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蒼柏有一子一女,兒子喬莊,今年二十七,正好與俞驚瀾同齡,也是江湖上頗有聲名的一位少俠;女兒喬靈,年方十七,還是個天真浪漫的小丫頭。
喬家兄妹長相頗佳,然而並不相像,據說是因為他們都像自己的母親,喬靈的母親便是如今的喬夫人——南宮世家的一位小姐,而喬莊卻是喬蒼柏早亡的原配髮妻所生。
「任姐姐,快來看,這些鶴是不是很漂亮?」喬靈在前頭興奮不已。
反觀任未傷,從頭到尾都是懶洋洋提不起勁的模樣,只是馬馬虎虎應了一聲。心裡奇怪,她怎麼從來都不覺得這裡有多好玩?
喬莊倒是對俞驚瀾頗有好感,兩人在後頭相談甚歡的模樣。呃,當然,一直都是喬莊在說話就是了。
這裡是喬家的鶴影潭,養著一群白鶴,碧水白羽,草木青青,確實景色優美。
「任姐姐,你身體不舒服嗎?」喬靈見她始終有氣沒力的模樣,有些擔憂地問:「是不是舊傷復發了?」
任未傷咬著一根草桿,隨意哼了一聲。「沒甚麼,我天生就是打不死的蟑螂,這點傷早就好了。」
「呵呵,」她的比喻讓喬靈笑出聲來。「哪有人這樣說自己的?任姐姐,你是武功高強,所以好得快吧?」純真無邪的臉上,笑容燦爛得耀人雙目。
任未傷眼眸一閃,掠過一抹不懷好意的光。「喬姑娘,我可是江湖上殺人不眨眼的妖女,你怎麼一點也不怕我?」
喬靈笑道:「江湖傳聞我是不知道啦,我看到的任姐姐就很好啊,雖然不太愛理人,可是心裡很善良,想來江湖傳聞也有誇張的地方。」
「是嗎?」善良?她會善良?小丫頭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這你可就說錯了,我是以殺人為業的刺客,你知道我身上背負著多少條命案嗎?」
突然湊上前,在喬靈驚愕的目光下,任未傷唇邊泛起陰沉的笑。「七十條,我身上有七十條命案,如果讓官府抓到,我這一顆腦袋,根本不夠砍!」
「任……任姐姐……」喬靈似乎被她詭異的表情嚇到了,結結巴巴地叫道。
「我想你肯定聽過金刀神捕歸離天一直在抓我吧?歸離天要抓的人,可都是殺人如麻的兇惡之徒,如果我真的有你認為的善良,她還會抓我?」
任未傷取下口中叼著的草桿,輕輕拂過喬靈被嚇住的臉龐,笑得快意。
「除此之外,身為武林盟主的千金,你想必也聽說過不少圍捕我的事。為甚麼我每次都能脫身而出?」她目光一沉,瞬間笑得殺意逼人。「因為我會殺到他們再也動不了為止!」
見喬靈臉色一白,駭然望著她,任未傷不禁大笑出聲。
「哈哈……」現在知道她不是好人了吧?現在知道這個世界有多醜陋了吧?天真單純?哼,憑甚麼他喬蒼柏的女兒能這麼天真單純?!
「未傷?」她張狂的笑聲驚動了俞驚瀾和喬莊,俞驚瀾皺著眉頭望她。「你做了甚麼?」
看見喬莊站到喬靈身邊,神色不悅地望著自己,任未傷心口不由地一痛,禁不住冷笑出來。「我能做甚麼?像我這樣殺人不眨眼的妖女,還能對喬大小姐做甚麼?」
喬莊臉色一變,尚未出聲,已聽俞驚瀾不悅地低聲喝道:「不許你說自己是妖女!」
「我不是妖女是甚麼?」她哼道:「俞驚瀾,喬大小姐不知道我是甚麼樣的人,難道你也不知道?殺人如麻,滿手血腥……我難道會是好人?哈,可笑!」雙手緊握在身後,卻止不住地顫抖起來,咬牙冷笑的時候,眸中卻閃過一抹幽光。
喬莊原本因她對喬靈無禮而心有不滿,此刻卻禁不住怔了一怔:為甚麼他覺得這雙眼很熟悉?
