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斜地瞥了一眼身邊的男人,少年水一樣的眼波靈動地流轉著,軟軟得幾分撒嬌幾分埋怨:「纏著我做什麼呢,為何不去找你的玄武公主,聽說那可是個傾國傾城的大美人呢。」
長長的銀髮垂了下來,遮住了男人眼眸深處薄薄的陰影。
「我不是告訴過你了嗎,那樁婚約已經推掉了,為此我還被祖父大大地數落了一番,你怎麼還在生氣,真是個小心眼。」凌的聲音像夢一樣充滿了誘惑,低沉的、清澈的、水晶一般的夢,「夜,我只愛你一個……」
初冬的正午,一絲微微的風輕盈地從薄紗的間隙偷偷地漏了進來,被帳中融融春意溶化了,熏熏然地隱沒在沉重的呼吸間。
夜慵懶地蜷成一團,乖乖地接受凌的愛撫,偶爾,會皺著鼻子發出咕咕嘟嘟的聲音,卻讓凌聽不清楚他在說些什麼。
凌淺淺地笑了,手指移到夜的唇際:「養這樣一隻貓真是很麻煩的一件事情啊。」
夜眨巴著眼睛,糊成一團的腦子轉了好幾個彎才反應過來凌說的原來是他,於是,就像凌所意料的那樣,憤怒了,小巧的鼻子皺得愈發地緊了:「你說誰是貓?」
凌吃吃地笑,手指頭彈了彈那皺巴巴的鼻子:「除了你還有誰?」
濃濃的倦意襲來,夜張開嘴,打了個大大的呵欠,丟給凌一個「我懶得理你」的眼神,瞇起眼,昏昏欲睡了,酣意中,嘴角露出了淺淺的笑容。
凌沉默地凝視了夜許久,不易察覺地歎了一口氣,拉過床頭一襲火紅的裘衣細心地替夜蓋上。
「這是北海國進貢的火孤之裘,是天底下最好的御寒之物,我不在的時候,希望你不會覺得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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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感覺慢慢地滲透入肌膚,顫抖了一下,雖然不願意,但夜還是從睡夢中醒來了,轉動著有些呆滯的眼珠子看了看身畔。凌果然是不在了。
下意識地扯了扯身上蓋的被子,意外地抓到了軟軟的、絨絨的東西,甩了甩腦袋,定睛一看,是一襲赤紅的裘衣,細密、濃郁的皮毛隱約地帶著滑膩的光澤,抖動間,似有火光流動,想必是上好的極品吧,披在身上,即使沒有朱雀之血在身邊,身體也不會像以前那樣冷得要僵硬,但,只是身體而已。
呆呆地想了一會兒,還是披衣下了床,磨磨蹭蹭地爬到溫暖的火爐邊,百無聊賴地打著呵欠。
「喵……」
咦?像是貓的聲音,細細軟軟的,可是凌沒有養貓吧。夜豎起耳朵認真地聽。
「喵喵……喵……」
小貓叫得急了些,聽起來有些惱了。
夜裹著裘衣,笨手笨腳地起來,走到門邊,猶豫了一下,彎下腰,打開一條縫,探出腦袋向外張望。
一雙大大的、圓圓的、濕濕的眼睛正對著他,無辜地眨了眨,小東西軟綿綿地「喵」了一聲,伸出舌頭舔了舔他的鼻尖。
「哈嚏!」夜打了一個小小的噴嚏。小東西被嚇了一跳,慌慌張張地又縮回那個男人的懷中。
「呵呵,你把它嚇到了。」和凌一樣清澈的聲音,像水晶碰撞般沒有一絲雜質。
夜弓著腰,仰起頭,傻呵呵地向上瞧,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和凌相似的臉龐,淺淺地笑,銀晶般的眼眸裡流動著飄忽不定的光澤。
「白虎王……」夜抓了抓頭,終於記起來了,「西翮冽。」
「非常榮幸,你還記得我的名字。」
夜站直身姿開了門。
冽的手中抱著一隻白絨絨的小貓,立在門外,似笑非笑地看著夜,那挺拔的身姿、高貴的氣息、在微風中飄擺的銀色長衫,無聲的流露著王者的尊嚴。
