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恪純才體驗到遠嫁蒙古,是怎麼一回事。
大清自開國以來,實在有數不清的格格公主嫁給蒙古貴族,她們的身份高貴,嫁的也是有權位的大人物,生活理該舒適無憂、奴僕成群,但其實京城裡的人家,並沒有多少人真心願意把養得好好的閨女嫁到蒙古去。
除了不捨之情,恪純終於明白箇中原因——
在蒙古族的家庭裡,一般都由婦女當家,而勤勞質樸更是蒙古族婦女的高尚美德。要當個稱職的妻子,一般要早起晚睡、終日操勞,更要對公婆孝順、對丈夫賢慧、對兒女慈愛。
這些道理,她都從每天對自己「循循善誘」、督促她成為優秀王妃的蒙古嬤嬤們口中聽得一清二楚,也記在心裡。
「王妃不是本族人,或許不知道蒙古婦女日常的生活,從遷徙時將帳幕裝車和卸車、擠牛奶、煉製奶油、縫製皮毛、鞋、短襪和長袍等全都是自己親手做的,其他婦人也都是一樣。」
「可王妃不是普通女子,她是身份嬌貴的格格,現在是尊貴的王妃啊!」身為恪純的貼身婢女,翠翠自然要維護主子。
假如主子被人故意貶低、欺負,那她們做下人的也會跟著受罪啊!
「我們當然知道王妃的身份高貴,可是她既然嫁給我們王爺,就該入鄉隨俗。那種粗活當然不能讓王妃碰,但王妃最少要明白我們的精神啊!」
「嬤嬤,請放心,我會努力學習的。」恪純適時發言,誠心表達自己的意願。
有事忙忙也好,否則每天吃了睡、睡了吃,跟從前她在京城時差不多的話,實在會悶得發瘋。
「王妃,別怪嬤嬤多嘴,我們可說是看著王爺長大的,雖然女人們對王爺很迷戀,卻從未有任何一個女子讓他放在心上,但他卻如此喜愛你,可見他對你真的是特別有情,你可要好好把握。」
任誰也看得出王爺對王妃的寵愛,成親以後他們更恩愛得羨煞旁人,所有蒙古女子也在嫉妒王妃的幸運,假如王妃不好好努力令自己更優秀,怎對得起王爺、怎麼令其他人心悅誠服,承認她是個配得起王爺的女人?
「為了能融入圖察爾的生活,我不怕吃苦,不怕學習新事物,以後還請你們多多指點呢!」聽見別人提起圖察爾對她的好,恪純心中暗喜,笑著沏茶。
身為女人,誰不希望被心愛的男人呵護備至,享受被寵愛和重視的感覺?正因為她愛圖察爾,因此她希望用不同的方式去得到他更多注意,回應他對自己的好。
「誰讓我的王妃吃苦了?」
有人從後面一把將恪純納入懷中,嚇得她尖叫了一聲,待她看清楚,才發現是圖察爾。
他總是在她毫無防備的時候突然出現,笑著用力的抱住她,如同抱著最寵愛的小貓。
「王爺福安,我們先告退了。」帳內的僕人們見此情景,在行禮後馬上退出帳去,留下他們兩人獨處。
「圖察爾,今天這麼早就回來啊!」恪純笑咪咪地迎視他。
婚後她便發現,圖察爾其實很忙,有時他要帶著騎兵巡視,有時進到書房裡半天也不出來,也不讓她去打擾,不知在忙些什麼。
之前他還常常陪她去玩,那豈不是花了他很多心力?每次想到這點,恪純就無法埋怨他時常不陪在她身邊了。
「只要沒什麼特別的事,我便回來多陪你。」圖察爾神采飛揚的道,面容也益發俊美。
成婚近兩個多月,抱得美人歸後,他更專心於公事上,今天還是巴木克提醒,他才發現自己冷落了嬌妻,以後得多注意一些才是。
他坐在大廳裡休息,她則端上熱姜茶,一杯下肚喝得他渾身暖洋洋,說不出的舒爽。
看著丈夫品嚐自己送上的茶、那樣一臉滿足的表情,恪純就覺得一切辛勤都是值得的,難怪這裡的婦女們都甘心情願地為家庭做牛做馬。
「你還習慣蒙古的生活嗎?」他開始跟她閒話家常起來。
「還好吧!」她偏著頭沉思。「到底不是生長的地方,難免有些不適應,但是大家對我挺好的。」
圖察爾看恪純露出淺淺笑容,眼角微微上彎成新月般的形狀,僅僅這樣的笑容已足夠教人感到驚艷。
她美麗嫵媚,又帶著點開朗與頑皮,讓人恨不能將之綁在身邊,但又不得不放她自由來去,任由她做喜歡的事,永遠保有此刻的微笑,不會因為規矩而受局限。
