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有一半以上的時間被冰雪覆蓋。
這雪一下,便似乎沒完沒了,千里冰封、萬里冰結,整個北國像穿上一件厚重的銀裝似的。
呼號的風一遇上空中翻飛的雪,便形成洶湧的白狂風,壯麗卻凶險無比。
在這麼淒寒的天氣裡,有一條不甘心的生命,即將遠離。
耶律榮環視將他重重包圍的黑色扇形軍隊,眼裡閃著冷光,直到現在,他仍維持著倨傲的神態,對於起兵造反之事沒有絲毫後悔之意。
北國皇帝耶律敬自白龍駒上翻身下來,神態威嚴,一向如炬的眼中流露悲傷,望著他的哥哥,聲音無限感慨。
「當初,我曾經當著群臣的面要把皇位讓給你,你拒不接受,現在又起兵告反,這到底是為了什麼?」
耶律榮的眼對上他的,兩雙如出一轍的藍色湛亮眸光相遇,引起他唇角一個不甘心的微扯。
「哼,當初我的勢力遠不及你,在群臣一心推舉你的情況下,我若真即皇位,也將不得人心;這些年來,我苦心經營、招兵買馬,終於到今天與你勢均力敵的情況,可惜時不我予……」
他湛亮的眼轉而望向耶律敬的小兒子——年僅十五歲,卻擁有驚人的軍事才華,智勇兼備,文武雙全的耶律熙。
看著年紀輕輕,卻能泰然自若統領千軍萬馬的他,耶律榮心情複雜不已。
他身著鐵灰色鎧甲,端正地坐在他的雪龍駒上,十五歲的藍色眼睛,散發出讓人不敢逼視的光芒,不張揚卻自顯貴,天生一副帝王的相貌。
他的目光總是望向遠方,那不屬於北國的其他土地;對於難以馴服的野馬,他總是表現出特別的耐心與信心,大膽積極卻不冒失,跟他脾氣暴躁、整日與酒為伍的哥哥耶律直大相逕庭。
他一直都知道耶律熙會是個很有作為的人,因為愛惜他的天分,他曾花費很多時間去教導他,只是沒想到有一天在戰場上,他會成了自己最致命的敵人。
最關鍵的一役,若不是耶律熙提早識破他的詭計,他早已經成功的將耶律敬的大軍圍困在山壑間;而耶律熙洞悉軍事地形以及那作戰謀略的能力,卻是他一手調教出來的。如果早知道自己教導的會是這樣一個可怕的敵人,他就應該用計把他給殺了,但現在一切都為時已晚……
「耶律敬,你贏了!但是,不是因為你的能力比我好、軍隊比我強壯,而是因為你有耶律熙這樣一個聰明的孩子;若沒有他,你今天不會還穩坐在你的白龍駒上,你的神竿和神帳不會還是屬於你的——」
「耶律榮!」耶律敬為他至今仍絲毫無悔的態度感到憤怒與心酸,「哥哥,兄弟間為何要如此呢?」他悲切地問。
「為何要如此?俗話說:『千日做官,為了吃穿』。有了吃穿之後,人就會滿足嗎?不會!他會懷抱著更大的夢想,往更高的位置上攀,而皇位就是一個至高點,我連做夢都在想著它;你我雖是兄弟,可皇位只有一個,為了那個位置,弒親生父母的事都有人敢做,更何況你我只是兄弟!」
聽完他慷慨激昂的陳詞,耶律敬眼中的悲傷瞬間收起。
「你這麼說,就表示你一點都不後悔,那麼我殺你,就不會有太多愧疚了。」他轉頭對耶律熙說,「熙兒,我曾經對你說過,他既是你的第二個父親,也是你的老師,更是你將來的左右手,但是現在他背叛你對他的尊敬,將箭矢射向你,你要如何做呢?」
「殺了他。」耶律熙簡單的回答,冷靜的眉目間沒有一絲遲疑。
「哈哈哈!」耶律榮狂笑了起來,眼底滿是讚賞。「我果然沒有看錯人,熙兒你真是天生的帝王,該殘忍時眉毛都不皺一下。來,取走我的性命吧!」
耶律熙用眼神取得父親的同意,驅馬向前,抽出腰刀。
耶律榮眼底閃著瀕臨死亡的亢奮,癲狂地朝天空吶喊:
「耶律敬!我輸了,哈哈哈,我輸了,可是別以為你能就此安穩地坐在你的皇位上,我對著神竿發誓,永遠地詛咒你,你將後繼無人;而你,熙兒,你親手殺死對你有教養之恩的伯父,你也要為此付出代價,你將永遠無法擁有你所愛的人,因為當你愛上她時,我就會回來取走她的性命——」
耶律熙高舉腰刀利落揮下,將他身首分離,結束了他可怕的詛咒。
耶律榮的頭顱戲劇性地飛起,血液在半空中凝結成冰,又被風捲上半空,在耶律熙的頭頂旋轉,像是一道即將附身的血咒。
耶律敬和她的皇后述律真在一旁觀看著,心底同時升起一股不祥的陰影!只有太子耶律直懶懶地呻了一聲,摸索著他的腰部,抽出酒瓶,狠狠地喝了幾大口。
=====
七年後——
太子行宮,耶律熙一身戎裝,滿身雪片,不顧一切地衝進來,撲向床邊,扶起那已奄奄一息的女子。
「玄玉、玄玉你怎麼了?」
玄玉吐出一口微弱卻心滿意足的氣息。
到底他是為了她趕回來了,放下戰事緊迫的北境,為她回來了;冒著風雪,只為她一人,她應該含笑九泉?