長長的陰影遮在夜的身上,讓夜微微一窒,抬眸看了看,不遠處,數十名侍從恭敬地站著,垂眉斂目。夜突然間覺得有些不安,皺了皺眉頭,生硬地問:「有什麼事嗎?」
冽用再自然不過的語氣道:「聽說你出了點事,過來看看你,順便帶了個小東西來給你解解悶。」他笑著將手中的貓遞過,「喜不喜歡?」
夜欲待不接,但那小東西歪著腦袋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他,委實讓他心癢,忍不住伸手抱了過來。
冽將手撐在門扇上,有意無意地環住夜的身體,淡淡然道:「這幾天宮裡有一件大事,很是熱鬧,你想不想四下裡看看?」
說話間,冽呼出的微熱的氣息幾乎拂到了夜的臉上,讓他覺得頗不自在,後退了一步,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不用了,我還是比較喜歡清淨一點。」
冽笑笑,似乎還想再說些什麼。一個侍從從身後走出,伏在他的耳邊低低地說了幾句,他立時斂起了笑意,對夜道:「我還有事,先走一步了,這隻貓就暫時寄在你這裡吧,過幾天我再來。」言罷,匆匆去了。
夜鬆了一口氣,喜孜孜地俯首逗弄著手中扭來扭去的小貓。
遠處,冽的腳步止住了,回首看了看尚在宮門外的夜,露出了森冷的笑容,略略抬手,扣在掌心的一枚細小的銀針激射而出。
「喵嗚!」小貓忽然慘叫了一聲,抽搐著掙開夜的手,躍下地。
「哎呀,你怎麼了?」夜訝然不已,追著小貓。
小貓的後肢似是受了傷,一瘸一拐地跑著,速度仍是不慢,讓夜追得上氣不接下氣,勉強跟得上。曲曲折折、迂迂迴回,不知經過了多少宮台樓閣,不知招來多少宮人的側目,夜卻也顧不得,幸好也沒有人上前攔住他。
漸漸地,周圍越來越寂靜,小貓竄進一間大殿的門內,再也不見蹤影。
夜撐不住停了下來,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宮殿兩側高大的青晶石柱聳立著,在日光下映出長長的、濃濃的影子,沉沉地壓住夜,讓他悶悶地喘不過氣來。
遲疑著走進大殿,壓抑的感覺更加強烈了。整幢宮殿皆是用瑩白色的青晶石砌成,閃爍星星點點銀光,深邃而蒼白,宛如幽冥中被神所遺忘的世界。大殿的正中,祭壇上的火焰詭異地躍動著,是蒼白中唯一的異色。
白虎神殿,夜馬上就會意過來了,這不是他應該涉足的地方,但想起那只可愛的小貓,他還是硬著頭皮走了進去。
火焰燃燒時發出了「嘶嘶」的聲響,此外就只有心跳時發出的「咚咚」的聲音,夜連呼吸都放輕了,躡手躡腳地溜進去,他自幼習舞,步履輕盈自是不在話下,如此慢慢地摸進了後殿。
「喵……」
雖然很輕,但夜還是聽見了那隻小貓的聲音,輕輕地循聲而去。
傳入耳中的是一個女人嬌柔甜美的聲音:「小貓咪,你剛才跑到哪裡去了……咦?你的腿怎麼了,誰人如此大膽,敢用銀針打傷你……乖,別叫……」
夜猶豫地停住了。
小貓哀哀地叫著,那個女人低聲地哄著。
「好了。」一個男人的聲音插了進來,讓夜的心跳漏了一拍,「冥香,讓這隻貓安靜。」
這是凌的聲音,清清的、冷冷的,和那瑩白色的青晶一樣蒼然。
貓的叫聲低了下去,那個女人輕輕地笑,柔柔的笑聲如水般婉轉:「凌,別老是板著臉,你還在擔心什麼呢?族中的長老對這樁婚事均未置異議,王上那邊到現在也沒見什麼動靜,宮裡已經開始著手準備婚禮了,再過兩個月,北軒紫琉璃就是你的新娘子了……哦,對了,差點忘了,你的那隻貓安頓妥當了沒有?」
「我已經和他說好了,明天讓他搬到北郊的離宮修養,他現在也沒什麼懷疑,總而言之,這件事情絕對不能漏半點風聲到他的耳朵裡。」
