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得罪了當今皇上,會給家裡帶來麻煩嗎?雖然記恨父親,卻也不希望他因為自己的無心之過而慘遭連累。
今天本該是喜慶之日,因為她終於與救命恩人重逢,偏偏轉眼間又惹上無妄之災,悲喜交加,令她頭疼不已。
本來在這午夜時分,獨自對月,她可一邊飲著清茶,一邊回憶甜蜜往事,但如今的她,卻愁眉深鎖。
「小姐,」翠萍突地叩門。「老爺來了。」
父親?
玉玄一怔,立即站起來。
這麼晚了,父親忽然前來,是來興師問罪的吧?他們父女倆的關係本就冰冷疏離,現在她又惹皇上不快,這下恐怕更加難以修復了……
斂神,她理了理衣容,開啟門,立在門邊,垂眼恭迎父親入內。
一入門,孟學士看見女兒,面有尷尬之色,欲言又止。
「老爺。」玉玄恭敬地喚。
「說了多少次,不要這樣叫我,」他不禁歎息,「玉兒,你還在怨爹,是嗎?」
「不,只是習慣了。」她仍是回以這句話。
有些事,是不能拋下的……
孟學士沉默,彷彿知道她的心思,內疚浮在臉上,夾雜著難言的悲哀。
「玉兒,爹這麼晚來,是想跟你商量一件事。」清清嗓子,他轉換話題,避免窒息的氣氛繼續蔓延開來。
「老爺請講。」她微微頷首。
「聽說過兩日,太后老人家要搬到頤春園小住。」
「太后?」頤春園?
恕她愚昧,這一次她還真猜不透父親為何突然跟她提這件事。宮裡的事,干她何事?
「這頤春園是皇上為了孝敬太后,特意修建的行宮,就在京城外百里。據說那地得天獨厚,冬暖夏涼,風光怡人,太后每逢身體不適,便要到那兒小住一陣子。」孟學士繼續道。
「所以……太后身子微恙?」玉玄猜測。但這該是御醫煩惱的事,她又幫不上忙。
「不不不。」孟學士忽然露出難抑的笑容,「這一回,與以往不同。」
「哦?」
「這次太后到頤春園,是想召幾個官員千金同住,名義上陪她說話作伴,實際上則是……」語氣神秘了起來,「另有意圖。」
「什麼?」玉玄不笨,此刻父親一提點,她便料到八九分,可是話到嘴邊卻又嚥了下去。
她的心,在這一剎那跳得厲害,雙頰也猛地染紅了。
「玉兒,你已猜到了吧?」孟學士馬上察覺到女兒的異樣,雖然兩人的關係生疏,可畢竟父女連心,一舉手一投足便能猜出她的心思。
她咬咬唇,算是默認。
「沒錯,就是選兒媳婦。」他笑道。
「這……與我何干?」玉玄羞得頭更低了。難道……
「玉兒,你的心思,為父瞭解。自從十六歲那年偶遇慶安王爺,你就忘不了他,今日重逢,心情如何?」孟學士小心詢問。
「今日得罪皇上,嚇都嚇死了……」她拐彎細聲回答。
「皇上不是小氣之人,你看他由著慶安王爺叫自己『二弟』,不拘君臣之禮,就知他不會把你的所言所為放在心上。」
「是嗎?」如此說來,那放浪之徒倒有幾分可取之處。
「實話對你說了吧,這次太后選兒媳婦,一是為了慶安王爺,一也是為了皇上日後納妃封後著想。天下女子哪個不想入主皇宮?所以打皇上主意的肯定居多,慶安王爺一定沒人跟你搶。」孟學士說得直接。
「做慶安王妃哪裡比當皇后差了?」玉玄聽了,忿忿不平。
「你啊你,還沒過門呢,就護著未來夫婿了?」他哈哈大笑。
「八字都還沒有一撇……」她感到自己雙頰發燙,恨不得找個地洞鑽。
「我女兒冰雪聰明,相貌出眾,鐵定能讓慶安王爺鍾情的。」孟學士胸有成竹,「今晚收拾行囊,明兒我就派人送你到頤春園。」
不知為何,多年的怨恨在這一夕之間似有瓦解,玉玄心裡瀰漫著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流,品嚐到久違的親情……
「多謝老爺。」她由衷感激。
「若真要謝,就叫我爹。」孟學士笑臉忽凝,低聲要求。
「……多謝老爺。」
假如改口,就是對娘親的背叛,她怎能為了一時高興,就忘掉過往所有一切?