「恪純,中原的茶清香淡雅,蒙古的茶濃郁醇厚,各有優點,我都喜歡。你不一定要完全跟從蒙古的生活,保持你原來的習慣也挺好的。」圖察爾淡淡地對她說道。
「剛才的話,你都聽到了?」恪純怔住,但仍笑著說:「其實嬤嬤們說得對,我已經不是養在深閨的格格,理該學著如何服侍你。」
「我娶你回來當妻子,又不是要你當丫鬟。」他輕輕皺眉,終於瞭解到她這幾個月來到底在忙些什麼,身子都沒有豐盈起來。
「不行,你是汗王,身為科爾沁部的旗主,有多少人的眼睛在盯著你啊,我才不要讓你丟臉。」她緊緊摟住他,要他安心。「我會量力而為,不會讓自己吃苦頭的,你放心。」
這究竟是種什麼樣的感覺,她說不清楚,可是正如每個被他緊擁而眠的夜,呼吸著他的氣息時,她心底就會發出一絲絲幸福甜蜜,為了他,什麼都甘願。
「不如……你做別的事情,讓我有面子一下,好不好?」圖察爾擁著她,腦裡動起這個念頭。
雖然他的笑意染滿雙眸,但表情看起來卻是無比認真、嚴肅。
「什麼事?」她興奮地跳起來望著他。「你是指近日舉行的騎馬競賽嗎?我告訴你,我的騎術有進步哦,參加的話說不定能勝出呢,到時一定能讓你很風光。」
「不,我是指……你快點為我生個小娃兒吧!」他笑吟吟地撫上她小腹。「新婚第一年就有喜,是名符其實的雙喜臨門,我們一定會很有面子,才不用讓你去學什麼辛勤持家的粗活兒。」
「圖察爾,你好壞哦!」恪純沒料到他有這個念頭,霎時羞得滿臉通紅,但心念一轉,她眉角半勾,瞄著他疑惑地問道:「那麼快替你生小娃兒……真的會讓你有面子?」
「哈哈哈,恪純,你真的是我的寶!」她的反應惹得他開懷大笑,馬上樓著她進內房去。「來,我們快去生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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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期生活在較原始、不穩定和動盪的生活環境中,蒙古人民鍛煉出彪悍、勇猛的民族風氣。騎馬、射箭、摔角成為他們平常的愛好與生活項目之一,因此草原上其實並不荒涼,反而人氣鼎沸。
當大家都在競技場上湊熱鬧時,感到有點疲累的恪純,先自行回帳裡去躺著休息。
她邊走邊頹然地想——真是的,才在烈陽下站那麼一點點時間,她就體力不濟了,那麼弱的身子,如何能趕快替圖察爾懷個小孩?
甫來到親王帳篷外,恪純便看見一個身懷六甲的陌生婦人,正站在門口四處張望,好像在找誰。
「請問你是……」恪純趨前好奇地問道。
「我是巴木克的妻子,名叫塔真。你就是王爺新娶進門的王妃?」孕婦看著恪純,眼神不斷起伏波動。
「是,我叫恪純。」恪純微笑點頭。「我來蒙古快半年了,卻從沒見過你,剛才若有不周到的地方還請見諒。你老是站著也不行,不如快跟我進去坐一下吧!」
恪純對眼前的孕婦真誠相待,更親手扶她進入帳內。巴木克是圖察爾的得力手下,他的妻子自然也該是她和圖察爾的朋友。
「我原本是王爺的侍婢,半年前和巴木克成親後,便隨著他回我原籍的厄魯特部省親兩個月,後來我懷孕了,巴木克便讓我留在厄魯特部安胎,等狀況好一點後才讓我回來這裡。」塔真淡淡地說道。
昨天她一回來,便聽見圖察爾已跟滿清格格成親的消息,著實大吃一驚。今天趁著騎馬競賽、大夥兒都在忙碌的時候,便忍不住來會會這個新王妃。
「那你可要好好休息才行,別四處亂走了。」恪純關心地扶塔真坐下,目光不經意地望著塔真那已懷了四個月身孕的肚子。
塔真亦細細地打量恪純,她越覺得恪純國色天香,心裡就越是妒忌憤恨。
之前圖察爾還不是親王時,就已經有不少因政治關係而納進府的女人,只是他很少去「光顧」而已。她見過幾個,外貌實在不怎麼樣,他也沒有特別喜愛誰,實在讓人嫉妒不起來。
可是聽巴木克說,圖察爾對恪純呵護備至,疼愛非常;她這一見,更覺得美麗大方的恪純很礙眼。
為何是這個女人得到圖察爾的關愛,而不是她?
