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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葉舞(上) 第四章 作者:秋葉影
    天微微有幾分陰,雲彩被絞碎成了厚厚薄薄的絲絮,軟綿綿地纏繞在一起,摀住了陽光,將天空染出了淡淡的青色。風掠過寬廣的原野,將草葉的味道散發到空氣中,清清澀澀。

    凌勒住了馬,轉過頭望了望,遙遙地,依然可以看見長離的宮城,卻見不到夜的影子,他果然還是沒有來。

    侍從們靜靜地侯著,有意無意地與凌保持著一段距離,凌大人今天的心情非常地糟,這一點,誰都看得出來。平時的凌大人固然冷酷無情,可是他的臉上始終保持著高深莫測的冷漠,無喜亦無怒,而現在的凌大人的臉色卻明顯地陰沉著,恍如肅殺的秋意般涼徹心骨。所以,雖然像這樣走走停停地已經半個時辰了,侍從們仍然半聲都不敢吭。

    風越來越大了,狂亂地糾纏著銀色的髮絲在空中扭舞著,凌亂如麻。凌輕吁了一口氣,催動了跨下的黑馬,緩緩地向前行去。已經離開了,已經沒有什麼可以等待的了。他們是屬於兩個世界的人,明媚的陽光和蒼茫的風將無法存在於同一個天地間。

    馬蹄聲特別沉、特別緩,一下又一下,敲打在寂寥的空間,還是寂寥。

    隱隱地,有一種馬蹄聲似乎快了起來,打破了固有的韻律,越來越大聲了。凌惱怒地皺眉,回頭方想呵斥,卻意外地看見了一騎紅色的影子從遠處馳來,凌的心漏跳了一拍。近了,近了,看見馬背上那人燦爛的笑容了,亮麗的黑髮在風中飛揚,陽光也隨之明媚了。

    夜還是來了。凌下意識地抿了抿嘴,抑制住將要浮現的笑意。

    侍從們識趣地閃開了一條道。

    夜近前,停下了馬,氣喘吁吁地抱怨道:「你走得真快。我特意起了個大早去驛宮找你,他們卻說你已經出發了,害得我累個半死,早知道就不來了。」

    「其實你也不一定要來。」凌強作平靜地道。

    「喂,你怎麼可以這麼說話?我辛辛苦苦地來送你,你就不能表現得高興一點嗎?」夜撥馬湊近凌,探過身,伸手擰住凌的腮幫子向上擠,「來,笑一個讓我看看。」身子斜得太厲害了,冷不防整個人向下滑去。

    「小心。」凌眼疾手快,撈住了凌的腰,將他拉到自己的馬上,好氣又好笑,「夜,你就不能夠稍微安分一點嗎?」

    侍從們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幕。素有「鬼剎」之稱的凌大人居然會縱容有人對他如此放肆,這種事如果傳回白虎宮,恐怕很難有人相信。

    凌注意到了侍從們異樣的表情,他揮了揮手,示意侍從們驅馬先行。

    待侍從們走遠後,凌低頭看了看被他樓在懷中的夜,卻見夜皺著鼻子,不悅地瞪著他。

    「怎麼了?」

    「我在生氣。」夜扁著嘴咕噥。難得他好心來送行,凌連一句感激的話也沒有,還要責備他不安分,實在過分。

    「別生氣。」凌猶豫了一下,輕聲道,「其實我一直在等著你來。」

    夜眨著眼睛盯著凌瞧了一會兒,又展顏吃吃地笑了:「好了,就算你是在騙我,我也不追究了。」

    陽光並不大,眼前卻格外地明亮,太陽的影子是看不見的,當它照在身上時,身體的每一份肌膚都感受到了那分悸動。夜在笑著,黑水晶般的瞳眸躍動著天上晨星的光澤,那是一種清澈而耀眼的光。凌想起了陽光下那漫天的楓葉,濃艷如火,美麗得讓人心顫。他抬手輕輕地攏過夜的髮鬢。

    夜有些茫然了,在凌的懷中蹭了一下:「怎麼了?」

    凌沒有作聲,眼中的神色瞬間千變,紛雜的念頭走馬燈似地轉著,理不清頭緒,只是有些許惶然。

    「喂,到底怎麼了嘛?」夜忍不住用手指戳了戳凌的胸口。

    凌毫無預兆地抱起了夜,輕易地舉手一托,將夜送回了他自己的馬背上。

    夜嚇了一跳,幸虧兩匹馬挨得很近,他手忙腳亂地抓住了韁繩,穩住身子,惱怒地喝道:「西翮凌,你這是什麼意思?」

    凌故意側過臉不去看夜,他沉聲道:「夜,我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必須馬上走了。」

