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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我拒嫁 第四章 作者:柏沙
    過了半個小時後,史展桓終於進來了。他看到紀菱輕靠著玻璃窗似乎在沉思,於是用中文說:「沒想到你會這麼快就來找我,你確實急切的想得到這份獨家專訪嘛!」

    這是他進門的第一句話,語調雖然平淡,但在紀菱聽來卻倍覺刺耳。

    「你若是要諷刺我或是使我難堪,那麼,這兩件事你都輕易的做到了。」她收回視線冷漠的回答他。就是因為他,使得她原本可以好好表現的工作差點付之一炬。

    「看來我表達的能力頗為差勁,不然為什麼總是與你的想法背道而馳呢?」他眉頭深蹙,對她淡漠的態度與尖刻的語調感到難以適應。

    「在你對我做出那樣殘忍的事情後,我的想法與感覺還是你在乎的嗎?」紀菱依然冷冷的瞅著他,幽幽的反問。

    史展桓知道她在指控他是殺父兇手這件事,他的臉頓時陰晦黯沉,像烏雲遮蔽了原有的陽光,他緊抿著雙唇繞到工作桌前,放下手上的藍圖,拿起話筒快速的按下幾個鍵,然後用英文一連串的說;

    「摩根博士,是我,法蘭克,今天下午工作小組的研討會,我想跟你的工作小組調換時間……是的,你可以先進行那個項目,那麼就先這樣調度了,我會知會工作調度組的哈普先生。」

    史展桓掛上電話後,在便條紙上快速的寫了一些字句,然後脫下工作服換上西裝外套。

    「我們走吧!」他隨手拿起剛才的便條紙,對著紀菱說。

    「走?去哪裡?不是要在這裡進行專訪嗎?」紀菱驚愕他的舉動。

    「這裡不是談論我們的事情的好場所,你必須跟我走。」

    「不!我只想快點完成這次的專訪,之後就不想再與你有任何瓜葛!」

    「我想,你昨天可能沒有聽清楚我所說的話,我願意接受獨家專訪,但必須符合我開出的條件,這……也是我的答應原因!」他面無表情的說,語調是不客人反駁的強硬。

    「這……」

    「你若不急著要這篇專訪,我無所謂,反正我向來是不接受任何媒體的採訪。」他擺出一副毫不妥協的態度。

    「這麼說,我還要感謝你對我的仁慈,是不是?」

    「談不上仁慈,但以職業立場來說,特別待遇倒是有的。」

    「你不但殘忍,也變得令人討厭了!羅安博士。」她在那頭銜上加重了語氣。

    「我是否該感謝你的恭維呢?」史展桓挑眉說。

    「你……真可惡!」要不是急著要這份篇專訪來保住這份得來不易的工作,她還真想一走了之。

    「你還要這篇專訪嗎?」看到她生氣彷彿是一件有趣的事情一般,他捺著性子雙手環胸的注視她,對她的冷嘲熱諷不以為見。

    唉!也罷!既然他會拐彎抹角,又打鴨子上架的強迫她不得不來見他,一切就由他去吧!反正最大的傷害她都領教過了,她還有什麼不能失去的?

    紀菱有些認命的咬著唇,定定地凝視他的眼眸片刻後,拿起隨身的東西,跟他走出辦公室。

    史展桓將交辦的事項交代給高登後,在她訝異的眸光中,他與紀菱一起離開太空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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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展桓的車在公路疾駛,一路上秋高氣爽的清新粒子在空氣中瀰漫著。

    這一路上兩人都沉默不語,最後車子轉入一個高級社區。

    史展桓在一棟藍白相綴的房子前停住,這是一棟典型的維多利亞式建築,相當華麗而寬敞,車庫前是一片綠草如茵的草坪,建築物外觀有著典雅精緻的雕樑。

    史展桓平穩的把車子停妥後,轉頭向紀菱說:「抱歉!有點強迫性的把你帶來家裡,但是我答應某人一定要把你請來,而且又必須在你不知情的情況下進行。」他一改剛才的冷漠,露出令人心醉的微笑。

    紀菱感到不解,在狐疑中仍默默的跟隨他進屋。

    這是一間可愛而高雅的房子!這是紀菱進門的第一個感覺。

    「這屋子有些女性化,但她有一半的居住權,所以我也就尊重她的意見。」史展桓解釋著。

    紀菱知道他口中的她;就是唆使史展桓帶她來的人,她感覺得出這女性在他心目中的地位頗重要,而他談論她時,更有著無限的疼惜與愛憐。

    紀菱敏感的全身一震,難道……他已結婚了?他口中的她就是他的妻子?噢!

