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整整七天的比試，現下只剩十個人在較量。原來她就對自己的功夫和力氣挺有信心，沒想到她比自己想像中的還厲害。
更想不到的是，以前師父教她的什麼兵法之類的，還被當成了考題給考了出來。要是她當真考上了武狀元，非得要回山上去好好謝師不可。
瞧其他人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真怪，皇上又不是要選妃，這些男人一個個緊張得跟什麼似的。
「你們——把頭抬起來讓朕瞧瞧。」
呼——終於！甜兒率先把頭抬了起來。
憋了老半天，她的頸子都怏斷了。
咦，這皇上怎麼生得這般——眼熟？
「經過七日的武舉，朕得知，眼前十位都是百戰不撓的佼佼者。今天朕將你全都召來，為的是要在這大殿之上，欽點出此次的武狀元。稍後的比試，朕希望你們都能使出全力，誰要是勝了，朕將重重有賞。」
真是太棒了！
甜兒不禁興奮了起來。無論能不能當上武狀元，光是能見到皇宮這般富麗堂皇的景象就算是值得了，更何況，皇上應該不會讓大家空手而回才對。所以，她這趟真是來對了。
突然她的頭一偏，眼前的景象卻讓她瞪大了眼。
他……他怎麼會在這兒？！那個叫李元朗的人，正站在皇上身邊，同樣地瞪大了眼瞧著她。
「宋田爾」？他怎麼也在這兒？李元朗驚異。而且還是父王欽點的十名武舉人才之一？他早見識過他過人的膂力，可萬萬沒想到這小傢伙竟然會來參加武舉，而且擊敗這麼多的對手脫穎而出？
突然，一個念頭閃過他的腦海——
如果讓一個十九歲的男孩成為元帥，會有什麼樣的結果？
「用不著比試了。」元朗突然開口。
啊？
不比試，那皇上答應的賞銀怎麼辦？甜兒皺眉。
「元朗？你的意思是——」
「用不著比試，我直接選出我要的人選就行了。」他步下階梯。
「什麼？！」皇上驚訝地站起。
元朗回頭。「父王不是說這十人都是武舉中的伎伎者？如果是這樣，無論是哪一個人被選中都不為過。」
「你——」
元朗走到一行十人面前上，一一測試他們的胸肌。
父王？甜兒不解。剛剛好像聽到他叫皇上父王？那不就是說，他是皇上的兒子？！李？李家軍？李元朗？那他……不就是令敵人聞風喪膽的「狂獅」？！
該死的傢伙工竟敢欺騙她，還在那兒測什麼肌力，要是他還敢在她胸前玩花樣，她發誓非捏死他不可！
來到了「宋田爾」面前，看到他那幾乎噴火的雙眼，元朗伸出的手竟在空中停了下來。
不知怎的，向來無所畏懼的元朗，竟然不由自主地——縮回了手。
「就是他了。」元朗回身稟告父王。
什麼？！甜兒張大了嘴。
什麼叫做就是她？那不就表示，她被選為今年的武狀元？！
皇上看了看他，下令道：「把名冊拿上來。」
主考官隨即將名冊奉上。
「小家村宋甜兒，十九歲。」皇上皺起了眉頭。「是你嗎？」
「嗯，是我，宋甜兒就是我。」
「元朗，你確定是他？」皇上轉頭確定。「你不覺得他看起來稍嫌瘦小了些，能擔將軍之職嗎？」
將軍？甜兒才剛合上的嘴又張開——他們是在說她嗎？
「父王的意思是要另選他人？」李元朗挑眉。
如果父王不遵守讓他親自挑選將領的約定，他當然也可以不遵守和父王先前的約定。
皇上一怔，看出兒子的心思。
他當真想拿國家的安危開玩笑？縱然眼前這叫宋甜兒的武功再怎麼精湛，但年紀尚輕，還兼有一分脂粉之氣，用這樣的人擔當將軍之職，軍心能平嗎？宋甜兒？這是什麼名字？簡直跟比女人還像女人。
「等等、等等，我可不可以問一個問題？」甜兒終於忍不住開口。
「大膽！」主試官連忙制止她無禮的舉動。
元朗揮揮手。「讓他說。」他倒想知道「宋田爾」要問的是什麼樣的問題。
「皇上，我想知道的是，被選為武狀元的人，就非成為將軍不可？」她開始有些擔心了。參加武舉，為的是光耀門楣、一展宏願；可她從沒想過她真的能成為武狀元，也沒想過若是當上了武狀元要做什麼。更沒想過，皇上竟然會想要一個武狀元取代「狂獅」的位置！
