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糟,是誰把她受傷的事告訴了爹娘?他們會很擔心的。
不行,她一定要起來,不能讓爹娘看到她這副模樣,他們會嚇壞的。
她勉力地移動身子,卻自後肩處傳來一陣難以忍受的疼痛和滾燙,好像有人惡狠狠地自背後用火鉗燒烙著她。
好疼!好難過……
「甜兒。」元朗被她的微弱叫聲驚醒,忙按住她的身子。「別動,你身上的傷口才剛縫合,別亂動。」
她是在呼喚她的爹娘嗎?元朗抬眼。
真該死!他怎麼從沒想過,她可能非常想家。
自從她成為武狀元和將軍之後,父王並沒有給她回鄉探訪父母的機會,而他也愚蠢的忘了這麼重要的事。
但自始至終,她卻獨自承擔這樣的思鄉情緒,從未多說一句埋怨的話;而他,不但不能替她著想,反而帶給她如此多的挫折和痛苦。
真該死!他還算是個男人嗎?
誰?是誰按住她不讓她動?半夢半醒間,甜兒皺起了眉心。
「甜兒,別動。你會傷了自己的。」元朗按住她。
這任性的女人,就連受了傷還是這麼固執。難道她不會因為覺得痛而停止掙扎嗎?看見她可能因此而傷了自己,他不免有些惱。
「唔……」
噢,該死的!看見她嘟起的小嘴,一股勃發的慾念衝上腦海。
老天!他究竟是什麼樣的男人,竟然可以在她身受重傷時興起這樣的念頭?!
他輕撫著她的臉頰,試圖安撫她。
而她卻像只甜美的小貓似的,緊挨著他的手摩挲著,似在尋求更多的碰觸。
「甜兒。」他試著喚她。
「嗯……」甜兒發出細微的呻吟,原先緊皺的眉頭也慢慢鬆開。
「噢,甜兒——」他情不自禁地,湊近她嫣紅的櫻唇。
真甜!他輕咬著她的唇瓣,深深吸攝著她口中的幽香。她的柔軟與甜美令他心跳幾近停止。
寤寐中,她彷彿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向她走來。
是誰,她努力想看,卻看不清。
突然,那人拉住她的手,環住了她的腰,還——還吻她?!
她震驚得無以復加!
但卻被他所帶來的吻迷亂了心智。她不是應該推開他的嗎?為什麼,她卻……被那樣溫柔熱情的吻迷得忘了自己該做什麼。她偷偷睜開眼,是誰?是她未來的夫婿嗎?他抱著她的方式,好溫柔、好……熟悉,是她認識的人嗎?
突然,眼前的人影逐漸清晰了起來。
她偷偷睜開一眼,想看看她未來的丈夫究竟長得怎麼樣?而出現在她眼前的竟是——李元朗?!
啊!她尖叫出聲,使盡力氣推開他。
「噢!」他吃痛後退。
該死!她竟然一拳揍上他的鼻樑。
「啊?是你?」甜兒終於清醒,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竟然還是他?!
天哪!她怎麼會作那樣的夢?而且是夢見他!
難道——她對他?!
不!不可能!不會的!她怎麼可能會對他有什麼感情。一定是她受傷太嚴重,昏頭了,要不就是因為他在這邊干擾她的睡眠,讓她睡得不安穩,所以才會作那種噩夢!對!一定是這樣!
可,他在這兒做什麼?
「你可終於醒了。」元朗摸摸鼻樑,算是自認倒楣。要是她知道他乘機吻了她,會挨的恐怕還不只這一拳吧。
「你,我,為什麼會在這裡?」她朝四周張望。「這兒是什麼地方?」
「這裡是我的寢宮,而你,受傷了。」
「你的寢宮?」她這才想起先前所發生的一切。但,她為什麼會在他的寢宮?不行,她得回到自己的營房。
「別動!你的傷口會裂開的。」他皺眉。這話究竟要說多少遍她才會聽。
「我不能待在這裡。」她堅持。尤其是在她對他作了那種夢之後,她簡直不敢抬起頭來看他。
「你當然可以!」他開始大聲了起來。「我鄭重警告你,如果你再敢隨便亂動一下,我就——」
就怎麼樣?她抬起頭。
「我就——吻你!」他宣誓似的要脅。
「轟」地一聲,她的臉頰頓時熱如火燒。
他為什麼說出這樣的話?該不會,他知道了她作的夢……
一句話都沒說,她乖乖地躺回床上。
他訝異地抬眼,沒想到這樣的話對她竟然有效!
