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黑川徹的聲音帶著遺憾,怎麼她醒得這麼快?就差幾秒鐘而已。
「呃……」他、他、他想做什麼?她保留了二十三年的初吻,該不會在她醒來之前就發生了?不管啦,怎麼可以這樣?至少也要讓她有點感覺吧?
他的表情依舊硬邦邦的,聲音也冷冷的。「閉上眼,再睡一下。」
「喔……」她乖乖聽話,不然還能怎樣?老闆叫她睡,她就不敢醒。
當她閉上眼,他吻上她的唇,輕輕緩緩的,只有兩、三秒鐘,彷彿不曾發生,卻又那樣震撼,當初白雪公主是什麼情況她不知道,也許昏睡中沒有太大感覺,但現在她神智清楚,心跳狂亂,不敢相信竟會發生在自己身上,王子他是不是認錯公主啦?
他其實也在顫抖,怎麼說都是第一次,深怕自己會搞砸,只好先蜻蜓點水,反正有親到就好。如果深入探索,萬一牙齒撞到牙齒,依照她的個性一定會笑場,到時氣氛轉為喜劇,他怕這場戲唱不下去。
她瞪大眼,腦子裡轉了三百六十回,才愣愣問:「為、為什麼?」
為什麼?這還用得著問嗎?黑川徹只覺得好笑,他吻了她,這就說明了一切,她怎能不懂?他笑得好深,喊了句:「傻瓜。」
他笑了,這可不只是微笑,而是貨真價實、不折不扣的笑,一時間她忘了要說什麼,呆了幾秒鐘才想到,啊咧?怎麼就這樣?吻了她以後就只是叫她傻瓜,未免也太敷衍了點!
她正要開口,肚子卻先咕嚕嚕叫起來,他伸手摸摸她的頭,帶著寵溺的笑問:「餓了?」
他暗自感激她的肚子,等到這時才發出抗議,若是稍早的親吻時刻,他懷疑能否進行得順利,光是想像就覺得很不妙,初吻加上胃鳴,勢必終生難忘。等他們都老了,她一定還會提起這件事,哇哈哈的當作笑話,他才不要。
「嗯……對了,你媽在等我們吃飯耶……」她完全忘了這回事,都怪他的男色太旺盛,把她迷得七葷八素,連美食和阿姨都被拋諸腦後。
「我看她應該是回我外婆家了,這麼久沒出聲。」母親的生活型態很簡單,除了教插花、回娘家,就是去公司找他,今天母親沒排課,他又沒上班,自然是回娘家去了。這回他要多謝母親的邀約,他自己本來也想開口,但找不出什麼借口,難道要說請她來參觀新棺材嗎?還是母親提出的美食之約比較吸引人。
「真不好意思,你媽說不定等我們很久……」慘了,阿姨會不會以為他們在二樓玩滾滾樂?
「走,下樓去。」他拍拍她的肩膀,隨即站起身爬出棺材。
她跟在他身後,腳步有點浮,心情不只有點亂,感覺好迷惘,他們算是怎樣的關係?故事將如何發展下去?萬一王子發現她不是公主,會不會對今天的一切反悔?
「發什麼呆?」他回過頭,牽起她的手,也放慢了腳步,而她無法言語,他的手牽住了她的心,不管多忐忑不安,除了跟他走,她還能怎麼辦?
