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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九斤半 第七章 番外篇 拂景 正是花開佳年華 作者:於佳
    陽春三月,向來尚武的西南邊陲小鎮來了幾頂柔紅軟轎。

    一直以來這裡的男丁大多習武從軍,女人們便進了西陵家幫傭。難得來了女眷,這些人剛進了鎮子便引來眾多民眾的駐足圍觀。

    拂景頭一回離開家來到這麼遠的地方,一路勞累抵不過滿心的好奇。掀開轎簾四下裡東瞧西望,迎頭見到那扇棗紅的大門。與西陵家在王城的府邸一模一樣,這裡應該就是西陵家老宅了。

    壓下轎子,拂景悠然地停在大門外。

    不等通傳,她便往裡走去。看看時辰,這會兒大將軍一定在練兵場指揮他的西陵軍了。她自己先去書房候著他好了。這裡的佈局與王城裡的西陵府邸完全一樣,不用勞動下人,她往後院走去。

    撩開書房的簾子,不期然撞上一張灑滿光華的面容。那模樣有幾分似大將軍,卻比大將軍年輕了許多。

    「我說西陵客,你今日怎麼好興致躲到這裡尋清淨啊?不怕你大哥抓你去練兵場操練操練?」

    西陵客,西陵家的小爺,大將軍的ど弟。他們西陵家和她蒙家常來常往,他們也早已熟識。

    西陵客招呼人給她倒茶端果子,親自拉了椅子請她坐下,「我是奉了大哥的令,專程在家裡等候蒙家拂景小姐的大駕。我算過日子,你該過兩天才到的,這趟怎麼早了這麼些?」

    「大將軍一封封的信催著,我可不敢再拖延了。收拾收拾,這就來了。」她四下看了看,覺得這府裡的家奴比平日裡少了些,「大將軍幾時歸?催我催得那麼急,他自個兒呢?」

    「他去了邊域得入了冬才得回呢!」

    拂景一驚,好半晌緩不過勁來,「他走了?他幾封信把我給弄來了,他自己倒走了?走了……」

    她眼眶下沉沉的失落唯有那個習慣了意氣風發的西陵客察覺不出,轉身便叫人請小少爺來書房。

    那個改變她一生命運的孩子就這麼笑嘻嘻地來到了拂景的面前。他身上有著不屬於那個年齡的少年老成,有著不屬於這個家族的謹慎內斂,有著不屬於王宮的蕭瑟清冷。

    可他的身上卻有著一股與住在王宮裡的人極為相似的東西——寂寥。

    活在那個富麗堂皇的王宮裡,對著滿眼的宮人、內官,可每個人都是寂寥的。

    拂景不愛往王宮去,她不屬於那個地方,那個地方也容不下她的真性情。可是,她的阿姐——當今王上的景妃卻總愛叫她進宮相陪。

    因為阿姐是寂寥的,於是王宮裡多了一個寂寥的拂景。

    她兀自想著自己的心事,聽著西陵客說這孩子的身世,連帶著說了他大哥——西陵大將軍的想法。

    「大哥這回找你來就是想讓你帶這孩子進宮轉轉,見見世面。」

    她掃了那個叫遣風的孩子一眼,微點了點頭,「這倒不難,只當是帶了個世家子弟的小子進宮見見姑母。」她牽了那孩子的手往外頭走,一路走著一路說,「宮裡跟你差不多大的有一位斜日殿下和一位罷月小主,你們三個正好玩在一塊。」

    遣風暗自記下了這兩位主子的名字,「斜日殿下是爺?」聽大伯說在宮裡一般只有爺能被封為殿下。

    「不是,她跟罷月小主一樣是位小姐。她很受王上的寵愛,一出生便被封為了殿下。她喜靜,跟罷月小主不同。罷月那孩子就愛滿宮裡闖禍惹事,你要是被她粘上了你可就慘了,她會沒日沒夜地拉著你鬧。」

    「那好啊!在這裡都沒人跟我玩。」

    遣風輕描淡寫地開口,拂景低頭望著他那顆小頭頂,赫然想起失了父母的他寄居在大將軍府邸,別說是同齡的朋友了,連跟他差不多大的孩子怕都沒見過。一屋子打仗練兵的大男人,哪裡有工夫理會一個孩子的心思?

