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勸她將皇商令牌還給衛凡,以免再遇險事,她想也沒想地拒絕,以為她是個嗜財如命的姑娘,如令看來,倒是他帶著成見誤解她。
「我也在猶豫該不該再提領多一些,因為這兒的物價實在高得離譜,相信有許多人沒有飯吃,我也想幫上一點忙,可是……這錢又不是我自個兒的,要是提領太多,總是對衛爺過意不去。」
事實上,一口氣領了三百兩,已經是筆天文數字了呀!
「那倒是,這裡的物價竟然比京城高上數倍,實在是不可思議。」京城一鬥上等的米也不過五百文錢,可見在吞雲一帶,有人處心積慮哄抬價格,自以為天高皇帝遠,管不到這,甚至連發生洪災還不收手,反而變本加厲。
這種害蟲要是不揪出,百姓何以維生。
「就是啊……」她咕噥著。
一會兒,掌櫃取出一隻木匣和一個錦囊,擱在桌面,打開匣盒,是白花花的銀子。
「請點算。」掌櫃拉開錦囊,倒出一桌面的碎銀。
艾然的眼閃了下,隨即纖指飛撥,不過眨眼工夫,就已將所有銀子點算完畢,並簽上大名。
「艾這手法好快。」掌櫃忍不住讚歎。
「好說。」她本來的正職是銀行的理財專員,算錢是她的業專兼理想。「那麼,我們先走了,謝謝。」
她先握好錦囊,隨即又抱起木匣,那木匣頗有重量,教她身形稍偏了下,身旁立刻伸出一隻有力的手臂,幫她把木匣接了過去。
「謝謝你,大人。」
「不用多禮。」說著,他回頭朝那掌櫃頷首,就見掌櫃揚笑恭送。
待兩人踏出穿堂後,掌櫃才微彈指,立刻跑進一名護院。
「去通知大人,大魚來了。」掌櫃換上冷冽的神色。
「是。」
離開錢莊,艾然就忙著採買,每到一處就被物價給嚇得咋舌不已。身上不是沒銀兩,實在是昂貴得買不下手。
可是,民以食為天,該買的還是得買,她只能盡量挑些便宜的菜。經過布莊時,又挑了幾匹樸素的輕囉,打算替那些孩子添夏衣,再挑一匹質料好些的織囉,打算帶回家孝敬老人家。
回頭再到米鋪結帳,托掌櫃把米送到友人屈心寧那,算了算,不過採買一些基本民生用品,那三百兩銀子就用去大半。
「你不替自己做套新衫?」回程坐在馬車上,看她不斷地分配給誰的物品,魏召熒忍不住開口問。
「我?我不用啊!我這衣裳還很新,而且很耐穿。」除了質料有點粗糙磨皮,她挑不出該換的理由。
他眉頭微揚。「你一心只為他人計劃,沒替自個兒打算?」
「我這不就是在為自己打算嗎?」
「打算在哪?」
「只要看他們開心,我就開心,我為自己的開心努力,這不就是在為自己打算嗎?」她好笑地看著他。「人生在世,求的不就是開心度日?就這麼簡單。」
一席話語藏著不忮不求的豁達,認魏召熒對她改觀,在腦海中,她這個人的面貌愈來愈具體。
「受教了。」他難得微掀唇角。
那笑意很淡,幾乎融進空氣裡,但就一個向來面無表情的人來說,這笑儼然像是衝破雲層的曙光,眩了艾然的眼,也讓她的心不自覺顫了一下。
「怎麼了?」魏召熒被她注視得有些不自在。
「大人,你笑起來真好看,真應該多笑。」她由衷道。
說來,當初她沒設定他面癱啊,可他的表情真不是普通的少,眼下一揚笑,就像是泥偶變成了人,被注入了靈魂。
「你……」魏召熒有些赧然。
「唉,是不是女人年過三十,就把羞恥心給丟進墳墓裡了?」負責駕馬車的八賢聽到這忍不住搖頭歎氣。
「喂,你這話什麼意思?」是在拐彎罵她不知羞恥?
