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院後,醫生替她做了精密的抽血、超音波、X光檢查,卻始終找不出確切病因,這位病患又年輕又健康,根本沒有問題呀!無奈之餘,只能消極性的採取支援療法,發燒了就打退燒針,無法進食就打營養針,希望她會自己好起來。
第二天,單人病房裡,除了一個昏睡的女人,還有三個束手無策的男人。剛才他們看了檢驗報告,也聽醫生做了詳細說明,結論卻是:無解!
「我不回公司了,就交給你們。」黑川徹沒有第二種想法,他要留下來守護她。
人稱工作魔人的黑川徹居然會放下工作,這可是前所未見的,周雲青和藍文泰不免暗自驚訝,同時也明白紀筱紅對老闆的意義重大。幸好他們都是全方位型的員工,從洗屍、誦經、折蓮花到主持法會,無一不能,這陣子兩人就辛苦點,撐起大局應該沒問題。
「老闆請放心,我們會守著公司,等你們一起回來。」周雲青點個頭,接下重擔。「但是照顧病人不能只靠你一個,我等一下就通知你母親,還有我記得紅紅有個室友,應該也可以來幫忙。」
「你自己也得保重,不要累壞了。」藍文泰知道自己輸了,這場競賽已有勝負,阿徹表現得像個喪妻的男人,比較起來,他算哪根蔥?罷了,摸摸鼻子,就當他又輸給真愛一回,也算是心服口服。
「嗯。」黑川徹不再多說,男人之間的默契,用眼神就能溝通。
認識十多年了,藍文泰第一次看到好友如此憂心,這傢伙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現在卻像天快塌下來似的,於是他拍拍好友的肩膀,說:「我對看相有點心得,紅紅不是紅顏薄命的面相,她會活得比你久。」
「希望你說得對。」黑川徹走近病床,握住紀筱紅的手,那冰涼無力的小手,卻緊緊揪住他的心。他曾看過許多臨終病人,紅紅的臉色就像那樣,漸漸失去了生命光彩,彷彿一睡就不再醒來。
周雲青和藍文泰互望一眼,心知現在說什麼都沒用,兩人只能悄悄離開,做好他們該做的事。死亡就在人們左右,即使再年輕、再健康,也可能說走就走,而看相的人常常看走眼,沒什麼說得準。
安靜的病房內,黑川徹望著紀筱紅愛笑的眼、愛吃的嘴,才發覺自己對她有多依戀,多想再次看到她的笑容,多想買一大堆東西給她吃,聽她說些胡言亂語也像天籟。
從小看過太多死亡,他很清楚人生於世,無論轟轟烈烈或平平淡淡,一切終歸於空無,沒有什麼是永恆不朽的。只是他無法接受這麼快失去她,太短暫也太急促,叫他怎麼捨得?他們的愛情才剛開始,他才親吻過她一次,水晶棺材裡怎能只有他獨躺,她不能就這麼離去,她不能!
生死是如此難以看破,他終於懂了,當愛上一個人的時候,豁達只是奢望,牽掛則是必然,人不是神也不是仙,正因為愛才有這些情感。他再也不能冷眼旁觀,他已深陷其中,無法回到從前,只盼老天保佑,讓他再多愛些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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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消息沒多久,白羽璇和黃綺芳同時趕到醫院,兩人互相簡單介紹,隨即走進病房,看到躺在病床上的人兒,臉色蒼白、雙眼緊閉,不復平常的開朗活潑,讓人一時難以接受。
黑川徹簡單說明了情況,雖然紀筱紅沒有生命危險,卻也找不出昏迷原因,像是有某種神秘咒語,讓白雪公主沉睡不醒。
「紅紅……她不會有事吧?」黃綺芳雙眼已經紅了,很難相信向來活蹦亂跳、頭好壯壯的好友,居然因為不明原因而倒下,怎麼說都太詭異了。
「醫生說查不出問題,心跳呼吸也正常,就是醒不過來。」既然醫學無法解釋,一定是哪兒出了差錯,黑川徹卻仍無法做出決定,該作法驅邪嗎?還是觀落陰去尋訪蔡婆婆?他不認為蔡婆婆會惡意傷人,但這現象又該如何解釋?