她心愛的圖察爾大人啊,為什麼要三番兩次的傷她的心?先是將明知對他有傾幕之心的她賜給巴木克為妻,再來就是趁她不在科爾沁部的日子,娶了一個異族女子為妃。
從小,她的目光就跟著圖察爾打轉,雖然她是其他部族的人,但為了他,她甘心留在科爾沁部當他的婢女。
從來沒有被女人打動過的圖察爾,她多麼希望長期留在他身邊的自己會是個例外,最後能成為他的女人。
可是,為什麼他最後卻把她許給巴木克?為什麼要在她回來前娶這個女人?教她怎能不恨啊?
「為什麼你一直看著我的肚子?」塔真忽然這麼說,嚇得恪純抬起頭。
「對不起,我只是……」恪純不好意思地滿臉通紅。「我在想什麼時候才能跟你一樣,替夫君懷個小娃兒。」
塔真聽了臉色一沉——這女人想替圖察爾生小孩?
不!她不允許,她沒得到手的男人,沒有其他女人能奪走他,更不能幫他生小孩。
「我想,這大概比較難吧!」確認決心後,塔真立刻進行捍衛行動。「看你們大清女人都長得這麼瘦弱,說不定生不出孩子吧?」說完,她故意挺起自己的大肚子,好似要示威一樣。
恪純臉色一變,安慰自己似的說:「不會的,只要我多吃東西,身體好一點,一定能夠生孩子的。」
蒙古女人平均來講是比較健美,她只是嬌弱一點而已,但她一向身體健康,應該不會像塔真說的這樣吧?
「天真的王妃啊,要生孩子又不是只有你一個人的事,而且王爺娶你回來,只因為是受到你家皇帝的指婚,是政治婚姻,對你好亦只是因為兩國的友好關係。我出嫁之前是王爺的近身侍婢,王爺的想法就屬我最瞭解了,說不定王爺還不想跟你生孩子呢!」
「你這是什麼意思?」受到挑釁的恪純忍著即將爆發的怒氣。「我和圖察爾是真心相愛的。」
「是嗎?我不相信。王妃,我只是實話實說,如果冒犯了你,請念在我們蒙古人向來有話直說,你們中原人入不了耳的份上,別跟我生氣。」塔真一臉無辜,聲音也故意放大,好讓附近其他人都注意到她們。
「這是有話直說嗎?這根本就是蓄意詆毀。」恪純明白這女人來者不善後,也顧不得其他人正在觀望她們,大喊道:「來人啊,快來人幫我帶她離開這裡。」
「王妃,請別對我動粗,我可是個有身孕的人啊,求你別傷害我和胎兒啊!」
塔真大叫著,淚水也掉了下來,看得週遭的人都深感同情和憐憫,還誤會恪純心胸狹小,仗著自己身為王妃欺負失言的懷孕婦女。
「王妃,請饒了她吧!」
「對啊,她是巴木克的妻子,又有身孕了,別這樣為難她吧!」
「我沒有要罰她。」這事本就與其他人無關,她也並沒有做任何舉動,幹嘛每個人都當她故意刁難人似的?
