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這學期開始,將負責帶你們班。你們所有的科目,也都由我來教。」何嵐的話引起全班一片嘩然。
學生們無不恐慌,他們以後就見不到別的老師,要一直面對這座冰山了嗎?
「今天,我只安排一場考試。」何嵐捧出一疊考卷。
哀號聲此起彼落。
「這份考卷只是幫助我瞭解你們的專長與情況,不列入正式成績。」何嵐發下試卷,讓學生逐一往後傳。「作答完畢的就可交卷離開,上午不上課了。」
眾人聞言面露喜色,不必再看冰山,使他們對考試躍躍欲試。
何嵐走向那幾個胸口還插著針的男孩子,他們臉上已沒有先前的傲氣,顫抖的唇和發白的臉色都顯出極度的恐懼。
何嵐淡淡的問:「知道什麼是軍令如山嗎?」
「不太瞭解……」不懂中文的人急紅了眼,懂中文的慌亂地叫:「知道,我知道!」
何嵐慢慢抽出他們胸前的針,才見尖端極其尖細,整個過程沒滲出一滴血,讓人不禁懷疑他是否具有魔力?
「將『軍令如山』四個字以中文抄寫五百遍,然後你們才能寫考卷!」他不近人情的命令:「去!」
教室內人心惶惶,學生低頭作答,連呼吸都不敢太大聲。厲害的教師在自由學園不是沒有,但這麼惡霸又雷厲風行的,何嵐還是第一個!
黎恣一聽要考試,煩惱得冷汗直流,接到考卷後,她只看了題目一眼就完全嚇呆了!
作文是「捉拿賓拉登方案」,數學更古怪,多少白粉與黑市價格加減乘除,必須用方程式才解得出的題日。
老天……黎恣從指尖迅速開始僵硬到全身。這是什麼試卷啊,沒有正常的文學或數學嗎?
「新來的,嚇到了吧?」旁邊的男生見她面無血色,很同情地解釋:「我們的考卷和別的學校不一樣,題目都非常『實用』。」
她都看不懂,怎麼作答啊?黎恣哭喪著臉,只能挑她唯一看得懂的外文,盡量寫答案。
時間在寂靜中,緩慢地流逝……
黎恣已找不到會答的題目了,可又不敢把空白一半以上的考卷交給恐怖班導。
陸陸續續的,有不少同學上前交卷,黎恣心中萬分焦慮,等那幾個被特別處罰的男生也寫好了考卷離開教室,此時黎恣的腦海一片空白,心臟幾乎停止跳動。
她顫巍巍的抬起眼皮偷瞄何嵐,整間教室只剩她與他。
嗚……怎麼辦?她寫不出答案,好想走啊……如果,她交出這張沒寫多少題的卷子,班導會不會懲罰她?
「你不動筆,一直偷看我是什麼意思?」一聲冷冷的質問丟來!
何嵐慢慢轉動眼珠,一股恐怖片才有的詭異氣氛包住黎恣。
「我……」她上半身全縮到課桌下,只露出驚惶的臉。「我會寫、寫的都、寫完了……」
何嵐站在講台前一動也不動。「那為什麼還不交卷?」
「我……」她眼睛濕濕的,不敢說是因為怕他。
何嵐提高聲調:「連走到我面前交卷的勇氣都沒有嗎?」
嗚……她趕緊低頭,不敢再看他冰寒的視線。
「真沒用,你簡直不配做人!」何嵐邁步到她身邊,抽起考卷。
除了外文試題黎恣大部分寫對了,剩餘的多是空白。
「這也叫寫完了?」這張滿分為一百五十分的綜合試卷,她最多只有二十分。
「我、我寫不出來……」黎恣聲音充滿濃濃的哭腔,無肋的說。
「寫不出來,你也不會作弊?」
她一驚,反問:「怎麼可以作弊?」
何嵐搖頭。看來她雖然笨,品德卻還純良,這樣的人,是最讓何嵐覺得無可救藥的!「算了,你走吧!」
他揮手叫她走。一個又笨又不懂使壞的人,注定無能,運氣差一些的就等著遭人欺壓一輩子。
「老師……那個……」黎恣很想遠離何嵐,但她記起自己還少了一樣很重要的東西。「那個、請問,課本呢?」
她沒有這間古怪學校的教科書,怎麼上課啊?
