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記悶哼從咬緊的牙關中逸出,上官極品臉色蒼白粗喘著額際早已被汗水濡濕。
看著大師兄咬牙忍痛的模樣,駱平波簡直急如熱鍋上的螞蟻,全然亂了手腳。
他長手一撈,伸手負住上官極品那沉重的身軀,然後想也沒想的,就往上官家奔去。
管他是不是還有刺客埋伏,現在救命要緊。
若真有刺客,來一個他就殺一個,來兩個他就砍一雙。
要不是他太大意,大師兄壓根就不會因為救他而著了那些刺客的道。
「大師兄你可得撐住,千萬別讓宮裡那賊人稱心如意啊!」
「別回去,她會擔心的……」神智已陷入迷離,但在那逐漸被黑暗侵蝕的痛楚之中,他的腦海忽而浮現那日白妙芹不顧生死、毫無畏懼守在他身後的景象,想要拿生命守護他的認真神情。
如果,他這樣回去的話,她會很擔心吧!
想到她總是努力撐起的笑臉,再想到她淚眼婆娑的模樣,他的心窩彷彿更疼了。
幾乎虛軟的手,奮力搭上駱平波的肩頭,憑著僅存的力氣,他虛弱開口說道:「別、別回去……她會擔心的……」
他絕對不是不想她擔心,只是怕她的淚水會淹了他的屋子。
「大師兄,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怕嫂子會擔心?」
嚴格說起來,白妙芹還不算他嫂子,就算是,他也不在乎她是不是會擔心,畢竟救命比較重要。
女人家的擔心有何大驚小怪的,反正不管什麼雞毛蒜皮的小事,她們都能吃不下、睡不著個三天三夜。
想著想著,駱平波不顧上官極品的阻止,像發了狠勁似的往上官府的方向飛奔而去。
眼看府邸就在前方,駱平波也顧不得自己跑到快斷氣,連忙三步並作兩步朝著那被整修乾淨、不再雜草叢生的上官府邸奔去。
一步、兩步、三步……明明他就要邁入門檻,還來不及喧嚷著找大夫,已經跟一個冒失鬼撞了個正著。
氣力盡失的他腳下一個踉蹌,不僅是他摔了個狗吃屎,就連背在背上的上官極品,都跟著重重摔至地面。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狀況,駱平波還來不及罵人,耳邊已經響起一聲不敢置信的驚呼。
「上官極品?上官極品……你怎麼了?」
白妙芹怎麼也沒想到,她好不容易下定決心出府尋人,才踏出府就被撞得頭昏眼花,還驚見臉上幾乎毫無血色的上官極品,動也不動躺在大街上。
她連忙穩住心神,然後死命按著他胸口那還在淌著血的大窟窿,只覺得渾身的血都要凝結似的。
纖細的身子驀地晃了晃,就在駱平波以為她要像尋常女子般呼天搶地的同時,她卻轉身朝看門的福伯喊道:「快,少爺受了重傷,快去請大夫。」
看得出來他氣若游絲,所以她沒有任何時間猶豫驚懼,更沒有時間俯下身查看他的鼻息。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蒼白著一張臉,抖著聲讓福伯去喚大夫,讓福嬸去準備熱水和布巾。
勉力自持地交代一切,她踩著沉沉的步伐,用盡力氣撫著沉重得像座山一般的他。
那搖搖晃晃的模樣,讓倒在一旁力氣全失的駱平波都忍不住提心吊膽。
她用盡吃奶的力氣也要扶上官極品進屋去,她不敢想,也不能想,唯一在她腦海裡的念頭只有——她要救他。
她不能讓他死,甚至不敢想像這世上若是少了他……
只要他活著,就算他永遠只當自己是顆可以任意擺佈的棋子也沒有關係。
她……只想要他活著……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駱平波總以為白妙芹只是一個膽小怯懦的姑娘家,如果是這樣,那眼前這個怒氣騰騰的女人又是誰?
「快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因為曾經答應上官極品不再過問,所以她不曾深究那日刺客夜襲的事件。
但這次不同,他仍在鬼門關前徘徊,那渾身燙人的溫度,連大夫都沒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救回他。
只能用盡辦法,將他游離的一口氣揪著,剩下的只能等待。
那等待……磨人呀!