黃綺芳也想到這問題。「那位蔡婆婆……她是好人吧?應該不會害人吧?」
「我認識的她是位善良的長者,只是……我也不懂怎會變成這樣。」黑川徹說出自己的不解。
聽完了事情始末,白羽璇陷入思考,她跟兒子一樣相信蔡婆婆,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她拿出佛珠念了幾圈,這是丈夫送給她的護身符,每當心慌意亂時她就會拿出來,果然很快有了靈感。「小徹,你可能是慌亂過度,忘了最關鍵的一點。」
「關鍵點是?」事發之後,黑川徹心亂如麻,確實理不出頭緒。
白羽璇沒直接回答,轉向黃綺芳說:「麻煩你今晚照顧紅紅,明天早上我們就會過來。」
「嗯,請放心,有什麼事我會立刻聯絡你們。」黃綺芳點頭答應,看白阿姨的表情似乎已有轉機?
黑川徹聽了母親的話,從紀筱紅手上取下一個東西,用手帕小心包好,他雖然想繼續守著紅紅,但此刻有更重要的事情必須做。
「阿姨,這樣紅紅就會沒事嗎?」在他們要離開前,黃綺芳忍不住又問。
白羽璇回答:「其實也無法保證什麼,我們只能先試試看,等明天應該就知道了,別擔心,我看過紅紅的手相,她會變成一個老婆婆的。」
「那就太好了。」黃綺芳也這麼想,紀筱紅絕對不是薄命的樣子,俗話說能吃就是福,她的福氣可多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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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紀筱紅醒來的時候,感覺全身輕飄飄的,好像一些沉重的、痛苦的元素都揮發了,好奇怪,是誰加諸在她身上,又是誰將全部都帶走?視線迷離中,她看到旁邊有幾個人影,模模糊糊的,像被一層霧遮住,慢慢的清楚了,原來是老闆、阿姨和阿芳,都用一種擔憂的表情望著她。
「紅紅,你還好嗎?」白羽璇摸摸她的臉說:「你昏迷兩天了,這是醫院。」
「我帶了很多吃的,等一下你再慢慢吃。」黃綺芳眨去眼角淚滴,好友終於醒來,這下平安沒事了!
「謝謝……」紀筱紅確實挺餓的,將近四十八小時沒吃東西,雖然她手上有點滴但是哪夠看啊?不過眼前有件事得先解決。「我怎麼會昏倒?發生什麼事了?」
「你還記得前天中午,我們一起吃午餐,你提到蔡婆婆的事嗎?」黑川徹仍跟平常一樣,臉上沒有太多情緒,唯有自己明白心跳得有多快。
「嗯……」紀筱紅點點頭,她那時被嚇著了,沒想到蔡婆婆居然不是人,唉,可能是牽掛太多很難升天,他們夫妻倆的愛之深刻,連生死都分開不了。
「蔡婆婆找你聊天應該是出於善意,但她自己可能也沒想到,在這條紫水晶手煉上,藏著太多情感能量,包括他們的婚姻和死別,一時之間你承受不住就昏倒了。」若非母親提醒,黑川徹還真沒想到這點,他自己也收集了不少水晶,深明其中道理,卻因過度慌亂而疏忽了。
「蔡婆婆她……真的很愛她丈夫,我感覺得出來。」蔡婆婆提過的那些往日情懷,這兩天來都在她腦中一一浮現,讓她也經歷了同樣的喜怒哀樂。以前她只會覺得某些地方陰森森的,這還是第一次被別人的回憶附身,其實並不可怕,只是挺感傷的。
黑川徹摸摸她的頭,看她臉色不再蒼白,心頭大石才能放下。「一切都結束了,他們已經一起離開了,你也該恢復正常生活。我用了幾種方法,像是檀香、佛音、海鹽和水晶缽,才讓它徹底消磁,現在它就像個空盒子,等你放一些東西進去。」
「哇∼∼原來有這麼多學問。」世上真是無奇不有,她再次大開眼界。
「來,你戴戴看。」他握起她的手,一邊替她戴上,一邊觀察她的反應。「有什麼感覺嗎?」
「沒有耶,就很平靜,還有很餓。」她老老實實地說。
白羽璇和黃綺芳都笑了,黑川徹繼續說明:「以後你的思考、你的心情都會被這串手鏈吸收,覺得疲倦或不安的時候,就告訴我,我再替你保養這串水晶。」
「老闆,謝謝你,不好意思讓大家擔心了。」她笑咪咪的說,心想這條小命可是老闆撿回來的,大恩大德該如何回報?除了以身相許還能怎麼辦?