    這個猜測讓她的腦袋倏地一片空白,寒意自腳底颼颼竄起,有股突來的椎心之痛,使她咬住下唇,身體卻無法控制的顫抖著。

    就在這當兒,一位有著俏麗微卷短髮的女孩自後院走進來,自然捲曲的揭發覆蓋在她輪廓分明的臉蛋上。

    她身材嬌小,有著怯憐憐的瘦弱,而她晶亮如水的褐色眼瞳正驚喜的看著紀菱,她先是一怔,繼而興奮的喊出:「小菱!」

    在紀菱尚未反應過來時,女孩拋下手上的一籃檸檬,飛奔到紀菱的面前,一古腦兒將她緊緊的抱住,嘴裡激動而含糊的叫著:

    「小菱……我真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你還好好的,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紀菱先是呆楞住,在認出那細柔的說話聲時,她不確定又有點不相信的問:

    「詠……虹?是你嗎?告訴我,真的是你嗎?詠虹!」在辨認出史詠虹聲音的同時,紀菱的眼淚像被扯斷的珍珠般一顆顆的滾落。

    「是我啊!小菱……」史詠虹喜極而泣的靠在紀菱的肩上。

    在一旁看著紀菱和史詠虹重逢的史展桓,哽咽的走向擁抱的兩人,將她們圈入自己的臂彎中,緊緊的環在自己的懷抱裡。「我們三人總算逃過那場戰火,歷經千辛萬苦後再度重逢了。」

    她們在史展桓的臂彎中哭成一團,不一會兒便興奮的又跳又叫,喜悅的淚水在綻開的笑顏裡忙著拭去。

    原來史展桓說的是史詠虹,一股心安、一股重逢的喜悅交織在紀菱的胸口,她盡情的哭泣著,任淚水流下。

    十多年了,在紀菱一路無依的走過來後,能在此刻與他們相遇,她興奮的顫抖著。史詠虹是她這輩子最好的姐妹,從小她們無論什麼事物都彼此分享,紀菱從不會因史詠虹的身份而展現出千金小姐的跋扈,她把父親給她的珍貴物品與史詠虹分享;就算是親姐妹,或許也沒有她與史詠虹之間的感情深厚。

    「讓我好好的看看你!」史詠虹又哭又笑的離開紀菱肩上,用手不停的拭淚,想看清楚久別後的紀菱,「你變得更漂亮了,小菱,還是像個公主般,依然是一頭亮麗得令人妒忌的黑長髮,真是太好了!」

    「你呢?你過得好嗎?也讓我好好的看你!」當她看清楚史詠虹的容顏後,她任愣住了,難怪她剛才無法一眼就認出她,因為她的改變實在太大了。原本漂亮的容顏已不在,以前樂觀、活躍的光彩,在她的眉眸中也不復尋覓,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滄桑,一種歷經痛苦的滄桑;她健康的身子,現在宛如風中飄零的一片枯葉,她太痙了,瘦弱得讓她差點認不出她。

    「你瘦了,讓我認不出你來。」她心痛的說,隨即把責難的目光投向史展桓。

    「別怪哥哥,是我這幾年患了胃病,才弄得瘦骨磷崎,哥哥已經很努力在養胖我了,我都快受不了他的緊迫盯人。」史詠虹感覺出紀菱對她外表的變化而驚訝著,但她不願看到紀菱對哥哥有絲毫的誤解,因為兩人都是她最深愛的人。

    史展桓依舊無言的注視著她們,心中澎湃的情感在起伏,感動在胸口激盪,他想像這一刻已有許久、許久了。

    這些年的顛沛流離,他最大的心願就是能找到她們兩人,一起重溫往日的時光,重拾昔日的歡顏;儘管滄海已是桑田、人事已盡非,但這個念頭從未在他的腦海中淡忘,只有更加的鮮強烈。