    「可是……」

    「我有急事,不能耽擱,就此作別吧。」

    明明眷戀著那分溫暖,卻硬生生地從懷中推開了,一剎那,空虛如潮水淹沒了他。在洶湧的潮水中掙扎著抓住最後的本能,逃走吧,在陽光完全融化他的理智之前,逃得越快越好。

    離別的惆悵佈滿了夜的臉,他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了,呆呆地道:「呃,這就走啦?」

    「保重。」凌頭也不回,匆匆策馬而去。

    「哦……保重。」

    馬蹄揚起淡淡塵煙、淺淺草末,聚了,又散了。夜發了怔似地望著,凌的身影在視線中消失,仍然那樣望著、望著,直到座下的馬兒開始不耐地刨蹄子,夜才惘然若失地調轉了馬頭。

    原來,這就是離別啊。心頭沉沉的、甸甸的,風從身畔捲過,卻怎麼也卷不走那壓抑的氣息。離別之後呢,是什麼?應該是想念吧。真可笑,人才剛剛走,就開始想念了。看著天邊的那一抹流雲,想起了凌堅毅明亮的眼睛,聽著曠野的秋風,想起了凌清冽冷靜的聲音。

    為什麼要想念呢?明明是個無聊又無趣的傢伙啊。雖然他受傷的時候,凌會小心地呵護著他;雖然他哭泣的時候,凌會為他拭去眼淚;雖然他胡鬧的時候,凌會包容地對他輕笑;雖然……

    「啊!真煩哪!」夜想得腦筋直打結,苦惱地仰天大叫。

    悠悠地溜躂著的馬兒被突如其來的叫聲嚇了一跳,不滿地輕鳴了一聲。

    「煩啊煩啊煩……」夜無意識地碎碎念叨著,軟綿綿地趴在馬背上。

    寂野空曠無人。偶然,天空有落單的鵠鳥飛過,似乎可以聽見羽翅扇動的聲音,然後,便又是安靜了。

    懶洋洋地趴著,任憑馬兒不緊不慢地走著,真沒勁。

    不知何時,身後又響起了馬蹄聲,很急、很急,像是在追趕著什麼。是誰如此行色匆匆,夜懶得去看。急促的馬蹄聲往這邊來了,越來越近了,到了身側。夜不經意地回眸一瞥,卻怔住了。

    馬上的騎士居然是凌。

    夜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已經被凌攔腰抱起。

    「啊!」夜一聲驚叫。凌的黑馬還未減速,呼呼的風聲從耳畔掠過,被人單手拎著,在馬背上顛著,夜的頭都快暈了,他又踢又抓,掙扎著,怒喝:「你要幹什麼啊?」

    夜的腳踢到了馬肚子,馬兒受了驚,掀起了前蹄,「灰、灰、灰」地鳴著。

    兩人同時向下摔去。凌緊緊地用雙手將夜環在懷中,護著他。

    落到地面,剎不住的身子順勢在草地上滾動。天在旋,地在轉,在凌的懷中,一切都在搖晃著。待停下時,夜已經暈得睜不開眼了,耳邊恍惚傳來凌的聲音:「你還好吧?」

    「唔。」夜勉強撐開眼皮子,迷迷糊糊地看見凌伏在他的身上,支著上半身,俯視著他。

    「你還好吧?」凌的語調出乎意料地溫和。

    夜兩眼發花,有氣無力地答道:「一點都不好。」

    凌輕輕地將夜凌亂的黑髮攏到他的耳後,依舊溫和而平靜地道:「夜,我想了很久了,還是沒辦法——我想要你,跟我走吧。」

    「啊?」夜懷疑是自己頭暈,所以聽岔了。

    「我想要你,跟我走吧。」凌一字不差地重複。

    夜的眼睛睜得又圓又大,目不轉睛地盯了凌許久,然後,揚手,用盡全身的力氣狠狠地甩了凌一記耳光。

    「啪!」鮮紅的手掌印清晰地呈現在凌的臉上。

    凌面不改色,若無其事地道:「很好,看來你終於明白我的意思了。」

    「明白個屁!」夜氣得口不擇言,「西翮凌,你這個瘋子、白癡、豬……唔……」

    凌成功地用嘴堵住了夜的怒罵。

    空氣驟然變得稀薄了,彷彿一下子被抽乾了,唇齒都被凌所佔據著,連氣都喘不上來。也許是已經習慣了凌的吻了吧,找不到厭惡的感覺,只是憋得慌。想呼吸,吸到的卻是凌的氣息,想掙扎,身體卻因窒息而無力動彈,意識都要凝滯了。