才握住她的手,他就覺得心底安頓了,一切是如此自然,她卻還一臉茫然,讓他又覺得疼惜,又想多欺負一下,誰叫她這麼傻里傻氣的,卻精確地攻進他靈魂最深處。
下了樓,看到飯桌上的紙條,黑川徹沒說什麼,他明白母親的用意,從冰箱拿出食物加熱,沒多久就有熱騰騰的晚餐了。
「吃。」他拿了副碗筷給她,看她一臉癡呆就覺好笑,為何她總能輕易讓他快樂?就算她做些蠢事,或什麼都不做,只是她的存在,就讓他心頭柔軟起來。
「喔……」這種時候她還是有食慾,真佩服自己的能耐。
她默默的用餐,他主動聊起天。「小時候我身體不好,我媽特別去上烹飪課,我爸買了很多醫學方面的書,他們帶我看過幾十個醫生,差點以為要親自幫我辦喪禮。我上國中以後才變得比較健康,而我接觸的第一場喪禮,就是我父親的,那年我十八歲。」
她說不出話來,雖然很高興他願意和她分享這些事,卻又難過他有這些人生經歷。想想自己的老爸,雖然嗓門大、脾氣大,常常跟老媽吵嘴,但若有一天他走了,全家一定都會哭到肝腸寸斷,唉,死亡真是一件無法逃避的傷心事。但活著也許就是這樣吧,有結束的一天,才有珍惜的心情。
「我從小沒什麼朋友,我爸媽太保護我了,怕我被傳染疾病,後來認識了藍文泰,我們都喜歡一些神秘的事物,可惜我很早就發現,我沒這方面的才能,因為我父親過世後,我一次也沒夢見他。我對他最深刻的印象就是,他主持法會的樣子非常肅穆,很自然的我也走上這條路。」
他的個性之所以冷調,是因為他明白,不管親人朋友或伴侶,總有一天要生離死別,因此他不隨便交朋友,不輕易付出感情,除非那是值得的,即使在分離時還值得感激擁有的。
「我……」從她貧乏的腦袋擠不出什麼安慰的話,情急之下只好胡言亂語:「我從小到大都壯得跟牛一樣,沒生過什麼病耶!」
「看得出來。」他再次微笑,她真是一株功效強烈的忘憂草,不管她說什麼、做什麼,就是有辦法勾起他的微笑。兩人之中總有一人會先離開,有一人會悲傷的被留下,但有過此刻的快樂和完整,人生又有什麼好遺憾?一切都太值得了。
「什麼意思?」她看起來像頭牛嗎?
「沒事。」他又摸摸她的頭,有些事情不用說得太明白,盡在不言中。
一頓飯下來,兩人聊了很多,就是沒說出關鍵性的那句話,他不提,她也沒勇氣問,可能是害羞或沒自信,總覺得這種事該由男方主動開口,萬一她問了卻得到不冷不熱的回應,那多傷人心哪!
吃完飯,他們一起洗碗,感覺越來越像情侶,她忍不住開口:「呃……」慘了,還是要叫老闆嗎?應該喊名字吧?可是該叫阿徹、小徹還是單名一個徹字呢?吼,喜歡上這傢伙還真麻煩!
就在她因選擇過多而煩惱時,他拍拍她的肩膀說:「走,該上班了。」
啊?這是什麼跟什麼啊?原來員工若選擇跟老闆搞曖昧,就得付出隨時上班去的代價,她聽了差點沒昏倒,作夢也想不到情節會如此逆轉。沒辦法,老闆的話最大,她不聽他的還能怎麼辦?