那麼可見……他對她並不是毫無影響力,他微揚起一個邪邪的笑,甚至,可能……比她願意承認的還多?!
想到這裡,他的心情不覺大好。
「你把那個人怎麼樣了?」她將被褥拉到下巴,遮住自己的臉。
她不明白他為什麼堅持要她留在他的寢宮。似乎,是為了不讓她的傷口惡化,可是,她總隱約覺得還有些奇怪的理由在裡面。
「哪個人?」元朗揚起一道濃眉。
「就是那個差點被你殺掉的人啊。」她擔心地問。「他……沒死吧?」
「沒死,而且該死的活得比你要好得多了。」元朗沒好氣地答。
「那……你準備怎麼辦?」她注意著他臉上的神色。雖然那人的確刺傷了她,但她卻不希望有人因為她而受到傷害。
元朗環起雙手。「現在的李家軍屬於你的管轄範圍,那是你的部下,你準備怎麼辦就怎麼辦。我管不著,也不想過問。」
他太知道她的婦人之仁了。如果他告訴她,他準備殺了刺客以正軍紀,而她有可能贊同嗎?當然不。
所以,他不準備跟她在這點上起衝突。
啊?甜兒睜大了眼。她正準備花費一番力氣跟他辯駁,沒想到,他竟然讓她作決定?!
他真的當她是一個將軍了嗎?她突然有種被尊重的感覺。
「謝謝你。」一股感動油然而生。
他沒料到她會這麼說。「謝……謝什麼!嘖!女人!」他別過臉,企圖掩飾自己的不安。
她暗暗吐舌。雖然他還是會生氣,可,所有的感覺似乎都跟以前不同了。
是因為她作的那個夢嗎?
她懷疑。
☆☆☆
「嘿!看看是誰醒了!」獨孤焰帶著湯藥找到了她。「怎麼樣,我的女將軍,你現在覺得如何?」
「她很好。」元朗代她回答,語氣明顯的不悅。
什麼叫「我的女將軍」?!這話聽起來讓他有一股想揍人的衝動。
甜兒與獨孤焰對他的不悅雙雙投以奇異的眼神。
「我沒事了。謝謝你,獨孤副將。」他的關心與溫暖令她覺得開心。
光是這樣就能贏得她的感謝,那麼他守候了她一整晚又算什麼?元朗咬牙,胸口一陣氣悶。他突然覺得自己像是個善妒的男人,該死的在意她對別的男人說的每一句話。
「那真是太好了。」獨孤焰著實放下一顆心。「多虧元朗徹夜不眠地照顧你,否則連御醫都沒有把握能不能救活你了。」
他徹夜不眠地照顧她?!她驚異地望向他。
這才發現他滿眼血絲,似是一夜未眠,但他卻什麼都沒說。
「焰!你給我閉嘴!」元朗不悅。
他不想以此討她歡心,至少,不是這種方式。他只是單純地想——照顧她。
「我……這……很抱歉給你們帶來這麼多麻煩。」一時間,她不知該如何答話。她根本沒想到,他會這麼關心她,甚至為她徹夜不眠。
她的心微微悸動。
「不,帶給你麻煩的是我們,李家軍裡不應該會出這種事,幸好你沒事,否則後果不堪設想。」焰忙解釋。「我已經向皇上稟明這件事的始末,同時也提起關於你回鄉探親的事,皇上下令,賜你黃金萬兩、馬車一輛,讓你回鄉探親並養傷,等傷完全好了再回宮。」
「真的?!」甜兒喜出望外。
皇上真的答應讓她回小家村?!
「當然是真的。」看著她興奮的神情,焰忍不住笑。
「那真是太好了。可是……攻打東突厥的事該怎麼辦?」李家軍總不可一日無將,可如果她回鄉,又由誰來領軍呢?