好一個白頭到老,但她甚至等不到來年的春天啊!她心中一慟,淚水潸潸地流下。
那是一個美麗的夢,在她腦海裡編織過千萬遍,如今夢要碎了……她孱弱的身體,甚至沒有辦法伸手抹去臉上的淚,只能任心愛之人的輪廓,逐漸變得模糊。
是誰阻斷她的美夢?她不信自己真是紅顏命薄,難道真是應了那可怕的詛咒,耶律所愛之人都會死去?
腦海裡閃過一張張東宮嬪妃的臉,心中不禁又怨又妒。如果她真必須走,也要帶著他的愛情一起走!
「太子……」原本無力的身體忽然有了說話的力氣,「您對我的寵愛,我都還來不及報答,我就要走了,這樣的我,在陰間是永遠不會甘心的……」
「玄玉,你別胡說,你不會死的!」
「太子,我本來也相信我不會死,可是東宮裡其他嬪妃卻堅信我會死,說我是應了詛咒,連看都不敢來看我了……」
「你說什麼?」耶律熙的臉部逐漸扭曲,厲眸迅速回掃站在床側的眾嬪妃。
「我會死,不是命定的。記得嗎?我們曾去神廟祭祀,簽上說我富貴長命!如今我才十八歲,卻忽染絕症,無法醫治,這不是詛咒是什麼?」
耶律熙臉色陡變,恍惚地又想起那可怕的詛咒。
「太子,這屋子真的被詛咒了,我最近每晚入睡前總會見到一個體格魁梧的中年人,提著他的頭朝我大步走來,把他的頭附在我耳邊對我說:『你必須跟我走,因為你是耶律熙心愛的女人。』我每每驚醒之後,就更加衰弱……」
此時太子妃蕭雁正捧著熱水進來,一聽這話,嚇得臉色灰白,銅盆捧不穩地摔在地上。
玄玉暗暗冷笑,繼續她垂死前的謊言。
「太子,我看那詛咒是真的了……我死無怨言,這反而證明我的確是您心愛之人,我很高興。只是太子,您所承受的悲傷讓我心疼,所以,答應我,我是最後一個讓您悲傷的人,您再不要愛人,再不要對人付出您的真心了……一旦您付出真心,您所愛之人就會離您遠去,您答應我啊……我是最後一個,答應我……」她用僅存的力氣緊緊抓住耶律熙的手,目光渴求地瞅著他。
「玄玉……」他萬分悲傷地看著她,身體因啜泣而抖動。「別離開我……」
「答應我,太子……我要走了,我不願您再悲傷……答應我……」玄玉劇烈地喘了起來,眼皮漸漸不聽使喚,但她的手仍緊抓住耶律熙的手,她要抓住她的愛情,將它一起帶走,這是她紅顏薄命的代價。
「玄玉,我答應你!」玄玉即將遠去的事實將他的心撕扯得支離破碎,雖然嘴裡不說,但他自己其實也默默地相信詛咒了。「我不會再愛上任何一個女子了……」不會了,再不會了,他已經無力再承受一次這樣的生離死別。
她無力地扯出一抹詭異的笑,蒼天可憐薄命的她,總算贏得一個恆久的誓言,不甘心的靈魂終於緩緩閉上眼,帶著她的愛情,邁向幽幽黃泉路了……
「玄玉——」耶律熙悲吼著,再一次因為失去心愛的人而縱聲痛哭。
「呵呵……又死一個了……呵呵呵……第七個了,詛咒從來沒有停止過……」
太子妃蕭雁突然癡呆地喃喃自語起來,她已經完全崩潰了。
自她在耶律熙十五歲那年嫁給他時,這個詛咒就從來沒有停止過,一年一個,凡是耶律熙自己看上的女子,一律逃不出詛咒的魔掌。
騎馬摔死的、溺水而死的、騎射時被流箭射死的、小產而死的,還有像玄玉這樣莫名其妙生個病就一命嗚呼的……她受不了了!
