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處理完情事余留物後,非雨將長巾放在水盆邊,鑽入被窩中抱住星流。
星流聽到不太對勁的話,努力睜開雙眸,踢開瞌睡蟲,仔細思索非雨的話。
他足足想了三遍,依然想不通他為什麼要離開非雨,他有說過要離開嗎?沒有啊!非雨哪來的怪想法。
難道要離開的人是非雨,也不對,非雨明明是說要他不離開……唉!完全不懂,乾脆用問的。
『我為什麼要離開?』星流疑惑地問道。
『你和默言……』非雨傷心之餘,難以將話完整說了。
原本他感覺得到星流的心思,很奇妙、很奇妙的感覺,明明他們都沒有說話,但他就是曉得星流的意思。可是現在,他完全感應不到。
『我跟默言去去就回。』星流淺笑著,笑裡有幾分愁。
打從第一次見面開始,他就是感覺得到非雨的想法,是一種很奇妙又鮮明的感覺,他就是曉得非雨在想些什麼。
但是現在……是因為兩顆心有了隔閡嗎?比他們是陌生人時更深的隔閡,讓他失去感應,不再瞭解非雨。
『每個即將離的人都說再見,再見、再見,再次見面,能再見面的又有幾人?』
非雨將頭埋進星流頸間,拐了個大彎說星流在說謊。
『不回來我又能去哪裡?』星流失笑道。
『天下之大,我又怎麼知道你將去何方?』
星流看不見非雨的瞳眸,亦感覺不到非雨的心緒,但他清楚地聽見非雨語帶哭音。
非雨在哭,竟然在哭……聽著非雨的哭音,星流驀地由半夢醒變成完全清醒。
現在可不是睡覺的時候,如果因為他睡一覺而非雨跑了,他會懊悔一輩子。
『我不懂,我們剛剛不是還好好的嗎?怎麼才一會兒,你就……』星流不能理解非雨在想些什麼。
『我聽見你跟默言的談話。』非雨小聲地道。
『嗯!』星流翻身面對非雨,愛憐地拭去非雨的淚水。
星流想不出他與默言的談話有什麼不對,默言心情不佳他安慰默言,然後默言說想去昭陽國,他好奇地問了默言和欽雷在吵些什麼……就這樣,沒有了啊!到底非雨在難過什麼?他完全不懂,他聰明一世,在關鍵時刻卻與白癡無異嘛!
『你們說要去昭陽國。』非雨的口吻中有著責難與無奈。
『嗯,我有些銀票放在盼縈樓裡,準備去拿。』星流老實地回答。
『哦!』非雨呆了一下,表情僵硬。
『是啊!就是這樣。』星流努力地忍住笑意,盡量裝出正經的表情。
『那你還回來羅?』非雨不安的追問。
『當然。』星流用力點頭。
『那就好。』非雨漾開笑容,不太好意思地吻了一下星流。
還好,事情完全不是他想的那樣,星流仍舊會回到他身邊。
可是……為什麼他仍覺得怪,好似什麼地方梗住了一般,尋不到出口。
星流沒察覺到非雨心底的異狀,亦未發覺即使誤會解開了,他依然感受不到非雨的心緒,依然感覺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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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濃情蜜意的非雨、星流不同,睡在不遠處的默言,正面臨人生一大爭戰。
默言原本醉到渾身癱軟,按常理應該整晚都會倒床不起,但是半夜裡有個不速之客,打擾默言安眠。
來人不知道是聰明或笨,應該靜悄悄的行動,卻抓了個僕人帶路,事後應該將僕人敲昏,他卻天真的揮揮手要僕人退下,不要打擾他。
退下……這個名詞對默言來說應該相當耳熟,因為他身邊有個三不五時就下此命令的人,不過門外的對話不足以吵醒默言。
有個天真的入侵者,也有個傻傻的僕人,架在脖子上的刀刃消失後他沒想到呼救,竟然依那人所言,乖乖退下回房睡覺。
就因為如此,可憐的默言被迫在半夜被一個表情癡呆的人搖醒。
『默言!』欽雷輕喚著,目光有些焦急。
今夜是十五月圓的明亮,既便沒點燭火,欽雷仍看得見默言不算柔細但美麗的曲線。
至少對眼裡出西施的欽雷來說,是美麗的曲線。
默言是練武之人,再加上到了欽雷身邊後,有事沒事就被欽雷灌酒,酒量有進步,先前非雨灌他的量,根本不夠讓他躺一整個晚上。
是以,欽雷走近床邊時,默言已經有感覺了,默言一睜眸,伸手就給欽雷一拳。
『我、我應該沒得罪你吧!』欽雷捂著臉,很哀怨地叫道。
『沒得罪就不能揍嗎?』默言不講理的瞪著欽雷,只有他能引發默言這種反應。
『可以揍,當然可以揍,你愛揍左邊就揍左邊;左邊揍不夠我右邊還能讓你繼續揍。』欽雷皮皮地說著,將他的臉湊近默言。
不料,默言真的伸手在欽雷左臉頰上重重揍了一拳。
欽雷眼冒金星地捂著臉,『你都揍過了,氣消了吧!』
這麼說的同時,欽雷自個兒也很懷疑,他為什麼要對默言千依百順,難道愛情真的會讓人變笨?