    「好了、好了!現在我們總算團圓了,往後再也沒有人能把我們三人分開,是不是?我們應該展顏歡笑才對,來!我們把眼淚擦乾吧!」史詠虹抽噎著,破涕為笑的牽著紀菱的手到沙發上坐下。

    沒多久,在史詠虹的熱烈追問下,原本不願吐露如何逃離那場戰火的紀菱,還是如實的把自己如何離開西貢來到美國的經過道出。

    但三人都很有默契的隱瞞自己心中痛苦的一面,以及令人敏感的西貢事件,那似乎是個灼痛人心的傷口,使人不敢輕易去碰觸。

    儘管紀菱很想知道當年事件的始末,可是今天並不是好時機,史詠虹與這事件並沒有關聯,甚至不知情,因為從史詠虹的談話中聽出,當年父親在西貢被殺,她以為父親是死於戰亂中;她沒有糾正史詠虹的錯誤,也沒有指出史展桓是弒父兇手的疑慮,因為她還不曾從他口中得到證實,她不願在史詠虹面前妄下斷語。

    而且她心中有一個小小的聲音告訴她,史展桓不會如此殘忍的,但她明白他的確知道整個事情的始末,只是他不願道出罷了。

    所以她選擇性的講述她如何自越南逃離的經過,但就在她說到最後時,她發現史詠虹的情緒開始激動,而漸趨怪異。

    「小菱……為什麼上天總是給我們這麼多的磨難,讓我忍受這麼多的折磨還不夠……」史詠虹哭倒在紀菱的懷裡,有些失控的吶喊著。

    紀菱緊抱著史詠虹瘦弱的身軀,並沒有為自己的經歷露出半點哀傷,反而平靜的輕撫她的背。

    但是,史詠虹的臉色頓時慘白,冷汗不斷的冒出,身子不停的顫抖,並且不自然的擺動著,紀菱輕推開史詠虹,看到她緊咬著牙齒,眼瞳翻白,她焦灼的叫喚:「詠虹!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發覺史詠虹有異樣的史展桓衝了過來,用胳臂緊極住她抽捨的身體,同時大聲的對紀菱喊著:「到浴室的鏡子裡拿出一瓶紅色瓶蓋的藥給我,快點!」

    紀菱驚慌的快速奔入浴室拿到藥,再衝回客廳,將藥遞給史展桓。

    「快倒四顆給我!」史展桓指示她,同時用手指開史詠虹的嘴。

    接過紀菱遞過來的藥後,他將藥錠塞進史詠虹不停痙攣的嘴裡,同時灌了一口水給她,然後輕拍她的背脊,抱著她安撫的說:「沒事了,詠虹,冷靜下來,哥哥在這裡,一切都會沒事的,聽話,冷靜下來。」

    慢慢的,史詠虹的痙攣轉為平緩,漸漸失去意識的癡倒在史展桓懷裡。

    被這突發狀況驚嚇得有些愕然的紀菱,瞪大眼看著史展桓,用眼神詢問著他。

    「我先抱她進去睡,等會兒再跟你解釋。」史展桓抱起史詠虹,深深的看紀菱一眼後,準備上樓。

    「詠虹不要緊吧?」紀菱憂心仲仲的扯住他的手臂。

    「現在不要緊了,她這幾年的身體很不好,精神上也不能承受太大的刺激。」他簡短的解釋後,抱著史詠虹上樓了。

    一會兒後,史展桓下樓來,心情況重的走到酒櫃前倒了一杯威士忌,仰頭喝一大口後,回到客廳的沙發頹然坐下。

    「詠虹怎麼會這樣?她到底怎麼了?」紀菱急急的問。

    「我可以求你現在先不要問我詠虹的事嗎?」他痛苦的深歎一口氣,「我們可以先進行專訪嗎?」

    他的語氣幾近懇求,綠瞳裡的哀痛深深的打入紀菱的心中,讓她震顫,但史詠虹的情況她急切的想得知,於是她冷冷的用堅定的語氣說:

    「你打算把所有的事情隱瞞到幾時?不!我堅持今天一定要得知詠虹的事情和做完專訪。」

    他沒有立即做出回應,只是默然的瞅著她,那目光似乎在責備她的殘忍。

    「十二年當中,我與詠虹真正在一起生活的只有戰後二年與最近二年而已。」

    「什麼!難道詠虹不是一直跟著你?」

    「若是你要怪我沒有盡到為人兄長的責任,那麼我承認,在其他的八年當中,我確實沒有好好的照顧她,不然她也不會弄成現在這個樣子。」

    史展桓自責地道,苦澀的回想著與史詠虹分離的經過,接著他緩緩的述說:

    「當年自西貢逃離後,我們在陰錯陽差之下來到美國,在難民營待了兩年,這兩年的日子說不上好,但也不是極壞,只是不知道這種沒有未來的日子要繼續到幾時;因此在難民營待了一年後,我開始計劃怎樣脫離難民營。美國是個講求實力的國家,不論外表與人種,只要有實力,別人就不敢看輕你。

    那時正值太空科技的起飛期,我開始把所學的科技知識寫成一些理論,然後投稿到對太空科技有專業討論的各大報社與雜誌社,在半年內我已寫了難以計數的理論。而我的一篇研究理論文章,受到一位詹森太空中心科學家的注意,並開始和我做通信的教學指導;又過了半年,在教授的指導下,我參加全美科學獎,併入選為首獎,一星期後我見到這位教授,他就是我的恩師——威廉·華勒斯博士。

    他是一位對太空科技有狂熱的人,終生未婚,只對拓展科技領域有興趣;於是他建議收養我,打算帶我離開難民營,栽培我從事太空科技的工作。但是他的條件只打算帶我離開,並不包括詠虹,因為教授有一個性格上的怪異是他討厭女性!」

    「於是你就這樣離開詠虹嗎?」紀菱聽了這些敘述,責難的看著他。」

    史展桓停頓一下,深深的望了紀菱好一會兒,「我拒絕了!我毫不考慮的拒絕他的提議,但是沒想到詠虹卻做出我作夢也想不到的事。」他站起來走向窗戶前,轉過身來背靠著窗框說:「她和幾個在難民營裡認識的同伴一起逃了出去,只留下一封告別的信給我。」

    他隱忍著痛苦接著說:「詠虹的不告而別的確帶給我很大的打擊,在戰亂中我已失去你的音訊,如今又失去詠虹,那份痛像把刀似的時時刻刻刺痛著我的心。但反覆閱讀詠虹的信後,我有了新的信念。

    不離開難民營就什麼事也辦不成,我不能讓詠虹的犧牲沒有代價,眼前需要做的不是傷痛詠虹的離別,而是要如何獲得成就,才有能力來談相聚。何況詠虹也與我約定四年後相聚的日期,於是我接受教授的收養。二十歲那年是我生命中另一個轉換點,那一年我取得了美國公民權,並以全額獎學金進入麻省理工學院就讀。」至此,他停頓了須臾。

    「四年後我依約赴會,沒想到詠虹竟然沒有出現,而往後的每一年,她都不曾出現在那個約定的港口;失望的衝擊實在難以言喻,只有把傷痛寄情於課業上。所以我求學過程非常的順利,一路從大學、碩士到博士,在修博士論文時,我就被聘請為工程師,進入詹森太空中心擔任太空工程方面的建造工作。」

    史展桓喝了一大口酒,平緩一下述說的情緒。

    「但我從沒有停止找尋詠虹,我定時的在各大報刊登尋人啟示,委託各種尋人機構找尋詠虹的下落;但是都沒有她的任何音訊,她就像消失在汪洋大海般毫無消息。直到兩年前的耶誕前夕,我在電視上偶然看到煙毒勒戒所的專題報導,而詠虹出現在那個專題報導上。

    當我看到被毒品折磨得不成人形的詠虹時,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今天所看到的詠虹,比起當時的她好上十倍!我立即打電話到電視台詢問詠虹的下落,並連夜趕到洛杉機,將意識恍惚的詠虹接了回來;勒戒所的人告訴我,詠虹已經進出勒戒所六年,那裡幾乎成了她的家……」

    紀菱的哭聲打斷他的話,她撲倒在沙發椅背,泣不成聲的說:「太殘忍了!太殘忍了……上蒼要折磨我們到幾時才肯罷休!」紀菱瘦弱的肩膀顫抖著,十指因激動而用力的指陷在沙發椅中。