「不需要。」何嵐側身,修長的身體線條十分完美。
「哦……」黎恣仍有疑問,不過她實在沒膽再問何嵐了。與他相處,簡直和玩自由落體差不多。「班導再見!」
黎恣抱起書包,慌忙塞進文具,急著跑開。然而在她扯動書包的時候,一本書滑了出來,掉到地上。
「啪嗒」一響,打破了僵凝的氛圍,引發氣流突變。
何嵐因她笨拙的動作而心煩,低頭瞄了瞄她掉落的書本。怎知,這一眼竟讓他平穩的心情頓時掀起巨浪!
「這是什麼?」拿起她的書,何嵐面色鐵青!
黎恣怯怯的望著封面。「啊,我的書……」
完了,她的男男漫畫……她沒臉看班導了。
「你……看這種東西?」手中的男男漫畫刺激著何嵐回憶中最不堪的一段,他嚴厲問道:「你喜歡看這種東西?」
他的學生裡居然有同人女——和他那個離家在外只愛畫十八禁男男漫畫的妹妹有著相同喜好的腐爛女子!
「對不起——」黎恣對他瞬間火冒三丈的怒氣心生懼意。
她明白有人很保守,會歧視同性戀,沒想到班導是這樣的人!
「沒收!」何嵐準備把這本漫畫撕掉!
他人生中唯一的污點,就是有個愛看男男產物、不顧家人反對,死也要當男男漫畫家的妹妹!對妹妹的痛心,使何嵐連帶非常討厭男男,卻也因為妹妹早期在家中的宣傳,讓他瞭解不少男男術語!
「啊——」黎恣像被判死刑似的,急迫又絕望地解釋:「老師,我只是放在書包裡,剛來學校忘記整理,我沒有在上課時看,請你不要沒收它!」
她抬眼,第一次正視何嵐,目光中充滿了懇求與堅持。
何嵐略微一怔,想不到無比膽怯的黎恣,為了爭取她的男男漫畫,竟可以如此勇敢!
嗚……黎恣苦楚的望著何嵐手中的漫畫。那是絕版書,千金難買啊!
她哀戚的視線讓人以為何嵐在威脅她的性命,不用翻開來看,單憑封面上的十八禁字樣,何嵐就知道裡面的內容是怎樣的不堪入目!
「考卷,幫我拿到教務處。」他的聲音轉瞬間奇異的不再冰涼,反而添了一絲暖意。
只有瞭解他的人才知道,當他的語調有這種變化時,表示有人要倒楣了。
「是!」黎恣聽話的抱起一堆考卷,乖巧的問何嵐:「那、那我的漫畫……」
何嵐打斷她索討不良書籍的話,笑著問:「怎麼?」
進教務處你就死定了,沒把你洗腦洗乾淨你別想出來!
黎恣抖了抖,他暗藏殺氣的笑容令她冷汗不斷冒出。「老師……那本漫畫已經絕版了喔……」
「你想說什麼?」何嵐給黎恣一個鼓勵的微笑。「說明白一點。」
他變化多端的臉色讓她無法判斷,他現在是高興還是不爽?
黎恣吞了口口水,一邊觀察,一邊確認何嵐的臉似乎沒有陰影,過了片刻她才小心地問:「老師不喜歡BL嗎?」
其實她想瞭解他有多排斥男男,這樣她才能估計這本漫畫回到她手裡的機率有多少?
「我會喜歡看這種書?」從齒縫中擠出幾個字,何嵐故意猙獰地瞪著黎恣。「你瞎了啊?」
「啊啊啊!好恐怖——」她破嚇到破膽,在他逼近之前搶先跑出教室。
「你站住!我警告過不准尖叫,你敢忘了?」何嵐快步尾隨她。
不要過來啊——黎恣抱著考卷往前狂奔,腦中全是何嵐用針剌人胸口的恐怖畫面。
「救人啊!」她好怕他會傷害她,越跑越快,冷不防腳下一滑。
「啪——」一聲,考卷漫天飛舞。
黎恣像翻不過身體的烏龜,整個人趴跌在地。
在她身後,傳來了何嵐又氣又笑的嘲諷:「在平坦的路上也能跌倒,你比蟑螂還不如!」
嗚……好痛啊!黎恣忍住眼中的淚水,趕緊坐起身,膝蓋變得好重。
何嵐走近一看,黎恣的裙擺已滑上大腿,露出一對撞得發青的膝蓋。
「怎麼會有你這麼笨拙的人?」他伸手抓起黎恣。
「好痛……」被迫站起,黎恣忙著裝可憐,希望班導有點同情心,不要再生氣了。
「有那麼痛嗎?」何嵐彎腰審視她的雙膝,然後抬頭望進她被淚水浸得晶亮的雙眸。
霎時,他一向跳動正常不曾失控的心忽然加快一拍,隨即又停頓片刻才復原。
「真的很痛,很痛……」黎恣見他猶豫,趁機努力裝可憐。
何嵐眼中閃過詭異的光芒,一度發熱的血液重新變得冰涼。「把考卷抱好。」
他不露感情,撿起幾張試卷交給黎恣,讓她捧緊。
黎恣駝著背,不敢有別的想法。她站直了有點疼痛的雙腳,等著何嵐帶路。
出乎她意料的是,何嵐突然將她抱了起來。
「老師——」黎恣震驚得比玄武岩還僵硬。
「你不是腳痛嗎?」何嵐像抱一張紙似的,毫不費力的往前走。「我帶你去醫務室檢查一下。」
「不、不用麻煩了,我自己去就可以了……」如果能把漫畫還給她,她或許很快就會好了?黎恣謹慎的打量何嵐的表情,判斷著這話能不能說?