出了門,坐上了車,一路上他心情似乎不錯,跟著音響放出來的音樂輕哼,聽到自己喜歡的人唱大悲咒,她有點哭笑不得,也只有他這麼神奇的人,才會散發這麼神奇的魅力。
無論這場夢會有多長、或多短,她真的很願意,讓心去感受、去領會,這夢一般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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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一走進擎宇生命,就看見周雲青和藍文泰站在櫃檯邊,這麼巧,想閃躲一下都不行。
「老闆、紅紅,你們一起來的啊?」周雲青招呼得有點太興奮,還擠眉弄眼的說:「紅紅,你是不是去老闆家吃好料的?」
今天他來上班前碰到白羽璇,因為白家就在他家隔壁,兩人一聊起來什麼都聊到了,白羽璇為了兒子和准媳婦,可說是煞費苦心。他也很看好這對佳偶,一個像黑色死神,一個像紅色太陽,多麼絕配。
「嗯。」紀筱紅變得很低調,不像上次那樣主動脫口而出,因為今天不只是吃飯,還有圈圈和叉叉……說不出口,超害羞的。
瞧她像做了什麼虧心事,藍文泰起了疑心。「感情這麼好,還可以去老闆家吃飯?坦白說,你們是不是在約會?」
「沒、沒有啦∼∼」紀筱紅想都沒想就否認,若是個有自信又有戀愛經驗的女孩,或許會順水推舟、公告天下,但偏偏她不是那種女孩,總得靠對方主動招認了。
誰知黑川徹還沒開口,藍文泰就有話要說:「沒有的話,那我們就把話說清楚。」
「你想怎樣?」黑川徹嗅出這傢伙的挑釁,很好,要解決就一次解決,省得夜長夢多。
「紅紅,請你直接告訴我們,你到底要選哪一個?」藍文泰轉向女主角,今天非要決定誰是男主角,否則拖拖拉拉的,把他身為情聖的功績都給拖垮了。
「要我選?」又不是她說了就算數,老闆根本沒說清楚、講明白,她也搞不懂他們是什麼關係?親過了、睡過了,就算男女朋友嗎?現在社會這麼開放,男女關係複雜,她實在不確定該用哪套標準。
藍文泰先提出自身優勢。「你選了他,最多只能做葬儀社老闆娘,但是你選擇我,就有無限港式飲茶吃到飽、吃到吐!」
「哇∼∼」好誘人的條件,她口水都快流下來了。
黑川徹立刻回擊:「港式飲茶算什麼?我媽會煮更好吃的東西,而且憑我的收入,你想吃什麼山珍海味都行,我保證絕對不會被你吃垮!」
「哇∼∼」她雙眼發亮,彷彿看到各國料理在對她招手,還有阿姨的拿手家常菜,那真是極品中的極品。
周雲青站在一旁聽了直歎息,這兩個小伙子居然用美食來吸引女主角,如此層級未免也太低落,叫人不禁憂心擎宇生命的未來,沒創意可是會被淘汰的。
第一回合勉強平手,藍文泰繼續出擊:「他個性差、沒人緣,只會收集一些死人玩意,還喜歡睡棺材,你受得了這種生活嗎?我脾氣好又受歡迎,收集的都是琴棋書畫,睡的是高級名床,不知多少人想跟我同床共枕呢!」
「你是很受歡迎,連客戶家屬你都不放過。」黑川徹懶德多說,乾脆使出殺手鑭:「我們已經牽手、接吻了,你少來湊熱鬧!」
紀筱紅聽了一驚,原來在黑川徹的定義中,有做比有說更重要,繞了大半天,其實他們已經算一對了?頓時她心花怒放,差點沒喜極而泣,早該知道老闆是個惜字如金的人,左猜右想都不如他一個吻,是的,那就表示他們在戀愛了,她會這麼晚才開悟,是她自己的錯,不過心情可真好,哇哈哈∼
「牽手和接吻算什麼?」藍文泰立刻握起紀筱紅的手,在她還來不及反應時,就直接吻上她的唇,雖然只有短短幾秒,但他們真的接吻了。
紀筱紅萬萬沒想到,自己第二次接吻會來得這麼快,還跟第一次的對象不一樣,而且就在短短的半天內,她的人生改變得也太劇烈了吧?平凡女的不凡章節,全都濃縮在此刻,心臟都快沒力了。