    史展桓連忙將她緊擁在臂彎裡;她伏在史展桓結實的胸上,悲痛的哭泣著。

    「紀菱……」史展桓下巴輕抵著她的頭髮,聲音也哽咽起來。

    紀菱馬上意識到自己不該依偎在他的懷裡,便僵硬的推開他坐正身子,斂起失控的情緒,拭去臉上的淚痕。「我沒事,你不要碰我,我沒事了。」

    沒想到在這種情況下,她依然下意識的厭恨自己,史展桓感到一陣心寒。

    「詠虹的事我們就談到此吧!你今天不是還有工作要完成嗎?」他柔聲的轉移話題,希望能把她從悲傷的情緒中帶出。

    她深吸一口氣,緩和為史詠虹遭遇的事而難過的心情。

    是的,儘管再如何的沒有工作的心情,但不完成不行,明天若交不出這篇專訪而被革職的話,後果實是堪慮,她的生活將會陷入困境。

    她強迫自己拿出專業的工作態度,取出錄音機與速記簿,盡量用淡漠的口吻說:「我們就開始進行專訪吧!」

    「到我的書房吧!我順便拿些專訪所需的資料給你。」對她刻意的冷漠,史展桓只有淡淡的輕扯嘴角,站起身領著紀菱走入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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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過一個多小時的專訪後,紀菱收拾好史展桓給她的資料與相片,起身告辭。

    「一起用餐好嗎?」他用輕柔的聲音誠懇的說著。

    她撇開頭,避開她不忍拒絕的綠眸。

    「不了,托你的福,總編輯要我明天一早若交不出稿子就必須交出辭呈,所以我得回去將這篇專訪整理出來。」

    「我很抱歉,紀菱,我並不是故意為難你的。」他帶著歉意的說。

    「我不想再談論這件事,況且你也很合作的幫我完成這篇專訪了,請你送我回去吧!至於詠虹,請你代為轉告一下,說我會再來探望她。」由於史展桓在離開太空中心時堅持要紀菱坐他的車到家中,現在只好請他送自己回去。

    史展桓遲疑片刻,欲言又止的低歎一口氣後,才走出書房往車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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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過半個小時的車程後到達紀菱的公寓前,她拿起隨身的東西準備下車。

    「我跟你上去。」史展桓熄掉引擎。

    「不!」她露出驚惶的表情,隨即掩飾的回道:」不必麻煩了,我……我自己上去就好。」

    他絲毫不妥協的步下車,執意握著她的手肘,「你住幾樓?」

    「五……五樓。」她發現史展桓已不是從前那樣好說話的男人,對於他堅持的事,往往露出堅決的態度,且不容她反對。

    紀菱所居住的公寓是一棟沒有電梯的舊房子,樓梯間頗為髒亂,牆壁到處是油漆斑駁的痕跡,上面還有噴漆顏料、胡亂塗鴨的字眼和圖畫;壁角的一隅儘是蜘蛛網、酒罐、汽水瓶,壞掉的桌椅堆積在一些房客的門的,雖有一絲暈黃光線投射進來,卻對昏暗陰沉的室內起不了多少作用。

    紀菱快步的走往五樓自己的房間內,砰的一聲把手上的東西丟往桌面。「好了!現在你上來了,也看到了,你滿意了嗎?」她惱怒的大吼。史展桓環視這窄小的房間,雖然屋裡的物品、傢俱都已破舊,但看得出屋裡的主人已經很努力地把環境維持在於淨整齊的範圍。

    他看著這簡陋的房間,心痛的皺起眉,「你不應該住在這種環境。」該死的!她連大學的就學貸款都還未還清,還有照相器材的分期付款要付,連參加派對的禮服也都還得向瑪莎借,對於一個無依無靠的弱女子必須在競爭激烈的社會中獨自活下去的處境下,他能要求她住多好的房子?她不願他上來是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的脆弱無助,她受不了讓他看盡自己生活清苦的一面,這是她想保有的一點自尊,難道連這個他都不放過,都要將它剝奪嗎?