成為第一個女武狀元或許有趣，可當一個女將軍就不是什麼好玩的事了。更何況，現在還沒人發現——她其實是個女的。
「沒錯。」李元朗回答。
瞧他一臉驚慌的模樣，元朗著實覺得有趣。他赫然發現，逗弄這個小傢伙將會是一件相當愉快的事。
看來，如果由「宋田爾」領軍，實際的兵權當然還是掌握在他這個狂獅手上，附加的是，這小傢伙帶來的娛樂效果。
嗯——相信這趟攻打東突厥之行應該不會太無聊才是。
皇上眉頭深鎖。「宋甜兒，三太子選你為武狀元，將來要從他手上接掌帥印，攻打東突厥，你可有信心？」
「不……不行！」這怎麼行！要是讓娘知道了，鐵定要昏死過去不可。
「不行？！」
甜兒開始有些後悔為什麼沒聽娘的話。
「不，皇上，我的意思是、這實在是不太可能……」
皇上勃然大怒。「什麼叫做不可能？！大唐天子腳下沒有不可能的事——這話難道你從沒聽過嗎？」
「真的？」
「什麼真的假的！朕說的話你膽敢質疑！」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大夥兒都說，『大唐天子腳下沒有不可能的事』，我只是想請問皇上，一個女人，有沒有可能被選為武狀元？」
「這——」皇上遲疑了一下。
皇榜上是沒規定女人不可參加武舉。但也從未有女人參加過武舉，所以這樣的問題……
「皇上，臣斗膽代皇上回答。武舉從未有女人參加，所以，宋甜兒的問題根本就不成立。」主試官忙替皇上解圍。
甜兒一聽，狠狠瞪了他一眼。
「咳。」皇上清了清喉嚨。「主試官說得沒錯。不過——如果真有女人參加，而這個女人武功超凡，自然也有可能被朕欽點為武狀元。」這樣的說法，就不會與他的「不可能」的理念相衝突了。
呼——甜兒鬆了口氣。至少，她可以確定自己絕對不會因為參加武舉而受罰了。
「皇上，那麼如果是個女人，也能成為大唐的將軍嗎？」這下，皇上應該不會再說同樣的答案了吧。
李元朗雙手環胸有些不耐地問道：「『宋田爾』，你究竟想說什麼？」他李家軍怎麼可能讓一個女人領軍！就算他肯，他率領的弟兄們也絕對不會願意！
甜兒張望四周，每個人都瞪大了眼等著她的回答。
她吞了口唾沫，一口氣答道：「呃……我是說，皇上跟三太子選我為武狀元，我自然是開心極了；可是……要我成為大唐有史以來第一個女將軍，我想這樣……不太好吧。」
「什麼？！」李元朗終於聽懂了她的話，整個人暴跳起來。「你該死的是個女人？！」
這話讓她相當不滿，她猛地回頭駁道：「女人就女人，你加什麼該不該死的？難道你娘不是個女人嗎？」
全殿哄然。
「宋甜兒，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欺君犯上！」主試官心急如焚。
怎麼會出這樣的紕漏？當初他還以為宋甜兒只是名字取得像女人，沒想到竟真是個女人！而她一路考上來，也沒有任何人發現這樣的事。這——萬一皇上要是怪罪下來，他這個主試官豈不是脫不了干係。
「你胡說！當初報名表上根本就沒寫明女人不可以報名，也沒規定要註明是男是女，而且我寫的資料全是真的，宋甜兒這三字分明就是女人的名字，你們大可以去查啊，現在才發現我是女的，反倒怪起我來了。」甜兒義憤地反駁。「你剛剛沒聽見皇上說嗎？女人也有可能被欽點為武狀元的，難道你想讓皇上成為一個言而無信的昏君？」
「大膽宋甜兒！你這是在指桑罵朕？」這女娃兒不但武功不弱，還有些小聰明。現下這情況，他這個做皇帝的是罰她也不是、不罰她也不是。
「甜兒不敢，甜兒只是據理力爭罷了。」事到如今，她算是豁出去了。
「好一個據理力爭！宋田爾、宋甜兒，我終於明白了。既然你說自己沒騙人，那麼你這身男裝又怎麼解釋？」元朗怒不可抑。
他竟然會選了個女人成為他李家軍的將領？！
更令他生氣的是——他竟然會看走了眼，把一個女人看成了男人？！
「參加武舉當然是這樣的打扮比較方便啊。你看過哪個練武的人是穿裙子的？更何況，我打小家村來，一路上只有我一個人，萬一打扮得太美，讓人看了起色心該怎麼辦？這可是行走江湖人人都知道的規矩，難道三太子你會不知道嗎？」
