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蘭絞緊了關節泛白的十指,綠眸幾乎迸出火焰,緊盯著她不願見的殘酷畫面。
「你在看什麼呀?」
路過瞥見羅蘭青白的臉色,莫莫不由得好奇走上前。
奇怪,外頭正在下雨,有什麼東西能讓羅蘭臉色如此難看,還露出一副齜牙咧嘴的神情?
人再美,有這種表情也很嚇人。
「走開!別隨便靠近我!」像在趕什麼似的,羅蘭惡吼著莫莫。
她討厭陸琦,也討厭跟著她賴在家裡的其他人,她巴不得她們全都滾回台灣去,最好永遠都別再出現在她眼前。
「羅蘭小姐,沒人得罪你吧!火氣再大,你也別嚇壞我家的小莫莫。」自家人被欺負,走在後頭的朱利葉自然不可能悶不吭聲,立即冷笑拉回愣住的莫莫。
傻瓜啊,被吼還站得離壞人那麼近,也不怕一口被母獅子吞掉!
因為琦的關係,眼前這位有重度戀兄情結的大小姐,可是恨不得能一一將她們大卸八塊呢!朱利葉暗自感歎著莫莫不長進的反應。
但她錯了,莫莫不是被羅蘭吼呆的,而是看見了令她不敢相信的畫面才愣住。
竟然有男人敢吻琦!
冷哼一聲,羅蘭沒好氣地旋即離去,足下踏聲步步驚人。
每一步,都是她如強震般的怨念啊!
等羅蘭一走,莫莫又迫不及待地衝回窗邊,想確定她剛剛是否眼花。
瞥見她奇怪的舉動,朱利葉也跟著走到窗戶旁,隨著她的視線往外瞧。
不看還好,一看她也愣住,差點想吹聲口哨。
難怪羅蘭會氣成那副德行。
從她們的角度看去,那兩人在廊下擁吻的畫面,還真亂浪漫一把的,瞧得莫莫臉紅心跳興奮不已,忍不住低喃:「我也好想知道談戀愛的滋味喔。」
聽見莫莫的低喃,朱利葉像看怪物一樣看著莫莫,直到她轉過頭來。
「怎麼了?」發現她的不對勁,莫莫奇怪地問。
「沒……沒什麼,你想知道談戀愛的滋味,回台灣多的是人可以陪你談。」回神後,朱利葉僵笑。
這個小白癡哪,要不是喪失記憶,也不會和她們混到荷蘭來,八成會離不開加拿大那個現在可憐斃了的關.宙斯。
莫莫可是她們六個死黨之中,第一個談戀愛的人啊!
現在卻在這裡無病申吟,真該抓起來打屁屁。
「不是像琦和惠或真妍那樣浪漫的我才不要!」她想要談她們那種可遇而不可求的愛情。
並非崇洋,但幾個死黨都嫁給外國人,她有預感自己將來也會。
「你怎知你沒有談過?」朱利葉小聲咕噥。
除了被莫莫撞傷的雙腿,關.宙斯絲毫不比其他三人的條件差。忘了自己的最佳男主角,莫莫這傢伙竟然在這裡羨慕別人,讓人聽了實在有點哭笑不得。
「我有嗎?」莫莫一臉茫然,腦中似乎閃過什麼畫面讓她皺起眉。
她的頭好痛啊!
看見莫莫突然屈膝蹲到地上去,表情痛苦,朱利葉立即過去攙扶,急忙說道:「沒有沒有,我隨口說說而已嘛!你想得那麼認真幹嘛?」
不趕緊安撫,要是被其他兩人看到,不責怪她這大嘴巴才怪!
唉!明知提不得,她怎麼會又提了呢?
***
因為陸琦不安心,所以要求維倫納德請醫生出診替莫莫檢查。
檢查結果並無大礙,她和白晴才放過朱利葉。
躺在床上的莫莫臉色有些蒼白,一點都不像平常活蹦亂跳元氣十足的人兒;明明不記得了,莫莫還是本能地心繫遠在加拿大的關.宙斯哪!
真讓人懷疑愛情的力量到底有多大。
陪在一旁的維倫納德,始終安靜地望著坐在床邊看著莫莫的陸琦。
墨綠的瞳眸裡閃過太多複雜的情緒,可是陸琦的注意力在莫莫身上並未察覺,如果她察覺了,或許就會看見那眸底隱藏不住的退縮、混亂、挫敗和……
嫉妒之心吧!
「你真的喜歡她嗎?」不知過了多久,維倫納德突然發出聲音。
望著莫莫陷入沉思的陸琦被這突兀的聲音嚇了一跳,轉頭才發現房裡只剩他們三人。在確定莫莫無恙而安心之後,她想必又被其他兩個死黨給出賣了,真懷疑維倫納德給了她們多少好處!不過,他問的是什麼鬼問題?