望著她的笑容,原來是這麼美麗,為何他以前不曾發覺?失而復得後才懂得珍惜。忽然間他無法自制,伸手將她抱進懷裡,卻把她嚇了一大跳,這會兒還有別人在,怎麼他一點都不矜持?很不像他耶!
白羽璇和黃綺芳互望一眼,兩人頗有默契的走向門口,就讓小倆口去互訴情衷,總之活著就是希望、平安就是一切。
「不要叫我老闆,也不用向我道謝……」黑川徹聲音低啞,無法形容此刻心情,有如浪花拍打在心頭,一波比一波更洶湧,讓他就快不能呼吸,甚至哽咽在喉中。
她被他抱得好緊,簡直是骨頭撞骨頭了,會疼耶,但她並不想叫他鬆開些,只是悶著聲音問:「不叫你老闆,那要叫你什麼?小徹?阿徹?」
「我也不知道……」他坦承道,第一次戀愛哪會知道?到底怎麼稱呼才夠甜?他臉皮薄,不習慣甜言蜜語,只確定此刻心跳完全為了她,沒別的原因。
哎喲,他的聲音會不會太無辜了?怎麼好像角色互換,換他像只小狗似的?
她靠在他肩頭想了想。「只有我們兩個人的時候,我就叫你徹,這樣會不會很蠢?」
「都好,只要你叫我,我都會在。」對他來說,這已是一種承諾,他從未說過這種話,一開口就決定了一輩子。
「嗯,就這麼說定。」她沒聽出他語氣中的嚴肅,反而想到另一件事。「對了,以前你答應過我,我如果掛了,你說過有員工優惠價的,你還要親自幫我化妝喔。」
這回她像是鬼門關走了一趟,如果她真的一去不回頭,至少有他替她打理門面,還要用高級禮車送她一程,有人托付的感覺還挺安心的。
他的心被她擰了一下,很用力的一下,沒想到自己會如此懦弱、如此看不開,他沙啞著聲音說:「沒錯……是人都會死,但我不准你這麼早死。」
「喔?那我要什麼時候才能死?」她驚奇問,難道他是閻羅老爺不成,還能規定她什麼時候死呢!
「至少要再活五十年。」他沒說出口的是,她至少要再陪他五十年,否則怎麼捨得?他還沒看夠她燦爛的笑,還沒被她的聲音震到耳膜破裂,還沒被她的大胃口吃到山窮水盡,一切都不夠。
奸霸道的男人,他以為他是神啊?自從進入擎宇生命工作,她雖遲鈍也有領悟,生命可以很堅強也可以很脆弱,誰曉得她何時會離開人間?到時又是誰陪在她身邊?
