不需為了一個蘇擎光悲傷成這樣。」章智人跟著她蹲下。「我介紹同學給你,不然,只要敏如同意,我也可以。」
〔你胡說什麼,我不是傷心,是砂于飛進我眼睛裡,好痛。」藍新晴難受地流淚,無法睜開眼睛。
「不要動,我幫你看看。〕章智人雙手扶住新晴的臉,俯身湊近細看。
藍新晴閉著雙眼面向章智人,章智人手指輕巧掀開她的眼瞼,沙子已經隨著眼淚流到眼角,章智人挑出手帕輕輕擦掉,再溫柔地吹幾下,藍新晴長睫扇了扇,章智人的心跳隨著加快,一時以為四周沒有人注意他們,便情不自禁低下臉,飛快向新晴偷攫了一個吻。
藍新晴措手不及,因而反應慢了半拍,等她舉起雙手想要推開智人時,身旁已經多了兩桶火藥。
「藍新晴,你好不要臉!」張敏如衝動地踢揚腳下的細沙。
藍新晴蹲的是下風處,她來不及說話,先趕快側過臉躲避撲面而來的細砂。張敏如喋喋不休地罵著:「我和智人好心要讓你和擎光和好,沒想到你利用這個機會勾引智人,我差點被你高超的演技給騙了,哼!表面裝得像天使,骨子裡是真正的騷貨!你聽好,你再也不是我的好同學了。」
她誰也沒去勾引,藍新晴生氣地站起來要為自己辯白,卻看到擎光無情地甩頭轉身走開,而章智人呢?狀似無辜,站在敏如後面當烏龜。
藍新晴冷笑一聲,他們四個人當中,演技最好的就屬章智人了。如果張敏如講話不那麼刻薄傷人,她或許會好心勸敏如張大眼睛看清楚智人的真面目。
算了,她又何必多事,而且說出真相敏如也不見得會感謝她,她就擦亮眼睛等著看張敏如這位嬌縱,不曾吃過苦的富家女自食苦果吧。
藍新晴傲然冷笑,轉身走向車子,開門拿出她的行李。
沒有人留她,她也不需要任何人挽留,舉步瀟灑地沿著公路往來時的方向走。
一部往高雄的公路局車子經過她的旁邊慢了下來,藍新晴試試運氣將手抬起,沒想到司機真的將車予停下來,並且打開車門等她。
管它車子將開往哪裡,只要遠離他們,讓她坐下來傷心地哭一場就好,藍新晴兩三步跑上車,感激地跟司機說聲謝謝,買了票,直接走到最後排坐下。
新晴跑了,擎光立在海邊當崖石,智人濃眉拱起似乎也不怎麼高興。
張敏如不願承認她說新晴說得太過分了,其實,那時誰主動她正好看得清楚,她將餘怒轉嫁給新晴是不想失去智人,朋友和情人,她寧願走掉的是朋友。
〔上車吧!」張敏如朝著蘇擎光大喊。
蘇擎光轉身回應,打開車門時,才發現新晴和她的背包都不見了。他詫異地問道:「新晴的東西怎麼不見了?」
「她睹氣一個人走了。」張敏如回答擎光的時候,心情莫名低落。接著歎了口氣問:「現在決定回去還是繼續完成行程?」
「回去。」蘇擎光和章智人一致回答。
張敏如不語看著智人。
章智人發動車子。「回去好了,這樣玩起來也沒意思了。」
〔智人,開慢點,看能不能找到新晴。」蘇擎光低聲拜託。吵架歸吵架,新晴睹氣一個人離開,他很不放心。
「嗯。」章智人點頭。
「她應該走不遠的。」張敏如轉頭看著車外,似在認真找人,其實她是藉著專心找人,壓下被智人背叛的委屈。
可是車子慢慢開了將近三公里,路上都沒有看到新睛的影子。章智人低聲說:
「她不可能走那麼快的,可能搭別的車回去了。」說完,他用力踩下油門。
畢竟,蘇擎光對藍新晴是真心真意,所以補習班結束寒假開始上課的第一天,他一到辦公室就先找新晴。班主任剛好經過。
「新睛過年前就辭掉班導的工作了。」班主任看蘇擎光愣了一下,好奇問道:
「你跟她怎麼了?」
「沒有。」蘇擎光搖頭,抱著課本逃去跟學生上第一堂課。
雖然他和新晴緣盡情了,但蘇擎光心裡放不下一件事,所以開學後,猶豫了一周,便硬著頭皮找智人,開口請他幫忙約敏如撥個時間出來見面。
沒想到章智人爽快答應,第二天,他和敏如就在學校附近的咖啡館見面。
見面,想問的當然只有新睛的近況。
張敏如表情平淡地回說:「我們在學校幾乎不講話。」
〔她把工作辭掉了,生活怎麼辦?」蘇擎光間。他曾經聽新晴開玩笑時說過,學費生活費都靠自已,所以工作賺錢比讀好書重要。