「你啊!」孟學士不由得感慨,「什麼都好,就是太過執著。不叫爹不要緊,我只擔心你這執著的勁兒將來會害了你啊!」
害了她?
但在她認為,執著才是好事,而且應該像她聽過的詩中所說,山無陵,江水為竭,乃敢絕。
頤春園的景色比玉玄想像的還要美,可是入住了這麼些時日,她卻不曾到花園好好走走,每日只把自己關在狹窄的屋內,連太后那兒也不太敢去請安。
為何?
從小到大,她從不知自卑為何物,總覺得只要自重自愛,哪怕出身再低微,也可以活得昂揚。
但自從搬進頤春園,她才體會了人為何會自卑。
從前,她真把一切想得太簡單了,總以為有著大學士千金的頭銜,再加上有幾分姿色,定能在這高貴華美之地行走自如……然而,事實並非她所想像的一般。
她不識詩書禮儀,不懂琴棋書畫,在別的官宦千金面前,就算偽裝高雅,終究心虛。
她覺得自己就像穿著一件紙紮的衣服,稍一不慎,就原形畢露,無顏面對世人的鄙夷目光。
所以,她步步驚心,處處介懷,直到最後,連房門都不敢邁出。
「小姐,明日太后設宴,宴請各家千金。」翠萍遲疑道:「我聽說……」
「什麼?」玉玄心中一緊,突地湧起不祥預感。
「是尚書千金家的丫頭告訴我的,說太后為了替皇上與慶安王爺挑兩個好媳婦,決定比試一下諸家小姐的本領。」
「比試?」如何比?她輕蹙眉心。
「除了彈琴跳舞外,聽說還要吟詩作對呢。」
吟詩作對
玉玄臉色頓時刷白,半晌不能言語。
彈琴跳舞若是苦練,還能對付一二,可吟詩作對對她而言,難如上青天。
因為,她大字不識一個呀。
自幼跟著母親在外顛沛流離,連三餐都成問題,讀書對她而言,是比摘星采月更遙不可及的事。
「小姐,這下該怎麼辦?」翠萍不由得替她著急。
「能怎麼辦……」玉玄歎一口氣,「該怎樣就怎樣。」
是她太貪心了,妄想成為慶安王爺的妻子。其實,今生能與他重逢,遠遠地看著他,知道他過得平安如意,她該滿足了。
如此一想,心情總算平靜了一大半。她輕輕推開身邊的窗,看見外頭陽光明淨,不知為何,忽然有種雲淡風輕的輕鬆感覺。
「翠萍,走,咱們到花園逛逛。」她長長舒出一口氣,突然道。
「小姐?」翠萍詫異,「你……」
「咱們入住頤春園這麼久,老待在屋子裡算什麼?明兒回去,府裡人問起這裡景色如何,咱們都答不出來,多虧啊!」玉玄倏地笑了。
有些東西,一旦想通,諸事百通。
「對,小姐說得對!」翠萍也明瞭地莞爾,「咱們走。」
於是兩人一前一後,在風光無限的園中迤邐前行。
春季萬物復甦,四周繁花初綻,空中瀰漫著淡淡青草的氣息,給人一種清新的美麗。
「小姐,你聽,有琴聲。」翠萍忽然佇足。
的確,不遠處林蔭小徑的盡頭,傳來隱約的絲竹樂聲,配合滿園青綠,獨具韻味。
奇怪,此刻不過下午時分,距離太后習慣的晚膳賞樂還有些時辰,到底是誰在奏曲?難道是絲竹班子的預演?
「走,咱們去瞧瞧。」興致一來,玉玄率先朝琴聲來源處走去。
穿花扶柳,撥開一層又一層的綠枝垂縷,她的腳步忽然怔住,瞪大眼睛。
該死!冤家路窄,她怎麼又撞到了這個討厭鬼!