四周的人都紛紛向恪純求情,這反而令她有口難辯。為什麼大家都幫著這個塔真,明明就是對方先來污蔑她的啊……
看著尷尬又無辜的恪純,塔真臉上露出陰冷的笑意。
就算不擇手段,她也要狠狠地扳倒這個礙眼的女人。
恪純立時倒抽了口氣,看得出來塔真是故意陷害她的,但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
「發生什麼事了?」一道男聲突然響起。
「爺,是我。」塔真見到圖察爾,馬上臉色一變,殷切地走到他身邊。「我回來了,正想前來向你請安,但王妃似乎對我有所誤會。」
「圖察爾,不是這樣的,她……」恪純急著解釋。
「塔真,你昨天才剛回來,又有孕在身.趕快回去休息吧!」從競技場回來的圖察爾,見到她們鬧得不愉快,雖感到奇怪,仍是輕鬆地道:「恪純,我們也回去吧!」
「是,王爺,塔真有空再跟巴木克前來正式覲見您。」
塔真見圖察爾在眾人面前平息這場吵鬧,明顯維護恪純之意可說是昭然若揭,便不再糾纏下去,收起了敵視目光,做回她柔順的角色,「聽話」地離開了。
恪純忿忿不平地跟圖察爾回到親王帳內,便滔滔不絕地把剛才跟塔真的對話全都告訴他,可圖察爾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令她更是不快。
「圖察爾,你究竟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有,但我們就大人不記小人過,別跟一個孕婦計較了。」他逕自除去外衣,倒了杯茶潤口。「塔真向來有話直說,不認識她的人都會覺得她難相處。」
「你是不相信我的感覺了?」
「是你多心了,而且你也還沒習慣與別人相處。」他平穩的口氣,像是在述說一件稀鬆平常的事。
「塔真不失為一個能幹忠心的婢女,現在又是巴木克的妻子,你不看僧面也看佛面,別讓我們男人為難。」
正遞給他幹淨衣服的恪純,聽聞此言,雙手不禁微顫,心裡感到酸酸的,連忙吸了吸鼻子。
「你認為這全都是我一個人在鬧脾氣、端架子?因為她是蒙古人,是你從前的婢女、你兄弟的妻子,就做什麼都是對的?」
圖察爾幽黑的眼眸啾著恪純,走近她,那張英挺俊美的臉孔在她眼前放大,然後他驀地吻上她溫軟的唇。
「不是的,我知道你沒有錯就行了,你根本不需要花力氣去在意一個小小的塔真,她沒這麼重要。」
他大致明白這兩個女人是為了他而鬧得不愉快,但一個是他心愛的妻子,一個是他間接推給別人的舊待婢。
「她還說我生不出孩子呢……」那個塔真為何偏要在她最在意的事情上挑釁?難道她真的給人這樣嬌弱的感覺嗎?
「最近有人從中原帶回點東西,都是一些女人喜歡的綾羅綢緞、珍珠瑪瑙,你要不要看看?」他知曉她尚在氣頭上,說再多也沒用,便乾脆轉移話題。
「我在跟你說別的事情。」她不喜歡他這樣躲避話題。
「別氣了,你先看看有沒有喜歡的東西,不喜歡或嫌不夠的,我再命人去替你打點。」
恪純不再說話,明白他是不希望她再提及此事,所以想用財寶打發她。
她開始感到有點傷心,覺得他有所偏袒,顧念兄弟情面多過於妻子的感受。
難道她在他心裡真的那麼微不足道?難道別人說他不是真心愛她,只是為了兩國關係才對她好,他也不想向她澄清,以安她的心嗎?
莫非是真有其事?他的內心究竟是怎麼想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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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親王帳內,恪純身上輕覆著一條絲質薄被,像只慵懶的小貓咪偎在圖察爾胸前。
「恪純,我有話要跟你說。」圖察爾把玩著她的一縷頭髮,像是在逗弄貓兒一樣。
「什麼事?」感覺他的大手不斷地在她背後游移撫弄,恪純渾身緊繃,連問話的聲音都有些僵硬。
「我三天後會出門幾天。」
「你要出門?路程是近還是遠?」她驚訝抬頭,心裡湧上失落。「為什麼這麼突然?」
「現在蒙古部落間的形勢不好,再加上近來漠北乾旱特別嚴重,很多部落到處遷移都找不到水,就算我們一直有接濟他們,他們也不見得滿足,直想侵佔我們的領地。」
「所以你要去打仗?」恪純神色一黯,索性躺下來,仰望天窗外的明月銀光和滿天星斗。「你們不都是蒙古人嗎,怎麼會互相攻伐?」
「這個問題,自我小時候就一直搞不懂了。」他輕聲微歎,想不到連他的娘子也會有同樣的感慨。
漠西蒙古的親藏勢力,向來視他們這些歸順清廷的漠南貴族為眼中釘,這也是他為何必須得到大清勢力來輔助自己的原因之一。但現在最令他擔憂的,是漠北地區狀況搖擺不定,隨時會被親藏勢力拉攏,假如他們連成一線,對抗漠南各部落,那蒙古必定大亂。
「所以你要把各地部落都征服,然後統一蒙古,這樣就不會再有互相攻伐的事了。」以她丈夫的能力,恪純相信這並不是沒有可能。
「噓——」固察爾趕緊制止她說話。「以後千萬不要再說出這種話了,要是讓旁人聽到了,恐怕又要引起不必要的騷動。我們世世代代都是以部族為家的基本,各族皆有其長久的歷史和習俗,假如不是做得太過分,萬萬不能破壞彼此共存的默契。」
恪純黯然地低下頭、別開眼,不敢再看他眼裡的責備,怕下一刻徘徊在眼中的晶瑩會洩了底。
想到在鼓聲隆隆的戰場上,鐵騎的奔騰有如狂濤般湧起,部落大軍在草原大漠上廝殺,其中一人還是她心愛的男人時,她的心就非常痛楚。
更何況,經過上次塔真挑釁的事情後,她還弄不懂他內心到底是怎樣想她的,他怎能就這樣上戰場?