他說得一本正經,她卻大笑起來,笑到最後還不停咳嗽。「哈哈……咳!咳!」
「沒事吧?你別嚇我!」他輕撫著她的背,雙眉緊皺到快打結。
「你也有被嚇到的時候?」她還以為就算世界末日,他也會莊敬自強、處變不驚,沒想到她才咳嗽幾聲,他就像天崩地裂了,好認真、好可愛的表情。看他那麼擔心她的樣子,她其實有點想哭,他什麼關鍵的話都沒說,卻已在行動中表明了心意,這男人嘴巴真是緊得很,不知要哪天才能等到他開竅?
他無法形容此刻心情,在法會上可以隨興發揮,在所愛的人面前卻找不到適當言語,心中百轉千回,最後只化為平淡的一句:「總之你要好好的,聽到沒?」
忽然間,她很想要一個東西,卻又不好意思明說,畢竟是情竇初開的純情少女,只好迂迴道:「除了水晶,你有沒有想到,白雪公主需要什麼東西才能醒過來呢?」
憑他的聰明智慧,應該一點就靈吧,果然他沒回答,直接低頭吻住她,只要她能健康平安,不管要幾百幾千個吻他都會給,想到自己差點失去這丫頭,他還是會全身顫抖,未來不知有多少日子能相守,他要更珍惜每個當下。
她閉上眼,細細感受他濃烈的吻,啊,就算現在死了也無所謂,滋味實在太讚了。他的嘴不會說情話,至少還有這用處,多謝老天爺,要是他情話也不說,接吻也不行,她可會嘔死的!
兩人擁吻得不可開交,她卻情不自禁地發出殺風景的聲響:「咕嚕嚕∼∼」
該死的肚子,偏偏選在此時抗議,所有羅曼蒂克都煙消雲散。
他稍微放開她,眼中含笑。「白雪公主醒來後,第一件事就是要吃嗎?」
「歹勢啦!」她不是故意的,但不先吃飯怎麼談戀愛呢?所謂飲食男女,還是得先飲食才男女呀。
能吃就會活下去,他應該覺得高興,於是他打開桌上便當盒,看她開心地一口口品嚐,如果現在叫她選擇美食和他,可能他會是配角。但不管怎樣,在他心中,故事已有美好結局,是的,只要能多活一天,他就要多愛一天。
從今天起,他們就會像童話中的王子和公主,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應該是這樣沒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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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假三天後,紀筱紅回到工作崗位,精神充沛招呼道:「大家早!」
看到寵物活跳跳的回來,周雲青和藍文泰都甚感欣慰,這下要挾菜才有個對象,這幾天當他們習慣性的挾起食物,筷子停在半空中,才發現寵物住院了,那種感覺空虛透了。
「你看起來氣色不錯,恭喜出院。」藍文泰已調適好心情,他是有被紀筱紅煞到過,但還不至於放不下。黑川徹這傢伙是個天生怪胎,說不定錯過這次就沒下回了,為了好友的幸福著想,還是放過這對有情人吧,他難得做一次男配角,其實也很痛快。
「對不起,休息了三天,辛苦你們了。」這三天她和黑川徹沒來上班,怪不好意思的,裡裡外外的大小事都丟給周主任和藍老師,一定忙壞了他們。
「人回來就好,工作哪比得上健康?」周雲青呵呵直笑,顯然老闆和紅紅是妥當了,而文泰也願意成人之美,看到年輕人和樂融融,他也跟著High起來。
既然決定退出,藍文泰乾脆好人做到底,替這對佳偶加把勁。「對了,什麼時候辦喜事?先說好,我要當伴郎,雖然我會比新郎帥很多,那也是沒辦法的。」
過去從來沒有人邀他當伴郎,唯恐他誘拐新娘,那些男人都太沒自信了,黑川徹應該不會這麼孬吧?