「混帳!」黑川徹怒火中燒,用力拉開藍文泰,雙手抓住他的衣領,惡狠狠的警告:「你敢碰我的女人,你不想活了!」
這小子竟敢偷襲他的寶貝,別說兩人有十多年交情,就算親兄弟也不能容忍。
藍文泰還在火上加油,一副不想活的模樣說:「就算你們結婚了,我也有介入的機會,只要你露出一點空隙,我就是有辦法,相不相信?」
黑川徹的回答是直接給他一拳,行動勝於言語,何必多說?做了就是。
藍文泰不甘示弱,別看他身材高瘦,大學時可是田徑隊的,飛毛腿一踢力道超強,黑川徹硬忍住痛不哼出來,繼續左鉤拳、右直拳,憑他的雙手打倒惡龍,解救公主,童話的美好結局就應當如此。
看到這一幕,周雲青稍感安慰,年輕人就該這個樣,打打鬧鬧的多有朝氣,總比口頭說說要有用多了。
「天哪——」紀筱紅活了二十三個年頭,第一次看到有男人為她爭風吃醋,甚至到動粗的地步!這是夢嗎?是美夢還是惡夢?不過剛聽到黑川徹說她是他的女人,她整顆心都飄飄然的,甜蜜到全身快融化的地步,長這麼大從未有如此幸福感,比吃到超高級巧克力還滿足,就算現在死了也沒關係。
不過在死之前,還是得先勸架,她尖叫道:「你們別打了,拜託,這太誇張了吧!」可惜一點效果也沒有,似乎只更點燃了戰火。
兩個年輕人打得正火熱,辦公室內呈現前所未有的生氣蓬勃,這時周雲青的手機響起,他接起來應答了幾句,旋即向兩位最佳男主角說:「不好意思打個岔,有拼圖的case,接是不接?」
兩個男人忽然安靜下來,拼圖這兩字似乎有什麼魔力?紀筱紅由衷感激周主任的插花,否則這場混仗真不知如何收拾,但拼圖是什麼代號啊?怎麼好像迷宮尋寶似的,聽來怪有意思的。
「接。」黑川徹沒有任何考慮就答應了,畢竟這也算一種積功德。
「那就有勞兩位了,我年紀大了,最近又閃到腰,腰彎太久會直不起來。」周雲青故意裝老裝不行,讓兩個好朋友有和好機會,畢竟打是友情罵是友愛。
黑川徹和藍文泰互看一眼,剛剛才打過架,等會兒就要一起工作,確實有那麼點轉不過來,但他們都是專業人士,不可因私事影響工作,既然接下了案子就得全力以赴。
「主任,什麼叫拼圖?我可不可以也去見習?」紀筱紅興致勃勃問。
「紅紅,你以後有的是機會,不急。」周雲青微笑替她說明:「拼圖就是拼湊碎片,如果有人臥軌自殺、瓦斯氣爆身亡,或是飛機失事等,就可能需要拼圖師出動。」
「原來如此,我懂了,嗯……老闆、老師,你們倆要加油喔!」俗仔的她立刻打退堂鼓,讓兩位「老」字輩的去收拾吧,她當真沒這個膽呀,光是想像那畫面就頭皮發麻。
黑川徹抹去嘴角血跡,摸了摸她的頭,表情仍平靜、聲音仍平淡。「傻瓜,等我回來,明天一起吃早餐,也可能是午餐。」
「嗯……」她點點頭,眼眶發熱,好想給他一個擁抱,他真的帥到無法無天,讓她愛他愛到不行,若非還有兩位旁觀者,她早就抱住他狂吻了。
「故意演戲給我看啊?我也會一起吃的,哼!」藍文泰立刻嗆聲,鹿死誰手還不知道呢!
「好了好了,兩位請出發吧,如果明天還吃得下飯,我也會奉陪的。」周雲青仍是滿面笑,擎宇生命事業開創三十年來,就數今天最為精力旺盛,當真是可喜可賀、可喜可賀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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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很難得的只有紀筱紅獨自加班,自從藍文泰復工後,這種機會就不多了。想到此刻老闆和老師正在尋找拼圖下落,比較起來,她能在往生室內替病死的客人化妝,實在是至高無上的福氣。
從今天起,她和老闆就算是一對了吧?呵呵,他們要一起吃早餐、午餐、晚餐,對了還有宵夜和下午茶,通通不能遺漏。除此,他們還要一起睡在水晶棺材,活著的時候就能同棺,媽啊,有夠浪漫的!