見嬌妻仍是垮著臉,一副心事重重、愁眉不展的樣子,圖察爾不禁憐惜地擁緊她。「怎麼了?這麼快就開始掛念我了?我很快就回來,不會讓自己有任何損傷,你不要擔心。」
恪純心裡一酸,不禁流下清淚。「真的嗎?」他不是在安慰她吧?
「最讓我不放心的,是你。」他意味深長地交代。「我不在的日子裡,你就是代表我的王妃,一切都要小心注意,無論是自身安全還是旁人口舌,塔真也好、其他人也罷,你都不要在意他們,只要相信我會保護你,一切有我就行了。凡事以和為貴,懂嗎?」
「別擔心,就算我真的有什麼事,阿薩拉也會幫我的。」阿薩拉是負責護送她出嫁,同時也是駐守兵馬的大清副將,假如真有什麼事,他一定會站在她這邊的。
「不需要他來守護你。」圖察爾內心一沉,但沒有把酸意表現在臉上。
「我不准其他男人代替我的位置守護你,只要你乖乖待在營區內,我的部下就會幫助你,用不著外人。」
「好,其他人我都不理,我只要你平安回來。」恪純點頭。「圖察爾,你真是愛我的話,就為我保重。」
「一定!」醇厚有力的男聲保證著,內心的千言萬語一時沒辦法說出口,只好埋在心裡,也把妻子的心意珍藏在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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恪純,幫我——
深夜,恪純從惡夢中驚醒,她夢見了圖察爾!
她習慣性地摸向身邊的位置,原本熟悉的溫暖變得冰冷空虛,恪純想起身邊的男人早就離去多時。
她承認自己最近幾天都有點神經兮兮,特別是今天下午,她遠遠聽見塔真向其他兵衛家眷提到此次討伐的嚴重性時,更是感到不安,再加上剛才的惡夢,圖察爾對她的呼喚,讓她沒辦法再平靜下去。
恪純起床梳洗後,決定去找現在唯一能幫她的阿薩拉,請他天一亮就部署協助圖察爾。
她現在並不是要阿薩拉來守護她一個人,既然她帶著清軍來到科爾沁部,就該在適當時候,讓這群士兵發揮作用,為邊疆部落間的穩定性出一分力。
她想要天下太平,也想讓她的夫君安全歸來。
「那是不是王妃啊?」幾個守夜的士兵,遠遠的就看到一個纖小女人的身影,不禁疑惑問道。
「這麼晚了,王妃也該睡下了,不會是她的。」一個大呵欠隨即而來,倦困的士兵拍拍同伴如此說道。
「我還是跟去看一下吧!」士兵仍然放心不下,深怕疏於職守,便自動上馬跟上已走遠的身影。
他並沒有驚動前面頭蓋披風的女人,只是遠遠地跟著她,來到了附近清兵的行營。
「真的是王妃?」當他認清卸下披風的臉正是恪純時,著實詫異極了。「這麼晚了,她來到清兵行營幹嘛?」
不久後,便見一個男人從行營中步出,將恪純迎進營帳內。士兵也認得那個男人,他就是大清副將阿薩拉。
夜闌人靜,一對男女私會……這還不是天大的醜事嗎?士兵腦中浮現這個想法後,嚇得搗住自己的嘴巴。
不行,他一定要稟告王爺才行。雖然他們大漠男兒生性不拘小節,但並不包括任由自己的女人背夫偷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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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沒想到,大清軍隊竟一起集結在邊境。我見到的時候簡直快傻了。」
巴木克在晚飯席間,滔滔不絕地描述今早他和圖察爾等人回來時,親身遇到的「趣事」。
坐在圖察爾身邊的恪純,一整晚都沒有作聲,只是默默地望著身前的飯菜,幾乎快吃不下。
她是巴木克口中那件「趣事」的始作俑者,又怎敢作聲?加上今早圖察爾回來後,幾乎沒跟她說過一句話,只是乾瞪著她,怕是在生她的氣吧?