小徑深處,原來辟出一片草地,設有石案桌椅,只見一個人正悠閒地臥於露天口上,欣賞音樂,閉目擊節。
他的四周圍繞著宮女與樂班,有的替他按摩捶背,有的奏曲供他享受。
她想轉身,無聲無息避開他,不料,他忽然睜開雙眸,對她咧嘴一笑。
「喲,好巧啊!「她高聲呼喚。
這一聲,逼得玉玄不得不上前行禮。
「參見皇上。「屈膝一福。
「孟小姐,多日不見,怎麼憔悴許多?」他一開口便是逗弄的口吻,聽得玉玄更討厭他。「有什麼為難之事?」
「皇上怎麼在此?」她不答反問。
「瞧你說的,當兒子的來看母親不行嗎?」他睨她一眼。
人之常情,算她多嘴。
「朕回答了你的,你還沒回答朕呢。」他緊逼問道「為何臉色如此憔悴?」語氣中隱約有絲真切關心。
「大概昨夜著涼了……」玉玄隨口編了個理由搪塞。
「撒謊!」他卻如火眼金睛一般,一眼便識破。
「皇上何出此言?」
「嘿嘿,朕知道,你為了我大哥。」魏明揚笑得更加曖昧,還有一絲只有他自知的酸味。
天啊,他是怎麼知道的?難道是父親對他多嘴?
「皇上……」被人道出心事,玉玄頓時臉紅,「若無他事,恕民女告退。」
「聽說明兒母后要考你們,」魏明揚一開口便讓已轉身的她停下腳步,「你不想知道考題嗎?」
「皇上知道?」她果然經不住誘惑,回轉身停足。
「聽聞孟小姐擅長青梅煮酒,這裡有現成的材料,也讓朕嘗個新鮮,如何?」他故意賣關子,指了指面前案幾。
那裡,青梅,水酒,一應俱全。
「遵命。」輕捲衣袖,玉玄邁步上前。
如果這是交換條件,她樂於奉陪。
「孟小姐,你倒是說說,你煮的酒與別人有何不同?」魏明揚饒有興味地看著她忙碌,一邊問道。
「溫度與時間不同。」她答,「多一分,則太酸,壞了酒味;少一分青梅的香氣又出不來——恰到好處,是世間最難掌握的技巧。」
「說的沒錯。」他贊同的點頭,「孟小姐一向語出驚人,令朕十分欣賞。」
一向?哼,他才見過她幾次?談何一向?
玉玄不語,將煮好的酒以玉碗盛上,遞到他面前。
「皇上請用。」
「好,味道果然絕佳!」魏明揚飲了一口,抹了抹唇,勾起一絲詭笑,「不過,孟小姐該不會以為就此可以套出試題了吧?」
眉一凝,惱怒湧上心頭,玉玄狠狠抬頭瞪他。這小人,明明是他誤導他,這會兒又用話虧他?
「民女為皇上煮酒,不為其他。」她氣憤地回答。
「別說違心的話沒那可是欺君!」魏明揚樂得繼續逗她,「不過,若你再為朕做一事,朕定當告訴你試題。」
「皇上告訴我也沒有用。」玉玄索性坦白,「太后出題,離不開琴棋書畫,詩書禮樂,可是這些——民女一竅不通。」
「你到坦白。」魏明揚撫掌笑道:「朕就喜歡這爽朗的性格!」
「如此,皇上還要把考題洩露給民女嗎?」玉玄挑眉。
「要啊,當然要!」他卻回答得理所當然。
「要了也沒有用,民女何必白領皇上這份情?」高興只是一時,一旦想通,她知道就算拿到試題也沒喲用。
「你錯了。」魏明揚卻嘖嘖搖頭,「朕已拿到題目,知道該怎樣助你。」
「若吟詩作對,對皇上就別白費唇舌了,民女一字不識。」
玉玄坦誠以對。
「呵呵,猜對了,正是吟詩作對。」
她立刻扭頭,決定從哪兒來,回哪兒去。
「等等!」他出聲喚住她,「不過是做個對子,這裡有現成的上聯,只要替你對出下聯,你熟記於心,明日便可在宴會大放異彩。」
她剎住腳步。一切真的如此簡單?
「不過,朕可是有條件的。」魏明揚的語氣擺明想刁難她。
「方纔民女已替皇上煮酒了。」他還想要什麼?