    許久,凌依依不捨地放開了夜。

    總算沒被憋死,這是夜反應過來的第一個念頭。他大口大口的吸著氣,雙手無意識地揪著凌的領口。

    夜的腮頰紅嫩得像是抹上了一層胭脂,濃艷欲滴。雙唇水汪汪的,隱約有淡粉色的珠光流轉。眼中蒙上了一片氤氳的薄霧,帶著茫然的神色。凌忍不住又在夜的額頭上印下一個吻。

    「咳、咳。」夜開口想罵,一時轉不過氣來,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你沒事吧?」凌小心地撫著夜的胸口。

    「你、你、你……」夜氣急敗壞,「你有沒有搞錯,我……」

    「一點都沒錯。」凌非常平靜地接口,「你是個男孩子,身材平板乏味,脾氣又壞,動不動就發火,還莫名其妙地哭哭笑笑,除了這張臉之外,幾乎一無是處……」

    「你、你,我、我……」夜一口氣沒喘上來,差點被自己噎死。他抬起身子,張口重重地咬住了凌的肩膀。

    很痛。凌皺了一下眉頭,伸手捏住了夜的下頜,將他拉開,補充道:「還有,你喜歡咬人,這也是個不好的習慣,不過……」他停頓了一下,下了結論,「我想我還是可以勉強忍受你的。」

    在遇見夜之前,他從來就沒有覺得陽光會是溫暖的,現在,既然他已經發現了屬於自己的陽光,還有什麼理由可以讓他放棄呢?捨不得、放不下的話,就將夜帶走好了,其實這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問題,沒什麼好猶豫的。夜是他在朱雀國裡尋到的一片最美麗的紅葉,他會好好地珍藏起來的。

    夜的下頜被凌捏住,想咬、咬不到,想罵、罵不出,讓他憤怒得渾身發抖。

    「那麼說好了,我們回去吧。」凌將夜抱起,放到馬背上,自己亦騎了上去。

    夜不知是被氣的,還是被嚇的,說話都結結巴巴的:「回、回去?去哪、哪裡?」

    「你是我的人了,自然要隨我回白虎國。」凌理所當然地回道。

    「西、翮、凌!」凌尖叫。整個人被凌牢牢地束縛在懷中,他空自咬牙切齒,卻動不了凌分毫。有氣無處出,夜只能一頭撞到了馬腦袋上。

    可憐的馬兒受了痛,「灰灰」的叫著,撒開蹄子向前疾馳。

    漠漠的草原寂寥如初,只有一匹被主人遺忘的紅馬不知所措地呆呆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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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挑亮了琉璃蓮花燈,杏黃色的光暈漾開,照在整個房間裡。放下門口的珠簾,串在一起的水晶玉珠發出了清脆的碰撞聲,在燈光下幻變純澈的瑩光。流蘇低垂,提花的紗帳半搭著淨潔的雪松木軟榻。雖然此處只是白虎國邊境上的一個小行宮,但依然是富麗堂皇。

    夜推開了窗,冷冷的晚風迎面而來。行宮傍海而築,窗外有海,千仞崖壁之下無際瀚波。淡淡星光,淡淡月光,看不見海浪,聽得見夜汐的聲音,和著風傳來,悉悉簌簌地響,像沙子滑過指縫間,有些粗糙,又有些細膩,交錯著。

    月光慘白得有些詭異,夜抬頭看了看,皺緊了眉頭。不喜歡月亮,月的詛咒,太陽的羈絆,而,他是陽光下的日之魂。

    身後的那個男人走近,從背後環抱住夜,低聲道:「怎麼,還在生氣嗎?」

    夜扁著嘴,賭氣地悶聲不吭。風驟然大了,夜打了個哆嗦,指尖有些發涼,情不自禁地抓緊了窗框。風這麼大,很冷,果然還是適應不了白虎國的氣候。也許真的像祭司長所說的那樣,他這一生注定只能留在朱雀國。朱雀司火,其性至陽,只有汲取朱雀的陽炎之力才能維持他的日魂之體活下去,這是命運的束縛。不行,不能離開朱雀,回去,他要回去。

