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晨,你這是……」雖說布萊德高中時期也曾看過她中規中矩的拙樣,但是這會——白衫外罩了件黑色外套,下半身為同色系及膝窄裙,臉上架著一副四邊形黑框眼鏡,當真只能用有過之而無不及來形容。
「我現在的身份是你的機要秘書。」心晨說得理所當然。
昨天,米勒曾提醒心晨,未來的兩個月她都必須以布萊德秘書的身份待在他身邊,是以,在穿著打扮上勢必得有所斟酌。
只是他做夢也沒想到,心晨會是以這副德行出現,米勒不由得要懷疑,是否矯枉過正了?
「心晨你……」
心晨不由分說打斷米勒,「該出發了。」率先走了出去。
會場上,所有台灣的大企業都出席了,絕大多數甚至是由各大企業龍頭親自出馬,只有少數不克前來的才改由經理級的人物代表。
會議進行中,心晨的視線始終鎖在某一定點,嘴角勾勒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詭譎。
直到會議結束,眾人移師到樓下的餐會現場,除了原先出席會議的企業家外,他們的女眷跟女伴也都盛裝恭候多時,絕大多數是雲英未嫁的千金大小姐,其中的緣由不難猜出。
就在布萊德和米勒現身剎那,心晨明顯的察覺到會場一干千金小姐的眼睛全都為之一亮,像是看到高級的獵物般興奮不已。
「看來除了這場餐會外,各大企業也都推出大禮。」心晨不屑的撇了撇嘴,直覺不喜歡那些個千金小姐瞧布萊德的眼神。
向來以花花公子自居的米勒倒是不介意在台灣結下一段露水姻緣,但布萊德卻不這麼認為。
布萊德附在心晨耳際輕聲道:「你,才是我此行最大的禮物。」說完也不等心晨做出回應,便在各大企業的爭相簇擁下沒進人群中。
盯著他的背影,心晨不由得狐疑,剛才那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怎麼啦?突然發起愣來?」米勒問,玩笑的補充,「不會是布萊德跟你告白了吧?」瞧她驚訝的。
「告白?!」那是心晨想也沒想過的事。
「不會吧!他真的做啦?」米勒從她的表情間接獲得證實,視線望向遠處的布萊德,「好小子,動作還真迅速。」
那怎麼可能?自己跟他……他們……
回過神的心晨才要找米勒確認,「米勒你……」旁邊卻已無他的行蹤。
早在她閃神的當口,米勒已興致勃勃獵艷去了,這會正跟一些名媛淑女在角落調情。
心晨重新將視線緩緩調向會場中央的布萊德,彷彿心有所感似的,布萊德也在同一時間回過臉來,兩人的視線隔空對上,他促狹地對她眨了下右眼。
「他……」正當她不知所措之際,有人已找上她。
「小姐你好,我是何氏企業的總裁何明禮,這位是我的夫人,他們是小犬和小女。」
或許是鼻樑上的大眼鏡幾乎遮去她大半的臉,以至於來人並未認出她的身份。
何明禮是何等精明的人,之所以會找上心晨,是因為認定從布萊德周邊的人下手,會比直接找上他本人要來得有機會。
很好,等了一個早上,終於讓她等到了。
原來,心晨今早之所以會做出這樣誇張的裝扮,為的就是這一刻,讓對方自個送上門來。
無暇再多想布萊德那突如其來的告自所帶給自己的衝擊,眼前的她有更重要的事得做,闊別多年後的骨肉重逢,多溫馨感人吶!