「講話不要結巴,態度不要畏縮!」何嵐不喜歡黎恣的畏懼表情。回想剛才所見到的那雙水波柔柔的眼,那麼的美,一旦染上恐懼必定失色,不再動人。
「是!」黎恣忙不迭的答應。自己的臉就在老師的肩膀旁,鼻尖還依稀聞得到他身上冰涼的味道。
黎恣濕潤的雙眸迷惑,怎麼有人連氣息都是冰的呢?
晨風吹過,週遭陷入沉靜,只聽見授課聲起起落落。
黎恣看著越來越近的醫務室,意外的,心情並沒有特別高興。片刻前那種巴不得盡快遠離何嵐的渴望,已如熄滅的燈,隱去了光芒。
走動之間,他的胸膛傳來一股輕微的波動,規律的起伏著。她下意識數著那股跳動……一下,兩下,三下,安定人心。
黎恣的臉蛋驀地泛紅,偷偷瞄著何嵐精美的臉,對他的懼怕破風吹散了不少。
班導他……其實沒那麼壞吧?
「你還不下去,發什麼呆啊?」突然一聲喝令傳來。
黎恣震了一下,驚嚇地低頭,這才發現自己已到了醫務室病床邊。
「對不起,對不起!」她趕快離開何嵐懷抱,乖乖坐到床上。嗚……好丟臉,居然在恐怖班導懷裡發呆。
校醫是一位中年男子,何嵐告訴他:「她膝蓋撞傷了。」
「我看看。」
黎恣的裙子被校醫拉到大腿上,粉嫩白皙的肌膚袒露。
她不好意思地瑟縮著身子,當校醫的手剛要觸碰到她的膝蓋時,黎恣怕痛地閉了閉眼。
「別碰她!」沒預料到的一聲命令響起!
何嵐一把拉開校醫。既不願意黎恣嫩白的肌膚被別人撫摸,也不想再看她繼續可憐地畏縮。
「什麼?」在場的另外兩人都呆了。
黎恣忘了痛,忘了恐懼,不解地仰望何嵐,那濕濕的雙眼散發柔和的水波,輕輕穿透了何嵐堅硬的心牆。
「算了,我自己來。」何嵐蹲下身檢視她的膝蓋。
「可是我才是醫生……」校醫抗議。
何嵐不悅的往後一瞪,校醫馬上閉嘴。
見狀,黎恣咬緊牙關,壓抑著笑聲。班導真的好可怕,不只學生,連校醫都受不了他的酷。
「你笑什麼!」一記爆栗敲上了黎恣的頭。「你的膝蓋根本沒事,比大理石還堅固,你居然哭到眼睛都紅了?」
何嵐檢查她的雙腿,確定完全無礙,暴躁的脾氣立時又發作。
「嗚……」嬌嬌女的黎恣,怎麼禁得住他這樣的指責,張了張嘴,她的淚水順勢從眼角浙瀝嘩啦地傾瀉。「真的好痛啊,嗚……班導好沒人性呀……」
「你再說一遍!」
「啊嗚……」沒人性、沒人性!她剛才怎麼會以為人他不壞呢?