她這一番話，說得眾人啞口無言。
「色心？」虧她想得出來。瞧她這副模樣，叫男人怎麼對她起色心？
「皇上，甜兒只想參加武舉，拿個小功名回去，好讓爹娘開心。誰知道甜兒竟然真的被選為武狀元，更沒想到皇上會要武狀元領兵攻打東突厥。既然大家都不開心，甜兒這武狀元也不想當了，就請皇上把這武狀元賞給別人，甜兒回小家村去就是了。」
皇上這回卻遲疑了。
女武狀元、女將軍？這是開國以來從未有過的奇聞。
宋甜兒的確武功過人，也頗有機智。讓她成為當朝第一個女武舉狀元，倒不是件壞事。但女將軍……
「皇宮大內，由得你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元朗擋下她。
不知怎的，自從知道她是個女人之後，他的心情就複雜到了極點。原先對她的賞識全都轉成了氣憤和厭惡。
一個女人怎可與男人爭鋒！
但另一方面，他卻又因為她罕有的才能而不想放她離開。
雙重的矛盾引發他更熾的怒氣。
甜兒挑眉。「不然你想要我怎麼辦？」
這些人真是太奇怪了，這樣不行、那樣也不行，是不是如果她是個男的就沒事了？
「你——」
看著眼前的情景，皇上終於開口道：「元朗，人是你選出來的，你的決定如何？」
這宋甜兒竟然對元朗的怒氣毫無畏懼，這點令他相當驚訝。她若不是少根筋，要不就是膽識過人。
一個武功高強、熟悉兵法、膽識過人的女將軍？
突然他覺得，這似乎並不是什麼壞主意。或許她的當選還可以替他這個大唐天子證明，天子腳下沒不可能的事。連女人都可以成為女將軍，足見他是個多麼開明的賢君。
看著父王臉上的神色，李元朗一時間無法決定該如何回答。
父王一直處心積慮想要他成為王位繼承人，如果他決定不選宋甜兒，父王很有可能以此為由，設計他提早繼承王位。但若當真選了宋甜兒——
「就是她了。」兩害相權取其輕。權衡之下，他勢必作出犧牲。
皇上撫鬚而笑。「既然你決定了，朕也沒有意見。好，朕今天就當眾宣佈——」
「等等！我有意見——」甜兒趕緊出聲。
「你——宋甜兒，你該死的又有什麼意見！」元朗咬牙。她以為他是心甘情願便宜她的嗎？
「我可不可以只當武狀元就好？」她可不貪心，只要這樣她就心滿意足了。
這傢伙，簡直就是得寸進尺！「宋甜兒，你給我閉嘴！」元朗再也無法壓抑自己的怒氣。
「既然大家都沒有異議，朕決定，當今的武狀元就是宋甜兒。即日起受領帥印，成為當朝第一位女將軍！」皇上當眾作出了宣佈。
☆☆☆
「元朗，聽說你親自選中了這次的武狀元，而且還是個女的？」獨孤焰掩不住心中的好奇。
兩人武場練劍，元朗卻是出奇地賣力，簡直就像是在發洩怒氣。看來，這跟他聽到的傳聞脫不了千系。
「獨孤焰，你再多說一句，別怪我翻臉無情。」他的心情簡直嘔到了極點。
「呵，脾氣不好？我猜——是因為那叫宋甜兒的女人惹的禍？」
元朗劍刃一劈，刷地砍斷了身邊的大樹。「沒錯！就是那該死的女人！」
想到她，他的心情就更惡劣了幾分。
「可是——是你親自選了那該死的女人為將領，這點，我沒說錯吧。」獨孤焰搖搖頭，將樹挑往一旁。
該死的正是這點。「我是騎虎難下、身不由己。」元朗氣悶地道。若早知她是個女人，他是絕對不可能選中她的。
「嗯哼，所以，你真打算讓她取代你的位子？成為率領咱們李家軍的女將軍？」獨孤焰不免有些擔心。
營裡的兄弟，能服氣嗎？他還真為這宋甜兒未來的日子感到難過。
「名義上是如此，但實權還是在我手上。我絕不會讓一個女人掌理我一手建立的李家軍。一個十九歲的女娃兒能做什麼？我絕對會讓她乖得像只綿羊，好好的做她的傀儡將軍就行了。」他嗤之以鼻。
「十九歲不算是個女娃兒了。」獨孤焰下了結論。
元朗的眾多女人中，比十九歲小的多得是。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元朗眼眉一凜。