「老師,你很愛開玩笑耶!」紀筱紅臉一紅,拜託,老闆根本沒提到那麼多,哪來的喜事?他甚至沒表白過,現在她也不知兩人算哪種開系,說是男女朋友又好像少了些什麼?少女漫畫可不是這樣演的,唉,怪就怪她愛上一個口風太緊的男人,想等他說愛可能會等成化石。
「好,就讓你當伴郎,但不准你再偷襲紅紅。」
黑川徹爽快的答應,讓藍文泰和周雲青暗自一驚,看來老闆想得很遠哪,這次紅紅差點出事,可能因此讓他下定決心,要就愛到底,不用多做考慮,能相守的日子就得把握。
至於紀筱紅,她完全一個狀況外,腦子裡只有一句話:啊咧,跳級會不會跳得太遠了?
「嗯,你也知道的,對我來說,別人的女友或老婆,總是比較有吸引力……」藍文泰刻意停頓一下,故作遺憾道:「不過看在老朋友的分上,我就不跟你爭了,萬一害你變成孤單老人,阿姨她做鬼也不會放過我。」
「算你識相。」上次這傢伙竟敢亂抱亂親,黑川徹可是牢記在心,絕不允許鬧劇再度上演。
周雲青拍拍這兩個年輕人的肩膀,像個父親高興得差點掉淚,「太好了、太好了,擎宇生命就要辦喜事了!我們天天都在辦喪事,三十年來難得有喜事,大家要改變一下造型和表情,熱鬧滾滾的給它盛大舉辦,不用說,我就是召集人,有啥疑難雜症,找我就對了!」
眼看三個男人有志一同,紀筱紅卻愣在一旁,心想這是什麼時候決定的事?黑川徹有向她求婚嗎?她再怎麼癡呆也不可能忘了這段過程,分明就是沒有呀!怎麼大家一臉理所當然,她這個當事人都還沒答應咧,其實只要三個字就能解決,黑川徹卻遲遲不肯開口,莫非想一輩子都含混過去?
不!她內心哀號著,她雖然粉愛粉愛他,卻不想終生都被敷衍,每個過程都是船過水無痕,太扯了啦!別說她不知好歹,這可是她的初戀,也可能是末戀,等她日後回憶起來,是能回憶什麼呀?
眼看大勢底定,藍文泰也算了結一樁心事,笑笑說:「新婚夫妻看了就礙眼,我們也不想當電燈泡,先走了。」
「真的有事要忙,不是故意孤立你們兩個,婚禮細節改天再開會討論吧。」周雲青拿起公事包,這兩天喪禮特別多,他兼任總召和禮儀師,不提早到場不行。
「需要支援就通知我。」黑川徹沒留住他們,只說了這句。
眼看主任和老師揚長而去,紀筱紅心底怪不是滋味的,幾句話就決定她的終生大事,會不會太不尊重當事人了?雖然她也很想跟老闆走上紅地毯,但是都沒人問過她的意思,這種感覺……這種感覺就像只小狗,莫名其妙就被轉送了,即使碰到
一個好主人,仍是滿心的不悅!
「發什麼呆?該做事了。」黑川徹輕敲一下她的額頭,隨即走嚮往生室,她當然跟著他走,除了得工作,還有話想問。
往生室的冷氣一樣那麼強,才三天沒來,她就有點懷念這兒,同時也想起蔡婆婆和她先生的事,他們愛得纏綿悱惻,還會共奏樂曲、傳情達意,這種事才不會發生在黑川徹身上,最多是一起睡棺材吧。
黑川徹手腳俐落,抬出兩具客戶,對她說:「你應該可以獨立作業了,有什麼不懂的隨時問我。」
沒錯,她可以獨立作業了,但他有沒有把她當成獨立的人看待?從他的行為中,她可以肯定他愛護她、喜歡她,但這還不夠,徹徹底底的不夠。
「主任他們、他們剛才說的話……」事情就這麼成交了嗎?她才不依∼∼
「嗯,明年我就二十九歲,習俗上不適合結婚,所以挑個好日子,我們結婚吧!我們各方面都很適合,我媽也喜歡你,不會有什麼問題的。」他決定了,人生苦短,何時會掛掉也不知道,不如趕快把事情辦一辦,反正他認定了就是她,無論任何挑戰挫折,他都不會放開她的手。
揮棒落空!Out!紀筱紅在內心狂喊,這段求婚詞讓她想哭,卻不是感動的哭,而是沮喪的哭。為何她的被求婚記會發生在往生室,一旁有許多客戶做見證人,這男人提的理由還這麼爛,童話故事都給他幻滅光了,可知她是個戀愛中的女人,怎能忍受如此不夢幻、不浪漫的場景?