「我不是太子妃了,呵呵……」蕭雁在玄玉的寢宮裡快樂的嬉鬧起來,看在其他嬪妃眼裡,更覺得毛骨悚然。
她忽然跑到耶律熙面前,一本正經地道:「我不要當太子妃了喔!你不要喜歡我喔!我才不想死呢,那個魁梧的男人提著他的頭來找過我,他說我不是你喜歡的人,他才不帶我走,所以你千萬別喜歡我喔!」
一聽蕭雁這話,年齡較小的一個嬪妃受不住驚嚇,尖銳地叫了起來。
「我要回家!好可怕呀!我不要死,我要回家!」
一時間,一呼百應,人人自危地號哭起來,只有太子妃蕭雁仍在快樂的自言自語著。
「你們都走——」耶律熙悲傷地咆哮,「全都滾出我的行宮!反正我不會再愛上任何一個人了!都走,現在立刻都給我滾回你們的家去!」
嬪妃得令,如釋重負,逃命似的離開玄玉的寢宮。
偌大的玄王宮,頓時只剩下三個人——已逝的玄玉、倚在床邊喃喃自語的蕭雁,以及悲傷得無法自己的耶律熙。
「我不會再愛人,不會再對任何一個女子付出真心了……」
他淚眼溫柔地盯著玄玉安詳的嬌顏,將她的輪廓烙入自己心中,然後將自己所有的情感托給北國的冰雪,永遠封存。
=====
六年後——
皇帝耶律敬在行宮外微瞇著眼,看著細雪逐漸覆蓋大地。
每年冬天,他都會來到這個行宮,在這裡過冬避寒,與大臣共議朝政。
極目望去,一片銀白。
不論往北或往南,都是屬於他耶律家族的土地,而這土地的範圍,還在不斷的擴大中。
今天早上邊境的報官又回來傳達太子征戰得勝的消息,然而他卻意興闌珊,不像以前那樣興奮。
如果沒有後繼之人,擁有那麼多土地又有什麼用呢?
他老了,加諸於他身上的榮耀已經夠多了,他現在渴望的是別的東西,比如說親情。
年輕時把全部的精神都放在戰場上,皇后述律真跟著他東征西討,兩個兒子都是在戰場上生下來的。
他們兩人因為出生就被戰爭的氣息包圍,長大後宿命般的也喜歡往戰場上跑;他本來很樂於見到這種情況,但當土地財富的增加已不能滿足他時,他忽然想要別的,一種平凡人很容易得到,身為帝王家的核心人物卻不容易得到的東西。
他忽然像個普通父親一樣傷感自己這一生,甚至沒能好好的跟兒子吃頓飯。
以前兒子要見到他不容易,私底下他沒時間,在公開場所中又都是宴請王公貴族、或是接見外邦那樣莊嚴的場所,他跟兒子之間就像君臣,只是他見朝中大臣的機會往往比自己的兒子還多。
現在,他要見自己兒子也不容易。兩個兒子,那個不成材的老大耶律直就不必提了;至於他寄予厚望的老二耶律熙,打仗方面那是不用說,自從他能上戰場開始,勝利的旗幟就從來也沒有拿下來過。
可這婚姻方面,就實在教人生氣。自從那個叫玄玉的女人死後,他不顧他人的反對廢了太子妃,又不成體統地把所有嬪妃包括宮女一律都遣走,之後東宮就再也看不到女子的蹤跡了。
他征戰回來,第一個要見的往往不是自己的父親,而是遠在木葉山,埋葬他七個心愛女子的陵寢。
耶律熙在陵寢附近搭了一座簡單的軍帳,打仗之外的時間就都耗在那裡。
他曾經費盡心思地想幫他尋找合適的女人,但只要一提到這個,他就借口邊境有事,避到北邊去。
如今鬚髮漸白,在閉上眼之前,他想要見到自己的孫子出世。
「我說皇后啊,那個叫什麼玄玉的去世幾年啦?」
他頭也不回地問著,這是一種習慣,這麼多年來,只要一回頭,就會看見皇后述律真,這個跟他生死與共、在刀林箭雨中翻滾的皇后。
「六年啦,皇上。」