    「跟我走吧!以後多的是人陪你玩。」

    她帶他往府外頭去,急得西陵客在後面喊:「你這剛來的就走?好歹在這裡歇上幾天再走也不遲啊!」

    「不了,反正叫我來就是為了這檔子事,跟大將軍回一聲,說我拂景不敢違逆他的意,這就帶你們家小少爺進宮。」

    他越叫她走得越快,西陵客站在門邊為之氣結。白讓他在府裡候了她這麼多天,早知道就跟著大哥去邊域了,直接托個下人把遣風送到王城蒙大人府上不就得了,還費這麼大的心思做什麼?

    不就為了多見她幾面嘛!

    遣風就這麼進了宮,按照宮裡的規矩,拂景領著他去見宮裡頭的主子們。

    安排他住在景娘娘宮中,阿姐疼他跟什麼似的,就不必拜見景妃了,可這宮裡另一位檀妃,還是得見見的。

    阿姐送他直送到寢宮門口,若不是礙於面子,怕要親自送他到檀妃跟前。就這樣還千叮嚀萬囑咐要拂景好生守著他,萬不能讓遣風在檀妃面前受了半點委屈。

    「我的阿姐,有您偏疼著他,誰還敢叫他受氣?我帶他去去就來,您就莫要擔心了。」真不明白阿姐怎麼喜歡這孩子到了比喜歡自己親兒子還厲害的地步。

    到底還是到了檀妃的面前,拜見的禮剛行到一半,遣風就讓罷月小主拉去陪玩了。檀妃留了他們下來吃飯,也好讓兩個孩子多玩會兒。平素寂靜的檀妃宮多了個人,檀娘娘緊拉著拂景說這說那的。

    「拂景啊,這常來常往的,我瞧著你也到了婚嫁的年齡。那天王上同我聊起西陵大將軍尚未婚配的事,我瞅著能不能將你們這兩個一塊兒說說?」

    她剛一開口,拂景就緋紅了臉,拿帕子掩著嘴悶笑。

    檀妃一瞧這勁頭心裡便有了數,「行行行,你心裡中意就成。你中意了,我便叫王上去問西陵大將軍。他都三十好幾的人了,孤身這麼些年,好不容易攤到你這麼一年輕貌美,識大體懂大局的小姐,他還不得樂死。」

    拂景仍是不說話,只是笑盈盈的。

    那邊景妃已派人催了好幾次,拂景沒奈何,跟檀妃告了擾,從罷月小主手裡死拉活拽地把遣風帶了回去。

    不幾日的工夫,滿宮裡都知道檀妃要做媒把拂景說給西陵大將軍的事,一次意外讓她阿姐也不無意外地知道了。

    「你覺得西陵大將軍怎麼樣?」

    那日於寢宮中,當遣風熟睡後,阿姐讓宮人取了兩壺酒,沒要酒杯,她就這麼把著壺開了口。

    「西陵大將軍,文治武功那是天下一等一的……男人。」按照她的理論,於是乎天下間沒有女子不愛這樣的男人。

    阿姐一口飲盡壺中酒,取了她手邊碰也沒碰過的酒送到嘴邊,「是啊,文治武功天下一等,就連當今王上也蓋不過他。」

    「可不敢這樣說,即便西陵大將軍再威猛,也是王上的臣子,怎比得過當今王上?」王上,革嫫第一人,天下的君主,誰敢與他比?在宮中說這樣的話,阿姐犯了大忌。

    只是,拂景萬不曾想,這大忌來得也太快了。

    檀妃以娘娘的身份寫信寄往軍中,向西陵德大將軍討主意,說白了就是問他覺得蒙家拂景小姐如何。顯然,這封信是在王上的授命下寫的。

    西陵德上書表:蒙家拂景小姐工容德行俱佳,想求來給自己的ど弟軍前副將西陵客為妻。

    檀妃拿著信讀了好幾遍,趁著晚間王上來她殿中的時候遞給王上看,「這位大將軍到底是真不懂,還是在裝傻?我寫信問他的意思,他倒想把蒙家拂景變成自家弟妹,這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啊?」