俞驚瀾的目光瞬間複雜難言。
沉寂良久,只聽他輕輕歎了一聲。「反正我也不是甚麼好人,那就這樣吧。」
這樣吧?喬莊愈加迷惑。這樣是哪樣?轉過視線,卻看到任未傷在聽到俞驚瀾這句話時,眸光閃動,而後咬住了唇,似乎極為震動的模樣。
「你……」她頓了頓。「俞驚瀾,你最初看到的我並不是真正的我,到現在你還不明白嗎?」
太陽絢麗的光線照進眼中,眼前燦爛一片,她卻彷彿又看見了那沉沉的烏雲、瓢潑的大雨……那天的雨,晰晰瀝瀝,綿綿不止,那是她第一次見到他,傳說中任意妄為、性情陰沉的長天樓樓主。
「你知道我最初看到的你是甚麼樣子的嗎?」他的臉色依然平靜,目光卻堅定至極。「到這個時候你還想逃離?我不管你有甚麼樣的過去,現在你已經站在我面前,就別想我會放手!」
她的目光閃了閃,似乎想要說甚麼,卻最終甚麼都沒說,只是轉過頭去望著潭邊優雅的白鶴。
半晌,她幽然道:「那就看看是你如願,還是我高段!」
到如此境地,自然不可能再好好遊覽下去,四人便一路慢慢走回喬府。
喬靈被任未傷這麼一嚇,躲在喬莊身後,頗有些畏懼,而喬莊則神情複雜,時不時瞧前頭的任未傷一眼。
經過喬府後山的時候,任未傷停了步伐,抬頭望著遠處高高聳立的山崖。
喬莊猶豫了一下,開口說道:「這個懸崖叫落雁崖,據說深得連大雁飛過也會嚇得掉下去。」
看不見背對著他的任未傷是甚麼表情,只聽見她漠然的聲音。「那不知道人掉下去會怎麼樣……」
喬莊心頸一驚,喬靈已輕呼出聲。看到小妹恐懼的臉色,喬莊隱隱不悅,道:「任姑娘,請不要再嚇舍妹,她從小體弱,不曾習武,不比姑娘藝高膽大。」
「舍妹?」任未傷這時轉搏遇頭來,望著他的目光瞬間閃過許多許多東西,似恨意,又似依戀,最終只是挑眉冷笑。「人果然是容易忘情的動物。」
說罷,頭也不回地大步離去。
她這一句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令喬莊愣住了,更令俞驚瀾剎那間心思一沉。***bbs.fmx.cn***bbs.fmx.cn***bbs.fmx.cn***
那日與喬家兄妹不歡而散後,任未傷便不再出去。
這幾日天氣有些冷,她又不小心著了涼,開始咳嗽,當然也就名正言順地留在屋裡足不出戶。
喬蒼柏沒有讓他們離開的意思,日日與俞驚瀾談論武功劍法,也不知打甚麼主意。她當然不會認為喬蒼柏存甚麼好心。
而俞驚瀾也不知在想甚麼,居然也沒有離開的意思,反倒與喬家人相談甚歡,實在不像他平日的模樣。
「俞……俞樓主。」怯怯的聲音讓俞驚瀾停住了回房的步伐,轉回頭,卻見喬靈站在一邊,侷促不安。
「喬姑娘,有事麼?」
喬靈瞧了他一眼,又因他一身凌厲的戾氣而低下了頭,鼓起勇氣道:「我……我能不能與你談談?」
俞驚瀾微微瞇起了眼,掃過她忐忑的眼神,沉吟了一會兒,點頭。「當然,喬姑娘要進來說嗎?」
「不!」這回倒是極快地反駁,眼光瞟了任未傷的房間一眼,又低了頭。「俞樓主請跟我來。」
俞驚瀾回頭望了那隱隱傳出咳嗽聲的房間一眼,轉身跟了出去。他大概知道喬靈為甚麼來找他了。
兩人來到後圜。
「喬姑娘想問在下甚麼事?」
喬靈驚訝。「俞樓主怎麼知道我是有事要問?」
俞驚瀾只是微微揚了揚嘴角,沒有說話。如果連這樣一個單純小姑娘的心思都瞧不出來,他在江湖上還有甚麼好混的?