午夜時分,睡魔來襲,不管她多麼喜悅在心頭,依舊忍不住頻打瞌睡,不知過了多久,耳邊傳來一個溫柔聲音:「小妹妹,該醒一醒嘍!」
「啊?」紀筱紅吸一下口水,眼神一晃,看到蔡婆婆就站在她後方,立刻笑嘻嘻地招呼:「好久不見∼∼今晚又出來散步啊!」
蔡婆婆仍穿著那套白底藍花的衣服,溫柔的眼中略顯落寞。「紅紅你聽我說,這是我最後一次來找你了。」
聽她一開口就是道別,紀筱紅驚愕問:「為什麼?」
「我先生已經不行了,隨時都可能走。」蔡婆婆原本就蒼白的臉色似乎更無血色。
「這……我不知該說什麼,真的……真的很遺憾。」紀筱紅不由得悵然,就在她期盼已久的愛情開花時,另一個愛情故事即將走到終點,生命可以很溫柔,也可以很殘酷,花開花落完全由不得人。
「其實我一直在等這天,已經很久了。」
「啊?」紀筱紅霎時傻眼,她有沒有聽錯?難道蔡婆婆在等壽險給付?不可能的。
幸好蔡婆婆隨即說明:「我先生只是還有生命跡象,他的靈魂早就睡著了,連親人都不認得,他這麼拖著只是受苦,孩子們也很難過。」
「原來如此。」她就知道蔡婆婆會有個好理由,活著若無知覺,不如早早解脫。最近蔡婆婆應該會很忙,關於喪禮有許多事要決定、要處理,也難怪她會說不再來了。
「緣分就是這樣,來來去去,以後你自己多保重。」蔡婆婆其實看得很開,告別的時刻終將來臨,理智上可以接受,只是情感上多少會捨不得。
是怎樣奇妙的緣分,牽起了這份情誼,雖然相處的時間不長,卻留下溫馨記憶,紀筱紅深深鞠個躬,向她道謝。「這段日子以來,多謝您的教導和關心,我會想念您的。」
蔡婆婆微笑著扶起她的肩,這女孩就是這麼惹人疼,她才會主動結起這份緣。「別跟我客氣了,我有個小禮物要給你。」
「啊?可是我都沒準備禮物……」事發突然,她包包裡只有零食,老人家應該不愛吃吧。
「沒關係,你陪我這個老太婆聊天,就是最好的禮物了。」蔡婆婆從手上拿下一條水晶手鏈,交到她手中。「來,把這收下。」
「這是?」好美麗的手鏈,淡雅中蘊藏著神秘,彷彿承載著許多光陰的故事。
「是我最喜歡的紫水晶,可以召喚愛情。」
「真的嗎?」紀筱紅又驚又喜,她需要的正是這個,多希望愛情能光臨,而且永遠都不要離開。當她一戴上手鏈,心頭浮現一種微妙的感覺,溫柔感動之中又帶著淡淡哀愁,哎呀,神奇得要命呢。
「是我先生送給我的,我相信,愛情真的會因此降臨。」這條手鏈已經有五十多年歷史,從她十八歲的時候就戴上了,陪她走過悲歡離合、陰晴圓缺,而今也該是告別的時刻。她很高興能在最後的階段,認識一個新朋友,彷彿是一種傳承,讓這條紫水晶繼續見證人間的愛。
「謝謝你……真的很謝謝你……」紀筱紅吸一下鼻子,雙手抱住蔡婆婆,感覺她有點僵硬,可能是冷氣太強,老人家受不了。
蔡婆婆拍拍她的背,語氣肯定的說:「你是個好孩子,一定會有人喜歡你、珍惜你,你不用懷疑這一點,要對自己有信心。」
「謝謝,我會努力加油的!」紀筱紅相信這些話會成真,她確確實實收到了蔡婆婆的祝福。
「對了,最近跟老闆有什麼進展?」感傷之餘,也要補充一下最新進度,才能毫無遺憾的離開。
紀筱紅又羞又喜的,仍一五一十報告:「唉喲,其實他什麼也沒說,就莫名其妙的把我收做他的女人,問都沒問過我耶,實在是受不了他……」
蔡婆婆聽得驚呼連連,好一個曲折離奇的故事,雖然說有生就有死、有聚就有散,但就為了這些心動的瞬間,活過一回已太值得。
