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巴巴地望著她整天將那條臭狗當個寶似的抱在懷裡,他卻連想得到她回眸一瞥都難,她是成心想當他不存在呢!
守護革嫫王朝都比讓她看清他的真心容易,到底要怎麼做才能讓她明白他的真心、苦心、用心,還有雖身在花叢中卻一點也不花的心?
難不成讓他變成餓了,見到她就搖搖尾巴,伸伸舌頭?這樣就能俘獲她的心了?還是再想點人腦子才能想出的計策?
例如,將餓了捏在手中,她若不肯從了他,他就直接把餓了丟進鍋裡煮成湯大補一下他受傷的心靈?
很殘忍的想法,但光是想想也很有利於他受創的心。
想完了這些歪門邪道的,還是來點正經的吧!他端起王爺的架子喚來九斤半:「去,為我準備朝服,我要進宮。」
朝服進宮?他進宮向來是就著身上的衣裳便去了,用他的話說,我又不參與政事用不著穿得那麼正統。
「這回是怎麼了?想擺出真面目,幫著斜日女主好好打理政務了?」
她就怕他一時興起闖出點什麼亂子來,說好了不再為他擔心勞神的,她到底過不了自己這一關。細想想,他那麼精明的腦袋,那麼會做戲的臉皮,哪裡用得著她操心?
二閒王裝作沒聽懂她話裡的調侃,只是催著替他取朝服,「我有要緊事,你快幫我取了朝服來換上。」
他不再什麼事都同她商議了,他開始有事瞞著她了。本是她不要再當他的參謀,如今她心裡反倒吃味起來。替他取來了朝服,替他親手換上,仔細地收拾著衣襟,拉平衣角,整理著佩飾,她的動作慢極了。
明明就是不放心他,為什麼一定要堅持跟他慪氣呢?
二閒王微微歎氣,若總有一個人得先投降,那就他吧!「我去跟斜日說,若她不恩准我娶你為妻,這個閒王我就不當了,讓她自己去打理革嫫那餘下的三分之一兵馬。」
「呃?」九斤半愕然地瞅著他,這話……是她聽錯了吧?他要娶她為妻?她不是以五千兩的銀子賣給他當奴為婢了嗎?用不著再娶回家中,他完全可以省下王妃的位子給他人。
她頭一個反應便是,「你又想玩什麼花招,我的爺?」
「別老把我當個心計頗深的狐狸行不行?對自己真心喜歡的人,我也是很認真的。」她那什麼眼神?擺明不相信嘛!好吧好吧,等她看到了他的所作所為約莫就該明白了。
拉過她手心裡揣著的他的衣帶,他一扭頭朝門外走去。餓了追在他的身後跑了幾步,終於停下來轉過頭瞧向九斤半怯怯地叫喚了兩聲。
揉揉餓了的腦袋,這回九斤半是真的有些心不在焉了。
斜日女主撐著腦袋望著杵在殿下的王叔,這會子她的腦袋似有千斤重。
「我的王叔,你不要為難我好不好?祖宗的家法上是有明文規定的,你身為赤袍貴族居然想娶宮人為正室王妃,這可是違反祖制的大問題。」
二閒王把倔強的腦袋一擰,今天是打定主意跟她幹上了,「我說斜日,你少拿祖宗的家法來壓我。那年,罷月將身為宮人的拂景賜給了赤袍大將軍西陵客,也沒見她抬出祖宗的家法來噤蛫嚏I」
「拂景原本是銀衣仕族出身,而西陵客卻曾是黑衣殺手,他們之間本就不為世俗規矩所框。再說當日罷月執政,對於許多事都過於隨意處置,本主總不能隨了她吧?」把玩著手腕上那串紫玉珠子,她話是軟,可態度卻堅定極了。
他也不是那麼好打發的,更不會因她隨便幾句話就退卻。若是那樣,他也不會跑到這裡請她賜婚了。
「斜日,今天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我知道你在失蹤年間,早已同一位教書先生生兒育女,你也莫拿那些無聊的世俗規矩來誆我,只一句,要怎麼樣你才肯頒下旨意讓我和九斤半成為真正的夫妻?」
見他心意已決,斜日女主這才好開口說出她胸中藏匿已久的主意。步下王座,她停在他的面前,輕拍王叔的肩膀。
「我說王叔啊,沒想到你玩了一輩子心眼,這會子倒被一個小宮女給玩進去了。好吧,既然你這麼想表明真心,我就成全你。要想讓我降旨讓你們成婚並不難,只要你……」
「哦!」九斤半撫弄著餓了的手指突然一痛,她忍不住哀叫了聲,抽回自己的指頭。指尖上有淺淺的齒痕,她摸摸餓了的腦袋,「為什麼咬我?」
餓了嗚咽了一陣,大概是在抗議她太不專心,連它叫了那麼久都沒能引起她的注意。
沒辦法,她實在放不下二閒王臨走前說的那番話。成為他的王妃,那是她連做夢,連轉世投胎都不敢想的事。
她,一個農家女出身,好不容易換得這身青衣,已是她此生最大的榮耀。換上赤袍站在他的身邊與他一同進宮覲見,那根本是天大的不可能。
所以,當他說「我要你」的時候,她最大的想像就是被他收進房中,成為一名妾室。
娶她?那定是他的玩笑。
若不是玩笑呢?那定是他一時的心血來潮。
若他是認真的呢?那……那女主也不會答應,他們依然會回到原點。
因為,革嫫等級森嚴,容不得半分錯位,即使身為王爺也一樣受之約束。
可是,她心底那隱隱的期盼從何而來?