喬靈躊躇了一會兒,像是下定了決心,開口問道:「俞樓主,任姐姐她……她到底是甚麼樣的人?」
果然。俞驚瀾神色未動,反問:「你覺得她是甚麼樣的人?」
「我?我不知道。」喬靈迷惑地皺起眉。「還沒有見到她的時候,我只聽說血手林第一刺客任未傷手段殘忍,是個惡人,可是見了她,又覺得她只是不太愛理人,心裡其實很好……可是我問爹爹,他只是說,任姐姐不是我能明白的人。」
有一句話她沒有說。喬蒼柏刻意囑咐她,不可與任未傷太過接近。
俞驚瀾點了點頭。「你爹爹說得沒錯,她確實不是你能理解的人。」
喬靈生來受盡寵愛,自然不會理解像任未傷這樣過著血雨腥風日子的人到底在想甚麼,她這個人複雜得連他都要歎息。
「那她到底是好是壞?」
這句話反倒問倒了俞驚瀾,他沉吟了片刻,道:「喬姑娘,這世上有些人不是用好壞兩個字就可以形容的。如果你要問她是不是真的殺過那麼多人,那我只能告訴你,是,她殺過很多人,而且,她一旦出劍,便決不手軟。」
這句話讓喬靈吃驚地掩住了口。「原來他們說的都是真的。」
「那……」猶豫了許久,她怯聲問:「俞樓主,這樣,你也喜歡她?」
聽到這句問話,俞驚瀾微微一怔,隨即在她混合了期待、不安與羞怯的目光中找到了答案。
小丫頭正是情竇初開的時候,見著俞驚瀾這樣容貌俊朗卻又一身戾氣的矛盾男子,因好奇而生了愛慕之心——呵,女人總是嚮往著征服一個複雜的男人,對單純的喬靈來說,俞驚瀾這樣的男子恰恰具有致命的吸引力。
不過,想必喬靈對任未傷也頗有好感,所以才會如此矛盾,矛盾到壓抑住羞怯而跑來問他。
「喬姑娘,」他側過身,望著樹梢的那一輪明月,眉眼沉沉。「這世上所謂的好人太多了,難道誰最好我便喜歡誰麼?其他人怎麼看她我不管,我只是知道,我一定要得到她,否則,這一生都不會快活。」
如此明明白白的情意……喬靈的心情蕩到谷底,只剩下少女初戀失敗的傷心。
她低低地問:「她……你喜歡她哪裡?」她知道任未傷不差,可是……「因為她武功很好嗎?我比不上她是不是?」
「無所謂比不比得上。」俞驚瀾顯然缺乏憐香惜玉之心,看著喬靈泫然欲泣、幾乎將心意宣之於口的模樣,仍然心冷情冷,沒有半分憐愛之心。
「喬姑娘,有些事勉強不得,即使你武功比她還好,甚麼都比她強上百倍,我仍然不會因此而喜歡你。」
喬靈陡然踉蹌後退!
她抬起頭,眼中淚珠不停滾落,晶瑩一片。她沒料到自己還未開口他便已明白她的心意,更這般決然地拒絕了她。
然而,眼前的男子目光仍然平靜得近乎殘酷,看著她如此悲傷的模樣,沒有半分的動容,只是極度冷靜地看著她,如同看著一個陌生人。
她終於知道,這個讓她初次心動的男子根本不是她能明白的人,她承受不起他的絕情與殘酷。
嗚咽克制不住地逸出口,她伸手摀住嘴,後退幾步,終於受不了地轉身跑開。
月光下的男子眉眼始終平靜。
「咳咳……」輕輕的咳嗽聲隱約從身後傳來,他的眼眸才稍有波動,轉身,向樹陰處走近。
黑暗中,那青衣女子半倚著樹幹,雙手抱胸,笑容嘲諷。
「不錯嘛,單純的閨閣千金配性格陰沉的江湖男子,嘖,多傳奇的組合,想必一定會被引為佳話。」
他眼光沉了沉,語帶警告:「未傷!」
「怎麼,心有不甘嗎?那就追上去啊,想必喬大小姐會很高輿才對。」她頓了一頓,再度冷笑。「喬盟主大概會更高興,把正邪難辨的俞大公子收為乘龍快婿,順便將長天樓納入懷中,聲名大盛不說,勢力也更大了。」
「任未傷!」他惱了,伸手扣住她的肩。
她收了笑容,沉默地望著他,片刻後,輕笑。「真是,關我甚麼事。」伸手撥過垂下的發,結果卻又咳了起來。
俞驚瀾伸手拍著她的背。「你怎麼樣?」
她神情漠然,拒絕他的關心。「死不了。」
她當然死不了,十七年前受了那樣的傷都死不了,現在哪有那麼容易死掉?禍害遺千年,不是嗎?