默言轉過頭,懶得理會欽雷。
『你之前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不見人影,若不是我剛好知道星流在夏羽國,我們大概一輩子都見不著面了,你不會捨不得我嗎?』收起頑皮的表情,欽雷哀傷地問地。
宮裡宮外都找不到默言時,他的胸口已經微微發痛,在焰武京畿也尋不著默言身影後,他嚇得差點連心跳都停了。
『你在乎嗎?』默言瞪著欽雷冷冷地道。
『當然在乎。』欽雷用力點頭。
『哼!』默言撇開頭。
『你到底在氣什麼?』欽雷歎息地問。
他左思右想,無論如何都想不出來默言逃跑的理由。
『你自己知道。』默言指的是每晚都恩愛的事,但聽在欽雷耳裡……『你是說選秀納妃的事嗎?原來你已經知道了啊!』欽雷用力一歎,開始喊冤。『我也實在投有辦法,先前還能以丁憂為由推托,可是我立了你,丁憂期也差不多該結束了,我拖延不下去嘛!我保證將來她們入宮以後,我一個也不會碰。』
欽雷快速地伸了手發誓,可惜他很快就看見面色凝重的默言,緩緩地搖頭。
『不是啊……』欽雷失望地低下頭,思考其他可能性。
片刻後,欽雷倏地抬起頭來,『那你是在氣我先前瞞著你去青樓的事嗎?我還以為你不知道,看來是我太天真了。我保證不會再有第二次,我那天是鬼迷心竅才會……』默言搖頭,面色鐵青。
『調戲宰相之子的事?』欽雷怯怯地試問道。
答案依然否定,默言眸裡出現一點殺意。
『親了芳華居的茶博士……』
默言再度搖頭,雙手握拳非常想掐死欽雷。
『買了春藥準備看你春心蕩漾的模樣……原來被你知道了,難怪你會生氣,我知道不應該,可是……』
砰的一聲,欽雷的自言自語被默言一拳打斷。
『你這個混帳!外頭有那麼多人還來招惹我,去死好了。』默言由床上跳起,一路追踢欽雷,恨不得當場踢死這個花心皇帝。
『相信我,我心裡只有你一個。』欽雷用力抱住默言的腿,可憐兮兮地說著。
『鬼才相信你。』腳動彈不得,默言只得用捶。
『我跟他們都只不過是一時情迷,跟你才是永永遠遠的。』欽雷陪笑道。
他靠在默言身上磨蹭,有意無意地往重點部位蹭去,惹得默言由狂怒轉為另一種狂肆……體內像有一把火燃起,捶打欽雷的力道減低許多。
『我就討厭你這一點,成天除了想做還是想做。』默言恨恨地道。
『那、那我不碰你就是了嘛!』欽雷迅速放開默言,討好地對著默言笑。
默言的目光卻因為欽雷的離開變得更冷,或許從某個方面來說,跟欽雷渴望擁抱他一樣,他也渴望與欽雷結合。
默言冷冷睇著欽雷,片刻之後他不知道想起什麼,又恨恨的踹了欽雷一腳,但由變得輕微的力道可知,其實他已經氣消了一半。
『我真的只有你一個人。』欽雷乘勝追擊,起身向前,環住默言的腰身,讓兩人緊緊貼合。
『我不是說了我不喜歡每天都恩愛,你老把我的話當成耳邊風,又怎麼證明你愛我?』默言冷冷睨著欽雷。
『默言……原來你在氣這個啊!』欽雷歎氣似的說道。
『是啊,我剛剛不是說了嗎?』默言瞪了欽雷一眼,不太想理會欽雷。
『早知道我就不說那些了。』欽雷嘟囔道。
他竟然笨到自招罪行,就是現下默言肯跟他回去,回焰武國之後怕還有得鬧。
『你不說我還沒想到,封妃的事就算了,我本來就知道。』默言原本熄滅太半的怒火,再度被欽雷挑起。
『啊!』欽雷對於自掘墳墓的自己,真想一頭撞死。
『宰相之子、芳華居的茶博土、春藥,你給我記住!』默言眸中精光進現。
他以手肘撞擊欽雷的肋骨,痛得欽雷當場說不出話來。
『真的沒有下一次了。』欽雷大聲求饒。
默言不管,繼續用腳踢他。
『好默言,我求求你相信我吧!真的沒有下一次了。』欽雷哀求地道。
欽雷捂著傷處哀號時,不免怨恨他自個兒,如果他沒指導默言就好了,至少他還有打贏的可能性,不像現在……嗚嗚嗚!痛啊,再打下去焰武皇就要死羅!