她又怎麼會知道,他根本不是去打仗,只是去談判?當天她誤會時,他又沒有糾正她,而且她真的是天天心神不寧啊,他又怎能怪她去找軍隊幫忙呢?
聽了巴木克的話後,圖察爾眸光閃爍,一臉高深莫測地瞄了身側的恪純一眼。
「巴木克,王妃對軍情不太瞭解,會鬧笑話也就算了,怎麼連你也在這種事上大作文章?」圖察爾淡淡地說道:「還是你聽到王妃的其他閒言閒語了?」
恪純一聽,心裡不由得一驚,筷子也掉到桌子上。看來,圖察爾是真的很介意她在民眾面前鬧了大笑話的事?
圖察爾看見她的失常模樣,臉色也變得更為陰沉。今早守夜士兵對他所稟告的「醜事」,更是不斷纏擾他的思緒。
恪純竟然在深夜偷會阿薩拉?天一亮阿薩拉還慇勤地讓軍隊集結在邊境,看來這全是恪純的「功勞」啊!
他明明交代過她不要出營,也不要隨便跟其他男人有交集,但她竟罔顧他說的話,做出這種背叛他的行為?!
現在的她,面對他這個丈夫,究竟有沒有半點羞愧之心?她知不知道他的心有多痛?
「可是王妃這麼指揮清軍,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我們真要起兵,民眾一亂,其他部落又誤會我們要攻打他們,利用輿論誣賴我們,到時該怎麼辦?」
圖察爾看了巴木克一眼,口氣冷冷地道:「是的話也沒法子,我們不會坐以待斃的,大不了便叫王妃再讓清軍幫忙啊!」說完後他不再開腔,只是又淡淡地掃了恪純一眼,繼續吃飯。
恪純聽了不禁一楞,表情瞬間僵硬。
她知道自己錯了,鬧出大笑話了,但他們這樣的對話,圖察爾那冷淡又充滿深意的責備眼神,讓她覺得自己是傻子、是罪人。
枉費她為這件事心驚膽顫的,出了這麼多力,沾沾自喜的以為自己幫了他們,原來人家早有計畫,根本就用不著她多此一舉。現在正怪她壞了他的好事,嫌她多事。
對,她就是笨、太愛多管閒事,誰教她不是蒙古人,老搞不清他們的規矩和心思:誰教她不是服侍他多年的女人,搞不清他每句話的背後是什麼意思。
「巴木克,你出去一下,我有話跟王妃說。」圖察爾支開巴木克,決定要跟恪純說清楚。
「你要罵的話就罵吧,我寧願你直接罵我,也總比把話埋在心底,卻處處針對我來得好。」他可知她的心有多難受啊?
「你去找過阿薩拉?」圖察爾首先發問。
她怔了一下,接著坦蕩地回答:「是,清軍是由他率領,我當然要找他……」
「有必要在深夜嗎?」
「我怕你們出事,我待不到天亮才去講啊!」
「真是只為了擔心我嗎?不為其他的事?」他沉沉問道。
說著說著,恪純這才發現圖察爾原來在懷疑什麼。「你……誤會我和阿薩拉有私情?」
「那是誤會嗎?」他幾乎是在低吼了。「有人見到你們深夜私會。你是王妃,竟如此不顧禮義廉恥,做出這種事,教我如何自處?」
「我做出什麼事了,我只是去找人幫忙而已。圖察爾,反正你就是不相信我沒有背叛你,對不對?你們蒙古人真是太——」恪純將碗筷往桌子上重重一放,鐵青著臉。「算了,我吃飽了,你繼續吃,王爺,恕我先告退了。」
圖察爾也氣憤地看著她離去的背影。
她連辯駁也懶了?她的心……是分給了兩個人,還是從來只在別人身上?
手上的酒杯被圖察爾捏碎,再重重地摔在地上。
「爺,發生什麼事了?」守在外面的巴木克見王妃一離開,帳內便傳來破碎的聲響,嚇得連忙進來查看。
「沒事。」圖察爾步出帳外,跨上馬匹馳騁而去。「你不用跟了,讓我自己靜一靜。」
這是恪純在婚後第一次喚圖察爾為「王爺」;這也是圖察爾第一次沒有回親王帳的長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