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姑娘,時候不早了,該起了來,大人等著和你一道用膳。」
耳邊是丫鬟的輕柔催促聲,可她就是張不開眼,整個人昏沉沈,連動手指都覺得無力。
「艾姑娘?」
清涼的觸感撫上額際,她舒服地微展眉,但也是這動作教她發現,她的頭好疼。
「艾姑娘!」丫鬟的嗓音變了調,之後是一陣腳步聲,她聽到丫鬟喊著,「不好了,艾姑娘生病了!」
生病?不會吧!不是她自誇,她一直是個健康寶寶,幾年來連感冒都沒有得過,怎會在這當頭生病?
可是她真的好不舒服……感覺身體像是被灌了鉛無法動彈。
她腦袋混沌,思緒混亂,覺得自己像是要死掉般難受。
不知道過了多久,腳步聲由遠及近,一道熟悉的氣息逼近,伴隨著溫熱的掌心,教她儘管難受,還是奮力地張開眼。
「找大夫。」魏召熒沈聲吩咐著。
「是。」尾隨而來的八賢立即領命而去。
「怎會突然病了,該不是昨兒個淋到雨了吧?」魏召熒坐在床畔,柔聲問著。
她虛弱地閉上眼,輕搖著頭。
「還是昨兒個上萬花樓替花娘診治的關係?」
耿於懷的揣測教她驀地張開眼。花娘……難道說她被傳染了?可她的抵抗力有這麼差嗎?
忖著,感覺小手被魏召熒握著,顧慮耿於懷的感受,她用盡氣力抽回手。
魏勉熒頓了下,不解地看著她。
「會冷。」她散著謊。
她只是不願意在耿爺面前和他太過親熱。耿爺已經很難捱,她不想落井下石,像在炫耀什麼。
魏召熒目光微轉,睨了耿於懷一眼,狀似沒發覺異樣地問:「和萬花樓有什麼關係?」
「昨天找她幫忙的姑娘是萬花樓的花娘,後來艾姑娘回馬車上時說,有其他花娘也病了,要是一個不小心,可能傳染開來。」
「傳染開來?那是什麼意思?」魏召熒輕撫她燒燙的頰。「艾然,你說得出話嗎?」
「傳染開來……指的是會變成大流行。」難道他們這兒沒有這個詞?還要解釋真的好麻煩,她不想說話。
「大流行?」
那嗓音充滿不確定,像是根本聽不懂她的話意,艾然只好多用點氣力解釋,「就是一個人生了這種病,要是防護沒做好,有的病是具有傳播性的,可能透過唾沫、身體接觸而使身邊的人跟著發病,慢慢地有所接觸的人都會生病。」
說這麼多還不懂的話,她也沒辦法了,她現在只想好好地睡一覺。
說完,她又迷迷糊糊地跌進夢鄉。
聞言,魏召熒驚詫地和耿於懷對看一眼,彼此眸中閃動的皆是擔憂。
「會是如此嗎?」耿於懷眉頭緊蹙,就怕艾然一語成讖。
魏召熒沒開口,只是垂著眼不語,旋即讓人端來水盆,以濕手巾敷在她的額上降溫。
但她身上的高燒卻頑固得可怕,熱度不斷上升,教他感到不安。
慶幸的是,八賢終於回來了,可卻不見他帶回半個大夫。
「大夫呢?」
「大人,大夫走不開。」八賢一臉無奈。
「什麼意思?」
「吞雲城的大夫能找的我都找了,結果城裡的醫館要不是門庭若市,要不就是大門緊閉,問了街坊,就說出診去了……好像一夜之間,這城裡的人全都病了。
魏召熒心頭一緊。「八賢,派屯兵出城去找大夫,越多越好。」
「大人,艾姑娘一個人生病,犯不著找那麼多大夫吧?」八賢憋著笑,主子真是關心則亂了。
「這不是艾然生病的問題,而是城內恐怕爆發瘟疫了!」魏召熒話一出口,耿於懷驚恐地抬頭看著他,八賢也是一臉錯愕。
「瘟疫?」
「還不快去!」
「是!」
第十二章瘟疫橫行(2)
八賢一走,房內突然靜默下來。
良久,耿於懷才啟口道:「好端端地怎會爆發瘟疫?」
「恐怕是洪災時罹難的百姓屍體始終沒有處置所致。」魏召熒微惱地握拳。
他未上過戰場,可他聽說過戰場上的屍體要是曝曬多日未處置,便可能引發瘟疫。
該說慶幸嗎?吞雲三月洪災過後,大雨小雨不斷,延緩了瘟疫爆發的可能,但既是水氣充沛,這瘟疫又是從何而來?
