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在吹,他衣袂飄揚,黑衣浴血,仗劍而立。
胡姬推開眾人從高樓上睥睨他,美艷的臉上表情猙獰。
「你來做什麼?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劍眉挑了挑,墨霽似笑非笑。
「我來,是來找人。」
「找人?」胡姬尖銳地笑。「寒月宮與你素無瓜葛,哪來你要找的人?」
血珠一滴滴從劍尖滴落,墨霽不耐煩的接口。「我找嫿姮。」
胡姬氣得杏眸圓睜,她咬咬牙,怒極的別過頭。
「你想得太美了,嫿姮豈是你說要就要的?」
墨霽長劍平舉,不置可否地瞅她。
「隨你,不過容墨某提醒,」他寒聲道:「我能來到這裡,就能血洗寒月宮,還望宮主三思。」
「你威脅我?」胡姬怒斥。
「不是威脅,是告訴你事實。」墨霽平靜的道。
「好!」胡姬心念一轉。「我倒想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
微微一笑,他眼底一片冷絕。「如果宮主一意孤行,墨某不介意多幾條劍下冤魂。」
「好大的口氣!」胡姬轉向身旁的四名侍女。「小彤,你們下去和墨將軍過過招,以免寒月宮被人瞧扁了。」
「是!」四條粉紫色的人影躍下高樓直撲墨霽。
胡姬也沒再多看一眼,她腳跟一旋步向石牢。
嫿姮雙手被銬,狼狽地蜷曲在牆角,長髮披垂遮住她泰半五官。
胡姬緩緩地蹲下身子,修長的玉指理理她的秀髮。
「後悔了嗎?」她試探的問。
嫿姮抬眸,在她左頰赫然出現淡紅色的疤痕。
「後悔什麼?」嫿姮低語道:「救他嗎?不!我一點都不後悔。」
胡姬惱怒,她瞪著嫿姮臉上刺目的疤。「我真不懂他有哪裡好?把你迷得暈頭轉向。」
「這份情,你不會懂。」嫿姮不再看她,回頭望向暗壁。
「他來救你了。」頓了頓,胡姬道。
心猛然一跳,嫿姮黯淡的眼增添幾許火光。
「誰?」
「你想還會有誰?」胡姬也不嗦。「害你落得如此下場的墨霽。」
「他……」嫿姮眼光迷濛。「他會來?」
「他不但來了,殺了不少宮中弟子,還大咧咧的指名要你。」
「我不懂。」嫿姮搖頭,將臉埋在掌中。
「我打算放你跟他走,」嫿姮精明的一笑。「這樣對你我都有好處。」
嫿姮戒備的看著她。
「如果你跟他走,就不需回到曹營當他們的玩物,還可以接近劉備。」
「我不會這麼做的,」嫿姮想也不想,一口回絕。「叫他走吧!我不想現在見到他,更不想去完成什麼天命。」
胡姬臉一沉。「我在給你機會。」
「你不是在給我機會,而是逼死我,」嫿姮平靜的接口。「我已經不想再招惹這些恩恩怨怨,我和曹軍的瓜葛,我自己會解決。」
「你是寧願成為人盡可夫的妓女,也不願照我的話去做?」
「我累了,」嫿姮輕淺一笑。「讓我休息吧!」
「有時候,我真不清楚你是怎麼想。」胡姬起身,寬大的水袖一甩。
「我?」嫿姮苦笑。「我只是自憐而已,憐我坎坷的命、憐我一顆被輕賤的真心。」
「你在怨我?」胡姬問道。
「不!我誰也不怨,既然是天命所指,我怨得了誰?」
胡姬閉眼,一千多年前的記憶如潮水湧進她腦海,那時,她也是傷心欲絕啊!
罷了!由她去吧!
「你走吧。」胡姬斬斷鐵鏈還她自由。「回到墨霽身邊吧。」
嫿姮怔忡,回不了神。
「再不走,等我反悔就沒機會了。」她能說什麼?嫿姮是她看著長大的呀!
嫿姮咬咬唇,頭一低,奔出石牢。
大老遠,墨霽就看見似蝶般飛撲過來的身影,她依然是在樹林中的那襲白衣,只不過白衣染血破碎不堪。
望著眼前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嫿姮怔忡片刻,他暗沉的雙眸透出寒意,她幾乎可以聞見飄浮在空中的淡淡血腥味。
一撲進他懷裡,嫿姮就緊緊抱住他勁瘦的腰身。
墨霽一僵,他看見了。
原本該漂亮無瑕的臉蛋,多出了寸許的傷疤。
怒火在胸膛燃燒,染上殺意的黑眸遙遙地瞪著門扉緊掩的寒月宮,大手下意識地護住懷中的女人。
「你……為什麼會來?」嫿姮哽咽,小心翼翼地問,深怕聽見的會是傷人的話。
「我不來,你是不是要死在這裡?」握緊手中的劍,他冷冷地應。
「我……」嫿姮正要開口,墨霽截斷她未完的話,一道金光直直朝他們射來,他不語,咬牙硬生生擋在她身前。
「不!」嫿姮尖叫,金色劍翎穿過他的肩胛骨帶起一連串的血珠。
墨霽晃了晃,臉色煞白。
「不要!不要!」嫿姮手忙腳亂的摀住傷口,她回頭怒吼:「胡姬,是你吧?為什麼?