「你放心好了,我已經依你的吩咐在東郊別宮的四周布下結界,那裡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我的眼睛,我保證他不會有機會接觸到任何多嘴的人。」
「很好……」
女人的聲音低了下去,輕輕地,像羽毛拂過水面,泛起漣漪如絲:「凌……凌……我做事情從來就沒有讓你失望過,是吧,給我……一個小小的獎勵吧。」
凌似乎懶洋洋地笑了,女人「嚶嚀」了一聲,然後發出細細碎碎的喘息,帶著說不出的魅惑,綿綿地波蕩。
那一時間,感覺到寒氣透徹骨髓,夜朦朦朧朧地想起,原來已經是冬天了,最後的、最冷的季節。
不想聽,什麼都不想聽。夜顫抖著舉起手摀住耳朵,陡然狂暴地尖叫:「西、翮、凌!」
銷魂般的喘息聲戛然而止。
厚厚的織錦垂簾被摔開,凌衝了出來,看見了屋外的夜,急急地撲了過來,到了夜的面前,卻又猶豫地停住了。
夜蒼白的臉上露出了模糊而生澀的微笑,如天邊的流雲,淡淡地,似要隨風去了。凌霎時被一種無名的恐懼緊緊地攝住了,也許會失去他了,也許……令無法忍受的也許。
就在夜轉身的瞬間,凌不顧一切地抱住了他。
「別走,夜,別離開我。」凌用沙啞而低沉的聲音急促地道,「別離開我,我……」
「閉嘴!」夜打斷了凌的話,尖利地叫道,「不許再說你愛我!」一頓之後,他的語調突然低了下來,像風中的弦,顫抖著快要斷掉,拚命地擠出支離破碎的聲音,「不要再說……你愛我,我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
亙古的、空曠的白虎神殿裡,空氣凝固在死一樣的寂靜中、死一樣的寒冷中。
「對不起。」凌清澈的聲音宛如歎息、宛如呢喃,「對不起,有些東西我真的沒有辦法選擇放棄,包括權力、包括我的母親,也包括你。」
心被狠狠的抽了一下,痛卻沒有血,因為血已經凝結住了,夜虛弱地、恍惚地道:「而這世界上只有一樣東西是我無法放棄的,那就是你。」
他的手搭上凌環在他腰際的手,冰冷與炙熱的接觸,卻無法傳遞溫度,夜一指一指地掰開:「如果你真的愛我,如果是真的……現在,求你放手吧,我想一個人好好想一想,放手吧。」
緩慢地,像細沙滴過緊閉的指縫,沉默地,像羽毛墜入深邃的水底,凌艱難地強迫自己放開了夜。那曾經如陽光般的香氣冷冷地淡去,一點一點地從他身邊消散。
夜搖搖晃晃地走出了白虎神殿,殿外,西翮冽悠閒地倚著石柱,還是那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蒼白的日光耀花了夜的雙眼,他暈倒在冽的懷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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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瓏剔透的水晶珠子在風裡微微地搖曳著,撩起絲絲縷縷夢幻般輕盈而飄渺的銀白光澤,宛如流水深處的游魚,裊裊然地扭舞。偶爾,銀色的魚碰撞在一起,發出似玉碎般的嚶嚀、似雪落般的清音,幽幽地,纏綿在耳際。
「他剛剛走。」冽向壁爐裡丟了一小塊椴香木屑,拍了拍手,如是淡淡地道。
夜蜷臥在火狐裘裡,靜靜地凝眸著壁爐中的火焰。緋紅的火詭異地躍動著,濃濃鬱鬱、妖妖嬈嬈,彷彿不知疲倦的精靈,想要舞盡一生的艷華。
這裡是白虎王的寢宮,冽的房間,自那日與凌決裂後,夜便一直停留於此。