成為他的妻,成為他身邊唯一的女子,為他謀劃,為他勞神費心,光是用想的,她就對這番生活無限渴望。
她永遠無法忘記,他是這世上唯一為她做過飯的人哪!
革嫫何其大,可在這世間唯一全心為她著想的人,只得他一個。沒有血緣牽絆,沒有恩德施捨,卻肯全心為她,天地間就只有他!
好想和他在一起,沒有那些穿著花衣賞的舞孃,沒有那些漂亮出挑的花娘,沒有那些花天酒地的場景。只想和他一個人,坐在老家那樣悶熱破落的院中央,仰頭看著漫天繁星,感受著井水鋪灑出的涼氣,還有……還有他的呼吸。
「我甚至分不清他何時是真、何時是假,可我還是想待在他的身邊為他謀劃天下——餓了,你知道嗎?當我向他要五千兩銀子把自己賣給他的時候,我竟隱隱有些欣喜,因為我終於有名正言順的理由永遠和他待在一起了,即使是以這種方式。」
看著指尖那道淺淺的齒痕,不痛卻清晰可見,一如她對二閒的心。
「餓了,我想我是真的愛慘了他。」
九斤半出神的當口,忽然王府裡來了宣旨的內官。九斤半很是吃驚,忙上前解釋:「王爺今早便入宮覲見女主了,至今未歸,這旨意……」
「宮人九斤半接旨——」
九斤半愣住了,倒是一旁的王府大管家推她跪下,她怔怔地聽著內官帶來的女主旨意。
「宮人九斤半大忠大智,協助二閒王固守革嫫天下,功績彪炳。且多年伺候本主用心用力,本主很是歡喜。現降旨恩賜九斤半銀衣,封正五品宮人官階。」
好端端的為什麼賞她宮內官位?莫不是二閒王在女主面前說了什麼吧?九斤半百思不得其解,她正要領旨謝恩,內官又自盒中取出第二道旨意——
「正五品宮人九斤半忠賢慧能,本主極為欣賞,今特賜予二閒王為妃,令擇日成婚。欽此!」
這道旨意徹底將九斤半擊倒,她跪在那裡,望著紫色的卷面久久回不過神來。宣旨的內官忙提醒她:「謝恩啊,九斤半大人。」
「大人?」她愣愣地回望著內官,「你稱呼我為『大人』?」
「您已被本主封為正五品的宮人,可不是『大人』嘛!」內官又忙著給她道喜,「小的們這廂給您道喜了,不幾日您可就要赤袍加身,成為二閒王妃了。」
二閒王妃?這名頭聽起來怎麼那麼奇怪?
以為她是被這突如其來的喜訊給擊暈了,內官和一旁的王府總管齊齊將她攙起來,謝恩不謝恩的也不重要了,大家以為此時她心中必定是對斜日女主千恩萬謝的。
她只是愣愣地問總管:「王爺呢?王爺怎麼還不回來?」
「是啊。」她這麼一說,總管也奇怪了,王爺一大早就進了宮,現在都什麼時辰了,內官趕來宣旨,可王爺怎麼還不見蹤影?他還勸慰九斤半了,「想必王爺是被女主留著談事了。」
這話在場的眾人心裡沒一個相信的,他們家王爺是什麼人?玩樂那是他的強項,商談政事從沒有他的分,女主會留他?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九斤半心裡明白,卻也沒辦法打聽,只能靜靜地在府裡等著他的歸來。
不想,這一等竟是半月有餘。
她日日抱著餓了坐在前廳的台階前望著門外等著看見他的身影,豎著耳朵等著聽見他的腳步聲,發揮餓了的狗鼻子嗅著他的氣味。
這樣盼啊等的,當他真的出現在她的面前,那一刻,她恍惚以為自己是在做夢。癡癡地看著風塵僕僕的他,她甚至自他的身上嗅到了灰土的味道。
二閒王杵在庭院裡,那番失望如一盆冰水自頭頂醍醐而下。
他做了那許多,又馬不停蹄地趕了回來,初見面,他以為她會送上一個緊緊的擁抱。結果,她只會傻愣愣地站在那裡,最可氣的是,他平素常穿的內衣竟然叼在餓了那條臭狗的嘴裡!
太傷他純純的男人心了!