當晚兩人聊了好久好久,才互道珍重告別,是的,世間種種最後必成空,但在相逢的時光中,若能愛過就是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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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擎宇生命事業的四名成員坐在圓桌旁,一起低頭嗑便當。黑川徹和藍文泰都沒什麼胃口,雖然昨天才對打過,現在先不管那回事,兩人有志一同,紛紛挾菜給紀筱紅。
周雲青看了皺起眉。「年輕人吃這麼少,怎麼有體力做事?」
「主任,你就別明知故問了。」藍文泰臉色憔悴極了,經過十幾個小時的拼圖,完全不是人幹的活,他跟黑川徹連吵架的力氣都沒了,更別提打架,只怕兩人會同時倒下。
周雲青暗笑一下,他的策略果然奏效,既然精力過剩就用到工作上,這才是正道,若是前任老闆地下有知,也會稱讚他做得好。
兩位拼圖大師沒胃口是正常的,紀筱紅也有點力不從心,放下筷子,歎口氣說:「我吃不下。」
對於一個昨天才發生過初吻和二次吻的女孩來說,她表現得相當沒精神,原本該是桃花開、春風吹的心情,卻轉變成寒風陣陣、死氣沉沉。
「發生什麼事?你生病了嗎?」周雲青驚訝萬分,他從來沒聽紅紅說過這種話,太離奇了,比冷凍櫃的客戶忽然醒過來還讓人震驚。黑川徹和藍文泰也同樣關注,他們都喜歡紅紅吃飽後的笑容,不願看到她吃不下的愁容。
紀筱紅搖搖頭。「不是啦……是因為有個朋友,她以後不會來找我了。」
自從昨晚收下那條手鏈,告別了蔡婆婆之後,她胸口就一直悶悶的,可能是為了蔡婆婆而感傷,一股莫名的沉重感壓在心頭,讓她整個人都down下來。
「說來聽聽,我幫你想想辦法。」周雲青沒結婚也沒小孩,已把紅紅當成女兒看待。
「既然她不會來了,我想我說出來應該沒關係。」紀筱紅猶豫了一下,望著三位前輩問:「呃……你們認識一位蔡婆婆嗎?」
「蔡婆婆?!」黑川徹倏地站起來,有種不妙預感。
「嗯,她說她是公司以前的員工。」
周雲青瞪大了眼,藍文泰張大了嘴,黑川徹則倒吸了一口氣。「過去的清潔工裡面,是有位蔡女士沒錯,大約六十多歲,你在哪裡碰到她的?什麼時候的事情?」
紀筱紅不懂他們為何神色嚴肅,不過是前任員工來公司走走,事情有這麼嚴重嗎?「就在往生室啊,我加班的時候常會碰到她,大概碰過五、六次吧,昨天她跟我說,她先生過世了,以後她也就不來了。」
黑川徹、周雲青、藍文泰三人的臉色都刷白了,過去從未發生這種事,居然會發生在單純的紅紅身上,她可是他們的寵物、吉祥物、葬儀社之花,萬一有什麼萬一的話……
「紅紅,你還記得她穿著怎樣的衣服?」黑川徹走到紀筱紅面前,仔細端詳她有無異狀,雖然臉色還算正常,但眼中常見的陽光似乎褪色了?
「我記得是藍色花樣的衣服,上下一套,滿好看的。」紀筱紅說著抬起手,讓他看清楚。「對了,她還送我這條手鏈,很漂亮吧?聽說可以召喚愛情呢!」
紫水晶手鏈真的很美,優雅而高貴,但一想到蔡婆婆和她先生的愛情,就又有點讓人難過,唉,紀筱紅也不知自己是怎麼回事,她原本沒這麼多愁善感,一夜之間卻變得超脆弱的。
彷彿連空氣都沉默下來,周雲青和藍文泰想說些什麼,卻都被梗在喉中,事態不是普通的嚴重,他們雖見多識廣也都傻住了。
黑川徹摸摸她的頭,想安慰她,自己的手卻有些顫抖。「紅紅,你冷靜點聽我說。」
「嗯,怎麼了?」在她看來,老闆才真的不太冷靜,沒事發什麼抖啊?