凌每日都來,守門的侍衛攔著,他也不硬闖,只是默默地立在門外。侍衛們終日裡提心吊膽,私下偷偷地說,凌大人的脾氣最近越來越壞了,被他的眼神掃過,會有一種被活生生地剖成兩半的錯覺,不愧是「鬼剎」啊。
冽不著痕跡地環住夜的肩膀,慢慢地偎近他:「還在想他嗎?真是個傻孩子啊。」冽細長的眸中掠過一絲嘲弄的神情。
瀲灩的黑眸冷冷地瞟了過來。
「忘了他吧。」冽的聲音有著說不出的柔和,「忘了他,到我的身邊來,我會比他更珍惜你的。」
「滾!」美麗的大眼睛惡狠狠地瞪著冽,夜毫不客氣地斥道。
冽若無其事地笑著,俯下身,在夜的臉頰上印下一個吻。
「啪!」
夜怒極,抽手摔了冽一記耳光。
冽還是那麼溫柔地笑著,亦是一掌重重地抽在夜的臉上。
夜立時煞白了一張臉,欲揮手,手腕卻被冽牢牢地按住。
「疼不疼?」冽的聲音永遠都是那麼溫文爾雅,他輕鬆地用單手擒住夜的雙腕,另一隻手在夜的臉上撫摸著,「好孩子,你可要搞清楚了,我不是凌,不會任由你打不還手,罵不還口。」
夜的身子一顫,緊緊地咬住了下唇。
冽幾乎將整個人都壓到夜的身上,保持著曖昧的姿勢:「凌是愛你的,否則他不會對你那麼容忍。凌在族中素有『鬼剎』之稱,除了玉綺羅之外,他對任何人都是絕對的無情。妨礙他的東西,他會毫不留情地將其摧毀,不論那東西有多美麗、有多珍貴。而洛夜……你是唯一一個能夠讓他失去理智的人,因為,他是愛你的。」
夜無聲,只是死死地咬著唇,青紫的嘴唇被咬得一片泛白。他的身體顫得越來越厲害,似風中的柳絮,飄搖不能自已。
冽放開了夜,夜猛然推開他,掙扎著下了軟榻,赤著足衝向門外。到了門邊,手指觸及水晶珠簾,攪碎一簾沉沉幽夢,水晶發出了清脆、急促的珠音,夜倏然停了下來。寒冷的風從門外拂進,無形無跡,卻寒徹心骨。修長白皙的手指緊緊地抓住門框,夜似乎站立不穩地搖晃著。很冷,冷得他無法再向前移動一步。
冽悠閒地倚在榻上,冷冷地笑:「然後呢,去啊,去找他,告訴他,你可以原諒他,只要他愛你,你什麼都無所謂。即使他一次又一次地欺騙你,一次又一次地傷害你,你可以當作沒有發生,你可以容忍他的一切。」
夜的嘴角生澀地抽動,虛脫般地道:「我……不可以。」
望著夜的背影,冽的臉色比冰還冷,語氣卻是沉穩不變的溫柔:「我若真心愛上一個人,斷不會讓他傷心至此。這世上偏就有人鐵石心腸,也偏就有人喜歡這種鐵石心腸的人,你們兩個啊,倒是合適的很呢。」
「你給我閉嘴!」夜咬牙。
冽洒然一笑,氣定神閒地起身,從夜的身邊走過,掀開水晶珠簾,出去了。
「有些時候,有些事情,比愛,更重要。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冽清冷的語音伴著珠簾流晶之聲,泠泠地響,恍如空曠的幽谷中有冰雪飄落,一天一地的蕭瑟,無處可逃。
夜軟軟地靠在門上,睜大了眼睛,茫然地聽著水晶似乎要碎裂的聲音,身體冷得發抖。
壁爐裡,火的精靈舞得倦了,漸漸地歇下,躍動的火光越來越淡,從緋紅轉為淡青,吐出一縷輕煙,浮起又散開。
宮女撥弄了一下壁爐,又放進了幾塊椴香木。
就在此際,門外響起沉重而凌亂的腳步聲,接著是侍衛的呵斥。
「何人如此放肆,擅闖王上的內宮,還不退下!」
一個森冷的聲音:「我等奉族長之命前來斬殺那個妖孽之徒,請各位不要阻攔。」
屋內的宮女們聞言,嚇得花容失色,躲到牆角去了。
夜心神一凜,掙起身子,急急退向後殿。
門外的吵雜聲僵持了許久,守門的侍衛終究攔不住來人。四個持劍的黑衣人闖了進來,陰陰的目光掃了一下四周,晃了晃手中的劍,沉聲喝問宮女:「人呢,到哪裡去了?」
嬌貴的宮女們何曾見過這個場面,嚇得嚶嚶啜泣,就是說不出話來。
