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爺,您是怎麼了?瞧您慌慌張張的,是不是聽到什麼不好的消息?」宮儀才想打個小盹兒,就被馮賽變調的叫聲給喊得心驚肉跳。
「完了、完了!」馮賽一張臉依舊死白,眼神哀愁悲憤。
「究竟是啥事?馮爺您快說清楚啊,我都快被你嚇死了……」見他行為異常,宮儀不禁頭皮發麻,跟著心慌了起來。
「山寨出事了。」馮賽面色凝重地說:「咱寨裡的人聽說死了大半,家園全毀……」
「什麼?!」宮儀跌坐椅子上,露出不敢置信的恐懼表情。「這……怎麼可能?是什麼時候的事?是誰幹的?女真人嗎?咱寨裡還有誰在?頭頭平安否?」
「是翼王完顏烈干的,他剿毀了咱們的家園!」馮賽說得咬牙切齒。「若非他的部下在如意樓飲酒作樂慶功,消息才傳出來,我也不會知道。」
馮賽用力擊桌!
「聽說他們利用頭頭領軍去救援他寨的空檔派軍上去圍剿山寨,因為守寨的弟兄勇猛抗敵,所以……全數被滅無一倖免,就連咱們辛苦建立的家園良田也盡數被燒燬。」
「啊?這麼說是真的了?」宮儀揪著心掩面痛哭!「真是可恨!幾百條人命就這樣……」
「惟一值得欣慰的應該是頭頭平安無事,因為通緝她的命令還掛在城門口。」他想安慰她,但此刻他的心情也很混亂。
「是嗎?你確定頭頭真的沒事嗎?」宮儀絞著巾帕。「除非親眼見到她,否則我的心仍舊不安……」
「只要頭頭沒事,她會來找我們的。」山寨被滅,李涓定會將其他弟兄做個安排,他相信她會想辦法跟他們聯絡的。
「不,我們得快收拾行李去找她,我必須見她,必須確定她真的沒事!」宮儀抬起淚痕斑斑的小臉。逢此大難,她再也不思報仇了,只要自己在乎的人平安無事就……夠了。
「不行,我們必須待在此地。」馮賽嚴聲拒絕。
「為什麼?」宮儀咬著唇,心好亂好亂……
「現在局勢不定,最好的辦法就是以靜制動,我們必須先觀察狀況再做打算,不要像無頭蒼蠅一般四處急竄,那肯定會壞事。何況我們留在這裡說不定對頭頭會有其它幫助也說不定,所以……」他柔聲解釋。
「宮儀姑娘見客了。」外頭曖昧的音調大響打斷了他們的談話,宮儀白著臉忙拭去淚水,而馮賽更是蹙眉嚴肅地深深凝看她一眼,然後未道一句便去外頭將客人引進宮儀樓房內。
馮賽心神不專地將客人帶入屋裡來,他掩著唇故意尖著嗓音呵氣道:「官人真是好勤快,這麼早就來了?咱宮儀姑娘還未梳妝打扮哩,您得多等一會兒嘍。」
「無妨!」男子作武官打扮,只是那黑黝臉孔有著莊稼漢老實而敦厚的親切感。
「小姑娘,我想向你打聽一件事。」男子吳山靦腆一笑。
「您問吧。」雙眉隱隱有股不耐煩,但馮賽仍勉強與之應對,因為此人雖為官,卻少了一股官味,而且他還是漢人。
「我想問……這位宮儀姑娘她……原籍何處!」
原籍何處?馮賽一聽,忙警戒了起來,他笑臉動人反問:「官人為何問?」
「事情是這樣,在下數年前被強迫簽兵派往南方離家至今,如今功有所成,但家鄉妻兒早已離散毫無音訊,在下尋覓妻兒多年,總無斬獲,現突聞宮儀姑娘芳名……啊,忘了告訴你,在下髮妻閨名就叫宮儀,昨日聽聞同袍提及宮儀姑娘芳名,一時激動才會忘了時辰便跑來,我只想確定宮姑娘是否……」
「官人,你弄錯了,我不是你的髮妻宮儀。」隔著紗帳,宮儀聲音意外嬌柔沙啞,與她平日的甜美全然不同。
馮賽不疑有他,總以為她的聲音怪異是因為方才哭過所致。
「是嗎?宮姑娘你……能否現身一見?」吳山態度誠懇。