「喔……」他捻著鬍鬚,若有所思,隨即又專斷地道,「那應該夠了,你去告訴耶律熙,東宮主位再空虛的話,我就要廢了他的太子位,奪回他的兵馬大元帥印。」
「是,皇上。」述律真這樣應著,心裡卻有另一番盤算。
這種廢除太子位的威脅對耶律熙是沒有用的,要有用的話,當年的太子妃就不會遭到廢黜。
她要用一個母親的智慧與溫情來打動他。
=====
玄玉的喪禮以及陵寢的規模都是按照太子妃的儀式,然而當時太子妃仍然健在,耶律熙的行為曾經引來父親耶律敬極大的憤怒。
是述律真的一番話化解了這場危機,她說:
「皇室喪禮的儀式是皇家訂的,自然也可以由皇家更改,不過就是禮儀方面的變動而已,聖上且平心靜氣想想,從以前到現在,喪禮的制度不是一直都在變動嗎?往後也只會增加不會減少。您看熙兒鐵了心似的,於私,他一直是個好兒子,於公,他也是個稱職的下屬,聖上難道真要為了這些虛禮,失去一個孝順的兒子,失去一個能為您開疆拓土的好下屬嗎?」
這才有了今天這座氣勢恢宏的玄王陵。
但,六年了,時間並沒有沖淡悲傷,反而加深了耶律熙對玄玉的想念。
他發現刻意遺忘的結果,反而使他輕易記起更多……
初見如昨日般清晰,她像一朵小白花,佇立在寧靜的雪地上,要不是她發抖的身體,他幾乎以為她不過是一個堆積的雪塊。
她沉默的熱淚,是冰天雪地裡的一道溫泉,措手不及地流向他,剛自地獄般的戰場歸來的他,像個夢遊的孩子,不由自主地陷入溫暖的包圍。
她秋水般悲傷的雙眸、黯然的神態,強烈地吸引著他。
當她柔軟如絲的身體在他懷中顫抖時,他嘗到世界上最幸福的愛情滋味,這是他從沒有過的體驗;當她因為他的滋潤而呈現亮麗的光彩時,其他女人也就相對失去了顏色。
當他對玄玉的迷戀無法自拔時,他開始不滿足於那種偷情的狀態,於是公然向耶律直開口要她。
玄玉是南國當年為了避免被北國吞併的貢品之一,南國皇帝最小的一個女兒。
生在南國水鄉之地,玄玉本就脆弱如水,又不幸配給粗蠻暴戾的耶律直。
耶律直從小就嗜酒如命,愛酒更甚一切,根本就不近女色,甚至是惡見女人。他被族人戲稱為「醉王」,因為你見到他的時候,他多半是在酒醉狀態;一醉就更加凶狠殘暴,一生氣起來腰刀抽起便是對著宮女侍衛一陣亂砍,弄得宮裡人人皆驚,見他如見閻王。
玄玉在一次又一次的驚險中撿回她的小命,不堪折磨的她冒著風雪準備逃離北國,卻在半途遇見南征回國的耶律熙,自此,她在北國才有了溫暖的春天。
只是這春天,來得偷偷摸摸,他們終於能在一起,是經歷了一場嚴重的抗爭,耶律熙跟耶律直本來就不融洽的感情,自此形同水火。
耶律直面上掛不住,率兵攻打太子宮。最後卻被削了兵權,派去看守木葉山的祖宗陵寢;而耶律熙,集兵權於一身,加封兵馬大元帥。
耶律直之前就因丟了太子位心存怨恨,現在又因為這樣,他對耶律熙更是恨上加恨,臨走前他對天詛咒:
「耶律熙!你謀奪兄長的妻子,上天將令你短折而死!」
這惡毒的誓言,沒報在他身上,卻應到玄玉身上了。
他們在一起的時間,正確算來不過八個月,短得不夠他回憶;但他記得對她臨終時所發的誓言,終其一生,他再也不會愛上別的女人………
風雪時急時緩,述律真無聲地來到他身後。
「如果你打算提早去陪玄玉,用刀子結束自己的性命不是更快?犯不著淋這麼一場大雪。」述律真的聲音平穩沉緩,有其一貫的威嚴。
耶律熙無言,抖落身上的雪片。