你不是說過要放我們走嗎?」
遠遠站在高樓上的胡姬秀眉微攏。「這是給他一點教訓,不然真以為寒月宮好欺負?」
其實,她是為了試探墨霽,他若不顧嫿姮,就算傾盡全力,她也會將墨霽搏殺在此。
「你沒事吧?」淚水狂流,憂心地問。
「我沒事。」墨霽深吸一口氣,他搖頭。「這點小傷要不了我的命!」
撐起他沉重的身子,嫿姮感到他肩頭的鮮血止不住,再這樣下去,墨霽性命堪虞。
幽怨地再度看了胡姬一眼,□提氣,半扛著墨霽飛掠而去。
「宮主,要追嗎?」小彤問道。
「追什麼?」胡姬歎氣。「甭費力氣,讓他們去吧!」
「您是故意放他們一條生路?」小彤一愣。
「我可沒這麼說。」胡姬淡笑,轉身走進宮內。
「可是,您放他們走了呀!」小彤不死心,繼續追問道。
目光變得悠遠,胡姬抿唇。「嫿姮是天命所指的天女,她混亂自己的命盤,執意違背天意,就算我們放他們離開,嫿姮也難逃一死的命運。」
「那您……」
「我還能怎麼辦?除了放她走,我也無計可施呀!」胡姬怏怒地回道。
破廟裡,傳出溫暖的火光。
嫿姮含著淚,妥善地幫他包紮好傷口,她扯緊布條,淚珠一顆顆往下掉。
「別哭了。」他蹙眉,低聲安慰。
「很痛,對不?是我不好,你不該來找我的,」嫿姮抹掉淚痕。「我是個不祥的女人,在我身邊的人不會有好下場。」
「你想太多了。」輕撫著她的背,墨霽問道:「你臉上,為什麼會有這道疤?」
「很醜嗎?」嫿姮凝眸相望。
「不是,我只是單純想知道是誰做的。」口中雖然說得雲淡風清,心裡卻燃起憤怒的火花。
「不重要了,」嫿姮不願多談。「你的血暫時止住了。」
「希望不會阻礙到我明日一戰。」轉轉手,疼得他齜牙咧嘴。
「你要出征?」膛大眸,嫿姮擔憂地道:「可是你傷這麼重……」
「無妨,明天就會好多了。」不知怎麼著,他捨不得看她掉淚,以前如此,現在亦然。
「你不後悔救我?如果你沒來,也不會受傷了。」
「如果我沒來,你怎麼辦?」緊盯住她的眸,墨霽柔聲問。
心虛地移開目光。「我會遵守約定,成為曹軍元帥的第三名侍妾。」
不悅地瞇眼,墨霽冷冷一笑。「安排得挺好的嘛!」
「你不高興?」嫿姮反問。
墨霽僅哼了哼做為回答。
「如果不是你,」嫿姮一字一吐。「我不會讓他碰到分毫的。」
她的話深深震撼他的心,墨霽瞅著她,好似要望進她靈魂深處。
「我不後悔救你出來。」良久,他淡道。
淚水再度在眼眶氾濫成災,嫿姮絕美一笑。「有你這句話就夠了,就算你不愛我,我也心甘情願。」
尖銳的痛楚如潮水般朝他席捲,他倒抽一口冷氣,閉眼不再言語。
嫿姮心焦地探探他的額。「糟糕,你的額頭好燙。」
勉為其難地一笑。「難怪我那麼冷。」
嫿姮這才發現他手腳冰冷,連嘴唇都淡淡發青。
她用力地搓揉他的手,活絡筋血,無奈看不出任何效用。
「別費力氣了,」墨霽按住她的手。「你也受了傷,躺下來休息吧!這點傷要不了我的命!」
「可是你在發抖。」咬著唇,淚水滑落。
「真的不礙事,」墨霽看著她憔悴的臉,他搖頭甩掉惱人的暈眩。「別哭了,你哭得我心都亂了。」
她看著他,一咬牙,她褪下衣裳,只留下深紫色的抹胸。
「你在做什麼?」墨霽硬生生移開視線,下腹反射性的緊繃。
她拉開他的衣襟,輕輕覆上他的身,淡淡的幽香立刻散漫在他四周。
「嫿姮,別這樣。」深吸一口氣,墨霽的話從齒縫中迸出,他發現,原來他的自制力如此不堪一擊。
「你是為了救我才中了胡姬的暗算,我怎能眼睜睜看你……」
「嫿姮!」他打斷她未完的話,神色多了抹嚴厲。「如果你真感激我救了你,你馬上離開,雖然我受了傷,卻還是個男人!」他僵著身體不敢輕舉妄動,深怕自己做出不該的事。
嫿姮靜靜凝睇他半晌,她在他冰冷的薄唇上印下一個吻。
然後,再一個吻。
墨霽瞇眼,隔著衣服,也能深刻感覺她柔馥火熱的身軀,冷汗從額上滴落,他意識有些模糊。