宮儀嬌笑。「官人您稍待片刻,讓妾身稍作打扮!」
過了片刻,正當馮賽快忍不住衝進內房看她到底在不在的同時,」只蔥白的小手突然揭起紗帳,然後一張……奇醜無比的容顏很突兀地出現在兩人眼前。
「啊?」馮賽還來不及驚喊出聲,便聽見吳山因為吃驚過度而跌倒的聲音,馮賽驚訝未除,納悶地扶起他,只見他面露尷尬,不住道歉:
「對不住,在下認錯人了。」說完吳山便匆匆告退,似乎連一分鐘也不願多待,付了銀兩就趕忙走人。
對於十分戲劇化的一幕,馮賽真是一頭霧水。在送走吳山之後,他回到宮儀的樓房內,才踏入屋就呆住了!「宮姑娘你怎麼了?」
一向溫柔纖細的宮儀正狂亂地飲著酒,她一杯又一杯,像在灌水一樣拚命地喝著酒,像是在借酒澆愁……。
「宮姑娘,你這是在幹什麼?!」馮賽搶走她的杯子和酒壺,不解地望著她。
「給我酒!我……我今日總算放下心了。」她笑得好開懷。
「放心?放什麼心?」他擔心地看著她。
「我一直以為他死了,今日總算……哈哈……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她將話說得七零八落,聽得馮賽真是惱火。
「你究竟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不懂沒關係,來,陪我喝酒!」拉住他的手,宮儀為他倒了一杯酒,端起酒就要餵他。
「宮姑娘,你醉了……」他委婉地制止。
「醉?醉了最好,醉了就不用再想起悲傷的事,醉了就不用面對未來的事了……」沒來由地,她突然哭了起來。
「你……」面對她的眼淚,馮賽竟慌了手腳!「你到底是怎麼了?」
「沒……我沒事。」抹去眼淚,她再度露出歡欣的笑臉:「馮爺,你就陪我喝幾杯好不好?我今日真是……真是……」說至此,她又哽咽地哭了出來。
面對又哭又笑的她,馮賽卻是有所感慨:「宮姑娘真把我當外人了,唉!」
突然,宮儀朝他撲了過來,馮賽嚇了一跳,卻沒有迴避。他摟著她,任由她在懷中哭得淒慘兮兮,然後一段傷心往事就這麼無設防、極自然地脫口道出……
「什麼?!適才那男人竟是……你那離散的丈夫?」馮賽面如死灰,「為何你不與他相認?」
「我已是殘花敗柳,如何與之相認?」宮儀傷心地說:「只要他還活著就夠了,真的,這樣就足夠了。」
「宮姑娘你真是……傻啊!」他心疼她。
「傻嗎?」宮儀閉上眼,讓淚痛快落下,「馮爺您願意陪我這個傻瓜喝酒嗎?」
馮賽語重心長道:「不管你傻不傻,這輩子我都願意陪你做你想做的任何事。」
「馮爺……」宮儀搖搖頭,離開他溫暖的懷抱,笑容燦爛的她只能一再拒絕他的求歡,因為呵,她已打定主意,這輩子再也不讓這殘敗的身子去玷污任何男人的名聲。
「我們就喝酒吧。」她為他倒上一杯酒。
「嗯,就喝酒吧。」端起酒杯,馮賽仰頭飲盡。
「喝吧,一醉……萬事休。」
※※※※※
一路行來風聲鶴唳,聽聞京城正逢蒙軍圍困,李涓與孫儔半信半疑地快馬前行。一路上難民絡繹不絕與之擦肩而過,路上死屍多到令人心寒,李涓將鼻口以巾圍住,一方面遮住真正面目防人識破,一方面屍臭難聞,也可掩去大半氣味。
只是不論她如何遮掩,仍是眾人注目的焦點,因為他們與人逆向而行,就憑這點就夠引人注意了。不過因為眾人只顧逃命,就算她被人認出來,也無心去插手了巴。
「這位兄弟,你們是從哪裡來的?為什麼大家都往南方走?」孫儔擋住一名清瘦男子,笑臉嘻嘻打聽消息。