只除了待會她表明身份後,不知道何家四口會有什麼反應就是了。
光是在腦海裡想像那畫面,心晨忍不住就要興奮起來。
「有事嗎?」她故意面無表情的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
「冒昧打攪,方不方便請問小姐尊姓大名?」何明禮甚為有禮的詢問。
「姓應。」
「原來是應小姐。」他微微對兒子使了個眼色,何鳴之隨即上前。
「應小姐你好,我姓何,叫鳴之,不知道是否有榮幸跟你做個朋友?」
對自個的外貌相當有自信的何鳴之當然是不可能看上外表像個老處女的心晨,之所以勉為其難找她搭訕,不過是希望透過她將何氏引薦給歐盟主席。
「做朋友?」心晨在心裡頭冷笑。
「是這樣的,小犬相當仰慕應小姐的才幹,年紀輕輕就當上歐盟主席的機要秘書。」何明禮在一旁幫襯。
「仰慕我?」心晨刻意表現得像個花癡似地喜孜孜。
「是啊,可能的話希望能有機會更進一步認識應小姐,不知道應小姐是否方便!」何鳴之嘴巴上雖然這麼說,心裡卻只當心晨是個沒腦袋的蠢女人。
心晨略顯急切,「方便,當然方便。」將老處女渴愛的心境演得入木三分。
何家人彼此交換了一抹計謀得逞的神色。
「應小姐,這位是小女采盈。」
何明禮剛做完介紹,何采盈隨即嘴甜的喊了聲,「應姐姐好!」企圖拉近跟心晨的距離,「應姐姐,人家很仰慕你們總裁,不知道你是不是可以幫我……」一副女兒家的嬌態。
好樣的,美男計才剛上檔,美人計接著就出籠,還真是野心勃勃吶!
心晨表面上不動聲色,「當然,我現在就帶你們過去。」
她此話一出,何家人全都喜形於色,沒想到事情會出乎意料的順利,何采盈甚至還興奮得全然不顧矜持。
有心晨的帶領,何家一行四口很快就排開眾人來到布萊德跟前。
經過不久前那段插曲,再次對上布萊德,心晨竟覺得他的眼神火辣炙人,讓她不自在的規避起他來。
「心晨,你這是……」對於何家四口,布萊德是認得的,在偵探社送來的資料中,也包含了他們的照片,只不過,何家並未善待她,為什麼這會她卻笑咪咪領著他們過來?
「布萊德,我跟你介紹,他們是何氏企業的總裁、夫人和……」
等不及她介紹,何采盈早已迫不及待出聲,「威爾學長,我叫何采盈,是你名門菁英的學妹。」表現得十分熱絡。
反觀布萊德,他只是冷淡的點了下頭。
「何總裁一家希望我能為他們引薦。」心晨說,對於何采盈兩眼直直巴著布萊德不放的饞樣,竟出奇的覺得刺眼起來。
心晨不住在心裡告誡自己,那是因為剛才被他一陣攪和所產生的錯覺。
「但是他們……」
布萊德的疑惑心晨當然明白,卻不急著解釋,反而自顧自說道:「也好,喜事當然是要跟家人分享啦!」
喜事?不光是何氏一家,就連布萊德也是一頭霧水。
心晨緩緩的取下鼻樑上的眼鏡,「何叔叔、何嬸嬸,鳴之、采盈,好久不見啊!」臉上的表情笑容可掬。
「是你?!」
「姐姐?!」
何氏一家子像撞鬼似的瞠目結舌。
像是覺得不過癮似的,不等他們有喘息的機會,心晨冷不防又投下另一枚炸彈,「還有啊,我跟你們介紹,我的未婚夫,布萊德·威爾。」當場將他們炸得目瞪口呆。
說這話的時候,心晨刻意不看布萊德,免得自己又受到他的影響。
因為是為了更刺激何氏一家而臨時加演的戲碼,事前並未預先綵排,是以心晨緊緊的勾住布萊德的手臂要他配合。
何氏一家眼睜睜看著脫軌的情節上演,片刻前才構築起來的光明遠景,彷彿正一片一瓦的逐漸崩落。
心思敏捷的布萊德很快就從錯愕中會意過來,並且「盡責」的配合演出。
布萊德的手臂自動自發的環上她的腰際,「心晨是我這輩子最心愛的女人,我絕不容許任何人錯待她。」
言下之意,何氏企業想從他身上獲得丁點好處,無異是癡人說夢了。
反觀心晨則是又一次被布萊德唐突的告白所震懾,她微微扭動上半身,想掙開他的掌握。
布萊德親暱的依附在她耳際,以著僅兩人聽得到的音量低喃,「別動,大家都在看著呢!」跟著就在眾目睽睽下低頭封住她的紅唇。
***
布萊德突如其來的壯舉引得會場為之嘩然,沸沸揚揚的驚喘和抽氣聲,即便是一行人已經回到飯店頂樓,仍迴盪在心晨腦海中久久不絕於耳。
換成平常,心晨肯定會賞他一頓排骨,只是今天接二連三的狀況對她的衝擊實在太大了,她需要先找個安靜的地方理清一團混亂。
將他安全送回飯店頂樓,心晨隨口交代一句便要問人,如果不是他拉住她的話。
「米勒,你先回你的房間,我有事情想跟心晨單獨談談。」布萊德說。
「我累了,有事改天再說。」心情亂糟糟的心晨不想在這時候單獨面對他。
「米勒……」布萊德執意。
如果可能,米勒實在很想留下來觀賞戲碼的進展,只是男主角顯然不允許。
「OK,我先回房了,你們慢慢聊。」在他強烈逼視的目光下,米勒只得摸摸鼻子走人,臨出去前還不忘替他們把門帶上。
「放手,我要回去了。」可惡的軟腳蝦,居然敢攔她!