「我愛你,你知道嗎?」望進他深不見底的墨黑色眼瞳,嫿姮喃喃低語。「而你,能愛我嗎?」
墨霽猛然錮住她纖弱的纖腰,他封住她的唇,眸中跳著異樣的火光。
甜膩親密的氣氛在彼此之間流竄,他深深地品嚐夢想已久的芳唇滋味,舌尖與之糾纏、翻攪,撩撥心底深處誘人的情慾。
「霽……」撩人的呻吟從嫿姮紅唇逸出,無助地感受他挑起的一簇簇磨人火焰,隨著他唇舌的輕啃、舔舐,嫿姮只能無力地偎在他身上。
墨霽重新覆上她的唇,蠻橫的掠奪索取,他摟緊懷中的女人,意識不再清明,他含糊地開口:「如果……你不是妖女……那有多好……」
淚水再度凝聚眼眶,嫿姮像豁出一切般回吻他。
緊緊相依的兩人,都恨不得溶入對方的骨血裡。
這一夜,是他們倆認識以來最貼近的一刻。
兩人單騎在天尚未破曉時回到軍寨,第一個聞訊趕來的就是戴罪立功的皇甫滅,他一見到人就立刻拉開他的大嗓門。
「墨將軍,你總算回來了,我本來想出去找你。」他話聲一頓,目光灼灼的盯著他的肩。「你受傷了?」
瞄了自己肩上的白布一眼,墨霽不以為意。「沒事,小傷。」
「你今天是先鋒,這樣會不會不妥?」皇甫滅自從被墨霽救了一條小命後,對他是又愛又敬。
「將軍,不然今天先鋒部隊由屬下代勞。」宇文決擔憂的道。
「無妨,別大驚小怪,所有的計劃不變,依計行事。」墨霽望了嫿姮一眼,又不著痕地避開她的迎視。
「她……她是……」皇甫滅突然鬼叫,在樹林中被打傷時雖然沒見到嫿姮的臉,但那襲如蝶般的白衣卻令他印象深刻。
「好了,過去的事就別提了,」墨霽擰眉。「戰鼓己響,還是帶兵出征吧!」
皇甫滅一臉狐疑地閉上嘴,臨走前不忘重新打量她。
「你留在軍寨裡。」換上戰袍,墨霽握劍在手。
「我要和你去。」嫿姮堅決地道:「我可以盡一份心力。」
「不要質疑我的決定。」板起臉孔,墨霽別過頭。
昨夜,不算什麼嗎?她以為……他是有些喜歡她的。
「你不信任我?」嫿姮擰緊眉心。
「別胡思亂想,我沒有不信任你。」沒有細想就衝動地救她回來,現在不知道要將她如何定位。
更何況,昨晚的親密,已擾亂他古井無波的心。他並不想將兩人的關係複雜化,卻偏偏情不自禁。
他不想愛她的。
也不該愛她。
「那你……」嫿姮正欲開口就被他截斷。
「我先走了。」墨霽帶有深意地望她一眼,他跨上駿馬揚長而去。
和曹軍的第二次正面交鋒,雙方不再有施展計謀的機會,除了靠真本事廝殺之外別無他法。
墨霽征衣浴血,在千軍萬馬裡衝鋒陷陣,如進無人之地,才眨眼間,雙方死傷過半。
「小心!」墨霽看見愛將字文決身後虎視耽耽的兵刀,無奈人群重阻在他身前,只能眼睜睜的看他命在旦夕。
「去!」一聲嬌叱適時響起,一條軟鞭憑空而至,精準無比地纏上曹兵的頸子,一抽一扯之間,曹兵腦袋搬家血濺三尺。
嫿姮絕美的臉蛋蒙上濃濃煞氣,晶亮的眼瞳卻迎視墨霽驚訝的目光。
眼神裡,充滿對他權威的挑戰。
墨霽不禁失笑,笑容裡增添幾許讚許,原本拒絕她真心誠意的心,產生了動搖。
他心中最完美的另一半是什麼?
是能靜。復國大業若成功,能陪伴他歸隱山林,避開人世的是是非非、紅塵沾染,不留戀俗世間的榮華富貴,一隻釣竿、一壺薄酒,悠閒淡然的度完餘生。
要能動。在壯志未酬的情形下,能陪他縱橫沙場無後顧之憂,撐起一方天地的紅顏。
試問天下間有多少女人能達到如此要求?可他沒想到,他遇見了,還是一名美得蕩人心魂的妖女。
「隨你。」他臉色不變,心卻逐漸軟化。他用唇形告知,不用出聲,他相信她一定明白。
嫿姮含笑,軟鞭一甩解決另一名倒霉的曹兵。
這場戰役,在嫿姮的參與下,加快結果的誕生。最後,蜀軍以三萬軍馬對上曹軍的八萬大軍,卻獲得壓倒性的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