「唉……」校醫摀住耳朵,走出醫務室。沒有勇氣請走裡面的人,只好自己開溜。
fmxfmxfmxfmxfmxfmxfmxfmx
一拐一拐的走進宿舍,黎恣打開厲門,厲裡仍是沒人。
學生宿舍都是兩人一間房,黎恣從門牌上知道,和自己住的人是高三的學姐。
她有些疲憊的躺到床上,想休息片刻再去吃午餐。
身上還留著冰冰涼涼的氣息,她像感染病毒似的,擺脫不了縈繞在身邊的那股屬於何嵐的氣味……
睡意漸漸濃重,意識破倦意侵吞了,閉起眼,不如不覺她睡去。
當黎恣清醒後,天色已暗。
她焦急地看向時鐘——下午五點。
完蛋了……睡過頭的人沒膽再浪費時間整理儀容,拐著腳匆忙的跑到教室。
「對不起……」到了教室門口,見只剩兩三人與何嵐在討論問題,黎恣察覺情況不太妙。
「你遲到了。」何嵐瞥她一眼,繼續交代學生。
「對不起!對不起,我睡著了。」黎恣拚命的低頭道歉。
在她抬頭之前,何嵐冷冰冰的命令飄進她耳裡——
「去!跑足球場十圈。」
「啊?」她哀號。一定要嗎?
「你有什麼異議?」何嵐嚴寒的目光對上她怯懦的眼。
大量的運動能使身體疲憊,她從上午睡到下午,長時間休息肯定打亂了作息,為了防止她晚上睡不著,最好的辦法就是從現在開始操勞她到筋疲力盡。
「沒……」誰敢對恐怖份子有異議?「我馬上去跑……」
黎恣可憐兮兮地轉過身,後面又飄來命令:「跑完了到學生指導室等我。」
「是……」一邊猜測班導還有什麼折磨人的手段,黎恣痛苦地踏上了前往足球場的不歸路。
遠方綠油油的足球場上正硝煙瀰漫——
一場理事會與學生會許可的決戰正在足球場上演。附近所有的學生無不退避三舍,隔著遙遠的距離觀望戰況。
只見兩位身高相貌勢均力敵的男孩對立著,彼此凝望,眼中的殺機若隱若現,緊繃的身體散發一觸即發的戰意!
「你們猜誰會贏?」
一旁觀戰的學生悄悄地討論著。
「這個很難說。星野學長是稱霸關西的摩羅會下一任總長,觀月同學卻是曾經年紀輕輕就破例進入蘇格蘭警場的優秀探員……」
周圍的空氣凝重,幾乎不能流動。
正在對峙的兩人準備出手的瞬間,一道身影闖入他們的眼簾!
黎恣小心謹慎地跑進足球場。有許多人圍在場外,不知在看什麼,她也不好意思去問。
場內只有兩個男生站在那裡,文風不動,樣子很奇怪。
她偷偷地瞄兩個男生,他們對望時的熾熱目光,彷彿全世界只有彼此。黎恣不由幻想,這兩人是不是在做無聲的愛之交流?
「那女的是從哪裡來的,她不知道有人在決鬥嗎?」
居然闖進戰場內,她發什麼神經?
「她好像是我們班新來的……」黎恣的同班同學認出了她,備感恥辱地退開一大步。「不過我們不認識她!」
黎恣繞著場邊小步跑著,微微搖晃的身影無視週遭,旁觀的人無不看傻了眼。
「喂!你想死嗎?」手握成拳,星野薰不相信有人敢不守規矩,跑到決鬥場內找死!
黎恣的腳步頓了頓,一陣吼聲在耳邊嗡嗡作響。這裡她沒有熟人,應該不是叫她吧?
搖搖頭,她繼續跑她的,不敢到處張望的眼始終只注視腳下的跑道。
「你耳朵聾了啊?」星野薰撿起一塊石頭丟向黎恣。
「哇!好痛,痛啊!」平白無故被人砸中腦袋,黎恣眼淚都飆出來了。
「你……為什麼用東西扔我?」她摸著頭,望向丟她的人。
「你跑進來做什麼,滾出去!」
對方兇惡的態度嚇得黎恣手腳發軟。「可是……」她也不願意啊,可是恐怖班導罰她跑十圈,她不照做會有生命危險啊!
「敢插嘴!」星野薰火大的走向黎恣,出腳就要踹她。「滾不滾!」
「啊——」黎恣的驚叫聲剖破天際。
「星野,不要對無辜的人動手!」一雙有力的手扣住暴力份子。
黎恣聞言,感激地望向伸張正義的觀月泠。
嗚……她好衰喔,為什麼只是跑個步都會惹禍上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