「待問你呀!竟敢調戲我家大人。」
「拜託,這是讚美!」你嘛幫幫忙,如果這樣算是調戲,那在她的世界裡,不就一大堆不入流的調戲?
「長人不論長相,你誇男人長得好,是什麼心態?你這是在挑逗這個男人!」八賢乾脆把話剖白,省得這養在深山的道姑不懂人間規矩。「而且你看大人的目光那般直接,根本就是打算誘惑他!」
「八賢,夠了!」魏召熒微惱地低斥著。
艾然倒抽口氣。
天啊,要是八賢所言屬實,光是誇獎人就會落得這種罪名,而且就連看人的目光都得要收斂,否則會被當成誘惑對方……那這段時日,她非但伸出鹹豬手,還偷窺他全身,而且又誘惑他……難怪八賢對她頗有微詞,原來問題全出在她身上!
「大人,我沒有這個意思,我……」
「我知道。」他淡聲打斷她未竟的話。
如今她的輪廓總算是清晰地呈現在他面前。她並非對他有意,只是因為養在深山,不受禮教約束罷了,也因為如此,她的舉措才和一般姑娘大相逕庭。
這份認知像是摧毀了什麼,讓他的心微微發悶。
馬車內突然靜了下來,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化不開的尷尬。
第四章助人為快樂之本(2)
慶幸很快地抵達城南屈家,艾然忙著挑菜洗菜,和屈心寧一起張羅午膳,也就讓她暫時淡忘這份尷尬。
可是用過午膳後,一上馬車,尷尬再起。
艾然再也不敢明目張膽地看他,甚至努力縮在一邊,免得不小心碰到他,八賢會說她打算霸王硬上弓。
啊!真是討厭,怎麼會這麼麻煩?
離開廣源縣,趕在太陽西沈前,他們來到吞雲城西郊,撥雲山下的小村落。
馬車才剛停住,便引來附近幾位村民的好奇打量,艾然從馬車上跳下,立刻有人大聲喊著,「艾然,是你!」
「欸,大叔,我爹娘呢?」
「這時分大伙都在準備晚膳了。」那人回答著,眼光還是不住地打量馬車。
「大叔,過來幫個忙,把馬車上的米給扛下來,大伙分一分吧。」她開了廂門,正使力要將米袋搬下,卻見魏召熒橫過手臂幫她。
但那手指不小心觸上她的,她嚇得趕忙鬆手。
那舉措像是一種拒絕,魏召熒眸色微沉了下。而艾然從頭到尾都垂著臉,不敢和他對上眼,謹守著八賢的教誨。
「艾然,怎麼會有米?」那大叔走近問,適巧化解這尷尬。
「我買的,大叔,你再找幾個人幫忙搬吧。」她笑嘻嘻道。
「是嗎?你真是太有本事了。」聞言,大叔歡天喜地地找人幫忙。
艾然深吸口氣,若無其事地說:「大人,把米和布搬下來後,你和八賢就可以先前往吞雲城,我這裡忙完再去找你們會合。」
「不用,我可以多待一陣。」他淡聲道,逕自將馬車上的幾隻米袋搬下。
「可是……」
「送你一程,該不會連一頓飯都不請吧?」煩悶的思緒逼得他脫口道出連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的話。
微愣之後,他說服自己是為了確保計劃不會生變,才堅持守在她身旁。
再者,他一直以為她是養在深山的道姑,結果她卻說家就在撥雲山下,這也教他感到不對勁,必須探究。
沒錯,他留下是有目的的,定是如此。
「這當然不是問題,不過我家裡很小……就請大人忍耐了。」她始終瞪著腳下的麻繩鞋,發現那繩頭都快要脫開了,也許她該再買一雙。
魏召熒瞪著她的頭頂,直到村民領了幾個人走來,他才調轉視線,聽著她輕描淡寫地說賺了些許銀兩,所以買些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