為首的黑衣人冷哼了一聲,擺了擺手,示意四人向後殿撲去。撞開虛掩的門,撕下門簾,冷風從門外吹入,拂動白紗錦緞,渺渺然地,像輕煙一般飄舞、像水霧一般流動。
煙紗裡,一個黑髮黑眸的少年傲然而立,眼眸裡流轉著火焰般明媚的光芒,雖然憔悴,卻仍是如此耀眼的存在。
就是他了,四個黑衣人對視了一眼,默不作聲地齊齊揮劍而上。
劍氣凜凜逼人。夜一咬牙,扯著白緞向前甩去,同時順勢疾速地側身。
「嘶啦」之聲作響,錦緞被割成了道道白絮,漫天飛揚,劍氣透過布層,劃破了夜的手臂。
黑衣人一擊不中,毫不遲疑地再度揮劍。
避不開了,夜苦苦一笑,認命地閉上眼睛。
電石火光之際,一聲怒叱傳來,銀光一閃,「叮」地一聲,四柄長劍被蕩了開去,銀光散處,凌煞白著臉護在夜的身側。
夜的身體又熱了起來,從指尖透到腳跟的暖流,融融的,就連身體深處的那顆心也稍微有了點溫度。
黑衣人攻勢不變,長劍劃了一個圈子,破空襲來,迅若奔雷。
凌眸中殺氣乍現,長袖一捲一拂,一柄長劍被彈了回去,刺穿了它主人的咽喉。餘下的三人卻是視若無睹,連眼睛也不眨一下,只是忠實地執行著自己的使命,揮劍劈來。
凌心下一沉,來人身手之高實是出乎他的意料,似是族中的護法,卻不知何故欲對夜下此殺手。
形勢容不得凌細想,左手堪堪抓住了刺向腋下的一柄劍,右手一盤,切向另一人的胸前,一擊即中,那人卻慘笑了一聲,死死地拽住了凌的手。凌大怒,掌心吐力,將那人的身體硬生生地撕成了兩片,未及收手,卻見劍已經砍向夜的頭頂,一驚之下,不假思索地撲上前用身體掩住夜。
劍刃無情地切開了凌的後背,凌踉蹌了一下,扶住夜,左手奪過所抓之劍,頭也不回,翻腕向後射出。
隨著一聲淒厲的哀號,長劍貫穿了黑衣人的身體,帶著餘勢斜斜飛出,「咯」地一聲,將屍首釘在柱子上。餘下之人心驚之下稍一走神,被凌捏住了脖子,在這世界上他所看到的最後一眼景象便是自己的頭離開了身體。
濃濃的血腥味瀰漫在宮殿裡,一地緋紅,淡淡的紅色薄霧壓迫著人的觸覺。
殺人者與被殺者的血流在一起,沾染凌的臉上、髮際、衣間,像針一樣殷然刺目的紅色流入了凌的眸子裡,狀如鬼剎,但那雙充血的眼眸望向夜時,剎時又被柔情填滿了:「你沒事吧?」
凌的身體靠著夜,沉沉的體重、暖暖的體溫,無法抗拒地壓下。夜下意識地伸手抱住了凌。
背後有黏黏稠稠的液體不停地湧出,但凌所能夠感覺到的卻是夜環繞住他的雙手,那樣細膩的、像絲一樣輕微的觸覺透過背後那道裂開的傷痕、透過血、透過肉,傳遞了進來。
夜急促地呼吸著,在他的懷中散發著陽光般若有若無的清香,只屬於他的味道。
頭有些沉,眼有些花,但凌卻笑了:「夜,來吧,我們回去吧。」
夜的身體一震,像被火燙著似的撤回了手。
「怎麼了?」凌抓住夜的手,不讓他收回去,「是不是傷到你哪裡了?」低頭一看,那白皙秀美的手掌上滿滿地是血。凌認真地想了想,皺起了眉頭,「是我的血啊……對不起,又把你的手弄髒了,來……我來給你擦乾淨。」這麼說著,他想動,但驚異地發現身體竟無法動彈,軟綿綿、沉甸甸。
夜掙脫了凌,退後了。
當夜離開他的懷抱的時候,凌才發現那種劇烈的疼痛從背後一點一點地傳來,像要撕裂身體般的苦楚。眼睜睜地看著心愛的人就在他的眼前,他搖晃著,拚命想伸手抓住夜。
夜的眼中現出一剎那的徘徊,舉起了沾滿血的手想要伸向凌,但只是一剎那而已,指尖尚未觸及之際便退卻了。
「為什麼……」凌第一次感覺到了自己的無力,痛,痛得徹骨,他嘶聲叫道,「夜,為什麼不到我的身邊來?為什麼?」
夜靜靜地望著凌,蒼白的臉上突然露出了一個扭曲的笑容,冷冷地轉身,長髮如絲飄拂,是血色瀰漫中那一段最深沉的黑。