「這你就不用擔心了。邊關平定,攻打東突厥之事並不急於一時,況且,皇上也還未擇定吉時。就算是,也不能要你負傷帶兵作戰吧。」
甜兒一聽,鬆了口氣。「這樣我就放心了。那……我什麼時候可以出發?」聽到可以回家,她根本忘了自己身上還有傷。
「除非經過我的同意!」元朗突然冒出一句話。
「什麼?!」甜兒回過頭。
「你的傷根本還沒好,不宜遠行。」這個焰,竟然把他想做的全都做完了,那他還玩什麼!
她的心事,不只他一個人知道。這讓他覺得非常不舒服。
「我的傷我自己清楚,你無權決定我該做什麼事!」一聽到他竟然阻止她回家,她既生氣又傷心。既然他可以讓她決定該怎麼處置個刺客,為什麼又要干涉她能不能回家?他根本不知道想家的心情有多難過。
更何況,皇上都已經下令了,他又有什麼資格命令她!
「只要你的傷還沒好,我就有權決定你該不該出這個門——」他被她的語氣所激怒。這個女人,永遠不懂得該如何照顧自己。「除非你想死在路上,否則在御醫確定你可以下床之前,別想上任何地方去!」
「李元朗!」她當然知道他是為她著想。可他的語氣和態度,好像她生來就應該聽他的話似的,這讓她沒辦法平心靜氣地跟他說話。
「甜兒,元朗說得對——」焰跟著開口。「你現在的傷勢確實不便遠行,我忙著告訴你可以回鄉,卻忘了你的傷勢。我看,你還是聽元朗的,等傷好些再回小家村吧。」
他這麼一說,甜兒才安靜下來。「好吧。可是,我要回我自己的營房。」
元朗皺眉。「在這兒有什麼不好?」營房的照顧和環境,根本及不上他這兒的萬分之一。
「你是三太子,我是宋將軍;你是男人,我是女人你告訴我,這有什麼好?」
「元朗,這的確是有些不妥。」焰提醒他。
身為他的兄弟與好友,元朗心裡在想什麼,他豈有不明白的道理;只不過,他實在對這樣的組合感到有趣——
元朗是個喜愛挑戰的男人。他會選中像甜兒這樣的女人,是可以想像得到的。但同時,他太清楚元朗對女人的不信任。如果不讓他「歷經艱難」才得到他所愛的女人,他恐怕不會認為那就是他所要的「真愛」。為了好友的幸福,他勢必得做些「犧牲」才行。
「焰,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元朗斂眉。
「我認為,還是讓甜兒回到她的營房比較妥當。」他據實以答。「畢竟,太子的寢宮除了太子之外,只有嬪妃……你讓一個女將軍在寢宮過夜,你想,旁人會怎麼臆測?」
「我……我還是早點離開好了。」聽見獨孤副將的話,甜兒顧不得身上的傷,忙不迭地起身下床。
「你——」元朗一個箭步上前,恰恰好接住她險些仆跌的身子。
「啊。」她根本沒料到自己的身體竟像棉花似的軟弱無力。「放……開我。」她伸手想推開他,卻一點也使不上力。
怎麼光是挨上一刀,會讓人變得這麼沒用,她有些懊惱。
他根本不理會她的反應,逕自攔腰將她抱起。「好,我讓你回營房去,可是你得答應我,沒有我的允許,不准私自下床!」
她氣喘吁吁地倒在他的臂彎裡,心跳迅速加快。不知是因為傷勢比她自己想像得還嚴重,還是因為他身上的氣味。
「元朗,還是我來吧。」焰伸出手想接過甜兒。
元朗沒有抬眼,也沒有動作,只是低頭仔細察看甜兒的情況。「需要你的時候,我自然會讓你知道。」說罷,抱著甜兒,頭也不回地走出寢宮。
獨孤焰聳聳肩,咧出一個微笑。
☆☆☆
他的心跳讓她心跳。
他的氣味令她心動。
他的胸膛讓她心悸。
有沒有可能,這一切都是因為她病了,而且病得不輕。她遮住自己的額,決定不去想跟他有關的任何一件事。
太丟臉了!要是一讓他知道她在想的任何一件事,她都會羞愧得無地自容。
他輕輕地將她放在床榻上,忍不住歎了口氣。「我知道你想家。」
他低沉的嗓音在她耳際震盪,讓她的心不由得為之顫動。
當他鬆開她的時候,她忍不住歎息。突然發現——離了他強健的臂彎和胸膛,她彷彿失去了溫暖。
「我當然不會反對你回去看家人,但必須要在你的傷好了之後,否則,你教我怎麼安心?」
他這是在關心她嗎?甜兒偷偷睜開一眼,發現他如星的黑眸閃著難以言喻的光芒。這是她從未見過的、她所不熟悉的他。
她真的迷惑了。
他究竟是什麼樣的人?