    王上將信略看了看便放下了,「我聽說前些日子罷月害得進宮來玩的那個西陵遣風落水大病了一場?」

    提起這事檀妃還生氣呢!

    「不過是西陵家那邊一位失孤的孩子罷了,王上您是看在西陵德大將軍戰功彪炳的分上,賞他個天大的臉面,容那孩子進宮看看,也是長長眼。罷月那日不過是跟他鬧著玩,小孩子嘛!難得遇到一個年紀相仿的,玩得動靜大了些。是那孩子自己死心眼跳到了湖裡面,凍生了病。也不知道景妃是怎麼想的,為了那麼一個非親非故的孩子,差點沒拉著罷月去抵命。」

    「我聽宮人私下裡議論,說景妃拿我賞給滄江的赤玉珠給了西陵家孩子。內官們還說景妃對那孩子比對滄江還上心,看來是確有此事嘍?」近來宮裡那些風言風語的,多少也進了些到王上的耳朵裡。

    檀妃踱著步,滿臉戲謔,「我看哪,是景妃想拉攏西陵德大將軍做自己的妹夫。可惜啊,妹夫還是姓西陵,可不是大將軍,換成了個年輕的副將。說不定,拂景心裡頭更願意呢!我聽說那位西陵客副將相貌非凡。」

    「西陵家的男人個個儀表堂堂,就連本主也多有耳聞。」

    王上不知怎麼有了這等聊閒話的興致,對檀妃道:「聽說西陵德十六歲從西南邊域跟隨父親進王城的時候,滿城的姑娘小姐都看傻了眼,忘了所有女兒家的羞澀,只為換他回眸一眼。你看進宮來的那個西陵家的孩子,也不過十歲的樣子,已生得英姿颯颯,再過幾年他若進宮,這滿宮裡的青衣眼睛都只盯著他一個了。」

    檀妃聽不得王上長他人志氣滅自家顏面,忙說:「若說好模樣,在男人當中,滄江殿下長得也不差啊!」

    「是啊!都說滄江長得像景妃,那天西陵家那孩子跟滄江站到一塊,我倒覺得他們倆長得有幾分相像呢!」

    王上悠悠一歎,落在這偌大的王宮看不見的角落。

    若他記得不錯,西陵德十六歲進王城的時候,碰巧住在蒙大人府上。

    想來也有十七八年了吧!

    滄江今年……十七了。

    「來人。」

    他高呼,幾個黑衣秘器自他身後顯現身影,「屬下在,王上有什麼吩咐?」

    去了又來,來了又去,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王上進了景妃殿後,便令侍衛緊閉殿門,一個人也不能放出去。

    他親自端了赤紅的錦盒進來,就擺在跪在地上的景妃面前,「這是從宮裡送到西南西陵德府上的東西,你可識得?」

    拂景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覺得今日王上的臉色與平常大不同。她忙跪了下來,「王上,那錦盒是我派人送往西陵德大將軍府上的。也不是什麼稀罕玩意,大將軍來信送到蒙家,說很喜歡我做的焐餅子。那東西鋪在菜上好吃,又便於久放。西南邊域物質匱乏,我便做了些個放入食盒內,托人帶去。」

    「原來這錦盒是你給西陵德大將軍的?」王上微微一笑,拿刀割了錦盒的底墊,自那裡面取出一封書信來,「這信也是你給西陵德的?什麼緊要的事要把信藏得如此隱秘?」

    拂景癡傻地望著那封自錦盒底墊裡取出來的信,滿臉茫然。她何曾給大將軍寫過什麼信?這男女之別,她斷不敢忘。

    那會是誰,藉著她的錦盒私納書信?