「咦?你們還不知道嗎?京城正被蒙軍圍困,戰事正如火如荼展開,我悄悄告訴你啊,女真人就快要敗了。」即使是在逃難中,男子說起這消息也忍不住眉飛色舞了起來。對所有漢人來說,女真人的失敗就是漢人的成功。
「戰事發生多久了?」孫儔又問。
「個把月了。」男子據實以答。「聽說呵,金哀宗打算求降了。」
「怎麼可能?」李涓忍不住插嘴:「金朝不是有位善戰的王爺完顏烈鎮守京城嗎?他怎可能放手不管,任由蒙軍欺凌到頭上?」
「善戰有個屁用啊?」男子嗤笑!「除了他,女真人找不到半個像樣的武士了,就算他再驍勇善戰,就憑他一人也敵不過蒙古精良的十萬大軍吧?」
「是嗎?」如果他這麼不濟,又如何滅她的山寨呢?「聽說他的軍隊訓練有素不是嗎?」
「其實啊,金哀宗求降跟他也沒多大關係啦,因為多數官員求降意願高,就算他一人高喊作戰,恐怕也沒人會聽,所以英雄無用武之地,他也只能默默承受皇帝大官們的決定了。」男子調整一下肩頭上的包袱後,向他們拱手道別:
「你們別再往前走了,因為就算你們想進京去也不可能,除非金朝正式投降。」
「嗯,謝謝兄弟你的提醒。」李涓勉強一笑回應。
待男子走遠,孫儔忙問:「頭頭,現下怎麼辦?」
「先到京城外圍再做打算吧。」李涓向他示意,兩人便改走林徑小路,此路少有人走,也較不易惹人注目。
二人又快馬趕了十多天,越近京城反而越少人煙,他們就近找了間破廟安身,再伺機去打探各方消息,除此之外他們也只能等,等待蒙軍退兵,城門大開的時候。
在破廟等了無數個夜晚,每天他們總能得知一些消息,這些消息來源全靠孫儔自製陷阱網獵四處飛經的信鴿,他殺了那些信鴿裹腹,也順帶將信裡的訊息消化進腦袋,隨著戰況明朗,他們也開始活動筋骨,籌劃屬於他們的戰事……
※※※※※
夜色如墨,烏雲蔽月,隱隱含著風雨欲來之兆,隱身在黑暗中,兩抹影子悄然翻過一堵高牆,冷冽的風扑打在樹稍,發出呼呼的聲響,李涓倒吊在樑柱上,探看動靜,見天氣惡劣到連下人也躲進屋裡避風,她才翻身躍下,疾步往西園而去。
「有人!」前方的李涓突然隱蔽紅柱後方,孫儔見狀亦快速躲進草叢裡。
一班衛兵巡邏而過,並未發現他們。
李涓等到衛兵走遠了,才繼續前行,繞過荷花池,一棟兩層樓別苑矗立眼前。李涓放緩腳步矮身慢慢靠近,她的眼睛在黑暗中搜尋,落在窗前修長身影上,燭火晃動得厲害,一道風突然捲進屋內將火吹熄,四周陷入一片黑暗。
迎著風斷斷續續傳來男音低吟詩句的聲音:
「昨夜星辰昨夜風,畫樓西畔桂堂東;身無綵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聲音漸逝,不久,男音沉聲開口:
「出來吧,我知道你來了。」
「該死!」李涓暗咒一聲,同孫儔暗示叫他別輕舉亂動之後,李涓才撥開樹枝,走出來。
「進來吧。」完顏烈將門徜開,重新點燃燭火。
李涓沉默地走進去,對屋內富麗裝飾視若無睹,她眼中只有一身華服、氣度高貴的完顏烈。
「原來你真是……你知道我一定會來找你,翼王完顏烈。」
完顏烈替她倒了一杯酒,點頭道:「我知道,所以我一直在等你。」
「我來是跟你要一個答案。」李涓黑眸深沉,聲音微微顫抖,她負在背後的手正緊握著一支匕首,她慢慢走近他。「告訴我,我的人不是你殺的!」
「是我殺的。」完顏烈坦承不諱,他不動如山地坐迎著她靠近,眼裡沒有內疚、得意,只有平靜。
「為什麼一個都不放過?」越向他靠近,她的心就越痛,為什麼她要愛上這樣殘忍的一個人?為什麼要讓她面對兩難的局面?為什麼他要這樣子對她?