磨得她再也顧不得對他的承諾,清澈的眸子掃向還佇立在旁的駱平波,知道他是上官極品的師弟,又一路將只剩半條命的他送回上官府,她相信他知道所有事情的來龍去脈。
望著駱平波,白妙芹發誓不管用什麼方法,一定要問個水落石出。
就算上官極品挺得過這次,但也未必挺得過下次。
更何況她很清楚,就算上官極品醒了,對於這事,他的嘴閉得比蚌殼還緊。
別看他好像什麼都不在乎似的,但他身為男人的自尊心比什麼人都還重。
這也是為什麼,那次她貿然替他抵抗刺客而受傷時,他會因此火冒三丈。
回頭,滿心不捨望著躺在榻上,渾身燙得嚇人的上官極品,只覺得心疼。
想著想著,就在那麼迅雷不及掩耳的瞬間,白妙芹那柔若無骨的手掌一個翻轉,就像變戲法似的,一隻短匕已經握在她的手心,抵住駱平波的頸項。
「呃!」完全沒料到看似柔弱的白妙芹會有這樣的舉動,一個大男人望著頸項上的刀刃,結結實實嚇出一身冷汗。
「快說!」
「嫂……嫂子……咱們有話好說嘛!」苦著一張臉,駱平波也不敢輕舉妄動,生怕白妙芹手中的短匕首一個沒拿穩,他隨時就得跟大師兄的腳步,去閻王地府一遊了。
「快說,傷他的究竟是什麼人?」已決心利刃相向,她當然是有備而來。
「這……」駱平波吞吞吐吐的,完全一副不知道該不該說的模樣。
心中雖然猶豫萬分,但望著白妙芹的眼神已經多了顯而易見的敬重。
她真是愛慘了他家大師兄了,否則一個看起來小兔兒似的單純姑娘,怎麼可能一轉眼就成了這副索命夜叉的模樣。
「說吧,我曾經許諾過他,無論何事,都會與他一起面對的。」久候不得自己想要的答案,白妙芹手中的利刃往前推了推,即使此舉已經在駱平波的頸項上劃出一道淺淺的血痕,她的臉上依然沒有半絲懼色。
為了他,她會不惜一切代價。
頸項上那道見了血的傷口隱隱作痛,駱平波一雙眸子直勾勾望著白妙芹那無懼的眸光。
在那瞬間,向來粗枝大葉的駱平波,竟奇跡似的懂了這個女人的心情。
她的逼問,絕不是想窺探大師兄的過去,而是因為她愛慘了大師兄,所以無法忍受他竟得時時在生死邊緣遊走。
這女人……傻得讓他這個局外人都覺得心疼。
也因為這份心疼,向來死忠的駱平波牙根一咬,開口說道:「嫂子想聽,我就說,但你可別嚇著,也千萬小心你手中的利刃,還有在下的小命啊!」
對於駱平波的提醒,白妙芹沒作聲,只是逕自將自己手中短匕握得更緊。
駱平波吃痛,可卻也沒有埋怨,直接開口說道:「那些人,其實是宮裡派來的。」
「宮裡?」
想不到是這種答案,上官極品只是一介商賈,為何會招惹宮中之人?
彷彿看出她愈發深濃的疑惑,駱平波開始細說從頭。
「其實我家大師兄並不姓上官,更不是上官家嫡親血緣的長子,他其實是當年皇上微服出巡時,在民間遺留的孩子。「
什麼?這麼說……他是皇子?
白妙芹有些傻眼,對這令人震驚的消息,她甚至無法決定自己該有什麼反應。
「你也知道,大內後宮,那些嬪妃為了爭寵奪權,啥事都幹得出來,當年先皇剛登基時,曾經微服出巡,在丞相府中遇上大師兄的娘親,纖纖柔弱之姿,立時讓先皇驚為天人,兩個人譜出一段驚世駭俗的感情,只可惜大師兄的娘親出身低下,僅是丞相府中一個灶下婢,雖然皇上曾興念要將大師兄的娘親接回宮中,可他生自後宮,自然知道她無法在後宮那種詭譎之處存活。
為了保護這世間他唯一心愛的女人,只好將她安置在左相府中,可誰知那時大師兄的娘親已珠胎暗結,為了保護他母子平安,膝下幾稀的皇上,更是將這件事視為絕對機密。」
「所以,他真是皇子?」閉了閉眼,這個答案已超乎白妙芹想像的極限。
「沒錯。」
「可他雖貴為皇子,卻從未正名,又為何招來這樣的殺身之禍?」
「因為當今皇上一直以為自己是先皇的唯一兒子,當他在不經意中,得知大師兄的存在後,便覺芒刺在身,因為只要大師兄願意,或許隨時都能伺機除掉皇上,成為九五之尊。」
「如果他真這樣認為,身為皇上的他,要殺一個人又有何難?只要隨意安個罪名,要捏死上官極品,只怕比捏死一隻螞蟻還簡單。」
嘖,這女人不簡單。
一般聽到這種事,怕不早嚇得昏過去,也只有白妙芹還這麼神智清楚,與他討論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這個女人當他嫂子,絕對有這個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