「那不夠,」笑意更深,他衝著她勾勾手指頭,在自己左頰點了一點,「這裡吻一下。」
什麼?玉玄霎時傻了。
「叫你親朕一下,有那麼難嗎?」魏明揚瞧她呆愣的模樣,不由得捧腹大笑。「天底下的女子可都爭先恐後想上朕的床呢!」
「皇上!」如此輕薄的話語,令她忍無可忍,出聲喝斥,「請自重!」
「怎麼了?」他輕揚眉梢,「不想當慶安王妃了?」
「我若真做了這事,還有臉當慶安王妃嗎?」他的話戳破她的幻想,沒有才識的她根本不配王爺!玉玄不由得哽咽,十指緊緊掐入掌心。「皇上賜我一死算了。」
她語氣堅決,不想玩笑,嚴肅凝重的神情頓時把魏明揚震住。
「一點小事,什麼死不死的。」他似乎意識到自己玩笑過大,努力調節氣氛。
「請問皇上,什麼是大事?辱沒名節,不是大事嗎?」
她的目光掃過他的臉,而後什麼話都沒有說,就這樣冷漠地轉身離去。
她不知道如此不敬會不會惹他記恨,招致殺身之禍,可若是她按照他的話行事,她寧願一死。
然而,憤然離開的她並沒有看到,此刻魏明揚的眼中並無一絲記恨,臉上有的,只是更加饒有興味的微笑。
「民女向太后請安。」
跪在簾前,玉玄的心怦然直跳。自從入住頤春園以來,這還是第一次她單獨至太后寢室請安。
平時,她總是跟在別的官宦千金身後,一群來一群往,一般在最不起眼的位置,不曾主動向太后獻過一絲慇勤。
但今天,她獨自來了,因為,今晚將是她在頤春園度過的最後一晚。
她不願當一個獻媚的人,卻不想當一個不懂禮數的人。
「是玉玄吧?」太后剛剛用過膳,看上去心情頗佳,不怒自威的面孔上掛著慈藹的微笑,「你這個孩子太害羞了,總躲在人後,相處這麼些日子,哀家都沒有機會看清你的模樣呢。」
「這是民女親手釀製的青梅酒,獻給太后,希望能助太后膳後消食。」奉上佳釀,她低頭恭敬道。
「聽說孟家千金最會釀梅酒,哀家有口福了。」太后頷首,忽然後話中有話地道:「不過你今晚前來,恐怕不是單為送酒吧?」
「民女是來向太后辭行的。」玉玄輕聲稟告。
「辭行?要回府了嗎?」太后一怔,「莫非孟學士身體不適?」
「不,父親身體很好。」
「那你怎麼忽然……」
「恕民女直言,明日太后的賞花宴,民女不想參與。」她坦白回答。
「哦?」這樣的直接,到讓太后很感興趣。「你可知道,哀家辦賞花宴的用意?」
「民女聽說了。」
「那你為何要推辭?天下女子,恐怕沒人像你這樣傻,擺著大好機會不知攥在手裡,反而臨陣脫逃的。」太后笑侃。
「因為民女害怕。」
「怕?」太后一挑眉,「孟學士的千金不像膽怯之人啊。」
「聽說太后明日指定考驗我等吟詩作對之功,可惜——民女一字不識。」咬了咬唇,她全盤托出。
「一字不識?」太后不由得瞪大雙眸,半響說不出話來。孟學士之女,竟不識字?
「民女若是留下,明日賞花宴會上定會丟臉。民女不怕丟臉,只怕連累了家父,畢竟他是學士,所以,今晚特來向太后請辭,容民女先行回府。」方纔還有些忐忑,此刻把話全說開了,她的心益發鎮定,聲音也明亮起來。
「原來如此……」太后終於點了點頭,恢復笑顏。「玉玄啊,你恐怕不知道,哀家也是一字不識。」
什麼?她頓時愣住。
令她吃驚的不是堂堂太后不識字,而是對方身為太后,卻能不顧顏面,如此坦白。
「不識字不算什麼。」太后又道:「不識字不等於沒修養,雖然在那些才女面前會自卑,但哀家堅信,一個女子的心地比她的才學更珍貴。」「太后說的是。」不知道為何,此刻玉玄心裡掀起一股感激的暖流。
從來沒有人像太后一般,對她講過這樣豁達通明的話語,讓她茅塞頓開。「你要回去嗎?」眼神交流中,太后已經明白了她的領悟,隨即再問。
「民女說了,自己無所謂,但不想讓家父丟臉。」飽讀詩書的大學時卻有一個文盲的女兒,這讓父親將如何在朝中自處?