    「你現在是人人恭維的科技博士,而我只是個為了掙口飯吃就必須看總編輯臉色的人,你要我住什麼樣的房子?皇宮嗎?那麼很抱歉,我只是個能住得起三流公寓的平民!」

    「紀菱,我不是這個意思,你……」

    在史展桓還未說完時,紀菱打斷他的話又吼了起來:

    「不是這個意思?難道你執意要上來一探究竟,只是想研究我這房子的裝潢?」人似乎在越困窘的環境中,那顆易碎的心就越敏感,她知道自己對他吼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會將無法改變惡劣環境的沮喪在此時擲向他身上,是因她覺得自己今天會淪落到如此田地,皆是拜他所賜。

    他按捺住性子說:「我只是關心你、牽掛你,想知道你過得好不好罷了!」

    「不就是苟延殘喘的活著。」

    「我們可以停止這種尖酸的談話方式嗎?」史展桓忿然的將她扳向自己,他從不知歲月可以這麼輕易的把一個柔順婉約的人變得如此難纏。「大門是敞開的,你何時走出去就何時結束這種談話,決定權在你。」紀菱掙脫掉他緊握的手掌,手指著門瞪著他。

    「紀菱,我雖然沒有否認那件事與我無關,但你有沒有想過我

    也有苦衷?在我們經歷過那樣深的感情後,我會這樣殘忍的對你嗎?你想想看!」

    「那麼,請你告訴我,我父親不是死在你的槍下,你否認啊!」她冷笑的看著他,現在他竟然還敢搬出昔日的情愛當擋箭牌。

    「我……我……」他又啞口無言了。

    「不敢是嗎?其實你根本不用怕,知道你那些殘忍罪行的人只剩我活在世上了,所以在法律上你是完全無罪的,我也沒有證據可以起訴你。你現在是地位崇高的博士,或許除了受到一點良心的苛責外,你根本不用擔心我會威脅到你;就如同十二年前我反駁父親的話得到報應般,如今那些話已成了真實的預言,不是嗎?」她無力的後退著,擁軟的靠於牆壁,幽幽地道:

    「當我生命中那些美好消失了,那份幸運遠離了,我也只是個卑微的、貧窮的、一無是處的人罷了!」

    既然他不敢否認,那麼就攤牌吧!她早已不在乎了,反正在她的生命裡,能在乎的事物已越來越少,她哪會顧忌什麼往日的情愛、自尊的。但是,為什麼她的心依然厲害的抽痛著;那不爭氣的淚水,為什麼又該死的溢滿眼眶?

    「紀菱,不要這麼說自己,我不准你這麼說!」史展桓猛然握住她的雙肩,並把她嬌弱的身子深深的揉入懷裡,帶著無限憐惜的說;「你在我心目中永遠是美好的,不管你的外表怎樣改變,不管你身處在多麼不好的環境,對我來說,一點也無損你的靈韻秀雅,一點也無毀你的風姿嫣然,所以我不准你這麼說!」

    「你不會明白的……」紀菱原本要強忍住眼淚,不在他面前顯示脆弱,但是越強忍,淚水就越不聽使喚的撲籟籟地滾落;終於,她再也按捺不住的把臉埋進他寬大結實的胸膛裡,悲切的激哭出來。

    「我怎麼會不明白呢?沒有人比我更明白這種感受了。在西貢時,我所受的自卑、無奈,沒有人能比我更深切的體會到這種痛。所以,你在誰的面前都可以偽裝,但就是對我,你不需要偽裝。」他環抱著她,將她的身子抱起來走到床上坐下,把她把坐在自己的大腿上,親吻著她的發、她的眉、她的眼瞼,以及被淚水濡濕的清秀臉頰。「展桓……展桓……」她淒惶的囁嚅著他的名字,像是在快溺斃前找到浮木般的癱靠在他的懷抱裡。

    「我在這裡,別哭!紀菱……」史展桓不停的親吻她,不停的在她耳鬢廝磨低語,呢喃輕哄著。

    她像個孤獨無依的孩子,蜷縮在他的臂彎中低低的啜泣。

    他慢慢執起她的下巴,望著她長睫毛上閃爍的淚珠,捧住她的臉,唇貼了上去,緊密的壓上她的唇。那唇是那樣的灼熱、那樣具佔有性,她感到一陣無力、虛弱的暈眩,他輾轉吸吮著,在他們吻得彼此都需要喘息時,他才不捨地離開她的朱唇,用震撼靈魂的聲音,輕輕的吐出:「菱!我想你想得好苦啊!」