    夜猛然掙脫凌的懷抱,轉身推開了他,舉步欲行。但腳剛邁出去,就被拉住了,手臂被拽著向後一帶,身不由己地重又跌回凌的懷抱。

    夜不假思索地使勁踹了凌一腳,憤聲叫道:「放手,我要回去,別攔著我!」

    「不要走,不要回去,夜。」凌貼在夜的耳邊輕輕地道,淡然的語調中卻含著說不出的溫柔,「跟我走,跟我走吧,你不會討厭我吧?」

    凌緊緊地抱著他,兩個人貼得這麼近,近得夜能夠清晰地聽到凌心跳的聲音,沉重而緩慢。微抬眼,映入眼簾的是凌的眼睛,冰褐色的瞳眸被明麗的燈光暈染得有幾分朦朧,不再犀利逼人,而是充滿了深邃的清輝。夜的心劇烈地跳動了一下,他垂下了眼簾,言不由衷地絮絮叨叨:「討厭,討厭,討厭極了。」

    「真的嗎?」凌的聲音還是那麼輕,他托起了夜的下頜。

    「嗯……」夜猶豫著,無意識地微晃著腦袋,相當不爭氣地,他發現自己的聲音像是在撒嬌,「反正,這裡太冷了,我不喜歡。」

    夜秀氣的眉頭微微地蹙著,輕輕皺著鼻子,半真半假地流露著哀怨的神色,斜斜地凝睇著他,如夢幻的燈光下,幽幽的眼波纏綿如絲。凌覺得自己彷彿被絲繞上了,不自覺地伸出手去,撫上夜的眼角,細細地摸著。

    凌的指尖在他的臉上划動,有些麻癢,似乎是在挑弄他,夜不滿地道:「喂,我在和你說話呢,你有沒有聽見?」

    「聽見了。可是,這是一個很差勁的借口,我拒絕接受。」

    凌的手指在頰上撫過,到了唇邊,夜頭一偏,毫不客氣地含住凌的手指,重重一咬。

    會疼。可是當凌的指尖觸到夜的唇與舌時,酥綿的感覺甚過了疼,他沒有將手收回來,而是順勢抹過夜柔軟的舌尖。

    「啐!」夜紅了臉,飛快地吐出凌的手指,又羞又惱:「西翮凌,我不是在和你開玩笑,我要回家,你別不當回事,我要生氣了!」

    凌望著夜惱怒的模樣,心下突然有了幾分失落:「你真的這麼想離開我嗎?」

    夜聞言怔了怔,咬著唇低下頭去,仍然咕噥著:「對哦,我看見你就覺得很煩……」

    凌的身子僵了僵,緩緩抬手。

    夜警覺地向後挪了一步,美麗的眼睛瞪得又圓又大:「喂,不許打我!」

    凌挑起夜的一綹長髮,拈出沾在髮際的一絲枯草:「趕了這麼多天的路,髒得很,快點去洗一下吧。今天很晚了,有什麼話明天再說吧。」

    凌的語調似乎和方才一樣淡然,但聽在夜的耳中卻添上了一段飄忽的惆悵。夜看見凌轉身走向窗邊,下意識地想叫住他,但嘴唇張了一下,又倔強地抿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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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細細裊裊的熱霧綿延地從水面升起,又散開,迷濛成一幕薄紗。將整個身子泡在暖乎乎的浴池裡,熱氣滲透到每一個毛孔,快要將人融化了,酥成了一灘軟泥。真舒服呀,夜愜意地吁了一口氣,百無聊賴地用手撥弄著浮在水面的白菊葉,輕輕一彈,一片菊葉被挑起,貼到鼻子上。

    「嗤。」打了個小小的噴嚏,揉著鼻子,忽然傻傻地笑了。這裡也不錯啊,至少現在,他是這麼認為的。如果,能夠不被朱雀所束縛,如果,能夠自由地翱翔,他是不是會選擇和凌在一起呢?

    也許會吧。他並不討厭凌,甚至還一點點喜歡凌,對,喜歡凌擁抱他時那種踏實的感覺,喜歡凌撫摸他時那種柔和的感覺。抬手摸了摸臉頰,上面似乎還殘留著凌的手指的觸感,一時間有些發燙了,是不是被熱氣熏的?