「我看,光是把行軍帳蓋在這兒是不夠的,乾脆在玄玉陵旁邊加蓋一座活陵,你就住在裡面,反正你早晚也會來陪她。」
面對母親的譏諷,耶律熙還是無動於衷,自從玄玉走後,他就像戴了張面具一樣,冷淡沉默。
述律真向前一步,繞到他身前,注視著這個高她整整一個半頭的兒子。
「我來,是要傳達你父皇的旨意。東宮主位虛空已久,他要我盡快幫你選妃……」
還是面無表情的臉,已經完整傳達他的抗拒。
述律真背著手轉頭看向遠方,鵝毛般的雪正緩慢地覆蓋住北國的領土。
「熙兒啊,母后認為六年的時間已經夠了。」
不!耶律熙在心裡吶喊,他答應的是一生一世。
「母后,我不需要婚姻。」空洞的聲音顯現出他對此事一貫的排拒。
述律真轉頭重新正視他,面容與語氣都非常嚴肅。
「熙兒,你聽好了,做為一個龐大帝國的繼承人,你的需要根本不值得一提。從你成為這個帝國太子的那一刻起,你就沒有了個人的權利;你的喜惡,牽動著整個帝國的存亡,你的一舉一動,都是為了龐大帝國永續生存的利益。所以,你不應該說你需不需要,而是應該看這個帝國需不需要。」
母親的話震人耶律熙心中,令他陷入沉思。
「帝國需要你的婚姻,耶律家族需要你生下一個繼承人,熙兒,你明白嗎?」像在給予他致命的一擊似的,述律真這一段話說得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耶律熙俊朗卻含悲的臉,艱難地望向母親。
「熙兒……」述律真放緩了語調,「你再仔細想想,你南征北討弄來這麼大片國土,為的是什麼?難道是為了將來送給你的敵人嗎?沒有適當的繼承人,擁有這些土地財富,也只是暫時幫人保管罷了!再看看你苦心建造的玄王陵,難道你希望有一天它變成別人的土地,被人任意踐踏嗎?」
耶律熙一震,下意識地低吼:「我絕不容許!」
「那就對了!」述律真抓緊時機,動搖他的決心。「誰會用心保護你最珍視的東西?只有你親生的後代。」
「母后,我……讓我再想想。」
可不能讓你再想想,這事要一氣呵成。述律真神情一凜,抽出腰刀,堅決地抵住自己的咽喉。
「母后——」
「熙兒!」她略顯激動地道,「你父皇說了,我要再不想辦法讓你成親,就要廢了你的太子位;你哥哥耶律直已經是無從寄望了,如果你再被廢掉,做母親的我也將連帶失去皇后的寶座,與其真有那麼一天得面臨那樣的景況,不如我今天就死在這裡——」
她作勢要將腰刀刺向咽喉,耶律熙在千均一發之際跪地。
「母后,請您不要這樣,我……我答應就是。」說完,他愧疚地望著玄王陵,臉上猶有掙扎。
述律真慢條斯理地將腰刀入鞘,語帶玄機地道:
「熙兒,愛情不等於婚姻,這一點,聰明如你,應該很清楚才對。」
述律真的話讓耶律熙豁然開朗。是啊!只要不付出感情,就不算違背了他對玄玉的誓言。
「你即刻去安排,明天就動身往南國去。」
「南……南國?」
「是啊!那兒應該會有你比較滿意的人選……」述律真的聲音逐漸遠離,終於消失在風雪中。
耶律熙抬眼望向南方,風撩起他散落額前的髮絲。
南國,那塊風光旖旎、柔情似水的土地,始終能在耶律熙的勢力下苟延殘喘,因為那是他心愛之人的故鄉;他非但不會去攻打它,反而願意出兵保護它,就像保護他心愛之人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