「玉玄啊,你這率直脾性,哀家很是喜歡,不捨得你走。」太后再度微笑。「不如這樣吧,你先留下,明日賞花宴許你不參加便是。」她又是一怔。
留下?太后來頤春園的目的本是為了選皇媳,她現在留下,還有什麼意義?
「哀家知道你心裡怎麼想的,放心,明日參不參加賞花宴,對未來哀家選兒媳其實沒什麼關係。」太后暗示,「方纔不是說了嗎?哀家看中的是女子的心地。」
「民女遵命。」這番話,像一劑寬心丸,讓玉玄欣喜若狂。
今夜,她本抱著必死決心前來,沒料到卻能置之死地而後生。上天給了她意外的禮物——嘉獎她的坦白——太后喜歡她的直率,還允諾她不用參加賞花宴。
行禮謝了太后,玉玄沿原路返回,不料,另一個意外卻在住處等著她。魏明揚?
月下一襲明黃的衣衫,除了當今天子,還能是誰?
他在等她嗎?
無從婢,無隨從,只他單身一人,完全不似霽皇該有的排場,反倒像個平易近人的訪客,在她的屋門前獨自徘徊。
「皇上?」她忍不住驚呼,「這麼晚了,皇上有事找民女?」
「還願意跟朕說話,可見不夠恨我。」一見她,他頑劣的笑容立刻浮現臉上。
「皇上說笑了,民女怎敢恨皇上。」屈膝行了禮,她心平氣和地答。奇怪,跟太后一番深談之後,她胸中豁然開朗許多,不打算跟他計較了。畢竟他是皇上,嬌縱慣了,率師之濱莫非王臣,無論做什麼都可以理解。
「朕來給你送這個。」他忽然不知從哪兒摸出一張黃帕,強行遞到她手裡。「什麼?」玉玄愕然,半響不敢動彈。
「明兒的試題啊。」魏明揚仍笑著,「這是上聯。」
「這……」她驚訝不已,一時間不知該如何作答。
「你為朕煮了酒,朕就該照約定,把試題給你。」他瞧著她僵白的臉,「奇怪嗎?」奇,實在很稀奇,他竟是守信之人。
可若真想守信,日間為何戲弄她?身為天子,行事卻如此怪誕。「皇上把這個給給民女也沒用……」玉玄明眸微垂,「民女不識字,更別提如何對下聯了。」
「你啊,真健忘。」魏明揚笑道:「咱們白天不是說妥了嗎?朕替你對下聯,你背熟照念便是。」
「如此有作弊之嫌。」她側身,冷淡拒絕。
「喲,怎麼忽然變得如此老實?」他莞爾。
「因為,太后方才說了,女子的人品比才學更重要。」
「怎麼?」他劍眉一凝,「你……方才是去見了太后?」
「對,民女把自己不識一字的事都告訴太后了,本想向太后辭行,沒料到她老人家卻大為讚賞,命我留下。」終於忍不住,她臉上露出勝利的微笑,「讓皇上白跑一趟了,對不住。」
彷彿一直在等待這一刻,她當面反擊,想看他失望的表情。
這個曾經侮辱過她的男子,得讓他常常教訓,別以為身為高高在上的皇帝,就可以隨便糟蹋人。
「皇上還是把這個黃帕交給別的女子吧,她們一定會樂不可支的。」
得意地瞧他一眼後,玉玄輕輕轉過身去,緩步踱入房中,闔上門。
三次見面,三次交手,所幸這一次,終於挽回一城。
他貴為皇上,其實不該這樣氣他,以免給家人帶來禍端,可不知從哪來的勇氣,她就是不怕他,而且還有幾分輕視。
門內的玉玄依舊沒有看到魏明揚臉上忽然浮現的神情。
那神情,沒有半絲怒氣,反倒嘴角掛著笑容,滿含寵溺之情,月下黃衫忽然翩然一甩衣袖,將手帕棄入草叢中,邁著輕快的步子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