「未傷……」他似乎不知道說甚麼,眼光複雜地望著她半晌,最終歎了口氣,將她擁進懷裡。
這回她沒有掙扎,只是閉上眼,任由他溫暖的胸膛貼上自己的臉頰。碰上這個妄為的男子,她似乎愈來愈不懂得反抗了。
真是……糟糕啊……
一輪明月在薄雲間穿梭,時隱時現。四周安靜得只剩輕風吹過樹梢的「沙沙」聲。
然而,在這樣的安靜中,卻慢慢地生出一股寒意來,那股寒意彙集成寒流,銳利的尖刃陡然向他們襲來!
兩道身影倏然分開,俞驚瀾側身伸指,穩穩地捏住了凌厲剌來的劍身。
「俞樓主果然身手非凡,在下見識了。」來人聲音冰冷,面容冷峻,正是喬莊。
俞驚瀾尚未答話,任未傷已經輕笑出聲。「喬少俠,你在自己家的院裡偷襲客人,這也是喬家的家教?」
喬莊轉過視線,投向她時又冷了幾分。
「兩位想做甚麼,在下都無異議,但是,」他沉下目光。「卻不能傷害我的家人。」
「喔,原來喬少俠是為喬大小姐鳴不平來的。」任未傷點點頭,狀似瞭然。
「你……」喬莊臉色變了變,卻最終沒有說話。
俞驚瀾放開手,淡然道:「喬兄,在下只是實話實說而已。」
「你要拒絕她我當然管不著!」喬莊瞪著俞驚瀾,怒意未消。「可是,我妹妹不是讓你們笑話的。」
「咦,誰笑話她了?」漫不經心地撥弄著自己的頭髮,任未傷看似驚詫,卻掩不住冷笑。
「原來在喬少俠眼裡,除了自己的妹妹,其他女人根本不是人啊?她得不到的東西,得到的人就不該?喬少俠果然『愛妹心切』!」最後那四個字,加重了語氣,聽來分外刺耳。
喬莊一時大怒,正要出聲,卻在掃到她的神情時啞言。
月光下,她的眼閃爍著琉璃一樣變幻的光,壓抑卻又憤恨,看向他的晴候,似乎帶著深重的依戀,又悲傷不已。
「你……」
她為甚麼用這樣的眼光看他,他又為甚麼覺得這般熟悉?她……到底是誰?
任未傷先笑了出來,恢復懶散的神情。「聽說喬少俠劍法絕頂,正巧在下也是用劍,不如切磋一下如何?」
說罷,不待他反應過來,右手探入腰間,瞬間揮出劍光如虹。
喬莊一時防備不及,只能慌忙招架。兩人一來一往,月下劍光閃爍不定。
俞驚瀾站在原地,望著任未傷的眼若有所思。
傷勢始終還未復原,任未傷的劍招雖然精妙,內力卻是不足。若是平常,只稍十幾招,便可擊敗喬莊,然而此時卻難分勝負。
兩人擦身而過,任未傷微微一笑,劍式一旋,糾纏住喬莊的劍身,一緊一拉,喬莊頓時握不住劍柄,兵器脫手而去!
喬莊大驚,另一手急探而出,以擒拿手一抓,握住了她的手腕。
在那一刻,她停住了身形,抬頭望去,目光幽幽深深,望入他的眼。
喬莊愣住,兩人便這麼靜靜地望著彼此,沉默相對。
他的手握住她的手腕,那微涼的膚觸既陌生又熟悉,帶起久遠的記憶。
「青兒,你又受傷了?」
「沒關係,已經不痛了。」
「還說沒關係,你的手又腫了,爹是不是又打你了?」
「我……我的劍法沒練好。」
「很痛吧?哥哥真是沒用,要是我能幹一點,爹就不會要你一直練劍了。」
「沒關係啊,哥哥,你不要難過,其實我很喜歡的。」
這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原來他還記得,還記得這麼清楚。
可是,青兒……她早就不在了……
「咳咳!」任未傷突然劇烈地咳了起來,握著劍的手背掩著嘴,咳嗽不休。
「未傷!」俞驚瀾瞬間已到他們之間,拉住她的手,有意無意地將她拉近。
喬莊反應過來,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連忙放開她的手。
「沒事。」她搖頭,放下手,收劍,已然恢復正常。
「還是先回去休息吧。」俞驚瀾不知在想甚麼,瞥過喬莊一眼,見他怔怔地望著任未傷,也不知在想甚麼,便想也不想地伸手抱起她。
任未傷一時沒有提防,直到身子騰空,才驚覺,又不想在喬莊面前與他糾纏,只好任由他去。
怎麼對他愈來愈沒有警覺了?若是以前,她怎麼會允許旁人如此靠近她?