「我們只殺反抗的人,其他人是自戕而亡。」完顏烈伸出手握住她纖細的腰,輕輕一攬,將頭靠在起伏急促的胸口上,歎道:「我不喜歡殺人,但我有我的責任要背負。」
「你有你的責任,而我也有我的……」一咬牙,李涓手腕一轉,將刀鋒刺向他,完顏烈伸出手臂讓刀深深刺入骨肉裡,另一手一擊,匕首自她手中脫落。
「你非殺我不可嗎?」完顏烈眼裡盛滿掬得出水的溫柔。
「我跟你有不共戴天之仇,」她抓著發麻的手腕,咬牙切齒怒道。
「我不想與你為敵。」完顏烈笑著,一點也不將手臂上的傷看在眼裡。
「太遲了,在你毫不猶豫滅了我的山寨那一刻開始,我們之間的仇恨就無法抹滅了。」李涓冷笑,當初她若聽倪震之言,將完顏烈殺掉,今日那些人就……不會死了,所以,她才是真正的罪魁禍首。
是她的私慾心害死那些人。
為此,她至死都不會原諒自己。
「殺了我,你不怕背負弒夫的罪名嗎?」完顏烈站起身,驃悍的身形將嬌小的她罩在影子裡。
「我們之間沒有那層關係!」李涓倒退數步,直到退無可退,才倔強地偏過頭,不想看他和屈服在他無形的威脅下。
「有,就在那些夜晚……」完顏烈執起她下巴,俯身溫柔親吻她依舊紅艷的香唇,低喃道:「那些夜晚你是這麼親吻我的,你忘了嗎?」
李涓努力掙扎,她不想再被情慾控制,讓錯事一再發生。「此時此刻我記得的只有那些無辜枉死的人不甘心的死狀!」
「你可以忘了他們,忘了這一切,我們重新開始。」
「忘?」她苦笑。「幾百條人命就毀在你手上,你一句叫我忘記我就能將一切忘了嗎?你簡直是癡人說夢!」
「我不管,我要跟你做夫妻!」將她壓制到牆上,完顏烈圈著她,渴求、霸道地將吻一再印在她緊閉的紅唇上。他的吻依舊熱情,依舊充滿誘惑,李涓閉上眼,絕望地承受他的柔情攻勢……
他的氣息、他的吻、他的擁抱幾乎軟化她的心智,她沉淪了好半晌,才猛然驚醒,她……怎麼可以忘記她的血仇、她的恨呢?
「你做夢!」好不容易推開他,李涓怒斥:「在你殘殺了我的族人後,你以為我還能若無其事跟著你嗎?」
「唉!我知道你該死的不會。」完顏烈退後一步定定望著她。「但我也不想放棄你。」
「而我也絕不會放棄替我的人報仇!」她的表情堅定,惟獨那雙美麗眸子透出太多不為人知的深沉傷痛,突然她一揚手,灑出漫天粉末,完顏烈未料她會使出迷藥,忙屏住呼息,卻已不小心吸入幾口,一時間頭昏眼花,全身氣力慢慢散失……。
在他軟倒之前李涓扶住他,將他帶至床榻躺下。她輕撫著他英俊的容顏,無限溫柔道:「我會殺了你,然後再陪你一起下地獄……」
聽到她的話,仍未失去神智的完顏烈咧嘴無力一笑。「只要有你陪伴,就算下地獄,我也甘之如飴。」
一把小刀架在完顏烈頸上,李涓雙手抖得厲害,額頭在瞬間冒出冷汗,她握緊小刀強迫自己用力劃下去,刀刃才觸及他的肌膚,血便滲了出來,李涓慘叫一聲,將刀往旁扔,著急地忙替他止血,她一邊哭一邊照顧他的傷,直到血止了,淚仍不停地滑落。
「你是愛我的吧?」完顏烈深情的一句話更惹得她放聲痛哭。
「我沒有用!無法殺了你替我的族人報仇,我——」她傷痛欲絕地奔離他,拾起小刀舉高欲自戕,完顏烈見狀,想阻止卻怎麼也爬不起來,只能眼睜睜看她將刀落下,他大叫一聲,那把刀就在離她只剩寸許時被暗器擊落,一名男子站在窗邊難過地瞅著她。
「孫儔——」李涓哽咽地叫喚著孫儔,他飛身縱入,拉起她說!「頭頭,讓我來吧!」
李涓無力地搖搖頭,又痛苦地點點頭,孫儔同情地看著她,身形欲動之時,便聽見雜杳的腳步聲往此直奔,許是完顏烈方纔的叫喊驚動了王爺府裡的守衛,孫儔忙架起脆弱無助的李涓往屋外逃離,臨走時仍不忘回頭對完顏烈說:
「今天先放了你,總有一天我們會再來取你狗命,趁你還有時間,快快享受你剩餘的生命吧!」
雨突然狂瀉而下,嘩啦啦的聲音大得嚇人,卻剛好遮去了他們離去的身影。
他們前腳一走,守衛們後腳便闖進屋。「王爺,是不是有刺客闖入?」