    眼波一轉,又想起了什麼,鼻子習慣性地微微皺起了,猛然高聲尖叫:「凌!西翮凌!」

    門外響起略顯匆忙的腳步聲,凌的聲音很快地傳來:「出了什麼事了?」

    「呃?」夜很老實地回答,「沒事啊。」

    「那你叫什麼?胡鬧!」凌鬆了一口氣。

    「想問你一個問題。」

    「什麼?」凌對夜的無事生非已經習以為常了。

    「唔……」夜猶豫著,頭越垂越低,鼻子貼到水了,才用細若蚊鳴的聲音道,「你……是不是喜歡我呢?」很久以前,媽媽曾經告訴過他,只有喜歡上一個人時,才會想和他在一起。那麼凌是這麼想的嗎?

    「你說什麼?我聽不見。」

    「咳、咳……」心慌意亂的夜鼻子被水嗆到了,憋得他咳嗽了起來,生氣了,深吸了一口氣,乾脆驚天動地地大聲吼道:「我問你是不是喜歡我?」

    門外一片沉默。

    心陡然沉了下去,失望隨著霧氣散開,卻是涼嗖嗖的。夜不知不覺間用手環抱住了自己的肩膀。

    過了很久、很久,凌低低的聲音才響起:「嗯,應該是喜歡吧……」

    「只是應該啊?」

    「你怎麼了?」

    「你想和我在一起嗎?」夜低聲地問,「如果我不跟你走的話,你會為了我留在朱雀國嗎?」

    「你在說什麼呢?」凌在門外似乎很輕地笑了一聲,「我當然想和你在一起,你看,我這不是把你帶上了嗎?」

    原來,只是如此而已,所謂的喜歡,只是如此而已。委屈的感覺霎時如洪水湧上心頭,一發不可收拾,夜用力地咬著下唇,抓起池邊的木盆,狠狠地向門口砸去。

    「西翮凌,討厭鬼!滾!」

    怒吼聲中,「匡」,木盆砸到了門上,水花四濺。

    門外沒有絲毫動靜。

    沒來由地,火氣越來越大,隨手抓起伸手可及的所有物品,小桶、香胰盒、水勺、梳子……一股腦地丟去,「砰彭」之聲不絕。

    門緊閉著,凌在門外。明明知道怎麼砸也碰不到凌,仍然洩憤似地砸著。

    終於累了,停下手來,劇烈地喘息著。

    池中的請水蕩漾著,白菊葉上下沉浮,波動不安。水霧漸漸散盡。水冷了,涼絲絲的,開始沁入肌膚,還是會冷啊。

    回去吧,離開吧,冷漠的地方,冷漠的人,有什麼值得可留戀的?

    主意已定,從池中起來。找到自己的衣服,才發現衣服已經被水潑得透濕,遲疑了一下,胡亂地披上濕漉漉的衣服,無所謂了,什麼都不管了。

    打開窗子,跳了出去。如果凌不讓他走的話,那他就偷偷地溜掉好了。

    窗外就是礁巖嶙峋的海之崖。夜晚的潮汐在崖下擁抱著石巖,湧上,退下,一次又一次激盪。

    赤著腳窄窄的石崖上摸索著,踉踉蹌蹌。耳邊傳來沙沙的潮聲,無休止地迴響著,像秋蟄啃咬著落葉,輕微而無情地侵蝕掉空氣中殘餘的暖意,慢慢地將空虛的冷寂暴露。

    夜風席捲而來,情不自禁地抖了一下,揪住了自己的領口。隔著濕透的衣服,風吹過,不是涼,是冰,像針一樣刺進肌膚,冷得發痛。

    驀然之間,回首望去,遠處,從窗口漏出的燈光也淡成了暗青色。微微的光照出了心底那一線微微的躊躇,期待,期待著凌會從那有光的地方追上來,抱住他。身與心可笑地矛盾著,逃避,卻渴望著被追逐。

    風越來越大了。蒼白色月光凝結成了淡淡霜華,穿透風幕,裹住他的身軀。風的針還在刺著,刺骨地冷,不知不覺間凍得他幾乎麻木了。手指、腳趾漸漸地失去了觸覺,無意識地、本能地向前挪著步子。

    太陽在夜空下是無法存在的,正如棲息著日之魂的身體,被強行拉進了黑暗的夜晚,同樣無法存在。在風間、在月下,古老的詛咒悄悄地甦醒。月光中的寒意繞上了腿,繞上了腰,繞上了頸,扼殺了他的呼吸,冷冷的,血液彷彿停止了流動,一點一點地開始凝成冰。