叉著腰,二閒王變成了怨婦,哀怨地瞟著九斤半,「嘿,我辛苦了這麼久,日以繼夜地趕著手頭的事,就是為了早點回來見你。現在好不容易趕回來了,你見到我可不可以有點反應?哪怕是打我一拳也好啊!總比這樣傻站著強吧?」
她沒有讓他失望,伸出拳頭對著他的胸膛就是狠狠一記重拳。痛得他捂著胸大叫:「哎喲,你謀殺親夫啊?」
「你去哪裡了,這麼久才回來?我還以為你像斜日女主一樣突然失蹤了呢!」
叫著嚎著,不知不覺中淚就湧了出來,她抬起拳頭拿出農家女與生俱來的氣力又給了他狠狠幾拳,沒有一拳是軟的,要的就是他的感同身受。
二閒王抓住她的手腕,先制住她的暴力再說:「聽我解釋,九斤半,你先安靜地聽我解釋好不好?」
「解釋?我所知道的就是一個什麼狗屁內官跑來說,女主封我為正五品宮人,又說女主將我賜給二閒王為王妃。我一頭霧水,等著你回來,想聽你親口告訴我你究竟對女主說了些什麼。而你卻一連失蹤了半個月。你是故意的對不對?故意要考驗我的真心,故意要我為你擔心,故意要我明白其實我心裡早就……早就放不下你了,是不是?」
她將自己蒙在他的胸前號啕大哭,他的嘴角卻因為她的淚水而慢慢上揚。將她捂在自己的下巴底下,他可以肆意地綻放心中的喜悅。
他的選擇沒有錯啊!
「好了好了,我們倆加在一起都五六十歲的人了,這樣抱著哭哭啼啼的多難看?笑一個,九斤半,笑一個嘛!」
吸吸鼻子,她拿一雙紅腫的包子眼瞪他,「我笑不出來。」
「人家千金換美人一笑,我拿革嫫三分之一的兵馬換你這個醜八怪咧下嘴都不成啊?」
「什麼?」她恍惚間察覺到了些東西,「你說什麼?你將手裡握著的兵馬怎麼了?」
他尋個台階先坐下來再說,還不忘奪下餓了嘴中他的內衣墊在屁股底下——便宜自己的屁股也不能便宜了那條臭狗。
「其實也沒什麼,斜日盯上了我手裡的兵馬,我就交出來了,這半個月就是去安頓原本效忠我的那些部下。」
九斤半一個閃神立刻明白了前因後果,「斜日女主封我官,是為了讓我的身份可以匹配王妃頭銜,而讓女主做出這樣舉動的條件就是你得交出手中的兵權?」
她在宮中多年,對政治多少有些瞭解,對政客的謀略也多有領略。
身為一國之主,以斜日女主的手腕和心計是絕不會放任二閒王掌著足以撼動天下的兵馬不管的。她只是在等待時機,等待一個恰當的時機讓二閒王主動放棄兵權,而她——九斤半,恰恰好就是這個時機。
「用足以撼動天下的兵權換我王妃的頭銜,值得嗎?」她直視著他的眼睛問道,這一刻他們兩人,誰都不可以迴避對方。二閒王捧著她被淚水沾濕的臉頰,仍是那副玩世不恭、吊兒郎當的模樣,「有什麼值不值的?是我自己懶,懶得負擔那麼重的擔子,正好找著機會丟給斜日。當初王兄把兵馬托付給我就是要我輔佐斜日守護天下,現在還給她,我還樂得輕鬆呢!」還是不想說真心話嗎?他是真的沒有餓了可愛啊!
拉下他的下巴,正視著他黑亮深沉的眸子,她一句句對他說:「你覺得,值;你覺得拿手中的兵馬換我以王妃的身份陪在你身邊,值;你覺得哪怕以革嫫天下換我成為你的妻,都值。因為,我是這世間唯一你想要擁有的——我說得對嗎,我的爺,我的爺的爺的爺?」
他笑得兩眼微瞇,歪著腦袋滿是無奈,「像我這樣的笨蛋加懶蟲,只有配你這麼聰明的媳婦才能活得長久如意啊!」
換句話說,就是她這個聰明的媳婦猜對嘍?
九斤半戳著他的胸膛,警告他別再得了便宜還賣乖了,「其實你也厭倦了跟人玩心術,想過真正悠閒的日子,是不是?」
「我媳婦說是就是,不是也是。」他將頭埋在她的頸項間,連日的辛勞讓他只想靠著她享受這片刻的安逸。
然後,便是長長久久的幸福了吧!
可誰又能確定這份安逸間不出點意外呢?比如……
「誰答應做你媳婦了?你這個人好奇怪,也不跟人商量就跑到女主那裡求親,萬一我抵死不嫁呢?」
「你不嫁?」他懶洋洋地倚著她,在她的耳畔呢喃:「那我嫁你好了。」
趁她愣神的工夫,他偷襲她的芳唇,剛沾上她的溫熱,忽然——
「啊——」
二閒王轉頭望向旁邊那個偷襲他屁股的傢伙,「你竟敢咬我的王爺尊貴的臀部?我把你燉成狗肉鍋子大補,餓了!」
聽到自己的名字,那團小白毛搖搖尾巴,呼哧呼哧用鼻子頂頂那塊屬於王爺的尊貴屁股,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
啊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