有時霸道、有時野蠻,有時更專橫自負得讓人受不了;但有些時刻,他卻流露出充滿幽默、溫柔與脆弱的一面。
她一直以為他是討厭她的,可是,往往在他罵了她之後又願意幫她;在她受傷的時候徹夜照顧她。
如果,他不是像她以為的那樣討厭她,那又是什麼呢?
究竟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他?
「知道了啦。」她小聲地回答。
「好,既然這樣,就吃藥吧。」二話不說,他端起湯藥湊近她唇邊。
「啊?還要吃藥?」刺鼻的藥味引得她皺起了眉頭。
「不吃?」他挑眉。
「我……從小到大,沒吃過藥的。」她用棉被半遮住臉。
他坐下,靠近床沿。「真的不吃?」
她後退,突然覺得受到威脅。
「我……我自己來就可以了。」在他的注視下,她有些慌了。
「自己來?你現在虛弱得連站都站不穩,還想準備用哪只手拿碗?」他拉起她一隻手,才一鬆開,她的手便無力地垂下。
「喝。」他將藥碗湊近她。
「唔……」她硬是被迫吞下苦苦的藥汁。「惡,不要了。」她別過瞼。
他為什麼要理她?就算他認為她的受傷跟他有一點關聯,但他是個太子,根本不需要親自照顧她啊。
還是——他有什麼陰謀?
「你那是什麼眼神?」他簡直啼笑皆非。「藥汁本來就是苦的,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好嗎,你不必拿一副受害者的眼光看我,如果我要害你,相信我,我絕對會用更高明的方法。」
說她天真,她卻多疑;說她蠢,她卻又聰明得出人意外,真不知該用什麼樣的態度來對待她才好。
「我,我又沒說。」她迴避他的目光,像是做了什麼壞事。
他怎麼知道她在想什麼?真……真是太可怕了。
「沒有最好,快把它喝完,別再挑戰我的耐性。」
「不然你想怎麼樣,吻我嗎?」她反唇相稽,就不信他真敢這麼做!
他趨近她。
「你真以為我不敢?」他邪邪地笑。
她不由自主地後退。怎……怎麼會這樣?他不是應該……不喜歡她的嗎?
「我……我受傷了,你不可以這樣對我。」她掙扎著大叫。「喝就喝,誰怕誰啊!你少威脅我——」
他順勢把藥灌進她嘴裡。
「你把這當作是威脅嗎?」看碗裡的藥一滴不剩,他滿意地站起。「真是太可惜了。」他搖頭。
嗯?「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她抬頭。
「聽不懂?」
「誰聽得懂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她真討厭他那欲言又止的樣子,好像早已設計好了陷阱要讓她跳進去似的。
「呵,精神不錯嘛——」他挑眉。「看來這藥挺有效的。」
他這麼一說,她似乎也覺得自己的精神好多了。真的是那噁心的藥的功效嗎?
「好了,我想休息,你可以走了。」她不想再跟他多談下去。
他無所謂地聳肩。「那你就好好休息吧,晚點我會把傷藥帶來,再替你擦擦吧。」說完,不待她的回應便逕自走出了屋外。
幫……幫她擦?!
甜兒目瞪口呆。
良久,才想起該如何反應。
「李元朗!你這隻大色魔——」她使勁全身力氣將枕頭丟向房門。「你要敢再走進這裡一步,我發誓一定會殺了你!」
「等你好了再說吧!」他的大笑聲自門外遠遠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