「蔡婆婆……」黑川徹深吸一口氣,說:「她家人打過電話來,這場喪禮將由我們辦理,包括化妝。」
周雲青和藍文泰在旁聽了差點跌倒,看來老闆還是說不出實情,可能是怕嚇到紅紅,換作是他們,也真不知如何啟齒,擎宇生命創立三十年來,還是第一次有這種事跡!
「真的?我一定要好好幫她先生化妝,還有,喪禮上會看到蔡婆婆吧?那我也要去幫忙。」她早該猜到的,蔡婆婆既然在這兒工作過,當然會找擎宇禮儀社辦理。
「這是沒辦法的。」黑川徹搖了搖頭,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紅紅的手好像有點冰涼,不像之前那般溫暖,老天爺,千萬別讓她出什麼事才好。
「為什麼?我會乖乖的發毛巾,我保證不會亂說話。」她真的想盡一份心,蔡婆婆那麼愛她丈夫,情深意重,讓人動容。
望著她天真單純的眼,他深呼吸幾口氣,終於吐實。「其實……蔡婆婆的喪禮在一年前就辦過了,是我主持的。」
「她的喪禮?她還好好的怎麼會有喪禮?」紀筱紅問了兩句,自己領晤過來,臉色霎時轉白。「你的意思是說……?」
「是的,她是另一個世界的人。」黑川徹緊摟住她的肩膀,發覺她發抖得好厲害,可憐的孩子,她一定嚇壞了,原本以為是位親切的長輩,誰知會是……
「這怎麼可能……」紀筱紅忽然沒了力氣,腦中亂糟糟的,那個總是親切叮嚀她的蔡婆婆、跟她分享戀愛酸甜苦辣的蔡婆婆、說起年少往事還會害羞的蔡婆婆,怎麼可能早已不在人世?仔細回想,難怪她老是在午夜出現,不願讓別人知道她的存在,原來她是有這種理由……
「你看到她穿的那套衣服,就是她的壽衣,你戴的紫水晶手鏈,就是她戴著進入棺材的。」他印象很深刻,亡者是他親自化妝、喪禮是他親自主持,他記得一清二楚。
「天啊……」她靠著他的肩,呼吸急促起來,許多畫面閃過眼前,有些似乎不是屬於她的回憶,卻深刻得直透心頭,她的頭簡直快爆炸了,承載不住這麼多情感。
周雲青這時開了口:「他們夫妻倆感情很好,蔡婆婆就是因為照顧她丈夫,過度操勞才去世的,我猜,她可能是在等她丈夫,捨不得一個人先走。」
他的推論獲得眾人認同,蔡婆婆的兒女們早已成家,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她丈夫,只是這一年來他們都不曾有過「奇遇」,為何紅紅會這麼好運,上班沒多久就遇到前輩呢?
看紀筱紅臉色蒼白,藍文泰安慰道:「蔡婆婆她人很好,你不要擔心,一切都沒事的。」
「我也相信蔡婆婆無意傷害你,只是你難免會受點驚嚇。」黑川徹所認識的蔡婆婆心地善良,應該不會加害別人,只是人鬼殊途,如此接近也許會帶來後遺症,光是讓紀筱紅吃不下飯,就已經夠糟的了。
「我……」她拉住黑川徹的手臂,想吸取一點力量,卻越來越頭暈目眩。
不知是誰的嗚咽在她耳邊迴響?是誰的眼淚滑落她心底?現實和幻覺交錯間,她的視線越來越模糊,「梁祝」的旋律悠然響起,似乎是古箏和長笛的和鳴,那是蔡婆婆和她先生彈奏的吧,優美之中帶著悲傷,但為何要悲傷呢?他們不是終於在一起了嗎?生不能同衾,死但求同穴,靈魂是否也能手牽著手……
「你怎麼了?」黑川徹發現她情況不對,及時抱住她滑落的身體,只覺她全身虛軟得不像話。
她無法言語,眼前一片黑,在失去知覺前,只聽到一聲發自肺腑的呼喚:「紅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