喬莊見狀,側身讓道,然而,錯身而過時,卻瞧見任未傷眼波幽暗,心中頓時一痛,一時只能愣愣地望著他們的背影。
為甚麼,為甚麼他會覺得如此熟悉?彷彿長久以來塵封在心底的隱秘被突然揭開,那久遠的溫柔苦澀湧上心頭,令他只能閉上眼反覆回味,遙想那以為早已忘卻的回憶。
青兒,你當真不在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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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抱回房間,一關上門,任未傷立刻掙扎。「放開我!」
俞驚瀾看了她一眼,默默放下她。
「很晚了,俞樓主,你該回房了。」
他沒有動,只是深深地看著她,直看到她受不了地出聲。「你有完沒完?還想怎麼樣?」
他的眼中波光一動,問道:「喬莊……他與你到底是甚麼關係?」
「他能與我有甚麼關係?」她轉過身,站在窗邊,感覺到冷風拂過臉龐,冷意侵懷。「他是武林盟主的高貴公子,我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他能與我有甚麼關係?」
他沒有說話,看著夜風揚起她的髮絲,在空中飛舞。許久,才陰沉地開口:「任未傷,你當我是傻子麼?你用那樣的眼神看著他,還敢說跟他沒關係?」
「那你倒說說看,我與他是甚麼關係?」
「你……」他張了張嘴,終又閉口不言。
她驀地嗤笑出聲。「呵,像我這樣身處黑暗,滿手血腥的人,當然對他這般家世傲人,又聲名在外的少俠心生嚮往,況且他又生得俊秀,一見之下,就此鍾情……」
她話未說完,俞驚瀾已鬼魅般掠了過來,掌心捏住了她的肩,用力將她扳了過來。「你說甚麼?!」
向來溫淡的聲音道一刻冷如堅冰,眼瞳中火紅一片。
「你想聽甚麼?」她絲毫不將他的怒氣放在眼裡。「直接告訴我,我說給你聽就是。」這句話原是他說的,現在由她還給他!
他的掌心倏然間收攏,眼中怒火更燃,望著她一瞬不瞬。
「任未傷,」他一字一句地說道:「別試圖激怒我!」
「又想對我下令了?」她哼笑,毫不示弱地與他對峙,笑意森寒。
「俞驚瀾,有本事你就殺了我,到時我自然不會說半句你不想聽的話,否則,別期待我會任由你為所欲為!」
他的臉色陡然間鐵青,正當她以為他會拂袖而去的時候,他卻笑了。
「好,為所欲為是嗎?那我就趁你還沒有痊癒的時候為所欲為好了,反正再怎麼縱容你,你都不會有所動容!」
她因這一句意義不明的話而心頭驚跳,反應極快地伸手探向腰間,然而卻教他先一步按住。「想拔劍?你以為我會這麼蠢嗎?」
任未傷眉頭一皺,知道大事不妙,立刻抬起另一隻手,一掌擊出!
然而,用掌的話,誰又比得過俞驚瀾的冰火掌?近距離兩人身形已有差距,不過幾招,她已是雙手被制。
「俞驚瀾!」她咬牙叫道。「你想做甚麼?」
他的指拂過她的穴道,令她動彈不得。「在我面前如此肆無忌憚,不是吃定了我不會對你怎麼樣嗎?你說我能對你如何?」說完最後一個字,雙手捏住她的襟口,「嘶」的一聲,衣衫瞬間破裂。
長衣脫離身軀的時刻,人亦被拋到被褥之間,無法反抗。
「你……」任未傷心頭一緊,憤然瞪向他。這個時候她要還不知道他想做甚麼,她就是呆子!
「俞驚瀾,你今天要是敢動我,他日我必定殺你!」
他慢慢走近,俯下身——
對她的渴念,他隱忍了整整兩年,而她竟敢還拿喬莊當引線,即便知道她只是胡扯,卻難掩他內心燎燒的妒意,炙熱的眸眼,流轉的已不單單是熊熊的怒意,還有因愛而起的慾念……
他垂下臉龐,讓彼此的呼吸纏繞。
「威脅我?真是新鮮!」伸手繞到她的身後,慢慢解開最後的系結。「很可惜,我從來不受別人威脅!」
感覺到他的手一寸寸地探入,貼上從未被人觸及的柔軟之處,她終於承受不住地閉眼,死死咬住牙關。
「我一定要殺了你,我一定會殺了你!」
他怎能這樣?怎麼可以這樣對她?