「沒什麼。」獨孤焰聳肩。「我只是在想，一個十九歲的女人如果可以打敗眾多男人成為武狀元，應該——不只是個女娃兒吧？！」光憑這些，他實在很難想像什麼樣的女人可以有這等膽識和功力。
「焰！你該死的究竟站在誰那邊？」
獨孤焰望著好友。「看樣子，她是得罪了你？」
元朗一愣。
她得罪了他？她當然——
「她——當然得罪了我！她竟然女扮男裝參加武舉，讓我陷入了這一團難題之中。」
「哦，因為她女扮男裝，所以得罪了你？」獨孤焰突然露出了個瞭然的微笑。「那麼——那個宋甜兒應該是長得不錯吧。」
「什麼不錯？！簡直就是醜得不能再醜。不但魁梧得像只大象，還潑辣刁蠻、一身蠻力，要不你以為我怎麼會把那樣一個女人看做是男人。」
「李元朗！」
一陣鐵鞭如秋風掃過，刷地劃過兩個男人之間，強勁的力道震得兩個人往後倒退了半步。
鐵鞭？！元朗回過神來，陡地暴吼。「宋甜兒你——好大的膽子！」
獨孤焰順著鐵鞭往它的主人望去
好一個英姿颯爽的女子！
說她美，絕對不為過。不同於一般女子的俗麗，她的美是清新脫俗，還帶著一股英氣。而元朗竟然說她醜？！
「三太子，你在背後說人閒話，是不是太不道德了？」甜兒迎風落地，一個收手，甩出的鐵鞭三兩下就乾淨俐落地收回腰間。
「你——」元朗被她這句話問得面上微微一紅，卻又立即恢復了鎮定。「你到這裡來做什麼？！」
讓她接掌兵權已經夠他嘔的了，她竟然還膽敢進入後宮，侵入他的生活！
甜兒聳聳肩。「皇上命我來通知太子，一切準備就緒，就等太子將帥印交給我，替我引見李家軍的將士們了。」
方才聽見他對她的批評，她心底老大不痛快。甚至，還有些難過。她從不認為自己真生得那麼難看。可為什麼在他眼中的她卻如此不堪。她真不懂，她究竟是什麼地方得罪他了？
當上女將軍又不是她的錯。而且上是他自己選上她的。
「一切準備就緒？」他盯著她身上的戰袍。「你穿這是什麼東西？」
這幾乎是女裝的打扮。
雖然有著胄甲頭盔，但卻彷彿像為她訂作般合身，一身雪白織錦上她的曲線畢露——看得他的一把無名火不斷地往上竄升。
「我？」她低頭看看自己。「有什麼問題嗎？」
這是皇上特地命人為她量身訂作的戰衣，她可是喜愛極了。顏色是她最愛的白，樣式既威風又瀟灑，她不覺得有哪一點不好，為什麼他看來卻是一副想吃了她的模樣？
「我倒覺得宋將軍看起來美極了。」獨孤焰開口說了句公道話。「應是皇上的賞賜吧？」
甜兒立即露出了笑容。「這位是？」
「在下獨孤焰。」他微一頷首。
「原來是獨孤副將！」甜兒開心極了，朝他伸出一手。「將來要多仰仗你的幫忙了。」
「不敢。還要請宋將軍多多指教。」
元朗一雙眼簡直要冒出火來。「焰！你究竟在搞什麼鬼？！」
李家軍可是他一手帶出來的。焰明知道他對宋甜兒極為反感，他竟然還當著他的面對她示好？！
宋將軍？那他這個李將軍又算什麼？
該死的焰！簡直就是色迷心竅！
「元朗，事情不像你說的那樣嘛。」獨孤焰揚眉。
這樣一位美人，被元朗說成宛如東施再世。元朗若不是瞎了，就是——心裡有鬼。
「宋甜兒，去把你這一身給我換下！」
她要真穿這一身進入軍營，不引起暴動才有鬼。
甜兒惱了。「三太子。我身上穿什麼，關你什麼事？就算你是個太子，也管不著吧；還有，我現在已經是將軍了，請你別對我大呼小叫，還有，請尊稱我一聲宋將軍。否則，你要我將來如何帶領李家軍？」
「你——」元朗氣結。
她竟敢反抗他？！
「獨孤副將，既然太子不肯合作，那我就要勞煩你了。畢竟現在李家軍是由我率領，太子只負責監軍。以他的立場，我也不好太為難他，還是由你這個副將代勞吧。將來，我還有許多事要仰仗你，就請你多多指教了。」甜兒不理會元朗的反應，逕自向獨孤焰下令。
「宋將軍——獨孤焰聽憑指示。」
無論如何，他這個副將本就應該遵從將軍的指令。更何況，這個宋將軍的確挺討人喜歡的。
「焰！」元朗大吼。「宋甜兒！」
「請叫我宋將軍。」甜兒再次糾正他。
獨孤焰終於忍不住大笑。
「元朗，你選的還真是只好綿羊啊。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