「你怎麼了?」瞧她雙眼泫然,真可愛,應該是太高興了。
「徹,你好像搞錯了。」她下定決心要讓他明白,有些人生大事,不是虛晃兩招就能過關,更不是順水推舟就能算數。
他發現她表情怪怪的,除了想哭,似乎還想爆炸?「我搞錯了什麼?」
「你應該先向我表白,跟我交往、約會,然後再跟我求婚。」雖說她是個平凡女子,也有權利要求完整的戀愛,就當她是公主病好了,這些程序一點都不能省!即使沒有星夜談心、海灘漫步,至少也該帶她去吃個飯、看場電影吧!
「你想太多了。」在他看來,那都是凡夫俗子的陳腐老套,兩心若是相印,何必那麼麻煩?
他的言語比冷氣更酷寒,她心中溫度直往下降,眼淚差點滾落,聲音也哽咽了。「徹,你愛我嗎?」
在客戶面前如此發問,是有那麼點詭異,但既然他連結婚都說得出口,她又為何不能提愛?
「我們之間用不著說這些,你應該都明白的。」昨天他們才熱烈擁吻,恍如隔世重逢,她還需要問這種傻問題嗎?女人總喜歡把事情搞得複雜,因此他才不想任用女員工,但是碰到自己喜歡的女孩,一時間他也想不出該怎麼辦?
「是嗎?那就看著辦吧。」她轉過身背對他,獨力做自己的工作,很好,不說就拉倒,她又不是非他不嫁,做個老姑娘也不錯,總比被他氣死的好。
「紅紅?」他呼喚了好幾聲,但她就是不回答,他真不懂,她到底在鬧什麼彆扭?
也罷,往生室裡不適合吵架,乾脆讓她冷靜一下,明天應該就沒事了。寵物難免會鬧脾氣,他卻很難習慣,那個總是笑臉迎人的女孩,把他當成偶像崇拜,像只小狗繞著他打轉,怎會突然要求一大堆?女人實在難懂,他以為兩人已有默契,即將過幸福快樂的生活,結果仍在原地打轉?
兩人就此冷戰,一句話也不說,下班後各自離去,若是老闆和員工還會道別,但是一言不合的戀人們只能沉默。
十二月的夜空中,找不到一顆星,陣陣寒風吹來,多想躲在某人的懷抱,無奈仍是一個人的身影,一個人回家。
走進屋,紀筱紅倒坐在地墊上,長長歎了口氣,望著手上戴的紫水晶發呆,唉,親愛的蔡婆婆,如果你在的話,會贊成我這麼做嗎?我是不是很蠢,放開即將到手的幸福,就為了爭一口氣?
聽到室友的腳步聲,黃綺芳走出房間,如同往常問:「紅紅,要不要吃宵夜?我從餐廳帶了點心回來,有叉燒包和芋頭酥喔!」
「呃……等一下好了。」紀筱紅有氣無力的回應。
「等一下?」黃綺芳立刻察覺不對勁,通常一聽到有吃的,紅紅總是迫不及待,現在怎會說等一下?是不是住院時留下什麼後遺症?