「怎麼辦!要不是你突然陰陽怪氣的,事情會變成今天這樣複雜嗎?〕張敏如把一切怪罪到別人身上。
從墾丁回來後,她和智人的感情走得很不順,偏偏她愛智人比智人愛她多,所以那套男友不好就甩掉的論調她不用了。
蘇擎光只是想知道新晴好不好,不是來提舊事的,他誠心誠意地對張敏如說:
「敏如,我相信你還是關心新晴的,我知道她是孤兒,也一直把你當成最好的朋友——〕
〔我怎不覺得她把我當成朋友。」張敏如打斷蘇擎光的話。「在學校,見面掉頭先走的人是她,先擺臉色的人也是她,她那麼有個性,怎麼可能會把我當成朋友看。」
「雖然相處的時間不長,」蘇擎光頓了一下,美好的時光往往都很短暫的,他無聲歎息,繼續說道:「但從她的談話中,我知道,她真的很在乎你這位同學的,我希望,如果她遇上什麼困難,你能看在大家相識一場的分上幫助她,或是告訴我也行。」講到這裡,蘇擎光變得更慎重了。「敏如,我不是希望,我是拜託!」
張敏如黑瞳突然一閃,蘇擎光莫不是擔心一夜情的後遺症。
張敏如不那麼咄咄逼人了,因為新晴要是懷孕,她也有責任,是她要求換帳棚,也是她忘了拿保險套給新晴。
〔擎光,既然你這麼不放心,為什麼不拜託我約新晴出來和你見面?」
〔我想,我們見面最後還是會不歡而散,不會有好結局的。」
「為什麼?算命的替你批流年說的啊。〕
若是不把親耳聽到的真相告訴敏如,恐怕敏如會懷疑他的誠意。他把當天在楓港親耳聽到的話重複給敏如聽。〔當我聽到新晴跟你說,擎光是有點怪,很難想像苦讀七年的醫學士會想當去法醫,當他的女朋友會相當辛苦。我當時幾乎無法呼吸,才發現原來她對我太忍耐了,到了南灣,又看到她和智人‥‥唉!算了。〕
〔你這個男人未免太認真了,女人和女人洗手間閒聊的話,你竟然將它當真!再說智人和她的事,我現在都不提了,你是男人耶,竟然還放在心上。算了,我厚著臉皮去找新晴談。〕
蘇擎光紅著臉拿起帳單站起來。「我知道你會笑我。咖啡我請。謝謝。」
「不客氣啦。」張敏如輕輕揮手道再見。
藍新晴到處尋找工作的機會,為了省錢,經常忘了吃飯,忙碌加上飲食不正常,這個月〔那個」沒來,她也沒去注意,直到一個週末天,張敏如突然攔住她的去路。
「新晴,給我幾分鐘好嗎?」張敏如說。
〔下次吧,我趕著去工作。」新的老闆很苛刻,遲到早退,混水摸魚,打屁瞎掰,服裝不整統統扣薪水,除了像她這樣想賺錢的人能忍,大多待不了幾天。
張敏如心想,你很拽咧。要不是受人之托她才不想看人臉色。張敏如俏臉一沉,一把將藍新晴拉到角落說話。
「不是我要來找你的,是蘇擎光拜託我來的。」
藍新晴聽到這個名字,馬上生氣回道:「不要提他的名字,我跟那個人沒有任何關係。」
要潑辣誰不會,張敏如也瞪大眼。「你不用凶我。那個人很關心你。我問你,你這個月來了沒有?」
「什麼來了沒有?張敏如,我要是丟了工作就要準備餓肚子,所以請你不要浪費我的時間。」
工作皇帝大,看新晴最近又瘦又蒼白,張敏如能夠體諒。張敏如聲音壓低,口氣轉緩。「新晴,都一個多月了,你生理上有沒有什麼變化?」
藍新睛一聽,無力地往牆上一靠,兩道官緊蹙在一起,黑瞳驚惶地閉上,臉上極少的血色都流向微微顫抖的雙唇。
張敏如皺著眉擔心地等待,直看到新晴乏力地點頭,晶瀅的長睫上懸著即將掉落的淚水,她重重歎口氣。「是我害了你的。」
藍新晴咬著唇說不出話,但一想到她的學業,她的生活,眼淚掉得更快,「孩子不能生。」
藍新晴聽到冷酷又冷靜的話,顧不得傷心煩惱,眼睛登時睜得大大地看著敏如。敏如柳眉擰得好緊,表情凝重的讓她感動。
藍新晴深吸口氣,啞著聲,低聲說道:「我這陣日子作習緊張又不正常,說不定只是慢了。」
張敏如的手緊緊抓住新睛的肩。〔新晴,這種事愈早確定愈安全,打電話說你今天生病不能去工作,我陪你去西藥房買驗孕劑。〕
藍新晴猶豫地看著敏如,她還是朋友嗎?