    他們的目光交纏著,唇再次狂野的契合,他的舌頭探入她的口中索求,彷彿欲吸盡她口中所有的芬芳與甜蜜。她不自覺的呻吟,兩人都癱倒在床上,他的手沿著她的背來回的輕撫,後自她的朱唇挪移,滑向她白皙光滑的頸子,輕舔、吸吮著;他健碩的身軀潛伏著無限渴望,他激烈強索的吻令她全身發熱、心亂如麻,積壓的熱情與思念如一把熊熊烈火,將她腦中僅存的一絲理智燃燒得蕩然無存。

    她不確定史展桓這樣親吻她、懷抱她多久,突然她心底有一個細小的聲音告訴她,必須從他的口中得到答案,得到他不是殺父兇手的答案;她必需求證,她無法漠視這混沌的謎團,就這麼的躺在他的懷抱裡,而現在或許是個時機。

    「展桓。」她試探性的問。「嗯。」他自喉間輕應她一聲,唇仍不停的輕吻她的面頰、雙眼。「你對我還是真心的嗎?」

    「你該明瞭的,自從你的情影第一次映入我眼簾,我就一直誠摯、毫無保留的愛著你。這十二年來,我思念你幾近瘋狂,那種苦像蟲一樣的啃噬著我的心。」他停下親吻的唇,目光灼熱而炯然的迎著她詢問。「倘若你真心愛我、真心憐我,那麼告訴我父親死亡的真相吧!」她離開他的懷抱,用著懇求的目光逼視著他。「我可以接受事實的,告訴我吧!」

    「不!」突然,他像被燙著般的閃避她,全身僵硬的一怔,方纔所有的熱情倏地煙消雲散,他驟然的推開她的身軀。

    「展桓,我要知道答案。」紀菱被他激烈的反應嚇了一跳,但仍不死心的追問。

    「不!」他斬釘截鐵的拒絕,臉色鐵青。「你只要否認就好,求你!讓我知道當時是我誤會了你,好不好?只要搖頭就好,告訴我父親的死亡跟你沒有關聯,告訴我!」

    「別逼我,紀菱。」他痛苦的閉上雙眼,口氣變得凌厲。「若是你真心愛我就告訴我答案,不要讓我活在猜測的恐懼中!」

    「別逼我給你沒有答案的事。」他戰慄的看著她,踉蹌的後退幾步。「這不是沒有答案的事,只是你不願告訴我!我都這樣懇求你、這樣的哀求你,你還不為所動嗎?你就這麼殘忍的看我活在這種痛苦的煎熬?」

    他沉默不語的看著她,那眼裡有著承受巨大痛苦的哀傷。

    她悲切的瞪視著他,史展桓不敢否認的態度讓她的心整個碎了,這表示他的確做了那件事。

    突然,她衝到他面前,用自己嬌弱的雙拳用力的槌著他的胸膛,彷彿再也承受不了心痛的絕望控訴著:「為什麼當年你不一槍一併把我給打死!我寧可選擇死在你的槍下,也不要承受這十二年來對你的恨!」

    「紀菱,只要你別追問這個事件,你要我怎麼做都可以。」紀菱的話像一把尖刀劃破他的心,幾近淌血。

    「我只要真相!告訴我,你到底是不是殺父兇手!」

    「不!紀菱,就只有這件事,我……永遠也不會給你答案。」他緩緩的搖頭。接著,令人窒息的沉默橫亙在他們之間,紀菱突然癡狂的笑了出來,那笑聲比哀戚的哭聲還讓人心碎,她大聲的咆哮著:

    「走!永遠在我的生命中消失,走!」

    史展桓望著她許久,眼瞳深處刻著黯淡,他用力的緊握雙拳,握得手指關節都泛白了,他們就這樣對峙著。

    最後,他無奈的緊閉一下雙眼,毅然的轉身,在踏出門前蒼涼的低喃:

    「何苦讓昨日的風,吹熄今日的火,讓我們都處於黑暗中?」

    然後,他便消失在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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