咬得生疼的唇感覺到冰涼的觸感,任未傷死咬牙關,卻抵不過他緩慢而堅定的探詢,一點一點,唇被分開,舌尖糾纏著牙床,硬是把兩份疊加的冰冷纏成了火熱。
他的手指在柔滑肌膚上輕掠,挑離隔開彼此的衣物,讓涼意滲入,由此使手上的溫熱更加深刻地烙印在肌膚上。
失去衣物的阻隔,身體的迥異再清楚不過,這令她陷入從未有過的無能為力——這一生,她從未如此難堪!
身體動彈不得,因此肌膚感覺格外敏銳,俞驚瀾多年習武,指腹間有微嫌粗糙的繭子,從皮膚上撫過,粗糙和細嫩相觸,是雙方的輕顫。
任未傷身上有些泛白的細碎傷痕,引來俞驚瀾愛憐的輕輕舔舐。
她拒絕再看這令自己痛恨的一幕,閉著眼權當是只瘋狗在咬人,可身體的反應卻愈加清晰。
他的手從起伏的曲線上滑過,在她身體脆弱之處撩撥。舌也上來肆虐,繞過她頸上秀美鎖骨,吮出青紫痕跡,最後烙上她心口,挑起微妙的觸感,令肌膚不自覺起了微小的戰慄。
有些……熱……
任未傷蹙起眉,慾望於她極為陌生,這樣身體相疊的親密,微起的熱度抵不過不甘和怨恨,睜開眼含恨看著對方。
俞驚瀾面對這樣的眼光卻依舊無動於衷,只是平穩的視線終於起了波瀾,染上慾望的深色,俯身吻上她的眼,手按在她腰際,突地一挺身。
撕裂的痛衝擊而來,她拚命咬住唇,紅艷血絲從緊咬的地方滲出來,卻是怎麼也不肯叫出聲來。身上的男子低下頭,深入她的唇齒間。
她被點了穴,嘴卻還能動,重重咬著他覆過來的唇,直到腥甜溢入兩人口中。
他微微揚起嘴角,竟似在笑,眼中怒色慢慢褪去,餘下的只是火熱。似乎沒有半點疼痛,身下動作亦不稍停。
手探著她身體,在她穴道上一按,凝滯的氣血重新流動,然而下身的痛楚讓她手腳難以使出力氣,些許的掙扎看起來只是在男人身下的欲拒還迎,反而令他更加失控,也令自己痛不可抑。
「俞驚瀾……」聲音是徒齒縫間迸出的,恨意滿滿。「你給我記著,我要殺了你,一定會殺了你!」
眼底泛上水意,然而沒有半點溢出,不長的指甲在他身後劃出長長血痕,牙齒咬住他肩頭,用力撕咬著,模糊了血肉。但身體依然相連,他聽若罔聞,激烈的衝擊似乎永遠不會停下來一般,那強佔的力量,絕望得感覺不到盡頭。
她不叫,把聲音都凝成恨意,發洩在齒間。手腕被他扼住,身體在他束縛之下半弓起,是難以忍受的屈辱姿態。而他,卻依舊淡淡的,在耳邊低吟:「真是牙齒和爪子都鋒利的野貓呢……」
交頸的不是鴛鴦,並蒂的不是蓮花,只是一個要得到一個不肯給,對峙和憎恨,偏偏親密到無法分離。身上的人頻繁挺身,低低的嘶吼,汗水一滴滴滴在她胸前。
熱流湧入,而後抽離。是分開了或是更貼近了,她不清楚。忽然之間不知為何一陣極端的脆弱襲來,她倒在床上閉上眼,雖然已解了穴道,卻已沒必要移動。
反正也是這般……喉間冒出低不可聞的笑聲,唇角微微翹起,脆弱漸漸褪去,慢慢蜷起身子,拒絕再看他一眼,目光開始冷凝。
他以為這樣是得到麼?真是可笑。
俞驚瀾,也不過是這樣的男子罷了。
身體近了,距離也更遠了。他和她,近在咫尺,卻是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