「三月洪災,四月暑氣逼人,五月又綿雨不斷,眼前都六月了,也是終日灰濛濛……這種狀況又怎會引發瘟疫?」耿於懷也想到同一件事,喃喃道。
「四月暑氣逼人?」他微愕。
他是五月才回到吞雲的,壓根不知道這之前天候如何,若是如此那就有可能引發瘟疫。
而眼前恐怕得先走一趟萬花樓,將花樓封了,再追問發病之前她們去過何處,如此才有法子遏止瘟疫蔓延。
垂眼看著昏睡的艾然,他心疼不已。早知如此,昨晚他就不該讓她前往萬花樓,偏偏他有公務纏身,又拒絕不了她的請求。而如今處理瘟疫為首要,擒拿邢去憂的事也只能暫時擱下。
瞧他心憐不捨地撫著艾然的頰,耿於懷內心有些發酸地問:「召熒,既然你認為這是瘟疫,那麼,你打算怎麼處置艾姑娘?」
「她由我照顧。」
「你要追查邢去憂所犯的罪,再者現在你恐怕得先尋找瘟疫的源頭,你哪有時間照顧她?」見他垂眼不語,耿於懷只好把臉抹黑當壞人。「看艾姑娘這狀況,她已然發病,我府內除了家眷、僕人,還有邊防軍,人口眾多,要是如艾姑娘所說的傳染開來……這問題可就大了。」
他說得委婉,但話裡透出非將艾然送離的意圖。
魏召熒沉吟著,尋找最佳的法子。
「召熒,我不是要趕你,你也知道瘟疫玆事體大,要是在戰場上一旦染上瘟疫,是要……」
「這裡不是戰場!」魏召熒沈喝著。
「不管是不是戰場,我們的時間必須用在搶救百姓性命和找出瘟疫源頭這兩件事上,而不是顧慮兒女私情。」
「我知道孰輕孰重。」他知道身上背負的責任,但是要他棄艾然不顧,那是斷不可能的。
「那你打算怎麼做?」
「我帶她回魏府。」
耿於懷先是一詫,之後瞭然。「也對,伯母雖然不足大夫,卻精通各種偏方,要是你能請她幫忙,說不準就連瘟疫也能輕易解決。」
多少年了,他總是過門不入,彷彿忘了在這座城裡有著他真正的家,如今他為了艾然願意回家……雖然教人有些不服氣,但這結果是他樂見的。
「我娘嗎?」魏召熒托著額似笑非笑。
對他而言,天底下最困難的事,便是向母親低頭。
可是於懷說的也沒錯,想要萬事兼顧,他也只能低頭請母親幫忙了,儘管很難,儘管母親可能不會理睬他,但他沒有辦法了。
闊別十年,站在家門口,魏召熒竟有些近鄉情怯。
一刻鐘前,他特地差人持帖告知母親,他要帶人回府,雖說回自己家根本沒必要如此大費周章,但不這麼做,他好像就踏不進這座宅邸。
「大人,您終於回來了。」伴隨馬車停下的聲音,朱大門立刻打開,露出一張含淚的老臉。
「善福,你氣色不錯。」魏召熒露出溫煦的笑。
打從他有記憶以來,善福就是家中的總管,如今他已年近三十,善福霜白了雙鬢,不過身子看來倒是健朗。
「大人,都十年了,善福能不老嗎?善福還等著您回來,當然要照顧好自己。」善福又哭又笑,用力揩去臉上淚痕,想要接過他抱在手上的姑娘家。「大人,交給老奴吧,老夫人已經差人清了一間客房安置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