「我不太餓……其實我氣都氣飽了。」才不到一天的工夫,紀筱紅忽然長大了許多,原來愛情不只是親吻和擁抱,還有許多煎熬人心的難題,並非童話故事或少女漫畫能解答的。
黃綺芳坐到她面前,像個誠懇的輔導老師問:「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
「阿芳,你絕對不敢相信的,就在今天……老闆叫我嫁給他。」這是二十三年來不曾發生過的奇跡,老天總算沒遺漏掉她的姻緣,她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真是她太龜毛、太難搞嗎?
「啊啊∼∼!」黃綺芳忍不住尖叫,比女主角還興奮,馬上把輔導老師的心情丟一邊去。「太好了!你馬上就答應了對吧?千萬別說你拒絕了,我才會昏倒!」
雖說她自己情感空白,但好友即將成為禮儀社老闆娘,她不只開心也與有榮焉,當初可是她介紹好友去上班的,多奇妙的緣分哪!
「可是……從頭到尾,他都沒說喜歡我,只說他媽喜歡我,也沒問我的意思……還說什麼他年紀到了、該結婚了,害我好想賞他兩巴掌!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貪心了?總希望多少有被愛、被尊重的感覺。」
還是女人跟女人之間好溝通,紀筱紅悠悠的說出心境轉折,黃綺芳聽得一下皺眉、一下歎息。「我想……依照你對他的認識,他做任何事都很認真的,不是嗎?他不是隨便什麼人都可以的,你要對自己有信心,他確實是愛你的。」
記得剛到醫院的時候,黃綺芳第一眼只覺得這位黑老闆好嚴肅,但他守在病床邊的模樣,確實是深深牽掛著紅紅,尤其是當紅紅醒來後,他的表情就像尋回至愛珍寶,任誰看了都無法懷疑他的真心。
「我相信他是認真的,也相信他對我有感情,可是他太自以為是了,好像他是主人、我是小狗一樣,他說啥我就得聽啥,會不會太過分了?結婚前就這樣,結婚後我一定被他壓得死死的,而且一點浪漫回憶都沒有,怎麼說都划不來。」紀筱紅越想越難過,明知他是個不懂表達的人,做的一向比說的多,但她就是包容不了,真討厭這樣的自己。
「那該怎麼辦呢?」黃綺芳心想也有道理,每個女孩子都想當公主,即使只有一瞬間的感動,也就值得一輩子回憶,黑老闆應該會是個好丈夫,可惜不是個好情人。
「就等他自己開竅吧,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現在就是冷戰了。」所謂相愛容易相處難,她終於體會,真正陷在愛情中的時候,酸甜苦辣都會一起湧上。
「別擔心,我有預感,你們兩個會順利和好的。不過……等你變成禮儀社老闆娘,你就要搬出去了,到時只剩我一個人。」想到這兒,黃綺芳不免有些落寞,她和紅紅同居三年了,雖然兩人個性不太一樣,她比較謹慎低調,紅紅則是有啥說啥,卻摩擦出許多美好回憶。
「阿芳,我不會忘了你的,我們一定要繼續當好姊妹!」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紀筱紅永遠都會記得,在她最落魄的時候,是誰給她吃的喝的住的,還有鼓勵和打氣,這份情誼讓她永誌在心。
黃綺芳撇開感傷,微笑說:「先說好,我要當伴娘喔!」
「那當然,非你莫屬。」說到伴娘就想到伴郎,紀筱紅腦中靈光一閃,其實黃綺芳也有機會做老闆娘的,就看某人是不是夠帶勁了。
黃綺芳不知好友在打什麼主意,站起身端來宵夜和飲料,溫柔道:「別煩了,先吃點東西,心情不好的時候,就要靠美食來彌補,否則日子怎麼過?」
心情好就要大吃,心情不好也要大吃,這是她們的原則,一個喜歡烹飪美食,一個喜歡品嚐美食,好姊妹的默契渾然天成,分享美食的同時也分享著人生悲歡。
「是∼∼阿芳老師說得是,吃吧、吃吧!」不管啦,活著就是這樣,先吃飽了再來煩惱也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