「無事,你們下去!」完顏烈躺在床上一揮手。
「是!」一群人魚貫而出。
頭很昏,完顏烈閉上眼,迷迷糊糊間卻回想起數天前金哀宗傳他進宮說的那段機密對話……
「愛卿,朕已無力回天了。」金哀、宗神情哀然。遭蒙軍欺壓,他本欲上吊自殺也不願投降敵人,可惜白綾才剛結在樑柱上就被宮女發現而告吹,欲跳樓又被救,如今蒙軍派人勸降,他再不願意也得面對失敗了。
「皇上,」完顏烈跪立哀宗跟前,愧道:「是微臣不力,無法抵擋蒙軍侵犯。」
金朝的軍隊除了守衛京城的侍衛隊是由女真人擔任之外,其餘兵力皆由漢人組成;由於漢人對女真人早已不服,每有爭戰常不是陣前逃亡便是不戰而降,面對如此素質低劣的軍隊,就算領導者再有能力也是枉然。
諷刺的是由漢人組成的軍隊已然成為金朝對外的主要戰鬥力。
「朕不怪你,只是……朕有一事要與你商量。」哀宗搖著頭坐飲愁酒。
「皇上請說。」即使哀宗腐敗無能,完顏烈對祖仍表忠誠。
「蒙將勃魯派人來招降,要朕欽點一親王為質,始允降。」哀宗端了杯酒,站在完顏烈跟前,將酒賜予他。
完顏烈聰穎過人,自能領會哀宗今日為何召見,又為何對他說這番話了。他接過酒杯,仰頭爽快飲盡,而後應允道:
「能為皇上盡綿薄之力,是臣的榮幸!」
哀宗要他去當人質,他當然非去不可,所謂君要臣死,臣不敢不死,便是此番道理吧。
「愛卿快起!」哀、宗明顯鬆了一口氣,就怕完顏烈不去,如今他既應允了,一切就好辦了。
完顏烈謝恩站起,問:「何時起程?」
「一個月後。」
完顏烈眨眨眼,頭依舊昏沉一個月的時間,如今也只剩二十多日了……
他輕歎口氣,此行兇多吉少,他不敢期待會有好運發生,只願在未來的二十多日裡,能夠與牽掛的人纏綿廝守,不帶一絲遺憾遠赴邊關,度過一生。
只是……面對李涓強烈的恨意,他該怎麼做才能讓她答應呢?
早知道盡忠的下場是如此,當初他又何必去剿滅李涓的山寨,逼使她反目成仇呢?
「哈哈……」思及此完顏烈忍不住大笑了起來,笑聲迴盪在幽暗的夜裡,顯得格外淒迷。
※※※※※
「走開!」才出城,李涓便推開孫儔,提氣掠往破廟後方的竹林裡。她抖開長鞭,鞭子毫無章法的四處飛舞,宛如她沉痛複雜的心情一般在空氣中發出悲鳴。
「我沒辦法殺他,沒辦法替你報仇啊!倪震!」她喊到嘶啞,淚水早就漫流整張臉,她不停地將怒氣發洩出來,將全身的氣力耗盡,她好痛恨自己的軟弱,可又無法狠心下手殺完顏烈,她的掙扎、她的恨幾乎將她折磨死了。
心好苦,一條長鞭更是使得狠辣無比,被掃及的樹幹無一不毀,一時間落葉紛紛,碎裂聲駭人,可她的憤怒卻仍無法借此平復。
「我到底該怎麼辦?該怎麼辦川?她閉上眼,全身早已因此劇烈揮舞而熱汗淋漓,然而就在她瀕臨瘋狂邊緣的同時,突有一人巧妙閃過她那威力十足的鞭子,輕悄無聲地靠近她,李涓身心狂亂,根本不知有人接近。
來人突然出手,迅速點了她的昏穴,然後很快地扛起她,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施展絕妙輕功踏空而去。
在此時,放任李涓發洩怒氣而一直待在破廟裡煮湯的孫儔,聽見廟後方的騷動不再,以為李涓已平復心情,端著湯才想拿去給她喝,誰知來到竹林裡、只看見東倒西歪的竹子和斷樹,他有點擔心,怕李涓又做傻事,趕忙四處尋找,但任他廟前廟後全翻了一遍,就是找不到李涓的人。
「慘了!我把人弄丟了,這下子該怎麼跟山寨弟兄長老們交代啊!」孫儔搔搔頭,苦著臉對天哀嚎。
就在仰頭哀嚎時,他突然發現掛在樹上那柄李涓從不離身的長鞭,心下大駭:「頭頭莫不是出事了吧?」
心念一轉,他趕忙由身上抽出代表求救的紅巾綁住信鴿,再將之放往天空飛翔。
「得快去找馮賽他們幫忙……」跨上馬,孫儔不敢多想,火燒屁股地趕忙去搬救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