「心晨,坐下來談談好嗎?」布萊德婉言勸說。
「再拉著我,我可要揍人了喔!」別以為自己拿他沒轍,他就可以得寸進尺。
「早晚都得要面對的,不是嗎?」白白浪費了八年,他不想再等了。
「少來煩我。」她揮手想甩開他的鉗制。
「心晨!」布萊德突然伸手扳過她的肩膀,逼得她不得不正視他。
「你、你想幹麼……」被他正經八百的神情給唬住。
下一秒,取而代之的是心晨再熟悉不過的單純和無辜表情,「我只是想跟你好好談談。」
方纔那曇花一現的嚴肅,快得讓她以為是自己的錯覺,畢竟,她印象裡的布萊德是不可能出現那種表情的。
終於,她又一次屈服在他死纏爛打下。
「說吧,你的話要是不能讓我滿意,看我今天不把你打得滿地找牙才怪。」心晨故意粗裡粗氣恫嚇,為的就是要掩飾自己的不自在。
「我一直很喜歡你,不管是八年前或者是現在,這份情感始終不曾改變。」
嚇?!他、他到底在說些什麼?尚未從先前的混亂中抽身,布萊德這會的告白無疑是將她推入更深不見底的萬丈深淵。
「今天在會場上,當你在眾人面前介紹我是你的未婚夫,你可知道我那時的內心是多麼激動。」有計劃的將責任推諉到她身上,彷彿事情全是她起的頭,她才是一切的導火線。
接著只要強迫性賴到她身上,要她負責就行了,他心頭盤算著,明擺著吃定她拿他沒轍的弱點。
經他強力灌輸,以為所有的錯誤似乎真是自己所引起的心晨,無法再理直氣士。
有生以來,她首次嘗到舌頭打結的滋味,「我……不……你應該知道的,我那樣做純粹是為了刺激何家四口,並不是……」沒料到他竟然當真了。
「心晨,你是不是曾經思索過對我的感覺?」突然拋給她另一道風馬牛不相及的難題。
她腦袋瓜一時轉不過來,「對你的感覺?」
「難道你沒有察覺到,一直以來,你對待我的方式就不同於其他人。」
廢話,但那是因為……
「或許。在你的潛意識裡,其實對我也有相同的情感。」布萊德提出一個勁爆的結論。
「我對你?!」
他點點頭,「只是你一直沒察覺。」說得信誓旦旦。
有三秒的時間,她幾乎就要信以為真,衝擊性的震撼使她的腦袋呈現短暫的空白。
所幸,在最後關頭她即時醒悟過來,「你唬弄我啊?像你這種打不死的蟑螂,扁也扁不走,罵也罵不跑,神經線超大條,是人都會對你沒轍。」不對他另眼相待還能怎麼樣?