    她不經意間望向阿姐,這漂亮得完全不像食盒的錦緞包裹的盒子是她叫人拿給她的。

    王上不再多說,拿出書信來當場念了起來:「一別年餘,你知我心意,送兒入宮,以慰藉我思兒之心。兒在宮中甚好,我亦與他相處甚歡,只可惜不能留他日日於身邊。我每每想離開這座牢籠,奔赴到你的身邊,同你同兒團圓,然此願終生怕未能實現。唯有於牢籠之中為你為吾兒祈福……」

    「不要念了!不要再念了!」

    景妃猛地站起身,衝著王上狂吼。一把搶過那封信,她將它揉成一團貼於胸口,淚早已橫流。

    而此時此刻,此情此景,拂景癱坐在地上,已說不出一個字來。

    她一心想嫁的那位文治武功天下第一的大將軍竟和她貴為王妃的阿姐……

    「為什麼?為什麼不告訴我?西陵德常常給我寫信,說這說那,說我做的焐餅子好吃,說我的針線了得。我以為他喜歡我,找機會同我親近,他騙我一次又一次地拿錦盒往西南送東西,原只是為了讓你們傳情的私信藏於我的錦盒內?」

    拂景回身望著那位永遠居高臨下的阿姐,即使是這般時刻這等光景,她也只能仰望著她,「我是你妹妹啊,是你最親最親的妹妹,為什麼要騙我?還是騙我最珍貴的感情為你最醜陋的私情做嫁衣?」

    景妃顫抖著手始終捏著胸口,「我是騙了你的感情,可我的感情呢?我的感情只因為一次意外,便被他——被這革嫫最偉大的男人強行剝奪了。」

    十六歲,正是貪玩貪新鮮的年歲。蒙家大小姐媚景聽著隨著父親住在別院裡的西陵德描述著策馬山河的雄心壯志,一時興起,她找了他的一件男裝,糊弄著穿了,騎著馬穿過王城的大街小巷。

    她萬想不到,萬萬想不到,當時還是殿下的永賢陪著初登基的王兄正滿街地溜躂呢!

    她一身男裝扮相策馬回頭的模樣讓永賢驚為天人——只因那一面與王兄實在太相像了。

    後來,王上讓永賢娶親的時候,他想也未想,便吐出一句,真要娶,就娶蒙家大小姐。

    父親千恩萬謝,容不得她說話,這門親事便定下了。可是她的心呢?她的心早已許了西陵德,拿什麼嫁做他人婦?

    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哪怕只是一瞬間的相擁,她亦願意放棄所有,再無畏懼。

    「王上,若這就是你想知道的,現在我說了,接下來的事就由你了。」

    到了這一刻,景妃反倒釋然了,坦蕩蕩地站在王上面前。她不求饒,只因她明白求饒也改變不了這個男人接下來要做的決定。

    很好,即使到了這種時刻,王上還是微微讚歎。除了那身著男裝的側臉,她的性子多少也有些地方與王兄相似。

    「我已經派黑衣人給西陵德送了封秘信,若他在三日內不自我了斷,你、那個孩子、蒙家和西陵家所有的人都要為你們這段感天動地的愛情——陪葬。」

    景妃頹然地向後退了幾步,雖是意料中的結局,可到了面對的那一刻,於她仍是太過殘酷。

    她的痛苦是那麼的顯而易見,卻不足以彌補當今王上身為一個男人的尊嚴,「忘了告訴你,我已經讓侍衛帶那個西陵家的孩子去西門了,很快他就會和他的大伯相會。」

    西門外是斬首的死台,帶遣風去西門……

    「不——」

    景妃長嘯,唯有緊閉的宮門回應她的哭喊。

    接下來的事發生得極快,西陵德大將軍戰死沙場,遣風到底保住了一條小命,卻不知道被送去了哪裡,然後——景妃暴斃。

    一切好似與她無關,拂景只是安靜地待在宮裡,安靜地看著一件件震天動地的事在身邊發生,轟轟烈烈到她已忘記笑或哭。

    終於,到她了。

    蒙家拂景與景娘娘姐妹情深篤厚,自願留宮為青衣,終身為景妃守靈。

    好簡單的一句話啊,她這輩子便被定了下來。

    她知道得太多太多了,王上沒有讓她陪葬已是最大的恩德,她還妄求什麼呢?