張敏如似乎看透新晴的心,她低頭說道:「新晴,那天我是因為嫉妒才冤枉你,讓我再當一次你的明友,好嗎?〕
藍新晴擦掉眼淚,歎口氣說:〔反正我也已經遲到了,隨你吧。〕
雖然從敏如口中得知蘇擎光疏遠她的原因,是不巧聽到她們那席話,然後敏如又說蘇擎光有多關心她,那天,沿路沒找到她,還讓擎光消沉的一路無語。
現在說這些做什麼?藍新晴一想到驗孕的結果,心情就沉重的欲哭無淚。拿掉孩子,她將一輩子良心不安,生下孩子,她沒能力撫養。
「我該怎麼辦?〕-藍新晴喃喃自語。
張敏如用力摟住新晴的肩膀。「我說過了,拿掉孩子才沒有麻煩,錢你不要擔心,最重要的是找醫生。」
「敏如,請原諒我這麼問你。你做過這種事嗎?〕藍新晴害怕地看著敏如,她的手甚至不敢放在肚子上。
張敏如低頭沉默良久,最後抬起紅紅的眼睛,深吸口氣說。「一次,大二的時候。當時很難過,之後我每次一定會為對方準備保險套,那種經驗,我不想再經歷一次。」
敏如有準備!藍新晴大腦如被雷掃過,她用力推開張敏如之後笑得歇斯底里。
等笑過之後,她對敏如說:〔敏如,你還真是我的好朋友。我實在笨極了,糊里糊塗就聽了人家的話,還跟著人家做,卻沒想到我的朋友只保護自已。〕
「新晴」
藍新晴的眼神表情讓張敏如急忙吞嚥一口口水,那是一張生氣、寡情再加上鄙視的臉。「我家又窄又小,很難招待你這位小姐,你還是請回吧。〕
張敏如長這麼大不曾被人趕過,她應該馬上生氣的,但她只是眼裡擒著委屈的眼淚轉身離開,因為她知道她有錯。
「等一下。」
張敏如以為新晴改變主意原諒她了,沒想到新晴卻只是倔強地說:「替我守住這個秘密,包括蘇擎光。我不想再見到他。〕
張敏如想了一下,然後說:「新晴,既然是誤會,你們的感情或許還可以復合,只是,你和擎光環境都不好,孩子還是先不要,你再想一下,禮拜一下課我陪你去婦產科約時間。」
剪斷的布能算一匹嗎?砍斷的樹能叫一棵嗎?
這次的教訓她學乖了,再也不能相信張敏如的話,甚至也不想跟她做朋友了。
藍新晴以冷冷的凝視代替她的回答,教張敏如覺得很沒面子。
當晚,藍新晴還是趕去工作,不巧在靠近公司的路口被一輛違規轉彎的車子撞到,目擊證人太多了,馬上有人熱心打電話報警叫救護車,到了醫院,她已經陷入昏迷。
醒來時,是孤兒院的院長在看護她。院長輕柔地撫摸她的額頭說:「幸好你填人事資料時留了院裡的電話。我接到電話時差點嚇壞了,直到你從開刀房推出來我這顆心才放下來。〕
「院長,辛苦您了。〕藍新晴想動手去拉院長,才發現她的手不能動,她驚懼的黑眸連忙看著院長。
院長心疼地按著她的手,滿臉慈愛地看著她。「說什麼辛苦,你這傻孩子。新晴,你要勇敢些,醫生說你左手骨折……孩子也流掉了。」
藍新晴胸口一陣酸楚,冥冥中是老天爺在替她做主嗎?眼角的淚水悄悄沾濕了塌扁的枕頭,她卻哭不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