『去死吧你!』默言又出手重擊,非把欽雷揍個半死不可。
而不遠處的星流正睡得香香甜甜,與他們吵吵鬧鬧大相逕庭。
因為他們倆吵鬧不休,星流又猶自睡得香甜,所以他們都沒有察覺一件事,一件對默言、欽雷來說還好,但星流會發瘋的事情——非雨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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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風有點冷咧,星流的心境格外寒冷。
昨夜他第一次被非雨擁抱,他自認感覺不差,兩個人都十分滿足,後來也和非雨談得好好的,瞧不出非雨有什麼不對勁。
但是,清晨他習慣性翻身尋找非雨時,隔壁冷颼颼的被褥,陡地凍傷他。
非雨走了。
這是星流的第一個念頭,儘管宅中上上下下的人都說他在胡思亂想,說非雨只是出去走走,很快就會歸來,他仍確信非雨就是走了。
不是到市集買東西,不是去鄰鎮訪友,而是離去了,不會再回來。
十分可笑,這些日子以來他對非雨的感應漸漸淡去了,可此時刻卻變得鮮明,鮮明的理由竟是因為非雨離開了。
時間很快地證明星流的想法是正確的,非雨並沒有回來,他由清晨一直等到月明星稀都沒有。
他的非雨,不回來。
曾經有千萬繁星閃爍其中的眸子,現下什麼都沒有,星流癡癡地望著遠處,靜默。
面對沉默等待的星流,默言也不知該說些什麼。
『我們曾經很幸福。』坐在廳中,望著前院裡的荷,星流淺笑著開口道。
『嗯!』默言點頭,初來此地時他有感覺。
『是我太不小心了。』星流依舊笑著,感覺上卻很像在哭泣。
『星流……』默言向來不是伶俐齒的人,現在更加不知該怎麼說話。
『我們一起回盼縈樓吧!你不是說想回家看看。』星流仰視著默言,唇畔仍勾著笑。
『嗯!』默言除了點頭,無法做任何事。
而一旁的欽雷,也只能隨著心愛的人一起走,在這裡沒有他說話的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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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上了路前往久未見的昭陽國。
盼縈樓還在營業中,語冰很訝異的發覺,有星流在和沒星流在營收並沒有差很多,因為星流肯接的客人實在太少了。
湛憂仍舊在盼縈樓當廚子,煮的菜還是那麼地可口。
名氣越來越大的他最近考慮開一間獨立的小館子,元狩王爺知道後,每天都非常努力的說服湛憂打消念頭,不要再減少他們相處的時間了。
至於人家用什麼方法『說服』,那就是人家的事了,我們不好提起。
語冰和慎勤仍然是老樣子,語冰每天想著賺錢,慎勤想著怎麼把親親愛人拉回家。
星流居住的廂房仍然維持原樣,愛金子的語冰難得感性的說:『總覺得你隨時會回來,這裡還是留給你好了。』
如果此行有非雨陪同,或許星流還笑得出來,可是他的非雨不在,他除了擺張死人臉外,還能做出什麼表情?最多、最多用力拉高嘴角,就是最大的誠意了。
因為廂房沒有改變,星流藏的銀票亦在原處,當默言由床下翻出一大疊銀票時,語冰的下巴都快掉了。
早知道他不把廂房留給星流,他應該用力翻、努力挖的,那裡沒有百萬兩也有十萬兩了吧!
可是,他除了看著星流大刺刺地將銀票收入懷中外,就只能捶胸頓足,大歎痛失進帳的良機。
由昭陽國回夏羽國的路途,亦快得讓星流感覺太快。
池裡的荷由小花苞變成盛開,非雨仍舊不在荷池畔。
『你們走吧!我一個人等待。』站在宅前,星流流著淚對擔心的默言說。
默言依然安靜,欽雷卻會意地將默言拉走,別人的愛情故事他們插不上手。
非雨一直最擔心的生計問題,如今已得到解決。
走了一趟盼縈樓星流才想起來,昭陽國和夏羽國接壤,每年春天雪融以後,必有夏羽國的商旅往昭陽國出發,來回一趟至多兩個月,賺的銀兩卻夠一年花用。
可是知道有什麼用,非雨不會再回來。
望著一池荷花,星流哭得像淚人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