瞧見她眼底的疑問,維倫納德站在十步的距離外,淡淡地重複道:「你不是說過,在這個世界上,你最喜歡的東西就是她了嗎?」
他還記得她當時拿來堵住他口的話。
陸琦皺起眉頭,納德怎麼剛吻過她沒多久還問她這樣尷尬的問題?但她隨即意識到——這是維倫。許久不見他出現,她幾乎忘了維倫納德的氣質是不帶侵略性的,舉止優雅且待她如淑女。
深呼吸後,她才擠出回話:「是喜歡。」
沒有人會不喜歡自己的朋友。
「愛呢?你愛她嗎?」看著陸琦美麗的臉龐,他更進一步問。
「你怎麼了?老問些怪問題。」沒辦法自打嘴巴,也不願再用謊言欺騙喜歡的人,她只能選擇逃避他的問題。
唉!要是納德,就不會問她這些早被她丟在腦後、現在已難回答的問題。
換作納德,他只會以行動攻破她的謊言,根本不會有時間問。
如果是納德的話……
維倫納德沉默了,並未立即回答她的問題。從她變得溫柔的黑眸察覺她在比較他和另一個他,他的心便一寸寸埋進土裡,幾乎無法找到呼吸的方法,逐漸窒息。
怎麼了?他無法說他看到了「他」的世界,也看到了他們沉醉於兩人甜蜜的世界,吻得昏天暗地;而他,只能悠悠守在心中的角落看著。直到那時,他才發現「他」的狂野和風采,與他是那般截然不同。
既然她接受的人是「他」,他的愛又將如何自處?他可以和別人競爭,但如何和自己的另一個靈魂去搶?嫉妒自己的可笑滋味,誰也無法體會。
錯了,一切都和他所以為的差距過甚,錯得太離譜。
要是……要是他像以前一樣,什麼都「看不到」就好了……
禁不起他如此專注的凝視,他綠眸底藏了那麼多看不出的情緒,陸琦挫敗地低吼:「好,我不愛她,我承認我不愛她,她只是好朋友可以了吧?」
他是維倫不是納德,她不知該如何和這個他相處。
而他受傷的眼神著實教她心慌,消失許久,他又突然出現,逼得她不得不正視原本就存在的問題:她愛的是誰?該分辨或不該?如何去面對他們?
頭好痛,她一個頭兩個大了。
「哦,那你愛的是『他』嗎?」面對被「他」所收服的心上人,維倫納德已不知該覺可悲還是可喜,更不懂心底正一層層剝落的是什麼。
傷口逐漸成形,痛覺漸漸清楚起來,想逃也逃不掉。
「他和你都是一樣的!」沒好氣冷哼,她卻有種走投無路的心慌。
他始終保持距離的冷靜和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態度,都太不對勁了。
恍惚間,她總感覺他的眼神,過於冷漠……
絕情?她驚訝地發現。
「不,不一樣!絕對不會一樣。」他搖頭苦笑起來。如果一樣,她就不會接受「他」的熱情,卻還在排拒他真心付出的感情。
「是,是不一樣,從來就不一樣!」陸琦突然有些氣他的溫吞,要說什麼又不說清楚,想到納德對她說過的話,旋即沒好心情地冷諷:「從最初他愛我是因為我的人,而你愛我卻是為了我的價值,怎麼可能會一樣?」
維倫納德的表情像是受了莫大的打擊。
看見他的受傷,陸琦懊惱起自己的衝動,她無意傷他的心,但她不知該如何挽回,她只能憑靠著一股倔氣和他對望,僵持很久都沒有試著發出聲音。
剎那間,感覺到他悶在心底的痛,她無法否認她有點心疼。
許久後,他問:「你希望我消失嗎?」
直覺想否認,她卻突然猶豫地想著:要是他只是納德,或許一切會比較簡單。
「好,我消失……成全你們。」她的猶豫給了他答案。像是說給自己聽,他的聲音好小好小,緩緩閉上結束一切的眼,既然她做了選擇,他是該為最愛的人做出犧牲。
陸琦來不及反應,愕視著他那一抹溫柔且充滿包容的笑。
那抹訣別似的笑容,隨著他閉上的眼緩緩消失。
猛然間,她突然因為發現另一件事而想要抓住那抹退開的靈魂。
維倫一直用中文和她說話!
同樣用著中文回應,她卻因為太熟悉而忘了他根本不懂中文,剎那間她明白維倫是為了她說過的話而費心去學中文。中文,世界上三大難學的語言之一,他卻能在短時間內說得如此流利,她隨口一句話,讓他用了多少苦心。
維倫堅守他的承諾,她卻這樣傷害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