就差那麼一點點,居然被識破了,布萊德暗暗懊惱。
沒辦法了,只好使出最後一招——裝可憐。雖然說一個堂堂七尺的男子漢裝可憐實在有些難為情,但為了能抱得美人歸,哪怕是再卑劣的賤招他也使得出來。
「難道,你就真這麼討厭我?」他一臉受傷。
一個外表健碩、器宇軒昂的大男人,濃眉深蹙、兩眼噙淚似的閃爍,委屈的咬著下嘴唇,一副要哭出來的模樣,那真的,真的不是普通的……
「噁心死啦!」她受不了的喊,「我拜託你,別裝出那麼噁心的表情。」害她都快吐了。
看來他確實是她生命中惟一的剋星。
「那你……」成了,現在就等她自己開口允諾了。
「是、是、是,我對你確實是特別的,也有同樣的感覺,只要你別再那麼噁心行不行?」真是受不了他。
像變魔術似的,布萊德隨即破涕為笑。
這個男人……心晨挫折的翻了翻白眼。
為什麼自己就非得受制於他不可?
***
夜闌人靜,微風徐徐,如此一個沁涼的夜晚,心晨竟出奇的失眠了,白天裡所發生的一切,以及布萊德突如其來的告白,全都在她腦海中盤旋不去。
對他的感覺?
那是心晨從來不曾去碰觸過的問題。
不管是八年前,或者是八年後的今天,他之於她,像是甩也甩不掉的牛皮糖,黏得死緊。
雖說她曾極力想擺脫這種糾纏,但不可否認的,他對自己的真心付出與關愛,是她二十六年生命裡絕無僅有的。
在她對人性不再抱持希望,篤信武力可以解決一切時,他像一股無聲無息的暖流,悄悄駐進她心坎裡。
而她呢?
從什麼時候起,竟也慢慢沉浸在那股暖流底下而不自知?
白天,在面對布萊德時,心晨還可以大咧咧的駁斥他,然而此刻,當她獨自一個人躺在床上面對最真實的自我時,反倒無法再理直氣壯。
是什麼原因讓她變得心虛呢?難道……
不!她不想再繼續探究下去,那只會讓她更輾轉難眠。
***
頂著兩個明顯的黑眼圈,心晨精神不濟的開始了一天的工作。
當她抵達飯店見到讓她一夜無眠的罪魁禍首,布萊德那精神奕奕的模樣,真讓她有股海扁人的衝動。
該死的可惡的男人,把她攪得睡不安眠,他倒好,神清氣爽笑容滿面。
「心晨,昨晚睡得好嗎?」布萊德邊將她往餐廳帶,邊為她張羅早餐。
「你說呢?」臉上的表情明寫著存心找碴,如果眼神可以殺人,布萊德早被她眼底的凶光射殺千萬通了。
布萊德是何等精明的人,當然不可能沒瞧見她的不對勁,其實早在她踏進門那一刻,便注意到她臉上明顯的熊貓眼。
知道自己對她並非全然不具影響力,才讓他心情跟著大好
將她的懊惱看在眼裡,為了不更刺激她,布萊德只能選擇繼續裝傻,反正心晨就是拿這樣的自己沒轍。
「應該興奮的睡不著吧,如同我昨晚一樣。」
什麼興奮?她根本是……
不讓她有機會發言,他突然深情款款的看著她,「我愛你!」
「你……」他的話令心晨兩頰漲紅,立即語塞。
「八年了,愛你的心意從來不曾改變。」
她被他熾熱的視線逼得猛吞口水,「我知道,我知道,你可不可以不要……」覺得自己快蒸發在他炙人的目光底下。
「你愛我嗎?」布萊德冷不防截斷她。
「什麼?!」心晨像被針給扎到似的抽動了下。
「你愛我嗎?像我一樣深愛著你嗎?」為了讓感情遲鈍的她覺醒,布萊德故意密集的對她施予刺激。
「我……我們……你……」她覺得自己快要招架不住了。
「昨天,你親口承認對我有相同的感覺,頓時讓我成為全世界最幸福的男人。今後,我將盡最大的努力,讓你成為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
將布萊德無比認真的神情看在眼裡,心晨縱然有再多的牢騷,也無從宣洩。
只得以一句「吃早餐吧」草草作結束。
該死的,為什麼自己就是這麼軟弱,一對上他那雙滿載濃情的雙眼,便什麼話也擠不出口。
就這樣,布萊德輕而易舉的化解了她的存心挑釁,眼角閃著意圖得逞的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