    蒙家拂景小姐終於成了青衣宮人拂景,年年歲歲,她的青春、她的親情和她那弗萌芽的愛情都埋葬在這座王宮裡。

    她習慣了沉默和面無表情,只是每當外人用憐憫或幸災樂禍看她的時候,她才發現原來活得像行屍走肉一般也是件難事。幸運的是,她多的是時光去成就「行屍走肉」,反正餘下的歲月都為了章顯這四個字。

    宮裡頭坐王位的人換了又換,她仍是一身青衣,恭謹而從容地度著每一天。除了那個當年隨景娘娘入宮的陪嫁丫頭九斤半,已經鮮少再有人記得她曾經顯赫的小姐身份。

    忘了就忘了吧!有時候她自己都會懷疑,她當真曾做過蒙家的小姐嗎?

    只是,她夜間輾轉難眠之時,那些畫面便隨心所欲地跳躍到她的面前,折磨著她心中的每一寸每一分。直痛得麻木,痛得每想起來那彷彿已是他人的事,才算罷休。

    一日日,一年年就這麼煎熬著,熬到當年蒙家的小小姐成了宮裡的老青衣,熬到那個春心待嫁的拂景小姐忘記這世上也有「情愛」二字。

    眼見著宮裡的青衣放了一批,又進來一批,她的春日已關在宮門之外。

    忘了吧,連她自己都不斷地跟自己說,忘了吧!

    人沒有希望就不會失望,沒有希望,也沒有失望的日子一天天地重複著,她以為自己的心境終究不再隨身邊的風景而轉圜。

    不曾想,轉彎的瞬間——風回路轉。

    那一日,與往常並沒有什麼不同,她自斜陽殿往宮人的處所走去。一步一步,腳步淺而弱,她只想做被忽略的那一個。

    穿過花園中的小道,她不小心瞥到埋藏在夜色中的黑衣,藉著月光她隱隱看到了熟識的面孔。

    西陵客?

    拂景一驚,她以為今生再不會見到西陵家的人,卻不想竟在宮中重見。

    怎麼會是一身黑衣?西陵客竟然做了黑衣秘器,他為誰賣命?看他躡手躡腳的模樣,可不像受邀進宮。

    她心中仍在盤算,腿腳卻不由自主地往他的方向邁去。這會兒侍衛正要過這邊來,他還傻乎乎地杵在那裡,再不走定要被抓到的。

    一把抓住他,拂景在他的眼中看到了同樣的驚詫萬分,可現在不是解釋的時候,「跟我來。」

    她領著他往自己的屋裡去,好在那地方就她和九斤半兩人住。這會兒九斤半還在當值,不會有人窺見他的存在。

    她猜得不錯,他這個黑衣秘器不為別人而做,全是為了破落的西陵家——所謂的客鄉組織,就是他領著西陵家殘餘舊部與革嫫王朝對抗的結果,他已佔領西南邊陲,自立門戶。

    西陵客說起先王鳥盡弓藏仍是忿忿難平,是啊!若非心中有恨,他也不會冒天下之大不韙,私立門戶與朝廷作對。

    拂景安靜地聽著他的恨,聽著他這些年因恨而生的作為。她忽然有點羨慕他,他還可以把自己的失落寄托於對先王的恨上,她呢?她失去的那一切又該恨誰?

    有時候,不知道真相也是一種幸福啊!