    恍惚間,只看見了月色的蒼白。

    腳一軟,向崖下跌去。不想死,誰來救他?天旋地轉的一剎那,想到的人不是晨,也不是緋雪,竟是凌。然後,下一瞬間,他看見了凌的臉。溫暖透過寒意傳遞到手心。

    「你做什麼?想嚇死我嗎?」凌嘶聲怒吼。伏在崖邊,探身而出,堪堪抓住夜的手腕,抓住了那懸空的軀體。

    如果再遲一點發現,如果再遲一點追上來,如果再遲一點伸手……幸好一切都沒有「如果」,恰恰就在那千鈞一髮的時候,伸出手抓住了那個即將滑出掌心的人兒。後悔與僥倖同時佔據了凌的心,讓他的手不可抑制地顫抖。

    「唔。」夜發出了微微的呻吟,清細如月光在歎息,落在凌的耳中,讓他又是一震。

    凌吸氣,提手,將夜拉起,抱在懷中。

    月光半朦半朧,像透明的瑩光薄紗蒙在夜的臉上,暈染了慘白的容顏。眼簾低垂,遮住眸中的星輝,用迷茫的神色望著凌。

    當睜眼看不見夜時,那種窒息的感覺,就是喚作「喜歡」嗎?不行,不許再離開,抱緊了……可是很冷,懷中的那具軀體不復有往日的溫暖,冷得讓他心悸,觸手處,宛如冰玉。

    「夜!」凌訝然叫著懷中人的名字。

    夜瑟縮般地抖了一下,蜷成一團。

    凌的心倏然縮緊,抱起夜疾步回到行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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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行的醫師看不出所以然,只能猜測是受了風寒,凌既是心焦又是心疼,沉著臉揮退了他們。

    夜像貓一樣縮著發抖,卻死死地揪住凌的衣領不肯放,往凌的懷中拱。

    應該是風寒吧。這麼冷的天,這麼大的風,這麼濕的衣服……凌的心下又有些惱怒了。輕歎了一口氣,先將夜的衣服脫下來吧。

    外裳、褥衣、長褲……一件一件地褪下。如破繭而出的羽蝶般,那如玉的身軀一點一點地呈現。凌居然有些心謊,強迫自己閉上了眼睛,不敢多看一眼,卻無法自拔地在腦海中浮現起第一次與夜相遇時的情景,火一般濃艷的紅葉,火一般濃艷的少年,恍惚間,已經無法清晰地回憶起每一個細節,殘留的印象中,那是一幅很美很美的風景,美得令人沉醉。

    「凌……凌……」懷中的夜發出了細微的聲音。

    凌連忙睜開眼,才發現不知不覺間,夜已經將整個人貼到了他的身上。夜呼吸著,微溫的氣息拂在他的胸口。宛如著了魔般,凌情不自禁地摟緊了夜:「夜,你覺得怎麼樣?」

    「好冷。」恢復了些許意識,夜委屈地皺著臉,細細的聲音柔軟如綿,「我……要死了,大混帳,都是……你害的,嗚……我、我做了鬼一定……天天纏著你。」眼睛酸酸的,淚水湧了出來。媽媽說過,男孩子不能哭的,可是他現在就是很難過,有什麼辦法呢?

    不滿地咕噥了一聲,下意識地在凌的胸口蹭來蹭去。真不可思議,當凌抱住他的剎那,月光中的冰碎裂了,寬闊的胸懷、溫暖的胸懷,被擁抱著,已經凝結的血液重新開始流動。還是喜歡凌啊,起碼,喜歡被這種溫暖所包圍的感覺,只有凌,只有凌才能夠給予他。

    慵懶的、柔弱的意態染上那精緻的臉龐,甜美的味道揉到了骨子裡。如羽蝶般濃密的睫毛半掩著眸中點點晶瑩剔透的珠光,眼波微轉,迷離中似喜似嗔。

    被誘惑著,被束縛著,凌探試般地輕觸夜的唇。

    夜本能地又是一咬,卻軟弱無力,貝齒在凌的唇上滑過。

    被無意的挑逗牢牢地攝住了,無法自拔,凌貼上去,強硬的舌尖撬開夜的貝齒,纏上他潤濕的舌尖,吮吸他的味道,清澈、芳甜,如同少年美麗的外表一樣迷人。

    身體裡彷彿點起了無數火焰,燃燒著,席捲過凌的每一根神經,熱得發痛,熱得將近崩潰,血液在脈絡裡囂張地翻騰,幾乎湧了出來。撫摸著那如絲緞般細膩的肌膚,慾望的根源開始抬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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