    「你呢?一直留在宮裡做青衣宮人?」

    「嗯。」她略點了點頭,仍是面無表情,「我得為景妃娘娘守靈,先王的遺旨。」

    西陵客不知該說些什麼,他進宮是為了遣風,遇見她純屬意外,先了卻了正事再說吧!

    他請她去約遣風來,她照做。請來了遣風,她就守在門口。而後,遣風走了,他也走了。她平淡的人生中插進了一段小插曲,她以為日子會繼續平淡下去……

    天不遂人願。

    素縈王后要殺遣風,偏讓拂景聽了去,在宮裡做了十年的宮人,唯有這一刻她想重新端起滄江王上小姨的特殊身份,只為了救下那個她親自領進宮的遣風。

    十年前她沒能做到的事,十年後她不想再讓自己遺憾了。

    以自己為質,拂景與遣風一同退到了宮門口,出了這道門,他便得救了。而她會怎麼樣,她已無暇去想。

    生與死,於她而言又有什麼區別呢?

    偏有那多事的人要連她一併帶走。一身黑衣,跨於馬上,除了西陵客,還能有誰?

    知道這些年蒙家敗落,早已沒有什麼人了。西陵客不理會她回宮的要求,堅持把她帶回了西南邊陲,西陵家的地盤。

    還是棗紅漆的大門,若不計較那歲月帶來的滄桑,它依舊是那樣的宏偉華麗。只是物是而人非,西陵家再不復從前的光輝,當家的也不再是西陵大將軍。

    「放我回宮吧!我好歹也是宮人。」

    「現在宮裡頭政權交迭,正亂著呢!你回去幹什麼?再說,你本是蒙家的小姐,別的小姐到了你這年歲早婚嫁了,你困在宮裡為死去多年的景妃守靈。若景妃娘娘在世,知道她耽誤了你這麼多年的好時光,她也會為你心疼,為你自責的。」

    西陵客一番話說得在情在理,她知道,他是動了真心的,只是他不知道的更多。

    拂景仰頭望著高懸在堂屋裡偌大的西陵德畫像,冷聲道:「聽著,不管誰做了革嫫的王上,你都不要同執政者作對,好好地守著西陵家剩下的這些人過日子吧!別再把他們拖進災難的中心了。」

    西陵客怔怔地看著她,良久道:「拂景,卑躬屈膝地認命不該是你的作風啊!」

    他頓了頓,望著大哥的畫像回憶起從前,「我初見你那會兒,你總是說說笑笑,陽光都寫在你的臉上。即便再煩再累,見了你便什麼不快的事都忘了。那會兒,我的目光總不由自主地跟著你轉,大哥笑我,還說要找個機會替我向你提親。若不是那年突生家變,或許我們……」

    「西陵德想讓你娶我?」

    她赫然開口,聲音冷得讓西陵客有種從冰洞裡鑽出來的感覺,「我……我以為你知道。」那幾年她一趟趟地往西陵府上跑,難道不是因為她也一樣鍾情於他嗎?

    拂景轉身往外去,一步也不肯多停留在這裡,「我要回宮了,你不送我走,我自己走便是了。」

    西陵客抬手想拉住她,卻只揪住了她的衣角,「拂景,你怎麼了?好不容易能離開那座牢籠,為什麼你甘願再往那裡頭鑽呢?」

    甩開他的手,她幾近咆哮:「因為我的天地自那個謊言揭穿的那一日起便已是一座鋪天蓋地的牢籠,我這一生再逃不出去!」

    「謊言?什麼謊言?」西陵客即便再粗心,也從她傷到絕望的眼神中讀出了些他一直忽略的東西,「跟我大哥突然戰死有關是不是?」

    他是個粗粗拉拉的漢子,沒有那份細心,這些年為了保護好他的家人,他也不曾靜下心來細想當年的一切。雖然明知道當年的事發生得太過突兀,讓人不能不起疑。

    「拂景,你知道些什麼是不是?你知道西陵家獲罪的真正原因是嗎?」

    「不要逼我,你……不會想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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